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死亡澗
且說東海怪傑三人商議,看怎樣才能毀掉那官船,而又不多傷人命。正商議中,他們無意中瞧見了小魔女也坐船朝武當山而去。瘋癲二怪驚訝地說:「怎麼這個小魔女也去武當山,難道她還不怕武當山夠亂的么?」而東海怪傑一見小魔女,頓時有了一條好計,說:「兩位老弟,有了她來,我們便有辦法了!」於是便說出了—條「調虎離山」之計。瘋癲二怪一聽,登時拍手叫好,說:「白老兄,這件事等我們瘋癲老頭來干好了,你打點精神潛上那條官船吧!」
當夜,瘋癲二怪便悄悄地爬上了小魔女的船上,天一亮,一場瘋瘋癲癲的遊戲,果然將大肚子耿大人引了過來,將他拋進漢水中去,又引來了船上的官兵。東海怪傑也趁這時潛上了官船,在炸藥桶中做了手腳,一點燃引火線,便縱身登上瘋癲二怪事先準備好的輕舟……
江南五俠和韋氏女俠、子寧等人聽了,不禁從驚訝、憤恨、緊張中轉變為擔心、感激和敬佩。他們深深地呼出了一口大氣,紛紛向東海怪傑和瘋瀕二怪拜謝。尤其是江南五俠,更是激動不已。凌虛子說:「三位大俠真是高仁大義,千里迢迢,追蹤火船,從而挽救了武林的一場浩劫。我等斗膽地代表中原武林人士,向三位再三拜謝了。」
東海怪傑連忙回禮說:「各位千萬別這樣,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想,要是各位知道了這件事,也會這樣乾的。」
凌虛子說:「就算我們知道了,恐怕也未必能幹得這樣乾淨漂亮,說不定會傷害了不少的船隻和一些無辜人的生命。而三位大俠,心懷仁慈,巧妙用計智取,大仁大勇,先吸引官兵下船,后又巧妙驚散眾多船隻和百姓,然後才炸船,除了少數官兵外,幾乎是無一無辜受害,這怎不叫人佩服?」
韋氏女俠說:「我要是沒有看錯,除了死了那位耿大人外,似乎連官船上的船家也沒一個喪生。」
瘋癲二怪愕然:「咦!?你怎麼知道了?」
韋氏女俠說:「當我們駕船離開時,我彷彿看見一個白影子如閃電般地躍上官船,跟著官船上的船家紛紛登上一隻小艇離開。那時我感到奇異,不明白船家為什麼要離開官船的,更想不到那個白影子就是白大俠。」
瘋癲二怪說:「看來韋氏女俠是個老古靈精怪,怪不得調讓出一個小古靈精怪了。」
小魔女笑道:「你們兩個瘋老頭子才古靈精怪哩!」
眾人不由笑了起來。子寧說:「燕燕,你也應該代表碧雲峰人感謝白大哥他們才是。」
「哼!我不罵他們算好了,還感謝他們?」
子寧愕然:「燕燕,你怎麼這樣說的?」
「我說得不對嗎?我將白大哥視為自己的親兄長,可他也象你這個渾人一樣,不但捉弄我,還串同了兩個老瘋子來戲弄我,我憑什麼要感謝他們?感謝了他們,不是叫他們以後更捉弄我嗎?」
韋氏女伙笑道:「丫頭,你別任性了!白大俠他們不是存心來捉弄你的。」
「我不管,誰叫他們事先不告訴我的!」
瘋癲二怪也在一邊埋怨東海怪傑了:「白老兄,我說不告訴這小古靈精怪的,你偏要說,你以為這小古靈精怪是易相處嗎?你看,現在不是弄出麻煩來了?好啦,你一個去應付她吧,我們可要走了。」
