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上
第一章九州之上
隱山四季如青玉,煙水一顧若綠紗。
多年後的九州,人們時常提起這句詩。但無人知道這詩說的是誰,背後又有怎樣的恩怨糾葛。又過了許多年九州開始傳遍這詩是當今的王寫給王后的,隱和顧正是二人名諱。
上了年紀的總是喜歡搖搖頭喝上一杯茶眯眯眼睛慢慢回憶:當年的詩不知道怎麼來的,但若說當年,這梁國和魏國就不得不提了,他們的國讎家恨牽了整個九州。倘若當年沒有魏國將軍的女兒跳下城樓,現在這九州還不曉得會劃分成什麼樣。
如今一晃梁國一別多年,現在我給你泡一壺茶靜靜等,我拿一把摺扇,檀木一敲,就該和你說上一段陳年往事了。這往事太久,你容我回憶回憶;這日子塵封多年,蒙上的灰塵我要細細撣掉;我點上一爐沉香,該開始了。
茶館里說書的把當年行刺太子的案子描述的是繪聲繪色,背後的桃色緋聞都拿扇子一擋,嘿嘿奸笑:「客官一聽就是外地的。當年吶......」聽書的還沒伸個脖子聽個大概,說書的就開始拖著嗓子且聽下回分解了。
且聽了9年我和顧朗都沒聽過下回是什麼。你要追問吧,說書的就把扇子「啪」的一合正色道:「客官,這皇家的事是咱們能打聽的么。」
顧朗回回都在台下和我說,整個九州最能騙人的就是當官的和說書的。說書的是四方小台上搭把椅子,只一把摺扇慢慢搖,說到**處抿口茶一句「且聽下回分解」吊足台下人胃口。當官的是四人大轎抬著,只一扇帘子把人擋的嚴嚴實實摸不清想法,訴個苦還得跪著擋在必經之路上。每次聽於此我都拿眼輕斜他,他自覺改口:除了你爹,除了你爹。「不過」,他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你爹貪了多少銀兩也不會告訴你啊。
上月某日顧朗實在受不了這九年的煎熬,白銀流出不知多少也沒聽過下回的故事。和我一合計拿著五十兩在城裡最好的酒館請說書先生喝了一頓。而我之所以願意陪他前來是我和他打賭這一頓吃完依舊是什麼都不知道,若是能打探出來什麼這頓算我的,若是沒有他還要賠我一壺上好的梨花酒和一百兩。顧朗興緻昂揚的趁說書先生大醉的時候又猛灌了他幾口,才知道我們平常聽到的都是官府私下裡恩準的,說是太子被刺,十之**誇耀的都是太子怎樣的以一敵三,剩下的十分之一就是那刺客怎麼武功高強夜闖行宮。至於桃色恩怨,說書的重重拍了下顧朗,「小哥,那不都為了吸引人嘛。」
為此顧朗忿恨的把剩下半壺酒一口氣灌下了肚,結果拉著我大哥開始鬼哭狼嚎。
我大哥聽了之後就對顧朗很不屑的「嗤」了一口:我要是你就拿把刀架到那說書的脖子上,你問了半天沒問出來結果還白搭了一壺酒,你倒不如直接問他是從哪個官差那知道的,你再去灌那官差。說完就指著我:你也是蠢貨,一點我的聰明頭腦都沒學到。喝多了帶我這幹嘛!我低著頭,指了指顧朗,他和我打賭,說問不出來就給我一百兩,我怕他不給,拉這讓你看著。
賀炎眯了眯桃花眼,一拍我頭:不愧是我妹妹!就聰明這一點像你哥!
我和顧朗一直都覺得論陰謀我們比不上賀炎。比如最後顧朗賠我的一百兩和梨花酒,賀炎借口要買幅畫給我瞧瞧,結果一百兩拿走過了幾天塞了幅自己臨摹的吳道子給我,還沒等我喝上酒又借口這酒不適合女兒家,我還沒說幾句他就原形畢露威脅我我要敢進肚裡一滴他第二天就告訴我們爹。
賀炎是我大哥,賀家有兩兄妹。大哥賀炎能文能武,小妹賀星琴棋書畫。我就是賀星,至於琴棋書畫,那是有一次我大哥廣邀群傑有個喝醉了吐著大舌頭的不知死活的傢伙說是賀家各個傑出,想一仰賀小姐風采。
顧朗說他是想藉機看我長得怎麼樣,好的話就找機會提親攀上賀家,不好的話就讚歎賀家果然各個飽讀詩書。我好奇心上來拿了賀炎昨兒個剛做的詩當眾誦出並鎮定的說那是我寫的。結果我真的聽到了全桌人的讚歎:賀小姐果然飽讀詩書!
