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世經年
第四章隔世經年
殷城裴沈,九州都說這兩家結交是稀罕事。***因裴家是赫赫有名的書香門第,幾代相傳朝中做官的有,桃李滿天下的也有。家中再不濟的旁支在別人那裡也是頗為尊重的幕僚。可偏偏選了沈家交好。自古士農工商,沈家的糧行錢莊開的再大不過就是個下等人家;沈家掌事的書讀的再多,當年被逼得再走投無路才經商,那也是破了讀書人規矩的俗人。人品學識不說多好,沈家經了商在名譽上也不如窮苦的秀才。因此九州明面上雖不說,暗地裡也對裴沈兩家交好頗有微詞。
我和裴怡從小一起長大。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要嫁給他。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嫁」是什麼概念,只隱約曉得,從今以後身邊就只能有他一個人了。兒時不懂,跟著父親請來的先生讀書朗朗幾句只知女兒家也可有作為,稍長大些才知外界是如何看待我們家的。與裴家交好用錢財眼巴巴的趕上去就算了,如今一個女兒也上趕著送上去,可不是知道裴家小少爺聰慧將來必定有出息么。
那時候我很討厭這件事。私下裡也和裴怡走動的少了些。裴老爺子倒是不介意的,他曾說:「何是士農工商?吃穿用度哪一樣少得了商人,人都說農民辛苦。可當官的坑的還是他們的錢。沈綰......」他摸摸我的頭:「都說商人重利輕財,可你父親原先是飽讀詩書的。若不是性子高傲寧可從商也不向我們求助如今也有一番大作為了。哪年賑災你父親花的錢少了。萬般皆下品,但讀書若是連做人的規矩也不懂,隨意的就看輕別人。書不讀也罷。」
我隱約明白了這些意思,但並不代表我就要接受裴怡。
我從前個性貪玩在外少不了惹亂子,雖是裴怡幫我收場,待我很好很細心。但他越這樣我越不喜歡,好似我欠了他的。反叛的勁上來,每次他說要做什麼我就偏不做什麼。女兒家正常的那些禮儀平日里我學的再好到他那了我也要丟個一乾二淨。饒是這樣,裴怡都從未和我紅過臉。我一直不喜歡他的性格,太儒雅少了男子氣概。常常是我們兩個人在花園裡,我寧願和花花草草說話都不用和他玩。誰願意整天聽人咬文嚼字。小時候別人家常說,我是沈少爺,他是裴小姐。裴小姐是日日念書,沈少爺是貪玩多事。但人人都知這沈家女兒好似男兒郎,心子大不服輸,輕易惹不得。日子久了殷城人也漸漸習慣這兩家交好。有時看到我與裴怡還打趣幾番。
9歲那年春天,殷城桃花開得漂亮。幾簇壓枝頭,十里滿桃花。遠遠在山腳下就能聞到桃花的香,飄下城裡的花瓣也被有心的人拾起釀成酒或做成香囊。我嫌園子里的桃花不多,開的不夠耀眼。央著裴怡帶我去山上看,我還逗他要把桃花釀成酒好及第的時候喝。我那句說完他臉紅的厲害,支吾了一句「聽說合衾酒都是花雕酒,哪裡要去看桃花。」
那天我們一大早就跑到了山上,滿山的桃花順著風就吹到了我的裙邊,我爬上樹他急的在底下大喊我名字怎麼也不敢上去。我揚揚手裡的樹枝丟下一簇讓他接著,花瓣就順著我的手「漱漱」的往下掉。我在上面哈哈大笑。
我的衣襟上面別滿了小花,連裙子都兜了好幾捧。
我看樹下的裴怡急的滿頭大汗也不知道怎麼上來。覺得沒意思就準備跳下來。揚揚手裡的花不無得意的打趣他:「你以後可別和我一起出來了,掃了我的興緻。」
但下樹哪有上樹那麼簡單,我還沒站穩一個腳滑就從樹上摔了下來。摔到地上連哭都忘了,愣愣的,坐著只覺得身下柔軟。待我回過神才看到身下壓著的裴怡。
我「哇」的一下就哭了。
他頭上都是汗,還咬著牙。看見我哭慌忙拍拍我,力道很小:「別哭了,下山喊人去。」
等我跌跌撞撞的喊人回去救他我爹已經把我扣在了府上,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府里的人找到裴怡的時候他臉都白了。
我躺在床上不敢動,爹娘過來幾次都是怒氣沖沖。我更不敢聽外人是怎麼說的,沈家如何傍上了裴家這樣的名門望族,卻被不爭氣的丫頭給攪黃了。我的腳傷修養了一月就好了。那一月我沒見過裴怡,反倒是裴伯父還隔三差五的差人來看看我。一月後我腳傷初愈,站在裴家的大門前,我想我和裴怡的婚事總該是從我做個了斷了。
