第六章 身份暴露

禁疾面對的，是從外觀上看和上一次幾乎一模一樣的飯菜，他沒做任何猶豫——吃！

禁疾知道，自己最大的劣勢，就是不能聽懂北乙語，要想打探到北依聯軍的情報，只有兩個突破口：一個是變節者胡云；另一個就是這個講著一口流利華漢語的蝰英。想要和胡云密切接觸，禁疾一無借口，二無機會，只得暫時放棄；而今，禁疾只能借著替蝰英試毒的機會，接近對方，想方設法從對方的口中，套出些有價值的情報。

很快，禁疾就將那些飯食處理乾淨了，仍然和上次一樣——除了沒吃飽，還有點餓之外，他什麼異樣和不適的感覺都沒有。

蝰英看著沒事人一般的那個傻子，心中暗自驚疑：「這次的藥量，比上一次大了近一倍！而且已經在牲口和野獸身上試過了，效果很好，怎麼到了這個傻小子身上，就不行了呢？」於是她便做出一副十分親善的表情，柔聲問道：「大獃，你平時乖不乖啊？」

「呵呵。」禁疾傻笑著說道：「很乖啊，你還要讓我吃飯嗎？」

「那，你有沒有胡亂吃過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呢？告訴姐姐好不好？姐姐保證不告訴別人的。」蝰英彎著一雙細長的眼睛說著，媚態必現。

禁疾心中按說：「小妮子！你敢引誘我？老子一有婚約，二有絕色傾城的郡主，會對你這個男人婆有興趣？別做夢了！」口上卻說道：「告訴你，你讓我騎馬（嘛）？」

「讓你騎，你敢騎嗎？你會騎嗎？」蝰英挺著傲人的胸脯說道。

禁疾被蝰英那僅僅被一個短小獸皮圍胸裹著的一雙「兇器」晃的直眼暈，心中暗想：「曾經某一本書上寫過，這叫什麼來著？哦對了，『性感火辣，人間兇器，雙峰挺立，有溝無敵』——不過，老子沒興趣！」嘴裡說道：「你肯給，我就敢騎！」

若是這種對白髮生在華漢女子身上，對方大概會有兩種反應：要麼滿臉緋紅，頂多罵上一句「輕佻浪蕩」，然後羞怯的躲開；要麼活動活動手腳，衝上來左右開弓扇上他幾百個嘴巴子，然後揚長而去——然而這蝰英卻給了禁疾第三種反應，只見那蝰英微微一笑，隨意的斜躺在了座位上，兩條混元修長的大腿一晃，一雙綠色的眼睛秋波流轉，伸出靈活的小舌頭舔了舔嘴唇，直勾勾的盯著禁疾說了句：「我肯，你有種就上來！」

「去你大爺的吧！當我真傻啊？」禁疾心中暗笑，卻接著臉上那厚厚的一層臟泥，掩飾住了自己的神態，憨憨的說道：「哦！你像……」

「像什麼？」蝰英用一根手指，輕輕繞著一根小辮子，柔聲問道。

「像發情的母驢。哎哎，臉拉得這麼長，更像了。」禁疾仔細打量著對方，十分肯定的說道，還用手比劃出了驢臉的長度。

是可忍孰不可忍！蝰英將拳頭攥的咔咔直響，喝到：「大獃，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是叫胡說，還是叫八道！總之，從今天開始，你別想再踏出這營帳一步！」

「哦，那大獃要是想拉屎，也在這營帳之內嗎？」禁疾問道：「你這裡到底是吃飯的地方，還是上茅廁的地方呢？」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蝰英惡狠狠的問道。

「你耍賴，你說給我大馬騎，現在又把我關在這裡！你要是想殺了我，何必等到現在？」禁疾知道，對方肯定是產生了懷疑，他這個半吊子細作，本來就沒打算堅持多久，如今既然碰到了一個將軍級別的大官，想起對方手下握有的權力，禁疾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你果然是在跟本將裝傻！」蝰英冷聲說道：「我實話跟你說吧，從你們進入這難民大營的一刻開始，本將就已經命人拿著你們的畫像去到處詢問了，另外，別以為只有你們華漢才有細作姦細，我們北乙就沒有內應？告訴你，用不了太久，本將就能查出你的真實身份！到時候，可就別怪本將心狠手辣了。」

