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紙催債官文書

第十三章:一紙催債官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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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柏風這邊忙碌著整理各種資料時,燕老五正蹲在村頭的大槐樹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村子里的人是不事耕種的,甚至打獵都只是尋玉附帶的。但當山上的玉石越來越少、動物越來越少之後,越來越多的人,不得不開始開墾山田,學著山下的人,耕種謀生了。

燕老五記得那時候他的爺爺總是抽著旱煙袋,蹲在村子北面上山的地方,看著年輕人們早早出發,晚晚回來。

而現在,燕老五卻是蹲在村子南方通往蒙城的方向,看著那些村民們在山坡上或者山腳下的薄田裡耕種。

一個個人影,在貧瘠的田地里起伏著,就像是被狂風摧殘著的樹,倒下,站起,再倒下。

就在那凌亂而貧瘠的山田之間的小路上,有一個身穿皂衣,腰間挎著一把短刀,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牽著一匹馬大步走了過來,那匹馬身上烙著官印,全身烏黑髮亮,很是神駿,中年漢子牽著馬走在前面,身子還沒馬腿高。

馬的鼻孔里噴著白氣,滿身都是汗水,似乎奔行了很遠的路。

燕老五磕磕旱煙袋,站了起來,迎向前去,訝然道:「老四你怎麼來了?」

這個人也姓燕,出生於燕村,算是燕老五的同宗,若是論輩分,比燕老五低一輩,行四,所以人稱老四。他不長個子,只長心眼,年輕時就在蒙城裡面謀了一個差使,是一名戶房稅課的差役。

戶房權力頗大,轄下的稅課專管夏稅秋糧。老四雖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差役,但是有著督促稅收之責,著實有一些權力,平日里不論到哪裡,都有人緊著巴結著,好酒好菜伺候著。

但事實上,沒人喜歡看到稅吏,燕老五看到他,心裡就一咯噔,卻還不能表現出來。

老四揮了揮手,沒急著回答燕老五的問題,走到了燕老五的身邊,才搖了搖頭,道:「五叔,你們下燕村可是攤上大事啦!」

「怎麼了?」燕老五嚇了一跳,這老四未免太危言聳聽了。

「怎麼了?你自己看吧……」老四把手中的一份文書拿出來,燕老五紅了臉,道:「老四你笑話你五叔呢,若是我認識這裡面的字,那我還是燕老五?」

老四搖搖頭,就把府君決定清收稅務,囑咐他們下來督促的事情講了出來。

「差了三年的稅?」燕老五立刻臉色就白了。

沒人比燕老五更了解下燕村的家底了。

下燕村世代采玉,大多沒有田產,所以採用的是人頭稅,成年即徵稅,稅額固定,卻可以用不同的物資去抵。往年還好,大多是整齊劃一的銀錢,而後來年生不好了,就什麼都有了。

來鄉村徵稅,算是一個苦差使。這些村裡往往一個村都沒有一個能寫會算的讀書人,而稅吏們中精於算計的也極少,讓交多少,實交多少,最終落了多少,都一團亂麻。

而到了最後,府君著人把最終收的稅計算一下,總數上大差不差,也就這麼過去了,真要理清一個頭緒來,所花費的功夫,實在是極不划算。

在這樣的環境下,若說哪個村子里稅交少了,那村子里也只能認著,總不能去和府君講道理,自古民不與官斗,這是小民們生存的智慧。

「五叔,你覺著,這稅是收得上來,還是收不上來?」老四問道。

「難啊……」不用想燕老五就知道這稅是不可能收上來的,當年為下燕村定下稅額時,取的是全村平均數,而後三十稅一,這算是比較低的稅率,因為每隔三十年還有一次玉稅,是只對產玉的村子們徵收的額外的賦稅,其他的村子大多是十五稅一。

這些年,村裡人的收入劇減,幾乎只是當年收入的五分之一,若是按照當年三十稅一的標準,還勉強能夠湊出來,但是現在一次繳納三年的稅收,那就是一戶人家大半年的收成。

能收上來才是怪事。

「我也覺得難……」老四點點頭,看燕老五愁眉苦臉的樣子,卻笑了起來,道:「五叔,你何必愁眉苦臉。你家底殷實我是知道的,三年的賦稅也不過是等閑吧。莫說你交不出來。」

燕老五搖頭道:「我們緊上半年褲腰帶,也是能夠交出來的,但是這村裡的人可絕大多數都交不出來這些稅啊……」

燕老五在發愁,若是自己收不上稅來被府君治罪,這又如何是好?法不責眾這句話燕老五懂,不過他還記得一句話,叫做殺雞儆猴。

「五叔你真是糊塗了。」老四晃了晃手中的文書,道:「我來之前就曾經聽一位府中的大人說,下燕村多了一位村正,是不是就是那位說話難聽的子柏風?」

燕老五豁然開朗,現在這收稅的職責,可不是自己燕老五的,而是那位村正大人的了,他猛然一拍手,笑道:「正是那個子柏風。」

「這等頭痛的事情,自然由他頭痛去,五叔你的運氣真是這個!」老四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比劃了一下,又問道:「現在這位村正大人在什麼地方?我把這封文書給他送過去。」