小魔女笑道:「你們瘋瘋癲癲地捉弄了我,就這樣想一了事嗎?沒這麼容易!」
瘋癲二怪登時睜大了眼睛:「你想怎樣?」
「沒說的,你們怎麼捉弄我,我就怎麼捉弄你們。這是報還一報。」
「你想怎麼捉弄我們?」
「你們將大肚子官兒扔到江里去,我也……」
「你也將我們扔到江里去?」
「你們別想得太美了!你們生長在大海邊,將你們扔下去,那不讓你們借故逃跑了?」
「你要將我扔到哪裡去,扔上天嗎?」
灘瑞豹問:「天上好玩不?」
小魔女笑道:「我要將你們扔到酒里去,那才更好玩!」
「你又不是紂王,有那麼大的酒池嗎?」
「將你們裝進酒瓮里去,比扔到酒池裡更有趣得多。」
灘瑞虎茫然了:「有那麼大的酒瓮?」
灘瑞豹說:「二哥,你真糊塗,這小古靈精怪不會將酒打爛了嗎?」
「打爛了,酒不流光了?」
「二哥,我們不能先將酒喝光么?」
「對,對,喝光了,我們醉也醉死了,由這小古靈精怪怎麼扔我們,我們也不知道了,總比眼光光地讓她扔到酒瓮里好得多。」
小魔女不理他們了,對小彩兩姐妹說:「你們快去將兩壇好酒抱出來。」
小霞睜大了眼睛:「師姐,你真要扔他們到酒罈里去嗎?」
小彩一笑:「傻丫頭,我看你是給人扔到糊塗缸里去了!走吧。」
小彩拖了小霞而去。不久,她們笑嘻嘻地捧了兩壇滬州大麴出來。瘋癲二怪一見,不由苦起臉來,一個說:「這下,我們一定會醉死了!」另一個說:「誰叫我們去捉弄小魔女的?弄得最後竟要醉死他鄉!」
小魔女笑問東海怪傑:「白大哥,你與他們串同來捉弄我,我看你與他們一定會有難同當,有苦同受吧!不能眼看著他們醉死而自己不醉死吧?」
東海怪傑大笑:「賢妹說得對,愚兄願與他們一同醉死。」
江南五俠滿肚子疑惑,不知小魔女用什麼古怪的方法來捉弄瘋癲二怪。現在一看,心中明白了。原來小魔女用這種別開生面的辦法請瘋癲二怪飲酒,不由笑了。鳳仙子問:「妹妹,我們呢?」
「你們哪!那麼敬仰這兩個活寶和白大哥,對不起,也是有苦同受,一塊醉死。」
江南五俠歡笑起來:「好,好!看來我們也只好陪灘前輩一同醉死了。」
韋氏女俠也笑起來:「你這丫頭,我還以為你跟兩位灘前輩過不去哩,原來想出這麼古怪的方法來,怪不得兩位灘前輩說你古靈精怪了!」於是大家就坐在船頭上,一面叫船家開船,一面飛杯暢飲,互訴經歷。
瘋癲二怪三杯灑落肚,滿臉紅光,瘋話又多了。一個說:「老三,一個人醉死了,不知好不好看?」
「當然好看啦!」
「你怎麼知道好看了?」
「總比給人殺死或病死好看得多。」
小霞在旁斟酒,一聽,便叫起來:「咦呀!你們兩位老爺子,怎麼說話不顧忌的?盡說些叫人倒胃口的話來。」
灘瑞虎愕然地望著小霞,問瑞豹:「老三,這個小姑娘怎麼啦?恐怕她是個皇帝女吧?」
小霞問:「我怎麼成了皇帝女了?」
「因為皇帝女最怕聽『死」字,希望自己活上一千歲。」
「二哥,你怎麼知道皇帝女要活一千歲?」
「因為她要別人稱她為千歲。什麼娘娘千歲,公主千歲的。」
「這有什麼希奇,皇帝更要別人稱他為萬歲哩!」