「你手不辣，人卻是很辣。」禁疾笑著說道。

蝰英懶得再和他廢話，高聲命令道：「來人！將這個混蛋給我押下去，給他洗個澡，讓本將好看清楚他的容貌！」

「這個荒誕的刺探軍情任務，到現在就結束了嗎？」禁疾心中暗想，「也罷，就讓小爺亮明身份，光明正大的和你們這些尚未開化的蠻夷玩玩……」

少頃，恢複本來面貌的禁疾被帶了進來，禁疾還看到，屠雲攬月和柳破軍也被綁到了這裡，從二人的面相上來看，禁疾那半吊子易容之術，早被洗掉，真實容貌，顯露無疑，而且，兩人的嘴巴都被堵的死死的，嗚嗚嗚嗚，說不出一句話來。

蝰英一看到禁疾那張臉，明顯的愣了一愣，然後指著他，似是有些驚詫的問道：「你，你是……禁疾？曾經在朝會比武的時候，殺了虎努的禁疾？」

「嘿嘿，想不到我在北乙還是個名人啊，是不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禁疾笑著問道，由於雙手被北乙士卒綁的死死的，他無法順勢整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髮。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北乙！想不到你們華漢竟然蠢到如此地步，將一個如此悍勇的勇士，白白送到了我們手裡，如此昏庸無能的朝廷，也值得你效忠嗎？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們華漢，輸定了！」蝰英大笑著說道。

禁疾淡淡的一笑：「不到最後一刻，何談勝負呢？男人婆，你不會是想要勸我識時務，然後歸順北乙吧？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勸你還是早日打消的好，我禁疾雖然不敢說是什麼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忠誠之士，但一個為將者最起碼的忠誠，還是有的。」

蝰英笑了笑說道：「無論你們的華漢，怎樣對你？」

「華漢怎樣對我，我又怎樣反擊，你管得著嗎？說來說去，那是華漢國自己的事，用的著你們北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橫插一手嗎？」禁疾反問道。

蝰英不想和禁疾鬥嘴，扭頭看了看屠雲攬月和柳破軍，笑的更燦爛了，美滋滋的說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屠雲家的二公子，也被華漢朝廷給賣了。嘖嘖，這位勇士，也是個久經沙場的軍人吧。嘖嘖，真是收穫頗豐啊，收穫頗豐。」

其實，蝰英真正感謝的，還是這一次出使華漢的北乙使團，雖然沒能拿到金銀，糧食，但是北乙使團得到的情報，特別是關於華漢朝堂勢力鬥爭和青壯派人才儲備的情報，可是數億金銀，無盡糧草，也換不來的啊！而今天，愚蠢的華漢朝廷，竟然將這兩個少年英雄，如此輕而易舉的送到了北乙手裡，這不是自毀城牆嗎？

蝰英不急於一時招募這兩位少年英雄，開口淡淡說道：「諸位勇士，你們肯來我北乙做客，本將很是欣慰啊。不過，這些日子，也就委屈諸位了，你們只需要在旁觀看，看這天下，究竟孰強孰弱，究竟誰才是這混原霸主，究竟哪一國才是英雄們書寫史詩的地方。戰爭結束，一切便知。來人，給三位勇士找一頂舒適的帳篷，好生招待，只是這繩子，不能去掉……」

三個人就像是被送到敵國的質子，老老實實在這難民大營里，當起了囚犯。

禁疾每天的任務，就是每天去吃那「據說有毒」的飯菜，然後和那蝰英鬥嘴，閑暇的時候就自我領悟那傳說中的縮骨神功，好早日解開這討厭的皮繩。自從身份被識破之後，禁疾等人完全被人當成了幾個殘廢，吃飯又人喂，如廁有人陪，穿衣有人給——總之，除了那條皮繩之外，禁疾說不出半點不滿的地方。

為了防止長時間勒著身體的同一個地方，會對這幾位勇士造成永久傷害，蝰英還特意吩咐自己的親衛，每一天，就給那皮繩換一個位置，有時候大胳膊，有時候小臂，有時候手腕，總之，禁疾算是試過了各種捆綁的姿勢：雙臂在後，在前，一前一後……統統嘗了個遍。

在被囚禁的這一段時間裡，屠雲攬月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銘記屠雲家族的榮耀！」然後就沒命的鍛煉身體，即使被捆成了一個粽子，屠雲攬月也有辦法鍛煉腰腹肌肉，每次不累到睡著，絕不停下。

