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最終章
面上處處是為難,實際上綠燈開得比誰都猛。
梁聽雪,在一段沉悶又沉重的日子后,第一次覺得心裡有點甜。
入職的第三天她就跟著秦崇去了東京。
方洲日本市場的開拓並不容易,她跟著團隊日夜顛倒地忙了好幾個月。
習慣了秦崇在工作場合冰冷的,連名帶姓叫她梁聽雪。
也習慣下了班之後獨約小酒館,聽他曖昧戲謔地叫一句「梁さん」。
預支一年工資的流程走得很快,五十萬的流程走到秦崇這裡時,他挑了挑眼,「不多要幾年?」
她腦子一懵。
「可以嗎?」
秦崇無語笑了。
流程走完之後,除了方洲集團打來的50萬,她卡里還多了一筆贈與。
附贈留言是,「預支工資是公司的事。」
「這筆是我的。」
「梁さん。」
梁聽雪盯著手機銀行里突然多出的數字,指尖懸在屏幕上方,一時沒敢點開明細。
這一筆,比預支的工資還要多一個零。
她心跳砰砰加速,幾乎能想象出秦崇簽字時漫不經心的樣子,唇邊帶著他慣有的散漫笑意,像只得逞的狐狸。
儘管距離還清還很遠,但這一筆,夠她付掉梁聽白已經逾期的債務了。
她把錢全都打到母親賬上,心間的小花像是重新開了一遍。
隨著春天,漫漫發芽。
可小花還沒來得及澆灌,他們就收到了秦崢意外身故的消息。
恰逢颶風,交通封鎖。
秦崇趕不回去。
那一日的風雨,肆虐了一整個晚上,到下半夜,只剩下嗚咽。
她眼見一個在工作中銳不可當的男人,突然無聲地頹靡,崩潰。
就好像他的眼淚跑進了她的眼睛里。
他一滴眼淚沒掉,梁聽雪卻哭得雙眼通紅。
「我都沒哭,你哭什麼呢。」
秦崇拂掉她的眼淚,竟然還能有閑心,逗她笑。
隔著朦朧淚眼,梁聽雪似乎看出了他平靜眉宇間隱忍的悲傷,她還沒開口,又有兩顆眼淚往下掉。
然後,她就被重重地摁進了一個懷抱里。
他的胸膛很熱,他很難過。
平靜最終醞釀出洶湧的悲涼,在她面前決堤。
......
梁聽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枕頭濕了一大塊。
就好像重新回到東京那個風雨交加的悲傷夜晚,害她心情都受到了影響,難受得一整天都不想說話。
其實她那時候的眼淚,都是因為秦崇流的。
她不忍心看他一寸寸垮下去的肩膀,不忍回想他曾對她傾訴,秦崢是他唯一認的親人。
風雨過後,她陪他趕回華城邊上的平縣,秦崢遇害的痕迹和證據被破壞得七凌八落,她眼見他,一步步陷入了偏執瘋魔。
後來她才知道秦崇突然避而不見,是因為她失手的那一刀,那時候梁家的麻煩開始越滾越大,她也無心再琢磨關於他的事。
再後來她為了自保,費心在秦老太太跟前露面,嫁進秦家。
他們二人之間,也逐漸偏離了本可以慢慢企及美滿的可能。
「媽媽為什麼哭哭?」
梁解語的小肉手貼到她臉上時,她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又在掉眼淚。
「沒事的,媽媽你很勇敢,不能哭啦。」
她最近愛學大人說話,拉腔拖調搖頭晃腦,可愛慘了。
她破涕為笑,又盯著小孩子陷入了沉思。
......