其實琴和畫我是真的精通,饒是不讚歎我的大哥都說:「琴藝之精,拂人能及。畫藝傳神,如臨其境。」
但這些都沒用,我覺得顧朗的話點醒了我,他說:你看那書裡面哪家小姐不是柳葉彎眉,明眸皓齒。再不然就是俠女倚劍江湖,個性豪爽。你覺得你佔到了哪一點?我覺得我反駁不了他,並不是我真的如此不值得一提,而是顧朗從小就在茶館里泡大,琴棋書畫他沒學會,說書先生那嘴皮子他學的利落。和他爭辯我從來沒有贏過。
我和顧朗同歲,從小一個師傅,一起長大。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淵博的學識辯的所有他打不過的人俯稱臣。事實是,我和顧朗都不是學習的好料子,他成了個說書的,我當了個名義上的才女。
七歲以前我和顧朗一直在師傅那裡修行,七歲才回到了賀家。我一直都不明白我爹是怎麼想到讓我們倆個在山裡一待就是七年的。但師傅說我命里犯劫,他說,賀星,你活不過18歲。
我已經16了。
提親的人被拒絕,世人只道是攀不上賀家。只有我知道,我可能活不過18歲。
我爹差人來找我的時候我正聽顧朗說他的宏偉大計,自創一個派別一年之內寫書賺到三千兩、三年成為魏國最叫好的文人。我聽的連打了幾個哈欠看到來找我的小廝慌忙往管家那跑「顧公子瘋啦,來人啊啊」。顧朗滿臉黑線,我不屑的哼了一聲:「才聽這點就說你瘋了,新來的果然沒見過世面。」
顧朗:「......」
爹的意思是讓我和顧朗下山莊走走,見見九州大地。其實我知道,我還有兩年,無論是生是死,這世間千萬種風景,我怕都沒辦法完全領略了。
雖說是出去走走,但我爹大抵是想讓我多鍛煉一些,因此貴重物品一樣沒拿,連銀兩都是精打細算。我看著垂頭喪氣的顧朗:「錢少點也沒關係的,你不是天天想著去九州大地樹立威望,怎麼還不收拾東西。」顧朗看著我,幽幽的說:「我覺得我這輩子是完了。我本來想下山遇個俠女開創一個太平盛世,再不濟就救幾個弱女子,這回帶上你。看你爹的意思,我是真要和你成親了。」我愣了愣,有點沒追上他的思維:「和我成親?爹什麼時候說的?」
「你看啊,九年前你爹把我帶回府里我就一直覺得他是拿我當童養婿,提心弔膽那麼多年以為不用娶你了。現在你爹讓你下山闖蕩,不挑武功高強的不要飽讀詩書的,單單讓我陪你。賀家那麼多人也不少我一個,他肯讓我和你單獨在外面,就是把我默認做半個女婿了啊。」
我:「......你怎麼就知道我會和你成親呢?說不定我喜歡上別人。」
顧朗瞥了我一眼:「書里不都說了嘛,姑娘家在外面,要不然是碰上一個冷若冰霜你愛他他不愛你,愛的撕心裂肺最後無疾而終;要不然是花巧語,一心撲在好幾個人身上,最後讓你看破紅塵;再不然就是以整你為樂趣,你越痛苦他越開心,最後是在一起了,你半條命也沒了;要是運氣真好吧,遇上一個溫柔的。不過這樣的世間也少有,他憑什麼就看上你了啊?」
我:「......」
我還沉浸在巨大的驚愕中沒回神,又聽到顧朗在那邊開口:「不管是哪一種你爹和你大哥都能打死我,我要是死了你又要傷心好一陣,最後你爹還不一定同意你們兩個在一起。這樣你還不如嫁給我,憑咱倆那麼多年的交我還能讓你做大房,以後不管我和誰在一起我都讓她喊你做姐姐。好吧。」
我傻乎乎的點了點頭。直到走的前一天我還在那思索顧朗的話,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於是我決定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不讓別人有機可趁。
我和顧朗走的那天整個府里沒有一個人來送,顧朗翹著個腿問我是不是大家都記錯時辰了。我想想回答他,大概是大家覺得你終於要走了,可喜可賀還躲在被窩裡睡大覺。顧朗斜我一眼堅持認為是大家昨晚想到我們明天要走,一晚上感傷的睡不著覺,今早上才入眠。他大恩大德決定再給大家一個時辰。我聽到這話想想覺得我爹不出來和我告別是有點說不過去,話本里都演過的,女兒家要外出了家裡都是圍在她身邊淚滿春衫袖。於是我也跟著心慈決定再給大家一個時辰,我先上街買點吃的等回來看到一幫人依依不捨的表才有力氣和他們告別。等我吃到第三家雲吞面的時候顧朗氣呼呼的趕過來「何管家早上看到我居然問我怎麼還沒走!賀炎看到我居然還皺著眉問我是不是迷路了!我還沒說完他們居然就把我攆出來了!」他又看看我的面「你居然不等我就跑來吃雲吞面!」我擦了擦嘴,三個銅板往桌上一扣「居然兄,咱們可以走了吧。」
春日風景大好,我和顧朗一人牽匹白馬順著河邊遊玩,有風吹過逗弄樹葉在人的臉上哈癢,白馬不時停停,我也不時故意踏步作思考威武狀。最後乾脆兩人兩馬停在河邊,顧朗拿著本子開始寫寫畫畫。我深知他現在是在進行所謂的藝術創作,雖然寫了半天「水光瀲灧,天色空濛,雲淡風輕」這十二個字有一半都是抄襲前人的,還有一半壓根就沒表達出他想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寫的樂此不疲。對於這種事我是從來不會打擾他的,因為顧朗在對待他是「雲城第一創作高手」這個自封的名號前是相當固執的,何況下了山到這裡我就不識路了,我不會把他惹惱一個人走的。
其實顧朗還是相當博學的,你和他談天他都能和你說出書里所有關於天的篇章,從女媧造人到盤古開天,從七彩祥雲到水天一色,之後......就進入到了完全混亂的時期......水土再漂亮都比不上我們府里的湖,不對我們府里的湖不如皇宮裡的華清池,聽說第一個用那池子的妃子肌膚是相當雪白如雪,但是這妃子比不上皇帝第十八個新寵。接著他就會和你曆數每個皇帝的妃子和她們不得不說的故事。
出了賀家所在的雲城一路上就有些磕畔。但顧朗別的本事沒有,忽悠人倒是很在行。我親眼看見他從一夥想打劫我們的小賊那裡順了個荷包還面不改色的說他是隔壁劉山王請來的貴客。那伙小賊盯著我看了半晌:怎麼還有個女的?兄弟你要敢騙我......顧朗不耐煩的指著我:山王剛找的壓寨夫人,要我給送過去。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