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平平仄仄
從外部看過去,言宅有點像是上海三四十年代的舊宅子,仿古的屋檐,和彩繪的落地玻璃窗。落雨之後,斑駁的牆壁,和順著屋檐攀爬的藤蔓都顯得格外精神。環繞在宅內的葡萄藤也盡顯生氣,下了很多天的雨水終於還是停了,在這座城市裡,言家的宅子有很多,不過言家的人都知道,只有這棟位於頂級豪宅區的小莊園,才是先逝的言老先生,唯一承認的住宅。那麼,居住在主宅的人,也就理所應當的,是言家的骨幹。
「嗯……」言戰翻過身,一旁的鬧鈴開始輕響,那是一個音樂盒的鬧鈴,很輕緩的水晶音色,言戰揉了揉鼻樑,這才發現昨晚又是看書看睡著了,她將精裝的《瓦爾登湖》小心的放回書架上。「嗯~」又是一個甜膩的鼻音,她穿著剪裁合體的老式雪紡睡裙,長長的白色裙擺遮住了一雙玉足,言戰推開窗戶,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天空照樣是陰沉的,但雨水停了,出門也就沒那麼麻煩。
「言戰,早上好。」她對著梳妝台旁的全身鏡,笑著對自己說。
時間是早晨六點鐘,言戰拉開窗帘,然後帶著華爾茲的舞步走到了洗手間,牙膏是粉紅色的,她輕輕的刷著牙齒,腦子裡開始盤算今天的公事。用無泡沫的洗面奶潔面后,她給身體表面乾燥的地方抹了點潤膚露,接著到巨大的穿衣間,挑了一件沒什麼特點的商務裝。每個清晨都是如此,但當她低頭挑選手錶的時候,顧雙城的臉忽然躍入腦海,一時間,她就發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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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少管所通常是早晨五點半就得起床,教官會把人分成很多小隊,沿著山脈開始奔跑,哨聲一聲接著一聲,教官會喊著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顧雙城睜開眼睛,看向沒有裂痕的天花板,她重重的用手搓了搓臉,坐在了床上,時間正好就是五點半,習慣一旦養成就很難戒掉。
「該死!」顧雙城在房間里搜尋著,但是沒有找到一根煙。「……靠……」她煩躁的揉了揉頭髮,坐在了梳妝台前的板凳上。
「呼啦」一聲,她扯開了窗帘,外面的雨停了,言宅的基本輪廓都很明了的顯示出來,她靠在窗邊,來這個大宅的時候,顧雙城只有九歲。當時她拖著小行李,拿著最喜歡的籃球,站在門口,第一個出來接她的就是言戰,二十歲的言戰,和大多數年輕女孩一樣,穿著高貴的衣服,帶著高貴的笑容,一塵不染的如同一個沒有翅膀的天使。顧雙城自己也一度這麼認為,那時候在眾人的排擠下,她還是會慶幸,最起碼姑姑是疼愛自己的,可是……言戰終究不過是個衣著光鮮的禽獸而已。
「咚咚」兩聲細微的敲門聲,很顯然來者只是在試探,顧雙城拉開門,言戰穿戴整齊的站在門外,笑著說:「今天你剛回來,姑姑推掉了所有活動,陪你出去走走,買點衣服,好不好?」
「不了,姑姑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顧雙城面無表情的回應。
「……雙城,你好像,和我生疏很多。」言戰在心裡已經肯定的認為,顧雙城壓根兒就不記得那件錯誤透頂的事情。再往深處想了想,顧雙城也不過是剛滿十八歲的孩子,她進過少管所,以後的學習工作生活,都還是需要她這個做姑姑的,從旁照顧的。
言戰的話令顧雙城覺得可笑,但她並沒有笑出來,只是又在心底罵了一句噁心。這樣子說話的言戰,似乎是在抱怨她的不公。顧雙城搖搖頭,低聲說:「怎麼會……在言家,我最熟的,只有姑姑你而已啊。」
低頭小聲說話的顧雙城讓言戰有些心痛,她偷偷去過一次白山少管所,那些犯錯的孩子就是在教官的警棍下跪在地上低頭認錯的。她上前一步,踮起腳尖,輕輕的撫上了顧雙城的頭,滿含憐惜的說:「沒事兒了,都過去了。以後姑姑一定好好照顧你的,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輕微的觸碰令顧雙城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掉在了地上,她後退一步,說:「我知道。」
「瞧你的黑眼圈,昨晚休息的不好嗎?」言戰走進了屋裡,乾淨利落的房間,沒有任何旁的東西。
「還不錯。」顧雙城看到插在橙子上的水果刀,她走過去拔出刀子,看著言戰雍容華貴的背影,不知道一刀下去,這個老姑婆會是什麼反應?