秦崇打來視頻通話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一開始只是每天一次。
後來算準了梁解語早起,午休和晚飯的時間,一天三次地打。
一開始她經常手足無措地退到視頻外,後來人都麻了。
隨他吧。
直到一個月後的某個清晨,她推開公寓門,迎面撞上剛從對面走出來的秦崇。
她愣了兩秒,隨即氣得指尖發顫。
「你……」
秦崇坦蕩認下自己的心思,「反正來法國也是為了看你,看小語。」
「我就選個近一點點的地址了。」
嗯,近億點點。
梁聽雪深吸一口氣,正想發作,卻見梁解語已經興奮地沖了出來,在兩套老公寓來回亂串,像只快樂的小鳥。
她好像又明白了,再怎麼迴避著,秦崇總會找上門。
大概是當朋友的話他聽進去了,除了小語爸爸這個特殊身份,確實與她以朋友相稱。
一開始梁聽雪還有所忌憚,好在除了陪小語,他沒有任何越軌的行為。
秦崇時常往返兩國,梁聽雪也習慣了他冷不丁出現,帶著一大堆給小語的禮物。
自然,也有給梁聽雪的。
她不收,他也不勉強。
只是下一回繼續送。
樂此不疲。
某個加班的晚上,梁聽雪回到公寓,不見保姆的蹤影。
小語應該睡著了,屋裡暗漆漆的。
她壓低嗓音叫了兩聲,沒人應,可她屋子裡卻傳出來了聲響。
推門,秦崇就站在她的桌前,手裡拿著一個被她拆了一半的粉色盒子。
「這是什麼?」他挑眉,揮了揮粉色盒子。
明知故問。
上面「情/趣/用/品」的字樣簡直不能更大了。
剎那間,一股熱流直衝頭頂,梁聽雪雙頰發燙,連耳尖都燒得通紅,像是有人在她臉上點了把火。
這是委託她做翻譯的一個女性情/趣公司......送她的情,趣,玩,具禮盒。
她昨天只是好奇,想打開看看。
拆了一半梁解語哭了,所以......所以......
她怒極,「沒有我的允許,你憑什麼進我的房間!」她飛奔過去奪下他手裡的盒子,立刻鎖到抽屜中,惱羞成怒。
秦崇唇畔捎著抹笑,像是剛沐浴完,衣領敞開到腹部,露出仍然保持健身的健碩腹肌胸肌,隱隱泛著水光。
眼神好深,又好野。
「你......多久沒做/了?」
「關你什麼事?你......」
梁聽雪想要把他推出去,雙手卻被男人舉到頭頂,順道將她的身子抵在木衣柜上。
噴張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
一定是保姆急著回家,被秦崇三言兩語就騙走了。
她心裡飄過四個字。
引狼入室。
「你想做什麼?」她咬牙切齒。
「做,朋友。」
「無恥!」
男人喉結滾動,嗓音啞又欲,「我都素好幾年了,就當是幫朋友解個饞。」
「你!」
「不用你負責。」
他結實的胸膛壓過來。
昏頭了。
完蛋了。
小朋友半夜醒來的時候,大床上多了一個人。
她一下開心地笑出了聲,一下朝他撲了過去。頓時驚喜地哇了一聲,像只歡快的小兔子,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
「爸爸!」
她撲進男人懷裡,小臉蹭著他的睡衣,咯咯笑起來。
秦崇半夢半醒間下意識地接住她,掌心撫上她毛茸茸的發頂,低沉的嗓音里還帶著睡意,「噓,不吵媽媽。」
隔天梁聽雪醒來時,腰上橫著一條手臂,溫熱而沉甸甸的。
她猛地睜大眼睛,昨晚的回憶猛地蘇醒。
種種情緒在胸口翻湧,她將大手揮開掙脫,下床,卻在轉身的瞬間頓住了。
晨光透過窗帘的縫隙灑進來,落在床上相擁而眠的父女身上。
秦崇側躺著,一隻手還護在小朋友背後,平日里凌厲的眉眼此刻舒展著,呼吸均勻而沉緩。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見秦崇睡著的樣子。
「早。」
半個小時后,一大一小從房間里出來。
梁聽雪掀開蒸籠的手微微一抖,很想鎮定下來,可是眼神躲閃得厲害。
「你說了不用負責的。別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麼。」
她先發制人。
秦崇眼裡還裹著幾分曖昧,笑著嗯了聲,「不改。」
這聲音天生帶著魅惑,讓梁聽雪一秒回憶起限制級畫面。
她將他從身邊擠開,扭頭帶梁解語去洗臉刷牙。
秦崇也悠悠地回隔壁,再過來的時候睡衣已經換掉了,板正白襯衣,精銳沉穩。
「你不是沒辦法在我身邊睡著嗎?」
梁聽雪終究沒忍住問。
秦崇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聞言眼尾漾開淺淺的笑紋,像是被風吹皺的春水。」那個困擾我多年的夢,最近有了新的結局。」