「看來皇帝一家人最怕死了!皇帝稱萬歲,他的老婆、兒子、女兒稱千歲,什麼萬壽無疆啦!什麼萬歲又加萬萬歲啦!一個人能活到一萬歲么?那不成了老怪物?」
小魔女笑道:「我看你們兩個,准能活到一萬歲。」
「哦?!為什麼?」
「你們不是一對老怪物么?」
眾人一聽,不由笑起來。瘋癲二怪似乎茫然不知眾人為什麼好笑起來,一個問:「這小古靈精怪說什麼了?」一個說:「我沒聽到啊!她說什麼了?怎麼大家都好笑的?」
「我知道她說什麼了!」
「哦?!她說什麼?」
「她說,她要與什麼渾人哥哥快成親了,問大家送什麼賀禮。」
「怪不得大家笑起來。」
小魔女頓時臉色一沉,喝道:「你們胡說些什麼?」
灘瑞虎愕然:「我們說得不對么?」
眾人更是一發好笑,小魔女老羞成怒,「當」的一聲,腰形寶劍彈出,眾人不由嚇了一跳。首先是韋氏女伙說:「丫頭,你千萬不要這樣。」接著是子寧的聲音:「燕燕,你怎麼認真了?」最後是鳳仙子勸道:「妹妹,兩位前輩故意逗你哩!」
小魔女說:「你們別管,今天我非要教訓這一對活寶不可,看他們再說瘋活不!」
瘋癲二怪身形奇快,一閃之間,他們彷彿連坐的姿式也沒變,便從艙板已移到船篷上坐穩.互相仍茫然相視:「老三,這小古靈精怪怎麼了?難道她不喜歡她的渾人哥哥?」
「不對,她要是不喜歡,為什麼不殺那渾人?要殺我們了?」
「老三,不好!一定是她見我們醉不死,便動刀子了。」
小魔女一躍上船篷,一劍揮出:「好吧,你們說我動刀,我就動刀給你們看看。」
瘋癲二怪身形突然飛到船桅上去了,仍一邊茫然地說:「她怎麼認真啦?」
小魔女輕功之輕,瘋癲二怪武功之怪,江南五俠看得驚訝不已。剎時之間,小魔女如凌空紫燕,輕輕飄上船桅上,可是瘋癲二怪卻轉到船尾上去了。眾人幾乎看不清他們是怎樣跑到船尾上去的。子寧著急起來:「燕燕,你瘋了嗎?」
正想上前制止。東海怪傑輕輕地說:「賢弟,先別動,看來難家兄弟要以本門奇特的武功,試試能不能招架西門劍。」也在他們的說話之間,小魔女和瘋癲二怪的身形,仿如飛魂驚鴻,倏然如電閃,一個在追,兩個躲閃,忽來驟去,滿船飄飛。瘋癲二怪幾次想驟然靠近小魔女身邊,都給小魔女的劍鋒逼開;而小魔女幾次奇絕的劍招,也無法挑中瘋癲二怪。小魔女這才真正感到瘋癲二怪武功的怪異,不同一般的武功招式,閃得古怪,避得出奇。他們人雖然在空中,卻像百變莫測的水中龍魚一樣,剎時變化萬千。當然,瘋癲二怪想勝小魔女,那是極其難的,可是要逃跑,卻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們三人在船上像捉迷藏似的追來逐去,卻像示了武林中最上乘奧妙的武功,令人看得眼花繚亂,驚嘆不已。鳳仙子問凌虛子:「大哥,這兩位灘前輩展示的是什麼武功?江湖上沒見過的。」凌虛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武功,他們身形太奇特了。」
東海怪傑一笑說:「這是灘家的獨門武功。灘家世傳有兩門絕技:一是移筋轉穴;二便是這一套『魚龍百變』了。與天山怪伙的迎風柳步,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比迎風柳步還高一籌。」