「我叫人給你再添置點東西,房子空空的,多不好看?」言戰轉過身,就看到顧雙城在切橙子,「空腹吃水果不太好,醒了就一起下去吃早飯吧?」
「謝謝姑姑。」顧雙城先一步走出房間,而言戰看著她高挑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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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桌上靜得令人窒息,只有顧雙城旁若無人的吃著麵包,黃油抹得到處都是,大杯的混合果汁她喝了兩杯。吃完了盤中的麵包之後,她又對著傭人喊道:「吳媽,我還沒吃飽,再來一份牛排,行嗎?」
吳媽犯難的看了一眼言戰,言戰則笑著點點頭,說:「吳媽,以後要多給雙城準備點。」
「是的。」吳媽離開了餐桌,她本來是在放假的,沒想到被言戰一早叫了回來,說什麼有重要的事情,難道說這個曾經殺過人的雙城小姐,就是那個重要的事情?
「謝謝姑姑。」顧雙城暫時先擦了擦嘴,她向來食量大,可就是不長肉,張欣宇就常常在半夜拿蛋糕給她。
「自家人,不要老是說謝謝。」言戰寵溺的看著她,一旁的言賦站起來,說:「姑,我吃飽了。去上學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校服,半長的黑髮下遮住了一雙微挑的眸子,向來看不出什麼悲喜,言賦是家裡面話最少的男孩。這點,倒是和小時候的顧雙城有點像。
「嗯,路上小心。」言戰沒有抬頭,和平時一樣這麼說。
言賦拿書包的動作微滯,他站起來推門出去,走到了半路上,突然大力的踢開了擋在路中央的石子,石子落入湖中,激起一點水花。
餐桌上只剩下低頭切牛排的顧雙城,言戰也吃完了,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去停車場拿車。牛排切到一半,慵懶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下來,顧雙城唇角微揚,大小姐終於起床了。
言式微打著哈欠,昨晚泡吧被幾個男生攔了兩個多小時,幸虧保鏢們眼疾手快,要不然她這個雲塢貴族學院的校花,就該名譽掃地了?「唉,吳媽,有沒有新鮮的豆漿啊?」她喊了一聲,走到了餐桌前。
坐在那裡的人,穿著黑色的t恤,黑色的褲子,黑色的短靴,和餐廳白色的長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黑色短髮下的那雙眸子,是言式微的噩夢!她尖叫一聲,顫顫巍巍的問:「你怎麼在這裡?」
「姐,你怎麼了?姑姑沒告訴你嗎?我提前出獄了。」顧雙城吃了一口牛肉,稱讚道:「口感不錯。」
「誰放你出來的?你越獄的是不是?你給我滾出去!」言式微使勁的捂住胸口,氣喘吁吁的說。
「姐,都五年了。你的脾氣怎麼還是這樣?」顧雙城無奈的擦擦嘴,站起來問:「你媽媽過得好嗎?」她指的是自己父親的現任太太木雲歌,應當是很平常的問候,可言式微聽見之後就大驚失色,將一干碗碟全都扔在了地上。
「你滾出去!這個家不歡迎你!」一身黑色的顧雙城,就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魔鬼,骯髒又可怕。
「看來,二媽和你都過得很好啊。」顧雙城皺皺眉,看著地上的狼藉,「這下吳媽有得忙了。」
「你……你……你是回來報仇的?是不是?」言式微硬著嗓子問。
「報仇?……哦,我明白了。你……」顧雙城走過來,在言式微的耳邊輕輕的說:「你終於知道冤枉一個好人,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替死鬼要是沒死成的話,以後可就麻煩了。」
「哼,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再死一萬次!」言式微揪著餐布說。
「很好,你很有生氣。我可不想玩了幾下,老鼠就沒氣了。」顧雙城面無表情的走出了餐廳,她剛走出來,裡面又爆發出一連串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