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7 捨得來找我了?
「映瑤……死了?」
林鈴兒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好不容易把她從死神的手裡搶回來,還放她出宮去找母親,她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就差那麼一步,她就算死也要死在宮外嘛,這死在宮裡了算怎麼回事?知道的是她自己一頭撞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宮裡被人怎麼著了呢!晦氣,真是晦氣!」
小鄭子對於映瑤死在宮內還是宮外很是耿耿於懷。
紫月看了看林鈴兒,知道她聽到這個消息后肯定心情不好,於是趕緊說:
「管她死在宮內還是宮外,總之咱們王后已經仁至義盡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為她做了,她就算死也賴不到咱們王後頭上,何況她親姐姐映璐當時不也在場嘛,她知道自己妹妹是怎麼死的就行了,咱們可管不了那麼多。」
小鄭子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這倒是,不過這映瑤臨死前還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林鈴兒知道映瑤的死不是她造成的,可不知不覺地還是有些隱隱的自責,所以對於映瑤的臨終遺言特別關心。
小鄭子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說:
「當時她撞得頭破血流,那情景挺慘烈的,映璐把她抱在懷裡,她卻對著我說了一句話,她說讓我告訴王后,她死了算是還了今生欠下的債,來生她一定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林鈴兒只覺渾身發冷,心裡一陣陣地顫抖著,不由得用被子將自己裹緊。
紫月嘆息一聲:
「唉,看來映瑤是真的知道錯了,她想用死來贖罪。像她這樣,還真不如像清心郡主那樣瘋了好。」
小鄭子搖頭說:
「可惜啊,這世上沒有賣後悔葯的……你們是沒看見映璐那個傷心的樣子,抱著她妹妹的屍體怎麼都不肯撒手,哭得死去活來的,唉……本來今後的日子她們還要相依為命呢,可轉眼就是陰陽兩隔了……」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感嘆著,卻只見林鈴兒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只穿著睡衣就往外跑去。
「主子,你幹什麼去?」
「王后……」
小鄭子趕緊追了出去,紫月隨手拿了斗篷也緊跟了上去。
林鈴兒光著腳奔跑在王宮的大道上,冷風刺痛了她的眼睛,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她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吳清清瘋了,映瑤死了,王宮又恢復了從前的寧靜,她不是應該高興嗎?
可是,為什麼心這麼痛,這麼難過?
難過得只想見到他,立刻見到他。
前一秒還想著要相依為命,后一秒就是陰陽兩隔……這句話狠狠地擊中了她那根最敏感的神經,擊垮了她心裡那道本已脆弱不堪的防線。
什麼後宮爭寵,什麼道歉冷戰,什麼是非對錯,在生命面前都變成了過眼雲煙,她現在只想撲進他的懷裡,感受他的存在。
夜晚的王宮寧靜得像一座無人的空城,高大的紅牆間回蕩著她凌亂的腳步聲,從這一頭到那一頭。
突然,另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起,從那一頭到這一頭。
清白的月光下,一道銀色的身影快如閃電般朝她奔來,在她還來不及看清他的面容時,一把將她擁入了懷中。
淡淡的檀香鑽入鼻腔,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懷抱,她淚如泉湧,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寬闊的胸膛永遠為她準備,為她敞開,將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裡,將她的身體包裹進自己的身軀,快一個月了,這一刻,是他最安心的瞬間。
她不知道他為何會來,怎麼會來得那麼巧,她只知道,在她最想見他、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卜先知一樣的出現了。
此時此刻,她只想縮在他的懷裡,放聲痛哭,將過去所有的哀傷痛苦通通化作眼淚,流干,流盡。
小鄭子和紫月默默地站在不遠處,看著月光下的兩人,忍不住直抹眼淚。
兩道宮牆從腳下一直延伸到盡頭,頭頂皓月當空,地上人影成雙,若大的王宮裡,此時彷彿只有他們,這樣的畫面美好得讓人心醉。
「太美了,搞得人家都想談戀愛了。」
小鄭子抹抹眼淚說。
紫月倒吸一口冷氣,側目而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邁了兩步。
太監也想談戀愛,真不知道對像應該是男是女。
林鈴兒哭夠了,抬起迷朦的淚眼望向霄,嘴巴嘟著,一副委屈的樣子。
霄一直擁著她,借著月光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連日來對她的思念如火山般噴發,再也壓制不住。
他捧起她掛滿淚痕的臉,聲音帶著情緒爆發時的暗啞:
「捨得來找我了?」
她像只仰望主人的小狗一般,輕輕點了點頭,哭得鼻子都堵了:
「嗯。」
一個字帶著濃重的鼻音,好不可憐。
他能怎麼辦?只要看到她這張哭得稀里嘩啦的小臉,就已經讓他的心痛得一塌糊塗,哪還有心思計較那些本該好好計較一番的東西?