子寧說:「怪不得燕燕無法挑中他們了,這真是藝海無邊,武學沒有止境了。」
東海怪傑喊道:「賢妹,別追了,這是兩位灘老弟故意逗你玩的,你怎麼認真了?不怕別人笑話你嗎?」
小魔女一面暗暗驚奇瘋癲二怪的奇特武功,一面氣也漸漸消了。她雖然停了手,仍不服氣地說:「他們這算什麼?一味地躲閃。」
瘋癲二怪問:「小古靈精怪,你不玩了?」
「你們有本事,就別躲閃。」
東海怪傑說:「賢妹,躲閃也是一門奇妙的武功啊!要不是你那出神入化的劍法,叫其他高手,恐怕早給他們舉起來,扔到江里去了。」
小魔女說:「這算什麼奇妙,不如躲在家裡別出來,不更奇妙?」
子寧說:「燕燕,各派有各派武功的長處,你怎能這麼說?」
「渾人!你怎麼盡幫這對活寶說話的?」
瘋癲二怪說:「他當然幫我們啦!因為我們說出了這渾小子的心裡話。」
「你——!」小魔女又動怒了。
瘋癲二怪一看不妙,連忙說:「好,好,我們不說,今後我們在你前輩面前裝啞吧好不好?」
東海怪傑一笑:「賢妹,說句老實話,你與子寧幾時才請我們喝喜酒?」
小魔女臉一紅,「啐」了一聲:「我不跟你們說了!一個兩個,都是老不正經。」
東海怪傑大笑起來:「賢妹,愚兄說的是心裡話,怎麼老不正經了?」
江南五俠都微笑不語,小彩小霞更是瞧著她笑。小魔女給大家瞧得不好意思起來,沖著小彩兩姐妹說:「你們笑什麼的?」接著她到韋氏女俠身邊撒起嬌來,「媽,你看,他們都在欺負我哪!」
韋氏女俠撫摸著她的秀髮說:「傻丫頭,別說孩子話了,大家從心裡都盼你好。」
這時,船來到了一處荒涼無人的江岸,東海怪傑打量了一下,朝瘋癲二怪說:「兩位老弟,我們也該走了。」
子寧一怔:「大哥,你要走?」
東海怪傑點點頭:「賢弟,愚兄也希望與你們長相處。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子寧疑惑地問:「大哥,別不是為了燕燕吧?」
小魔女也說:「白大哥,你這時要走,那是明顯生我的氣了!」
東海怪傑笑道:「我是這樣的人嗎?再說,灘家兄弟更不會這樣。子寧,我們確實有點事要趕去料理。」
子寧問:「大哥有什麼事要料理?」
「賢弟,不瞞你說,我們雖然炸掉了那一船火藥,但仍擔心有一批火藥已運到武當山去了,急著要趕去查探一下才放心。」
這是一件有關武林安危的大事,子寧不能再挽留了。小魔女說:「白大哥,就是去也不急在這一兩天。船到了均州,我們再分手也不遲。再說,江南五俠也是要去武當山,你們一塊走不更好么?」
「賢妹,你不明白了,要是我們大搖大擺地去參加武當會盟,那便什麼也不可能查到,再說愚兄也不想去趁這個熱鬧。其次,我們在老河口乾了這件大事,說不定已引起官府和化了裝的錦衣衛人的注意。與江南五俠一塊去,就會連累了他們。所以我們才在這無人的江岸上岸,悄悄地潛上武當山,才能避開官府和錦衣衛人的耳目。」
凌虛子說:「白大俠,你們這樣做是為了武林,我們哪會怕連累的?要是白大俠不嫌棄,我們五人願隨白大俠一塊潛上武當山,去查探這件事。」
