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忍辱負重
(俺是煙台人兄,如能告知書中何處有紕漏,在下不勝感激。如果可能,請給我一次修正的機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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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蒙蒙亮,胡青鵬便被劉青山一腳踹醒,揉著惺忪的睡眼問:「師兄,什麼事?」劉青山不耐煩道:「別睡了!晨練的時間已到,誰如果去遲了要被掌門處罰的,快點!」胡青鵬一個激靈,頓時睡意全無,迅速爬起來穿好衣服,跟著劉青山跑到練武場上。
練武場上很快彙集了所有的八代弟子,各尋其位,整齊默契的排成了三列,人人昂首挺胸,肅靜無聲。胡青鵬自覺地排到最後一位。眾人剛剛站定,除了有傷的尹天雲外,其餘的衡山四劍同時現身。陳天雷環目一掃門下的弟子,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最後落在胡青鵬身上,道:「師妹,你帶領他們做例行的功課。青鵬,你跟我過來!」
胡青鵬跟著陳天雷走到練武場一個角落,那邊的劉天月已發出口令,指揮眾弟子抱元守一,導引天地靈氣,開始每日的內功修行。
陳天雷對胡青鵬道:「青鵬,因為你師父有傷需要靜養,你這段時間先跟著我學習本門的內功心法和入門的基礎工夫。等你師父傷好了,再由他來教你。」
胡青鵬驚喜道:「能得掌門師伯親自指點,小侄深感榮幸!」
衡山派主修的內功心法為「祝融神功」,共分十二重,以吸收鍛煉陽氣為主,陰氣為輔,陰陽同修,道法自然。因此非常注重導引天地靈氣,尤以日出前後為練功的最佳時間。體內的真氣主要行走手三陽和足三陽經脈,儲存於下丹田。祝融神功由淺入深,每一重的鍛煉方法和真氣的運行路線都不盡相同,越往後越艱險難練,走火入魔的可能性越高。衡山派開宗立派以來,僅僅有一人能練到第十一重的境界,目前門中內力最強的陳天雷也只有第八重功法的實力。胡青鵬用心銘記陳天雷所講的內容,在武道修行的道路上豁然開朗,當即依著心法閉目吐納,靜心冥思。不消片刻,便覺一股暖流從頭頂百會穴直貫而入,如涓涓溪流,順著心意的指引流經體內各處,歸於丹田,暖洋洋的十分受用。
陳天雷對他的領悟之快頗感意外,殊不知道胡青鵬曾受明師教導,古文功底十分厚實,那些講述內功心法的深奧文字難不倒他,自然是一聽就懂。如果換了別個沒有進過學堂的,哪怕資質再好,你理解不了文字奧義,不知道前後兩句話如何聯繫起來解釋,就無法正確掌握真氣修鍊的方法,甚至可能會南轅北轍,誤入歧途,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來糾正偏差。
當初創下祝融神功的前輩是個文武雙全的奇人,留下的內功口訣全以駢體排列而成,著意對偶,講究音韻,辭藻華麗,文采飛揚,多引用論語、易經、詩經等典籍的原話,一般的人要弄懂和領會是相當困難的事情。例如開篇第一句曰:「夫神道闡幽,天運微顯。鑒周日月,妙極幾神。」這是引用《易·繫辭》中的兩句「陰陽之義配日月」、「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的意思。可是後代弟子十有**都是一介武夫,不要說讀過《易》經,連大字都認不得幾個,又怎能理解先祖話語中的精髓?雖然有師父指點,但終究還是一頭霧水,只曉得照練就是,卻不知其所以然,往往事倍功半。即使是到了陳天雷這一代,由於每個人對祝融神功的理解有淺有深,有正有偏,真正能純熟運用的幾乎沒有。胡青鵬能在一日之間領悟入門心法,已是幾代以來從沒有過的事情,堪稱異數。
胡青鵬功行周天,緩緩睜開眼帘,見陳天雷一臉的驚詫,心虛道:「掌門師伯,是不是我練的方法錯了?」
陳天雷搖搖頭,問道:「你以前從未練過內功嗎?」
胡青鵬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沒有。」
陳天雷目射奇光,一副愛才若渴的表情,微笑道:「青鵬,你練的方法非常正確,領悟運用之快出乎我的意料!當年你師祖傳我入門心法的時候,我足足用了七天才完全掌握。相比之下,你做得很好了!我索性將第一重心法的口訣一併傳給你,你自己先好好揣摩,不懂的地方儘管發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是一派之長,身系門派的興衰重任,自然極為重視下一代弟子的培養,畢竟今後光大門楣的要靠他們。
這第一重心法可比入門的深奧數倍,胡青鵬也一時間理解不了,只好反覆背誦爛熟,有空再慢慢消化。
用過早飯,按例要休息半柱香功夫,然後才正式開始進行今天的基本功練習。下午則各自分開,誰收的徒弟就由誰來教授武功劍法。眾少年剛走出飯廳,迎面撞見劉天月。劉天月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對胡青鵬招了招手:「你跟我來。」
胡青鵬莫名其妙,但掌門夫人的吩咐可不敢怠慢,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來到偏廳。劉天月在茶几旁坐下,似笑非笑道:「青華好象和你蠻親熱的,是不是?」胡青鵬猜不透她是什麼意思,愣了一愣,答道:「六師叔,陳師姐的確很照顧我。」劉天月搖頭道:「這個傻丫頭,就是喜歡同情別人!如今衡山門下的弟子都來自富貴人家,每年捐獻孝敬的銀子加起來有幾千兩,惟有你家世清貧,真不知道三師兄看中你哪一點,為什麼收你為徒?」
胡青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胸口如被大石壓住,氣悶異常,羞愧地低下頭去,後背直冒冷汗。劉天月言下之意,分明是嫌棄他出身窮苦,無法為師門提供財源。這一點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根本找不出話來解說。
劉天月臉色一冷,毫不留情道:「我衡山派上下幾十號人,每天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要耗費甚多,這些錢從哪裡來呢?天上不會掉元寶,地里也長不出銀兩。我們是名門正派,既不能學那些沒出息的人去打家劫舍,也沒有能力經營田產買賣,只有靠各位家長的慷慨解囊才能維持下去。我說的這些你明白嗎?」
胡青鵬冷汗直流,滿口苦澀,低聲道:「弟子明白!」忍不住心中哀嘆,為什麼自己不生在富貴之家?