「他便在村中私塾里,你自去吧,我回家給你準備酒菜去。」燕老五道。

他目送著老四牽著馬走進了村子里,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輕輕搖了搖頭,目光複雜難言。

……

……

下燕村私塾,大槐樹下。

「文書就交給村正大人,鄙人這就告辭了。」老四把那印上了子柏風的印信,代表著已經把文書交給子柏風的紙箋小心收入懷中,拱了拱手,牽著馬轉身去了。

子柏風站在私塾門口,目送著他走過拐角,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我靠,子柏風,你攤上大事了!」

剛剛上任第二天,就攤上了收稅的大事,這可實在是太鍛煉人了。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子柏風都不曾接觸過收稅的工作,他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又從何處結束,文書上寫的很清楚——十五日內收繳齊全,自有稅課的人來交接。

如果不交呢?如果不交會怎麼樣?你倒是給老子寫上啊!

子柏風對著那一張文書,情不自禁地大吼。

此時此刻,子柏風突然有點羨慕燕老五了,他真希望自己的只識得一個「密」字,其他一概不識,不知就無畏了。

坐在那裡搜腸刮肚了半晌,子柏風也茫然毫無頭緒,難不成他要一家一家,挨家挨戶收稅去?

許久之後,子柏風這才打定了主意——去找燕老五商量一下。

從私塾到燕老五家並不遠,走幾步就到的功夫。

燕二正在院子里打水刷馬,看到子柏風來了,提高了聲音,招呼道:「秀才郎來了!」說著,還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子柏風並未在意,他雖然融合了兩世的經驗,卻畢竟都只是少年,人情世故方面懂的還不多,只當燕二汗水迷了眼睛,一拱手,道:「二叔,老爺子在家嗎?」

「在裡面呢,喝醉了,剛剛睡下。」燕二連忙道。

「哦……」子柏風畢竟有著現代人的意識,他聽到裡面隱約有鼾聲傳來,覺得打攪喝醉了的人不怎麼禮貌,失望道:「那我晚點再來。」

「好,秀才郎你慢走……」燕二看著子柏風走了,張望了半天,這才把大門掩上,走進了房裡去。

「走了?」燕老五剛剛掀開被子坐起來,他確實是喝酒了,不過他酒量甚豪,真正喝醉了的是老四,此時正在隔壁打鼾呢。

「走了,說晚點再來。」燕二悶悶地回答道,看老爹沒說什麼別的話,轉身又出去了。

燕老五坐在床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天擦黑時,子柏風又來了,燕二道:「他還在裡面,你自去看看他醒了沒有。」

正在喝茶解酒的燕老五聞言一驚,連忙和衣躺倒在床上,蓋上了被子,子柏風進來叫了兩聲老爺子,他哼哼兩聲,打算敷衍過去。

子柏風又推了他幾下,他也只是裝睡,子柏風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看他確實沒有醒,只好離開。

但剛剛轉頭,他就看到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半的茶水,再看看燕老五嘴角還沒幹掉的水跡,頓時明白了什麼。

燕老五躺在床上不敢動,直到燕二進來說:「又走了。」

燕老五一骨碌坐了起來,卻又躺下了,只覺得渾身無力。

「這個死老頭,氣死我了!」子柏風從燕老五家出來,差點連肺都氣炸了。這傢伙是明擺著不想理這個麻煩。

不過,我擁有兩世記憶,還能被這事情難住?

那好啊,你假裝不知道,那就從你家開始收!

子柏風轉身就又向燕老五家走過去,但是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

兩個子柏風,一個冷淡耿直,一個熱血佻脫,兩個人格融合在一起,便應了那句「三思而行」,似乎真的有兩個人在思考一般。

常理來說,自己身為村正,確實是應該有這個職責,族老只是族老,他確實沒有義務幫自己什麼忙。收稅只是一時,子柏風覺得自己總能想到辦法,但若是真的和燕老五直接交惡,日後麻煩反而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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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妖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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