「凌老弟,這樣恐怕不大好。」
鳳仙子說:「這樣有什麼不好的?是不是白大夫瞧不起我們五人了?」
「鳳四俠言重了。江南五俠,一向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受人敬仰,我早想與你們結交了,只是苦無時機相見罷了,哪有瞧不起之說?鳳四俠,你想過沒有?你們這次是接到了請帖而去參加會盟的,同時又交遊極廣,幾乎所有武林人土都與你們相識。要是你們與我們一塊潛上武當山,給人認出來,那不更引起別人的思疑?鳳四俠,這樣好不好,你們明上武當,暗中留意這件事,有了線索,你通知我們吧。」
「我們怎麼通知你們?」
「這一點請放心,到時,灘家兄弟自然會去找你們的。如果我們查到了,更要去找你們。」
凌虛子點點頭:「好,白大俠,這樣我們就說定了。」
瘋癲二怪問小魔女:「小古靈精怪,你還生我們的氣嗎?」
小魔女給他們弄得啼笑皆非,沒好氣地說:「誰生你們的氣了?鬼才生你們的氣。」
「好,好,你不生氣了!你去武當山玩嗎?」
小魔女真是對這一對活寶罵又不是,笑又不是,大聲說:「不去!」
瘋癲二怪愕異地睜大了眼睛,一個問:「武當山可好玩了,你怎麼不去?」一個說:「武當山有你這個小古靈精怪去,就更好玩了!」
小霞說:「咦呀!兩位老爺子,你們少說兩句好不好?我師姐在生氣吶!」
「呵!?她又生氣了?那不是成了鬼么?」
「我師姐怎麼成了鬼哪!」
「她說,鬼才生氣呀!」
小魔女給這對活寶逗得笑起來:「嗨!我算怕了你們好不好!?」
瘋癲二怪也嘻嘻哈哈地笑起來。東海怪傑疑惑地問子寧:「賢弟,你們來均州,不去武當山了?」
子寧說:「我們也要去武當的,不過,我們先要去草店走走。」
「去草店!?」
小魔女奇怪問:「你們沒見到天山李大哥么?」
「天山李老弟?你們見到他了?」
子寧說:「我們大約是在仙人渡一帶見到李大哥的,他叫我們去草店跟蹤一個人。」
東海怪傑一笑:「原來李老弟將這件事交給了你們辦,他算找對人了。現在他在哪裡?」
「他又轉回京師去了。」
「好,好。賢弟,你們去草店,最好化了裝去,以免引起那人的注意,尤其是賢妹,恐怕認識她的人不少。」
小魔女問:「這人很重要麼?」
「重不重要,就靠賢妹細心查出他在草店的行蹤和意圖了。我所知道的,這人是京師一名侍衛,暗中受錦衣衛人的派遣,三個月前就去了草店,最近返了京師一轉后,又回草店了。」
「原來這樣。」
東海怪傑又叮囑子寧幾句,便向韋氏女俠、江南五俠告辭,與瘋癲二怪上岸,飄然而去。江南五俠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凌虛子深有感觸地說:「此事於他們,可以說是毫無利害關係,完全可以撒手不理。可是他們卻千里迢迢,不辭辛勞去辦,要不是我們碰上了,武林中可以說無人知道他們為武林人土幹了這麼一件大事。如此看來,武林八仙才真正稱得上俠士,真正是武林中的高人。」
小魔女心想:要是你們知道隱俠子君和漠北怪丐的事情,恐怕更感嘆不已哩!
