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落寞老兵

看著那個叫二子的人帶著儀器和同伴一起消失在夜幕中，胡建這才走到中年男子的身邊，隨手便把綁在他身上的繩索都給解開了。

中年男子有點吃驚的看著胡建，疑惑的問道：「小兄弟，你這是？」

胡建傲然的答道：「既然敢給你鬆綁，我想這裡面的原因就不需要解釋了吧。」說完便不顧中年男子的驚愕，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到值班室里。

胡建之所以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首先在值班室里綁著一個人，一旦被巡場的保衛科人員看見了不好解釋；其次就是他對自己的掌控能力還是有絕對的自信的；最重要的一條，是胡建在心底就沒認定對方是個真正壞人，他寧願相信這幫人真的是有難言之隱。

等胡建把中年男子帶到了值班室安排了坐下，胡建這才看著他問道：「我覺得我應該知道你的名字。」

聽了這話，中年男子相當的爽快自我介紹起來：「我叫張華，今年48歲，是j市的一個下崗職工。」

「哦。那你為什麼想起來拿這個色譜儀的呢？」胡建特意沒有說偷，而是用了一個「拿」字。

很明顯，張華也聽出了胡建的措詞，他感激的看了看胡建，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沉悶起來。他從口袋裡掏出香煙，抽出一支遞給胡建，在得知胡建不會抽后，自己便點燃一根深深的吸上幾口，嘴裡噴出濃濃的煙霧很快便將他包圍了起來，氣氛變得更加的沉悶起來。

胡建見此情景也不著急，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叫張華的男子肯定有故事。

果不其然，張華在極短的時間裡便吸完了一隻煙，這才用他略帶沙啞的嗓子說起原因來。

原來張華和剛才一起進來的四個人都是曾經的戰友，都是在八十年代初參軍，也同時被分到一個班。而張華比他們入伍時間略早，是他們這些人的班長。

在八十年代的那場戰爭中，他們被輪戰派上了戰場擔任偵察任務。

當初這幾人都是懷揣著滿腔的熱血，個個都是以優異的成績被選進了偵察部隊，就是後來的特種兵部隊，懷揣著遠大的理想準備大幹一番。可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由於一時疏忽，在一次的滲透任務中，他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拉響身上的「光榮彈」，便被敵人包了餃子，成為了敵方的俘虜，被關押在敵人的戰俘營里。

在戰俘營里，身為偵察兵的他們自然更是受到敵人的格外「照顧」，但饒是如此，憑著堅定的意志，他們終究沒在所謂的「悔過書」上簽字，更沒有暴露出一點我方的情報。

但他們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起出征的十幾個戰友在隨後的交換中俘虜中，只有他們五人回到了祖國，其他的戰友卻永遠的長眠在異國他鄉。

本來死裡逃生的他們在回國之後，很快便從劫後餘生的欣喜中墜入了另一場災難。因為身上有了被俘的「污點」，這幾人不但沒有受到英雄般的待遇，反而在一場場的政審后，立即被退役回家。於是這五人便穿著曾經讓他們自豪的軍便服回到了各自的家鄉。

雖然在退役說明上沒有明說他們的被俘經歷，但提前退役以及一清二白的政治面貌，讓家鄉的人們感到了不尋常，各種小道消息也隨之而來。就這樣，參軍的經歷不但沒有帶給他們應得的榮耀，反而成了他們人生道路上的一道無法逾越的坎。在這之後，張華和他所說的老陳被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工廠，當上了一個不起眼的推銷員。

可命運之神遠沒有結束他的玩笑，在他和老陳上班不到兩年，也被單位「優化」了下來。下崗在家的他們迫於生計，不得不謀划起生活來，做生意、打工等等各種的職業幾乎被他們做了個遍，但高中就參軍的他們除了敏捷的身手以及經過戰場上血與火的洗禮，他們幾乎身無長處，很快便被社會所落下，漸漸的淪為社會最底層的那幫人。

在這期間他們也和曾經的戰友聯繫過，得知他們在各自的家鄉混得也不是滋味，五人無一例外到現在還是打著光棍。於是這幫人只好在長吁短嘆中蹉跎著自己的人生。

就在他們在底層苦苦掙扎的時候，老陳卻意外的患上了重病，巨額的醫療費很快便打倒了這個倔強的漢子。以前的戰友聞訊后很快便趕來探視，希望能幫上一把，但英雄氣短的他們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天天的虛弱下去。

就在他們干著急的時候，在街坊的提醒下，他們求助於中醫。經過中醫的調理，老陳竟然慢慢開始好轉起來，這讓這幫人欣喜若狂。

但很快，他們便從喜悅的頂峰跌落下來。雖然中藥能慢慢調理老陳的身體，但費用也不是他們所能承受得起的。其中最主要的一味中藥，必須要達到上等的質量才能起到效果，可市場上上等質量的藥材和普通的藥材足足差了十幾倍，而普通的藥材雖然便宜，但對老陳的病來講，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就在這時，他們打聽到可以用一種叫色譜儀的儀器檢測出這種藥材的優劣。如果他們有了這種儀器，那麼就可以大量從民間以相當低的價格收來藥材，然後通過儀器的測量，從中挑出上等的藥材來使用，這樣便可以大大節省藥費。

聽了這個消息的他們興奮異常，可很快便被這種儀器的價格給嚇了回來。這種機器最便宜的也要三四萬，而進口的則更貴。

萬般無奈之下，張華他們決定鋌而走險，從有這種儀器的單位暫時「借」來使用，等用完后再神不知鬼不覺的還回去，於是便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隨著張華看似平淡的話語，坐在一旁的胡建卻聽得心裡滿不是滋味。

看著張華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指，胡建一邊感嘆著命運的不公，一邊回想著自己的遭遇。

在沒有聽到張華的敘述之前，他認為自己的遭遇已經覺得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了，但在聽了張華的敘述后，心中頓時湧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相對於自己，畢竟自己還年輕，還可能有翻本的機會，而對於張華這些人來講，基本上已經沒了機會。如果不出意外，那麼他們的命運將會一直這麼蹉跎下去。

想到這裡，胡建心中冒出一個念頭，他站起身來對著情緒低落的張華說道：「老哥，明天能不能帶我去看看你這個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