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字訣
?當前,周軍的兵鋒尚未到過東都揚州地界,且揚州前有駐紮於天長的建武軍衛護,後有暢通的運河和大江,防守有據,撤退無憂,饒是如此,開戰以來依然是各種消息滿天飛,揚州境內一日數擾。『雅*文*言*情*首*發』
戰事剛起之時,燕王李弘翼作為揚州的最高長官,接到南京城來的就地防守命令,自然也是雄心壯志於胸,每日里四處巡查城防和境內防守,親自督查每項防守工作,整個揚州軍隊激情高漲,一幹將領紛紛拍胸脯誓讓周軍葬身揚州。
但熱情向來不可持久,一旬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到現在已經過一個月了,戰事一直在壽州、滁州、濠州等西邊州城境內,大周根本就沒有一兵一卒過境揚州,這些將士們自然也就慢慢疲了,有的則按捺不住,三番兩次向燕王請求出擊襄助,李弘翼笑著婉拒了出戰的請求,他自己依然精神抖擻,隔三差五就會帶親衛騎馬巡防一遍揚州。
十一月三日晚,當西邊鄰居滁州「再度被重兵所圍,壽州據傳已破」的消息傳來時,李弘翼緊急召集一干大員軍議,與會者除了「高級顧問」宋齊丘、東都留守唐鎬,還有緊急趕至的建武軍節度使易文。
建武軍治鎮雄州的天長縣,雄州原屬揚州,南唐改江都府為東都后,設立雄州,建建武軍節度,並分海陵、興化縣另屬泰州,僅轄**、天長等縣,其實質本就是為了衛護東都,待到南唐都城西遷南京,建武軍治下軍力大減,現僅有不到七千士兵鎮守。
在留守府書房落座后,李弘翼先請大家分析一下壽州城破的可能性,這個問題倒沒有多大爭議,唐鎬、易文皆認為此乃敵人之詐計,壽州根本不可能撐了僅僅一個月就城破的,一向是平靜如水的宋齊丘最後言,卻斬釘截鐵地斷言:「除非林楓頭顱落地,壽州才有可能失陷。」
一向見慣宋齊丘不屑林楓神態的三個人都有點詫異,不由地盯看了一眼這位宋公。
宋齊丘端盞啜飲,神色無常。
「宋公應該是了解林楓最透徹的人,宋公的見解一定沒錯。」李弘翼作了一個總結,轉向了另一個話題,「那我揚州作戰策略是否應該調整。」
整個人顯得干且瘦的易文率先言:「屬下認為應該擇時出兵滁州,集合兩萬精兵,策應城中的齊王大軍,圍殲敵人於清流關與滁州之間,可瞬間扭轉局勢,攻防易位。『雅*文*言*情*首*發』」
唐鎬略一沉吟,輕聲說道:「在下曾仔細分析過周軍近一個月的行徑,領軍清流關的敵軍將領侯章和趙匡胤雖然聲名不彰,但行事怪異莫測,在下只怕現在的滁州已經成為他們圍城打援的『城』了。」
宋齊丘輕碰了一下茶盞蓋,將眾人的眼光吸引了過來,緩慢說道:「老夫在此大膽推測一下,淮南江北全局戰事走向、成敗僅繫於一人一城,城就是壽州城,人就是林楓。」
三個人更加驚詫,宋齊丘今天是怎麼了,竟如此一反常態地推崇林楓。
「齊王此前曾經透露過一個戰事預測,三國齊攻大唐該如何應對,現在,數處戰事的時間、地點、整體局勢走向基本均如此前預測,老夫雖然不想親口說出來,但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事情已經可以推測出來,戰事預測應該正是林楓提出的。」齊宋丘依然平靜述來,但言語之間也多了一絲平日里沒有的波動和感嘆。
「林楓行事,向來是走一步看多步,甚至預埋多步,假若此項預測為他所提,那麼他提前入主、整肅壽州、訓練鄉兵、積蓄糧草皆是為此戰而備,那麼我們就不得不站到另外的角度來看天下戰事,甚至不得不大膽設想一下,林楓將如何在這種局勢下反敗為勝,一舉奠定大唐無雙勝局。」
其餘三個人猛地站了起來,吃驚地盯著這位宋公,這,這也太誇張了吧,三國數十萬大軍同時進攻大唐,林楓還有可能一人扭轉乾坤、翻雲覆雨。
「不得不承認,林楓是我唯一看不透的小輩,看他以往事迹,明手不顯山不露水,但招招犀利,且多有暗手,往往可以一舉定乾坤,既然他提出了這等預測,一定有應對和取勝之策,那麼,現在的情況下,他會怎麼辦,在老夫看來,他一定會等,甚至會創造一個合適的時機施展他的驚天逆轉計劃。」宋齊丘語氣逐漸加快,將茶盞頓在了書桌上,身子微微前欠,繼續說道。