船快到均州時,子寧和小魔女依然扮成一對郎中夫婦,只不過小魔女的面具已壞不能用,需要在均州買些村料複製一面。小彩和小霞看得驚奇不已,問:「師姐,那我們扮成什麼好?」小魔女說:「你們不用化裝了,依然是我媽跟前的小丫頭。」
小彩問:「那行嗎?萬一碰上那一位掃帚眉和那個老瘋子怎麼辦?」
子寧說:「我給你們把眉毛畫粗一些,他們不會一下就認出來。當然,到了草店,你們可不能象野丫頭似的到處亂跑呵!」
小霞說:「我們不能上街玩嗎?」
小魔女笑道:「好吧,你上街吧,最好碰上了那個老瘋子,將你當閨女拉回他家去,那才夠你好玩的。」
小霞伸了伸舌頭:「我才不願碰上他吶。」
到了均州,江南五俠依依不捨地與他們分手,取路直上武當山。子寧他們打發了船家,又在均州雇了一條小船,購置了一些吃的用的,便直去草店。
草店,雖然是一個人口不多的小鎮,座落在武當山北面山腳下的一塊小盆地上,北面臨漢水,而南面卻是武當山的群峰狹谷。地處偏僻,更不是交通要道,所以來往的人不多,比起其他地方的市鎮來,它冷落多了。一條石板小街上,只有一間客棧,一座茶樓和兩三貨棧而已。鎮子上的居民,除了做小生意的人以外,大部分以—上山打獵,砍柴和下河捕魚為生。說它是個小鎮,其實與鄉村差不多。
草店雖然冷落,人口不多,但卻相當的安寧。因它在武當山腳下,武當劍派的掌門人韓飛林,常派一些弟子來這裡教人們一些拳腳功夫,以作健身自衛之用。所以這裡的人們,不論男女,多多少少都會一些武功,有一兩個可躋身武林的二三流角色。一般小偷小摸,從不敢來這裡作案。就是一些黑道上的人物,也看在武當劍派的面子上,不來這裡犯亂,以免招惹了武當劍派。所以這裡的治安非常的好,百姓生活得相當寧靜。可是近兩三個月來,草店和附近的一些村子,一連發生了幾樁莫名其妙的怪事。首先是離鎮子十里之遠的一條山澗,突然瘴氣大盛。過去這條山澗,就是有名的「死亡澗」。一到黃昏,瘴氣瀰漫山澗,直到第二天日出才慢慢消失,這種瘴氣毒霧,人一碰上,若不及時醫治,便會身亡,就算醫得好,也落得一身殘廢。所以這條澗,一到黃昏,便沒人敢走近了。現在連白天也出現了濃厚的瘴氣,籠罩著整條山澗,使一些在白天誤闖入死亡澗的樵夫獵人,身染瘴毒,不治身亡。一時之間,死亡澗真正成了取人性命的死亡澗。
第二件怪事,就是當地一位能醫治瘴毒的郎中先生,一向身體極好,突然一夜之間,暴病身亡,使得一些不慎中了瘴毒的人無人醫治,這就使人更加不敢去接近死亡澗了。
第三件怪事,就是鎮上和附近村子一些有姿色的少女,都莫名其妙地失蹤,不知去了哪裡。一個兩個不見,還可以說純屬偶然,或許她跟情人跑了,或者不慎跌落山崖,叫野物叼了去。可是接連四五個不見,便引起了人們的思疑。而且有一個少女,明明當夜仍在家中,第二天使不見蹤影,更引起了人們的猜疑。有些人因失去唯一的親人而發瘋。小魔女在學游水時所碰上的章三爺,便是其中一個。
這樣一來,一些迷信的人,便四處宣揚今年當黑,流年不利,災禍降臨草店之說;有的責怪某些人不敬天地,不拜山神土地,惹得上天發怒,降災懲治草店。更有人說,自己在深夜中,聽到了死亡澗里傳出陣陣令人恐怖的怪叫聲,大概是山神爺在發怒了。當然也有一些勇敢不怕死的人,服下解毒之葯,闖入死亡澗想看看什麼原因。可是有的人一去不回,有的身染瘴毒而歸。這樣一來,更弄得草店人心惶惶。人們四處求神拜佛,燒香還願。更有的跑到死亡澗口前燒香,遙拜山神。因為死亡澗里有一座山神廟,因瘴氣太盛,人們不敢過去,只好在澗口前遙拜了,求山神爺大慈大悲,消災降福。一時弄得死亡澗口前香煙繚繞,紙錢飛舞。