禁疾幾次問：「屠雲家族的榮耀，具體是指什麼？」

屠雲攬月的回答卻非常簡單：「榮耀，就是溶解在後輩血液之中的驕傲！」

至於柳破軍，他在囚禁日子裡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一個角落裡，悶聲抽煙，北乙七大王國的煙草，被他嘗了一個遍，可是柳破軍還不滿足，已經向蝰英提出了要「布昔亞雪煙」的要求——據說，那布昔亞雪煙，是布昔亞帝國的皇室，才有資格享用的珍貴煙葉——而那蝰英，竟然一口答應了，而且答應的十分爽快！這讓柳破軍這個色棍，看待對方的眼神，也越來越熾熱，禁疾甚至真的有點擔心，這個柳煙袋，有中了對方美人計的危險。

「柳煙袋，你不是看上那個男人婆了吧？」禁疾小聲問道。

「噓……」柳破軍連忙說道：「這女人啊，都有虛榮心，你要是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一副小小的屈服，她們就會滿足，我要是像大人一樣，正眼瞧都不瞧她一眼，她怎麼會如此痛快的給我找那布昔亞雪煙？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人，您懂了么……」

時光荏苒穿梭，轉眼間，時間已經是華漢文興十年十月初六。禁疾等人也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囚禁生活，然而這個難民營卻是一片安寧，沒有任何前線戰事的消息，傳到這裡。

說實話，禁疾很著急，這難民營越是安靜，禁疾的內心就越不安。他現在對那飯菜已經完全沒什麼感覺了，有時候他甚至會想，「是不是這男人婆看我長的美，特意給我開的小灶啊？吃了這麼久了，卻一點事也沒有，想不通啊！還有這戰爭，到底進行到什麼程度了？青龍軍到了墨石城了嗎？孫瘋子拿到先鋒軍的任務沒？冷麵鬼是不是已經在建功立業了？朱雀軍的同袍們怎麼樣了？鬧心啊，鬧心！」

最終，禁疾還是決定去找那蝰英問個清楚。

於是，一個左右手小腹前交叉，左手綁在右大腿，右手綁在左大腿，然後兩腿再綁到一起的禁疾，在北乙士卒的看管下，跳到了蝰英所在的營帳。然而這一次，帳門放哨的士卒卻換了人，死活不讓禁疾進去，禁疾軟磨硬泡扯了半天，對方……一句話也沒聽懂。

然而，禁疾鬧出的動靜還是驚動了營帳內的重要人物，少頃，一個腦袋上插著鳥毛的傢伙出來查看，打量了禁疾一番，才把他領到了帳內。

當進入營帳的一瞬間，禁疾感覺到的是——殺氣！

那是一種讓人渾身的肌肉，忍不住繃緊的壓力！周圍的空氣也因為這殺氣變的濃稠，讓人連呼吸都有些困難，禁疾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彪形大漢虎坐在主座之上，而那主座的真正主人蝰英，則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

這個大漢，塊頭比屠雲攬月一點也不小，頭上沒有頭髮，不知道是禿了還是剃了，似是用純銀打造的寸寬頭帶，套在那大漢的頭上，頭帶正中，是一個眼鏡蛇頭，寶石做的蛇眼，閃著璀璨詭異的光芒；眉骨突出，兩道褐眉下滿，是一雙深陷的眼睛，同樣是綠色眼珠，眼睛細長，目光凌厲；這個傢伙的鼻子，卻和蝰英有些不一樣，又扁又寬，似是趴在臉上一般；厚厚的嘴唇周圍，是一圈濃密的鬍鬚，在禁疾眼裡：就像是一把長毛刷子。

「你，就是禁疾？」禁疾聽來，那個大漢的華漢語，也還說得過去，就是聲音有些發悶，也許是因為那扁平鼻子呼吸不暢的原因。

「是我，怎麼了？你是誰？」禁疾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同時心中暗驚：「這個傢伙，比蝰英的級別還高，那就很有可能是這北依聯軍的最高統帥了！如今突然到此，定是要有什麼行動，一定要旁敲側擊，從他的口中，套出點東西來！」

「真的勇士，從來不迴避挑戰者的提問。」那大漢先整了一句這個，然後回答道：「我就是北依聯軍的主帥，蛇國蓋布！」

果然啊！禁疾暗喜，至於能不能得到前線戰鬥的消息，能不能破解這難民集中大營的具體用途，能不能猜到北乙人讓他試毒的原因，能不能識破北乙人的陰謀，能不才能完成者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就要看禁疾的具體手段了！

蝰英伏在蓋布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蓋布微微點頭，向禁疾說道：「禁疾，你吃下了那些飯食，真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么？」——舌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