「其實,冷靜地看,我們都有點被三國齊攻的局勢給嚇住了,低估了自己的實力,吳越和南漢,蕞爾小國而已,大唐就算在南方慘敗,也不過丟失了原本就同床異夢的泉漳兩地,相當於重新回到去年初的局面,沒有什麼大不了。」
說到這裡,宋齊丘不禁地輕輕搖頭,輕嘆道:「如果林楓在起楚國之戰、泉漳之戰前就推測到了現在的局面,那麼連老夫也要對這個年輕人產生敬意,甚至是一絲畏懼了。」
其餘三人都不由地同時失神地坐下了,目光迷茫,手足輕顫,一個小小的林楓,能有這麼神嗎,可是,事實在那兒擺著,林楓一出手就收歸了楚國,再出手收了泉州、漳州、福州、潮州,先解大唐西部之憂,再去東部之患,讓大唐在東部、西部同時拓展了戰略空間,雖然引來了三國齊攻的險惡局面,其實也何嘗不是在引導著三國跟著他的布局、腳步在走。
「林楓,林楓……」唐鎬、易文不禁同時輕聲念出聲來。
宋齊丘收起臉上的微笑,起身向李弘翼一拱手,提高聲音說道:「燕王殿下,如果順著這種思路向下推,其實我們大唐只需要全力對付北方的二十萬周軍即可,而單是林楓坐鎮的壽州至少可以牽制近半人馬,剩餘的十萬周軍若還想橫掃我淮南江北,純屬做夢,老夫現在猜測,此時周軍只怕已經在壽州城下大傷元氣,只不過是硬撐著擺出一副強橫姿態,但內地里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三個字。」
李弘翼雙眼亮,起身緊緊盯著宋齊丘,唐鎬、易文也慌忙跟著站了起來。
「第一個字,就是等,我們揚州從現在開始就要積蓄力量,堅守城防,不輕舉,不妄動,等待林楓渴望的那個機會。」宋齊丘的鬍鬚隨著頭顱飛舞起來,大聲說道。
「第二個字,就是選,要想抓住那個機會,我們就必須得有精兵強將,不僅要暗挑精兵集中訓練,還要向軍中、向天下延攬卓絕的將領,才有可能率隊反擊成功。」
「宋公真乃神人也。」李弘翼一拍大腿,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將之遞給了宋齊丘,笑道,「我這些日子走訪軍中,特意尋訪到士卒私下裡異常欽佩的兩名良將:一個叫馮丹,參加過林楓的特種訓練,是咱建武軍的人;另一個則是柴克宏,人現在常州。」
「敢問殿下,柴克宏可是前吳德勝軍節度使柴再用之子,曾積仕至泗州刺史,后罷歸為龍武軍都虞侯的那個。」易文上前一步,揚眉問道。
「對,就是,他在揚州守軍和建武軍中名聲甚好。」李弘翼興奮地解釋道。
其他三人一致點頭。
柴克宏也算是軍中一號傳奇人物,在因其父仕為郎將后,起初曾為宣州巡檢使,他剛到宣州時,連堙塌的城牆都不管,后來聽人勸說,方才大加營繕,等到吳越軍入侵,宣州順利得以保全,因此功積遷至泗州刺史,不過,柴克宏人性豪舉,好施予,不事產業,故家常窮空,曾因酒耽誤年終軍中考核被罷至常州龍武軍都虞侯。
「殿下才是真正的料事在先,老夫今日著實班門弄斧了。」宋齊丘躬身表達敬意。
「宋公謬讚了。」李弘翼臉上笑容綻放,再拍書桌大聲道,「我等會兒就給叔王去書信,把柴克宏要過來,宋公,請問第三個字是。」
「搶。」宋齊丘突然放低了聲音,說道,「我們挑好了將,練好了兵,等到了時機,就要搶先一步,將江北淮南戰事的主動權搶到我們手裡。」
搶,這有點不地道了吧,不過,只要宋齊丘的猜測靠譜,揚州一旦反擊突襲成功,有翼王這面大旗扛著,屆時大家的諾大功勞一定少不了,揚州風頭也一定會是最勁的。
剩餘三人臉上的微笑慢慢收斂了起來,相互看看,緩緩坐了下去,易文拱手詢問道:「在下請教宋公,那個機會應該會是在什麼時候呢。」
宋齊丘人也慢慢坐了下去,端起了茶盞,卻沒有喝,轉眼看向漆黑的窗外,輕聲說道:「黎明前,總會一陣子特別黑暗,但卻是即將迎來光明的時刻。」
宋齊丘品了一口茶,卻嫌涼,又輕吐了回去,繼續低聲說道:「但是,那個時刻也是最難熬的,只要我們不喪失希望,壽州城不喪失希望,我們就一定會等到轉機。」
希望,李弘翼三個人同時望向了窗外,沒有再接話。
此時此刻,千里之外的絳州呂梁山頂上,一群人也正圍繞著「希望」兩個字開展著一場大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