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開始改變的關係

不知道為什麼，我似乎忽然討厭起了保健室。

消毒水的味道感覺非常刺鼻，乾淨的床單看在眼裡也覺得白得刺眼，過去的我應該沒有這麼排斥保健室才對，不如說因為和千和兩個人活潑過頭了的關係，保健室之類的地方反而再也熟悉不過了。

所謂的人，是在不經意間就會改變的嗎？

坐在窗前，我注視著真涼因為溺水的緣故而有些蒼白的臉頰，因為缺氧的關係顯得有些憔悴，不過比平時來得更加柔弱的模樣反而讓旁觀者更覺安詳一些。

熟睡中的真涼胸膛微微起伏，淺淺地呼吸著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個孩子。

順便一提，因為發現得快的關係，所以真涼根本沒有嗆進幾口水，呼吸道似乎也還有好好運作的樣子，在開放氣道之後就立刻咳出了大量的水，讓手腳有些發軟的我也長吁了一口氣。

不過期待著什麼的同班同學在放下心來后卻瀰漫著一股大失所望的氣氛。

所以說戀愛腦這種東西還真是麻煩。

我抬頭看了看時間，第六節英語課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半，將似乎是因為腿抽筋而溺水的真涼背到保健室來之後，放下心來對的我就陪著真涼把課給翹掉了，雖然是考前的關鍵時間，不過有拜託熏記筆記所以關係應該也不大才對。

不過，真涼如果能夠一直這麼安靜的話，似乎也不錯呢。

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真涼突然睜開了眼睛。

「你醒來啦。」

為了掩飾自己那讓人害羞的想法，我用力合上了手中的英語單詞本。

「……銳太？」

真涼用手撐著床做了起來，眼神茫然地看著我，然後發現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保健室。

「看來我是溺水了呢。」

用有些自嘲的口吻說道：「明明是高中生還溺水，真是有夠丟臉的。」

「……溺不溺水，和高中生沒有關係吧。」

「是嗎？」

原來真涼也有如此安靜的一面。

看著真涼垂頭喪氣的模樣與平日里大相徑庭，我不禁覺得有些驚訝。

「是銳太救了我嗎？」

「不光是我，還有老師和同學們。」

之前故意惡言中傷真涼的女生也道了歉，其實很多時候，人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將會給他人帶來多大的傷害。

「……是嗎。」

真涼默默地垂著頭。

「謝謝。」

然後很老實的道了謝，認真的模樣讓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而已。」

用不像是戀人的客氣口吻回應之後，我們倆都沉默了下來，雖然我覺得自己應該做出更成熟的答覆才對，不過終究還是不得要領。

「……我啊。」

沉默了一會兒，真涼突然抬起頭來和我對視著。

「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因為不知道真涼話里的意思，所以我只是看著真涼的眼睛，耐心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籠子外面的是更大的籠子，即便是在離開『那個人』之後，我也依舊沒有得到自由。」

真涼看著窗外，似乎在那裡有著她尋找的東西。

「我沒有想過太多，無論『那個人』什麼時候出現要把我帶走都不奇怪。」

我想起了車站前的黑衣三人組。

雖然不知道真涼的真正想法，但她大概就是想著過一天是一天這樣活著吧，如此一來的話，她沒有去和星奈見面的原因也就明了了。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消失。

因為已經註定了會消失。

真涼早就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可是，如果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話，真涼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而陷入迷惘了呢？

我不知道。

或許連真涼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無論是人類本身，還是作為附屬的感情，都是隨時會改變的不確定存在。

「那樣不是很好嗎？」

「嗯？」

真涼獃獃地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話里的意思。

「正因為一切都變得和原計劃不一樣了，所以才會有意思起來吧。」

我不明白真涼的想法，也不明白真涼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也就是真涼父親的想法，但我自己的想法，我非常明白。

我討厭那個人。

就好像我在目瞪口呆的星奈面前大聲宣告的那樣。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知道那個人有多麼偉大，但我清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那個人是真涼的父親，而他卻並沒有履行身為父親的職責。

「如果一切都和自己預想中的那樣，那不是意味著一切都毫無意義嗎？」

所謂未來，是因為不確定性所以才具有價值。

「還真不像是古板的銳太會說出來的話。」

真涼突然笑了起來，充滿活力與挪揄的笑容，似乎有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

「古板是多餘的。」

我鬆了一口氣，心裡稍微有些懷念不久前那個軟軟的真涼。

在我瞳孔里的真涼的臉突然放大了。

不，應該是更接近了才對，坐在病床上的真涼忽然向前探出了身子，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嘴唇忽然經過加速與我的嘴唇實現了零距離的接觸。

簡言之，就是我們接吻了。

涼涼的柔軟感覺從鼻子以下的部位傳遞了過來，混合著清新的氣息，化作電信號產生的神經衝動在我的大腦里開始了局部異常放電。

「……這個，是銳太的初吻吧。」

看著真涼惡作劇般的眼神，我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麼，第一個得到你季堂銳太初吻的，可是我，偽女友的夏川真涼哦。」

我不知道為什麼真涼要刻意強調「偽女友」三個字。

不過她這句話說得實在很不是時候。

在我們身後，保健室的門忽然發出了「哐啷」的清脆響聲。

「那、那個，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只不過聽說真涼溺水了所以有些擔心才過來看看……」

在那裡，金髮的大小姐用弱弱的口吻說道。

「那個、偽女友……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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