在她的額頭印上深深一吻,他這才招手讓小鄭子和紫月過來,從紫月手中拿過斗篷將她裹緊,又聽小鄭子說:
「國主吉祥,王后急著跑去找您,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呢!」
他低頭看去,果然,兩隻雪白的小腳丫赤果裸著,上面沾滿了灰塵,纖細的腳趾因為寒冷而用力地縮著。
他眉頭一皺,立即將她抱起,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麼風風火火,什麼時候能讓他省省心?
再次回到他溫暖的懷抱,她哭也哭夠了,理智終於慢慢回籠。
「你怎麼會來?」
她吸了吸鼻子,淚珠還掛在眼角,
「不是還有十天嗎?」
她的意思是,你不是應該等著我去你嗎,怎麼主動來找我了?
他抱著她往景慈宮走,臉不紅氣不喘,目視前方,回答道:
「映瑤死了,你會難過。」
原來,他一直都記掛著她,所以在知道映瑤死後的第一時間就來看她。
淚水又忍不住流下來,勾緊了他的脖頸,使勁往他的懷裡縮了縮,她喃喃道:
「我好想你……」
是的,她好想他,就算那段跟他冷戰的日子,她一樣在想他,只不過她拚命地壓抑著那份想念,不讓自己變得太狼狽。
可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說出這句話並不難,和好也不難,只因為愛著,不管對方做什麼都可以原諒。
他一直將她抱入景慈宮,放在床榻上才放手,紫月打來了洗腳水,他便讓他們退下了。
若大的寢宮裡只剩下他們二人,他親手將她的雙腳放入盆中,幫她洗去污垢。
「多泡一會,可以驅寒。」
他擦乾雙手,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一直默默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能讓萬人之上的國主為之洗腳的人,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當他坐在身邊時,她的雙眼向他的右手尋去,那天晚上,他用左手接住了她,右手握住了吳清清向她刺來的匕首,鮮血滴落在她的胸前,她記得清清楚楚。
幾天過去了,他的傷口好了嗎?剛才見他為她洗腳,手上並未纏著繃帶,難道已經好了?
心裡還惦記著要向他道歉的事,可那句「對不起」哽在喉間,就是說不出來,剛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在人家的龍袍上,這會卻羞怯起來。
老半天,他只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她也獃獃地坐著,眼帘低垂,兩人就像新婚之夜的小夫妻。
終於是她先忍不住了,一隻手悄悄地伸過去,拉過他的右手,將手心翻轉過來,喃喃地問:
「你的傷……」
以為這是個不錯的開頭,誰料當看到他的傷口時,那觸目驚心的痕迹卻讓她張口結舌,淚水瞬間充盈了眼眶,
「怎麼會這樣?」
他的手心裡橫亘了一道傷,五根手指也有深淺不同的傷口,那些傷口的皮肉外翻著,雖然不再流血,可是剛才被水浸泡過,如今微微發紅,根本沒有完全癒合,
「你的傷沒好,為什麼不纏繃帶?為什麼還要碰水?」
她的聲音帶著責怪。
他卻連看都沒看那些傷口一眼,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戲謔道:
「心疼了?」
她被看得窘迫,一咬牙,恨恨地說:
「我為什麼要心疼你?你不是把我打入冷宮了嗎?我幹嗎還要心疼你?」
她吵著就要把手收回來,他卻適時一握,正把她的小手攥進掌心,她甚至感受得到他掌心的傷口,心疼得好像那傷口一般裂開了。
打入冷宮?
「這就叫惡人先告狀,反咬一口。」
他始終看著她,
「我的正陽殿才是冷宮吧?」
他這是在怪她不去找他?
她想把手抽出來,卻又怕弄疼他的傷口,假意掙扎了兩下,只能任他握著:
「誰讓你不把計劃告訴我?如果你早點說清楚,也不會鬧出這樣的誤會。是你自己把正陽殿和景慈宮都變成了冷宮,怨得了誰?」
「如果你早就知道是映瑤害了七七,你會沉得住氣嗎?」
他反問道。
「我當然能……」
她想狡辯,可惜就連她自己都不信,如果當初她知道是映瑤做的,一定會忍不住找她出來問清楚。
他接著說:
「如果你讓映瑤發現了端倪,我還怎麼能引出吳清清這個幕後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