劉天月道:「既然你明白了,我就不用多費口舌。從明日開始,你就到廚房幫手,砍柴挑水,買米做飯,一樣都不許落下!如果你膽敢偷懶,出工不出力,我可要重重懲罰你!」
胡青鵬大大鬆了一口氣,他過慣了窮日子,從小什麼苦頭沒有吃過,何況僅僅是發配到廚房幹些雜活?以前在南山學堂讀書的時候,他也是通過干雜務活的方式來代替交納學費的。只要不把他趕下山去,允許他繼續留在這裡習武,再重再累的活他都願意承擔。
胡青鵬前腳剛走,趙青河後腳便溜了進來,討好地斟了碗茶奉上,笑嘻嘻地問:「師母,事情辦得怎麼樣?」劉天月掀起茶蓋輕抿了一口茶水,傲然道:「他區區一個窮小子,敢不聽我的話嗎?哼,從明天開始,他就得乖乖到廚房幹活去!」趙青河一樂:「師妹最討厭油煙味了,以後我看他還怎樣騙取師妹的同情心!」說著得意的笑了起來,眼底閃爍著毒蛇般陰冷的寒光。
胡青鵬急匆匆回到練武場上,只見眾少年大都拉開了架勢,開始進行基本功練習。因為每個人練武的時間和進度相差很遠,有的人在練習馬步、深蹲、彈腿、沖拳,有的在練習拳術套路、負重騰躍、擊打沙袋,有的在練習劍術動作、拆招喂招,一眼看去人影飛騰,氣氛熱烈。與任何門派的武學一樣,衡山派的武功也相當注重基礎根基的鍛煉,每一個弟子都必須練好了基本功,才能學習拳腳功夫和劍術。基本功通常是非常枯燥的,例如扎馬步、深蹲或負重快跑、原地沖拳等等,每一個動作要重複千百遍,訓練身體的協調性、反應能力、關節的靈活性和四肢的柔韌性。如果基礎功夫不紮實,可能一劍刺出,先會傷到自己。
胡青鵬看著眾師兄矯健有力的動作,心裡十分羨慕,認真求教揣摩。他上午學會了基本步法和基本拳法,下午是分頭練習時間,因為師父養傷的關係,他和劉青山暫時由陳天雷負責教導。陳天雷依據各弟子的進展情況,分別規定了每個人的練習項目,交代清楚后便離開了。
陳天雷一走,眾少年自然以趙青河馬首是瞻。趙青河仗著大師兄的身份,大聲吆喝著命令眾人開始練武,然後一步三搖地走到胡青鵬跟前,呵呵笑道:「胡師弟,我師父剛才的安排你聽清楚了沒有?」
胡青鵬低眉垂目道:「我聽清楚了,掌門師伯要我練習馬步、深蹲和拔劍術。」
趙青河道:「那你想必也聽到了師父要我負責監督大伙兒的話了?好,你今天先站一個時辰的馬步,然後深蹲三百次,最後是拔劍一千下。我可在旁邊看著你哦,如果你偷懶,自己要想清楚後果!」拿著雞毛當令箭,一副你不聽話就整死你的表情。
胡青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當下兩腳平行開立,重心下沉,足跟外蹬,兩手抱拳收於腰眼兩側,扎馬站樁。此刻烈日當空,陽光毫不客氣地射到他的身上,立即將他烤得頭臉火辣,汗流浹背。站了盞茶工夫,他漸漸感到兩腿的肌肉漲痛酸麻,更難受的是汗水在臉上不絕流淌,一旦滲進眼睛里如被針刺,身體重心不由自主地抬了起來。
他上身剛剛挺起,趙青河便啪的打了他一下,口中喝道:「你想幹嘛?馬步是這麼站的嗎?瞧你豬頭笨腦的傻樣,是不是想偷懶啊?喂,挺胸抬頭,兩腿平直,重心要穩,不要搖頭擺尾的!」邊說邊拍打他的腰腹肩背,看似糾正姿勢,其實手下使出暗勁,打得胡青鵬直抽冷氣。
胡青鵬明知他在暗中使壞,偏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在肚子里痛罵解恨。
眾少年練了一會,便紛紛逃到樹陰下躲避陽光,只剩胡青鵬一人在院中苦苦支撐。陳青華見他滿頭大汗地咬牙堅持,不禁於心不忍,向趙青河求情道:「大師兄,你讓小師弟休息片刻吧!」趙青河正色道:「師妹,別的事我可以依你,但練武的事我得聽師父的。胡師弟剛剛進入門中,毫無武功根基,必須要從嚴從苦的鍛煉,才能早日追上我們。如果對他太寬鬆,讓他得過且過的話,那是害了他!」眾少年也幫腔道:「就是嘛!師父也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多曬太陽對身體有益!」