正當人們在驚惶恐懼中,韋氏女俠帶著小魔女和子寧來到草店,立刻引起人們的注目和議論,驚訝和好奇。
船靠岸后,船家搭好跳板,對子寧說:「先生,你們要投宿,上去不遠,就是客棧,也就是這鎮子上唯一的一間客棧。」
「多謝指點。」
在渡口人群中觀望的一個青年漢子一聽,便朝街上揚聲大喊道:「小古仔,有客來啦?你還不快出來?」
「嗨!來了,來了!」
頓時噔噔跑過來一位店小二打扮的青年,展開笑臉對子寧問:「先生要投宿嗎?我店有上好光亮的客房,價錢公道,包先生滿意。」顯然這店小二很會做生意。
「那麻煩小二哥帶路。」
「先生有什麼行李的?小人來拿吧。」
「不用,我們只幾件隨身行李,自己拿行了。」
至於他們購置的箱箱籠籠,在均州時,已贈送給那條雕花大船的船家,因而帶的東西不多。
小魔女在子寧與店小二說話時,不由向那熱心高喊的青年漢子瞧了一眼,一下子認出是勸章三爺回草店的幾個青年漢子中的一個,心想:有了他,要找那個侍衛就容易了。一路上,她正愁不知怎樣去找那個掃帚眉侍衛軍爺哩。
店小二殷勤地將他們帶到店裡,不由又打量一下韋氏女俠和小彩兩姐妹,疑惑地問子寧:「你們是一家人?」
小魔女反問:「是一家人怎麼樣,不是一家人又怎麼樣?」
店小二說:「要是你們是一家人,小店後面有一座院子,專供一家人住的,只不過價錢貴一點。不是一家人,小人就另作安排了。」
韋氏女俠說:「他們夫婦兩人是我特意請來為我看病的郎中,我早晚少不了他們。你帶我們到後院看看。要是我們滿意了,不論價錢多少,我們都住下。」
「那請夫人和各位隨小人來。」店小二憑自己目光,看出韋氏女俠是位有錢人家的老夫人,要不,哪裡能專門請個大夫相隨?何況身邊還帶了兩個漂亮的丫環。故而口稱「夫人」。
店小二帶他們來到店后的一處院子。這院子有個月門與外面相通,院內有樹有亭,有一座二層的樓閣,雖然不大,卻極共清雅。眾人打量了一下,不由暗喜,心想:看不出這麼一個小鎮,卻有這麼一處高雅的住所。他們隨店小二登上樓閣。樓上是一廳兩房,真是光亮乾淨。依窗而立,北可觀賞漢水的景色,南可眺望武當山的七十二峰。韋氏女俠問,「這裡原來是接待什麼人住的?」
「在這裡住的,都是些帶有家眷的豪商大賈。」
「哦!?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收購皮貨,一住就是十天半月。」
小魔女問:「這裡有什麼皮貨的了」
「大嫂!這裡的皮貨可多了,有虎皮、雲豹、黑貂、金絲猴,還有世上不多見的熊貓皮哩,單是一張熊貓皮,說值幾百兩銀子。」
小魔女又問:「一些當官的不來這裡住嗎?」
店小二愕然:「當官?!」
「是呀,比如說什麼軍爺啦,知府呀。」
店小二搖搖頭:「我們這裡很少有什麼軍爺、官兒來過。」
小魔女略略有點失望了,又問:「沒一個京師來的軍爺?」
「京師來的?沒有!大嫂,你要打聽這位軍爺?」
小魔女疑心頓起,不由上下打量店小二一眼。因為她想起了甘騏說過的一段話:錦衣衛人可以說是無孔不入,不但在武林各門派都有人卧底,而且也化裝為各種人士出現,遊方和尚,化緣道士,行商走販,下人小廝等等都有。難道這店小二是錦衣衛人化裝的?說話便不能不小心了。心想:要是你這廝也是錦衣衛人,我叫你有好看的。她本想再問一句「草店上有沒有人在京師侍衛隊中當差的」也不問了,便笑了笑說:「我不過隨便問問罷了!因為我們曾為一個軍爺醫過傷,他連診金也不給就跑了,聽人說他是這一帶的人。」