不曉得是日子待得太久,還是被他救了。站在門前我晃眼都是他曾經搖頭晃腦的對我說女戒,我被人欺負他拽拽袖子就衝上去,我跌下來那天他輕輕拍著我讓我不要怕。我閉上眼,到底是我欠他的。
我躲在父親身後扭捏的進了他的房間,他趴在榻上讀書十分吃力。見我來了眼睛都亮了起來。我看著他塗滿藥膏的背,一時酸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倒是他搖搖手讓我過去,輕聲問我:「腿可還疼?」我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他慌忙拿著娟帕擦我的眼:「還疼不是,我不提了不提了。」我一邊大哭一邊抽泣說:「對不起。」他愣愣輕笑了一下:「有什麼對不起的,倒是現在趴著體會到了不同的讀書方式。可算摔的是我,若是你女孩子家就毀了。」
我聽到我父親一個勁的在後面嘆氣:「裴家這傻小子。」
從那之後我日日來他府上,也不管別人是怎麼看。只從心底里認定了裴怡是我該一輩子對他好的人了。常常是他讀書我在旁邊畫畫寫字,那些日子竟也把我的性格磨得溫順。有一日午後,我懶懶的坐著椅子上看著外面的花「可惜桃花都過了。」他不出聲突然輕叩了幾下桌子:「那天摔下來花我還握在手上帶回來了呢,回來的時候交給了花匠。明年這時候你大概就能看到了,等再過幾年府里的桃花開了你也不用去山上看了。」
我看著他,愣了愣。滿心的甜蜜,「你為什麼救我?」我不敢看他。
「......嗬,哪能不救,若是你摔下來還不知道要哭鬧成什麼樣。沈少爺可是不能哭的。」他打趣。我臉紅了紅,撇過頭不理他。他開口:「那時候只怕你摔下來,摔斷了腿怎麼是好。」
「若是我沒摔斷你摔斷了呢?」我定定的看著他。
「若是你摔斷......那我就背你。無論何時,我都背你。若是我......男人大丈夫,不礙事。」
我看著他,屋外的奼紫嫣紅似都不及他這一笑。
那天之後裴怡漸漸開始好了,我也不便每天留在府上。常是我爹前去瞧瞧給我捎上幾句話,只是這幾日我爹頗為好笑的望著我「裴怡那小子又不知道犯了哪門子邪呢,整天抱著幹了的桃花不撒手,天天看的也是種桃花的書。」
從那以後我就喜歡上了桃花。後來很多年裴怡送了我很多花,甚至還給我養了一片花海。可我最喜歡的還是桃花。這花海裡面所有的花殷城若是有人喜歡都可以摘了去,唯獨桃花不可以。裴怡養了大半年才好透,府里和殷城人都知道這親事是結定了的,見到我們也不免多打趣幾次。可裴怡每次都一本正經的說:「沈綰以後是要嫁給更好的人的。」我問他什麼才是最好的人,他說要武功高強的,他說:「綰綰,有一次我聽到你和你爹說我沒有男子漢氣概,你是不是喜歡會武功的?也是,若是我有了功夫當年你摔下來也不至於讓你腳受傷了。我沒有答他。只是一張臉紅的能掐出水來。我知道,能護住我和我受一樣苦的人,世上除了我爹娘也就只有裴怡了。
反而是我想通了才現,這些年隨著我爹善事的多做殷城人從一開始對他從商的不贊同到對我爹的越崇敬,我也再沒在裴怡面前鬧過脾氣耍過性子。我們就這樣,相伴到了我十四歲。
沈綰突然停聲,目光柔柔的越過我看屋外的桃花。
即使是我聽顧朗說了那麼多話本里的節此時也只有感動的份,裴怡愛沈綰,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因為怕她痛,所以跳下來和她受一樣的苦。
「顧姑娘,我很幸運是不是,碰上了裴怡。」沈綰說完這段故事輕輕的倚在門前,目光所及之處有風把桃花瓣吹散,吹的滿院春香。我由衷的讚歎「綰綰,他待你真的很好。」我想從那之後沈綰待裴怡也一定很好。
我們說完這話已經夕陽西下,沈綰臉上的紅暈並未減少,有夕陽的光輝灑在屋裡更是襯的沈綰面色嬌嫩,柳葉彎眉,明眸皓齒,沈綰真真是顧朗話本里的人物。「顧姑娘,我今天很開心,謝謝你。」我笑著和她告辭答應她明天再來。
出門看見顧朗在院子里等我:「你們聊什麼了?她真的看到那些了?」我狠狠的瞪了顧朗一眼,都是青梅竹馬,怎麼沈綰的就這麼好。我9歲的時候怎樣來著,哦對那時候我剛學畫畫,得意的畫了一幅墨竹圖給顧朗看,結果他問我幹嘛要甩一團墨在紙上。我說那是我剛做的墨竹圖,顧朗張口就說:「賀星你真是天才,你居然把竹子畫成了這樣,你自創了一個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