胡青鵬聽著他們喧嘩,又氣又怒,心道:放屁!既然曬太陽有益身體,你們怎麼都跑開了?也不見有誰出來吃一吃苦!但覺雙腿越來越沉,肌肉抽搐顫抖,全身酸痛,呼吸困難,這扎馬步的姿勢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再也撐不下去了。可如果就這樣主動放棄,豈不是正中趙青河下懷,讓他看笑話嗎?不,無論如何不能認輸!突然間靈機一動,想起今天學到的內功口訣,口中默誦:「夫神道闡幽,天運微顯。鑒周日月,妙極幾神。仰觀吐曜,俯察丹田。氣走三陽,通達玄關。心生而神會,意達而形立,皆自然之道也。」
隨著心意轉動,一股細微的熱流貫頂而入,順著今早真氣行走的路線,在經脈中有規律的穿行,不斷地注入丹田。他心神集中於呼吸吐納上,體內的真氣越轉越快,到後來不須他心意驅引,便能自動地運轉無礙。當下他專心致志於練氣,不知不覺忘記了**上的酸痛和外界的干擾,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眾少年原本打賭胡青鵬熬不過半個時辰,哪知他搖搖欲墜的身形竟然重新穩固如初,再過了一會,連汗水也不見流淌了。眾少年嘖嘖稱奇,就是那號稱「武瘋子」的高青城,第一次練習扎馬步的時候也沒有撐過半個時辰,想不到這記錄竟被胡青鵬刷新了。趙青河再度嘗到受挫的滋味,心中恨極了胡青鵬,決心要好好折磨這個對手。
一個時辰后,站完馬步的胡青鵬被勒令立即連續做三百次深蹲,然後是用木劍練習拔劍的動作一千次。如果不是陳青華提出嚴正抗議,可能他連休息喝水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完成了下午的功課,胡青鵬被折磨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尤其是練習拔劍術的右臂,肌肉幾乎接近麻木,吃晚飯的時候連筷子都抓不穩,好幾次都掉在了地上。趙青河看在眼裡樂在心頭,故意和其他師弟大聲說笑,矛頭直指某人。胡青鵬明白自己孤立無援的處境,只是默默地低頭吃飯,並不理會他的挑釁。誰也沒有看見他低垂的眼睛里,射出了堅定、不屈、自信的光芒。
回到住處,尹天雲將胡青鵬單獨召來,詢問他第一天練武的情況。胡青鵬如實稟報,但略去了和趙青河的矛盾不提。尹天雲聽到他已經領悟掌握了入門心法,同樣大為震動,目光閃爍不定,沉吟道:「你能有如此傑出的表現,實在令我既意外又欣慰。你劉師兄當年花了十天的時間,才正確無誤地掌握真氣運行的方法,你可比他強了許多啊!」
胡青鵬臉色微紅:「多謝師父誇獎。」
尹天雲道:「不過你切記不可驕傲自滿,否則難有寸進,知道嗎?」
胡青鵬道:「徒兒明白!決不敢有絲毫自滿之心。」
尹天雲點頭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徒弟!為師見你根基薄弱,特地為你煉製了一種強身健體的補藥,對提升內力很有幫助。由於藥力極強,你每月只能服食一粒,多吃反而有害無益。」說著取出早準備好的藥瓶,遞給胡青鵬,「這裡有十二粒藥丸,你吃完了再問我要。另外為了避免其他師兄眼紅爭搶,此事不可告訴第三人聽!」
胡青鵬感激涕零,聽師父的口氣,這大補之葯只給了自己一人,連劉青山都沒得吃。他欣喜地接過藥瓶,倒了一粒大如龍眼的紅色藥丸出來,毫不猶豫地一口吞進了肚裡。藥丸融化,一股股熱流從小腹處流向四肢百髓,疲憊酸痛的感覺一掃而空,果然有神效妙用。
胡青鵬拜謝離去后,尹天雲起身來到窗前,凝視著漆黑的夜空,心中冷笑道:「七師弟,我雖然答應你不殺他,但若要取他的性命,又何須親自動手?」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陰冷惡毒,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