梁聽雪不自覺地抿緊了唇,指尖在身側微微蜷起。「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知道。」秦崇的目光落在遠處,語氣平靜,」是朋友,你不需要一再提醒。"
梁聽雪怔了片刻。
疑似跳進一個碩大無比的坑。
……
梁解語被秦崇寵壞了。
不好好上幼兒園,天天纏著秦崇帶她玩。
某天風和日麗,正是上學的好日子。
梁聽雪冷冷看著眼前這一對帶著墨鏡,穿著衝鋒衣的拉風父女。
「不去上學,這回又要去哪?」
在出發前被抓包,秦崇抱著小娃娃的手一抖。
「小語說想去看北極熊。」
梁聽雪冷笑,「小語想上月球你也帶她去?」
秦崇單手搭在車門上,聞言眉梢微挑,「也不是不行。」
梁聽雪正想發作,父女倆對視了一眼。
「我們要帶媽媽一起去的!」小語眨巴著眼睛,白牙璨璨沖她笑,眼睛彎成小月亮。
秦崇拉開後備箱。
哦。
有備而來。
原來裝備也有她的份。
她低頭,看著被塞進手裡的同款衝鋒衣和墨鏡,一時無言。
算了……這麼好的天氣,出去玩也不是不行。
小娃娃不光被寵壞了,還學壞了。
把捲毛的白皮外國小男孩摁在牆上親,導致小男孩的父母找上了門告狀。
一頓教訓是少不了了。
梁解語據理力爭,「爸爸媽媽也是朋友,爸爸就親媽媽!」
秦崇假裝一本正經板著個臉,「爸爸媽媽是有結婚證的朋友,你們有結婚證嗎?」
梁聽雪瞪過去,「有你這麼教育孩子的嗎?」
當朋友就是個笑話。
一巴掌拍在秦崇額頭上,結果手直接被他拉住,「你說得對,做父母的就該言傳身教。夫妻就是夫妻,講什麼當朋友,誤導孩子。」
「秦崇你……」
「欠著你一場婚禮,你現在,還喜歡中式風格嗎?」
梁聽雪:……
梁解語兩眼發光,「很多很多人一起玩的婚禮嗎?有蛋糕吃!」
梁聽雪:……
終究是在秦崇的執念下舉行了一場簡簡單單的婚禮。
幾年前挑了那麼多奢華婚紗一套都沒帶來,最終穿在身上的只是一襲素白,一捧鮮花。
梁聽雪莫名覺得想哭,忍著抬頭看見鄭重其事的男人,他的眼角似乎也微微濕潤。
一定是那天的空氣太潮濕。
隨便一陣風都能扯動人的淚腺。
後來,梁解語還是不可控制地朝任性小公主的方向生長。
秦崇慣的。
可是有被嬌縱著長大的幸運,怎麼不算好事呢。
在梁解語的慫恿下,一家三口加上鄒婉,又?叒踏上說走就走的旅程。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回了。
極光下,梁解語捧著熱乎乎的可可感嘆,「阿拉斯加的雪,果然比瑞士的更清冽呢。」
話還沒說完,剛脫下來的羽絨服被梁聽雪重新裹了回去。
「少學你爸爸裝/逼。」
北極圈的風裹挾著零下二十度的寒意,梁聽雪仰頭望著天幕上流動的極光。
翡翠色的光帶像被神明揉碎的星河,在深藍天幕上蜿蜒流淌。
她呼出的白氣很快凝結成霜,睫毛上都掛了細小的冰晶。
秦崇的聲音混著風雪傳來,「你當年到底為什麼跟我分手?」
梁聽雪猛地回頭,秀眉豎挑,「你還好意思問?!」
「都跟我在一起了,還說要追黎歲!」,語氣里是藏了多年的耿耿於懷。
「鬼扯什麼?」秦崇無語笑了,卻在同一時間忽然想起那年夏天……
「歲歲姐多好。」記憶里的少年音與此刻重疊,他故意拖長語調逗秦崢,「你不愛我愛,你不追我追了。」
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
秦崇兩眼一黑。
「我那是在激秦崢……」
梁聽雪擺了擺手,「打住,誰要聽你狡辯。」
「所以,你是因為吃醋才…」
「當然不是。」
秦崇還是強制她聽完了前因後果。
梁聽雪不自然地嘴硬,耳尖發燙,假裝面無表情。
「只是朋友,跟我解釋那麼多幹什麼。」
不遠處梁解語打了個噴嚏,無聊地在雪地里畫了個圈。
「極光就這樣嘛。好沒意思。」
反正不管去哪看風景,到最後看的都是自家爸爸媽媽的膩歪。
她小聲嘀咕,卻還是雙手合十,對著絢爛的天幕悄悄許願。
秦崇看向絮絮叨叨的小少女,眼底聚著笑。
也不知道她到底對著極光念叨了什麼心愿。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別彆扭扭的人。
除了和她吵吵鬧鬧,這輩子還有什麼願望可許?
那就……
祝他和梁聽雪,友誼地久天長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