「這一帶可沒人在京師當差呵!」
「是嗎?看來我們叫那人騙了。」
韋氏女俠這時說:「店家,這院子我們全包了,你不可再接別的客人進來住。」說時,命小彩先交付店小二五十兩白銀為訂金。
店小二大喜,暗想:我沒有看走眼,這真是一位有錢人家的老大人,一出手就這麼闊綽大方,便連忙應是,問:「老夫人,你老打算在這兒住多久?」
小魔女眉毛揚了揚:「你問這幹嘛?老夫人喜歡住多久就多久,要是不高興,明天就離開!」
店小二慌忙說:「不,不,小人意思是說,要是老夫人有三四天逗留,小人打算叫人獵一些奇珍異獸給老夫人嘗嘗新鮮。」
韋氏女俠微笑:「那不必了。我因身體不適,需要在這裡調養一些時候,而我請來的這位先生,也需要在這一帶尋些草藥為我醫治。看未恐怕要住上五六天的。在我住的這段日子,不喜歡別人來打擾。每日里除了你送飯送茶水外,就不要讓別人進來。有什麼事,我自會打發人去叫你。沒事,就是你,也別亂闖進來。你聽清楚了沒有?」
「小人聽清楚了,沒事,小人不進來就是。」店小二說到這裡,不禁望了望子寧,「不過,小人有幾句話要說的。」
小魔女問:「你有什麼話要說的?」
「小人說,要是這位先生去尋找草藥時,千萬別闖進死亡澗去,不然,恐怕有生命危險。」
「哦!?那裡有吃人的老虎?」
「大嫂,比老虎還可怕得多。」
「難道出了妖魔鬼怪么?」
「小人也不知道是出了妖魔鬼怪,還是山神爺爺發怒顯靈。」於是店小二將死亡澗突然出現的種種怪事一一說了出來,同時將四五個少女失蹤的事也一併說出。
小魔女不由再次打量店小二一番,暗想:這廝是出於好心還是別有他圖?子寧卻—揖說:「多謝小二哥指點,在下去採藥時,遠避死亡澗就是。」
店小二一走,小霞有點害怕,問小魔女:「師姐,這地方真的有妖魔鬼怪嗎?它會不會再出來的?」
「小妮子,你最好別一個人出外,要不妖魔會攝了你去。」
「師姐,你別嚇我。」
小魔女笑起來:「你這小妮子,這麼膽小,你乾脆別學武了!」
「師姐,這不同吶!妖魔鬼怪來無蹤,去無影的,怎麼與它交手哪。」
小彩說:「妹妹,說來說去,你還是膽小怕死。學武的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妖魔鬼怪的?大不了是個『死』字,有什麼可怕的?」
小魔女奇異地望著小彩,問:「你不怕妖魔鬼怪?」
「師姐,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可怕的?記得我爸爸說過這麼一句話,鬼神是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誰也沒見過,說不定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編排出來嚇唬人的。往往有的人,鬼神還沒有真正看到,卻自己先把自己嚇死了!」
韋氏女俠聽了不由暗暗點頭,心想:這一對姐妹,性格是那麼迥然不同,一個對人冷漠,沉默而剛強,一個天真爛漫,心慈而好義。怪不得小彩能在父親死後,為報父仇,勇敢地帶著妹妹賣身葬父,暗地裡不斷練武了。這—對姐妹,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今後自己要好好調教她們,免使她們各走極端才是,不然,她們一旦武功練成,一個對人冷漠缺乏同情心,就會出劍無情,多傷人命,一個對敵心慈手軟,易上好險小人之當,到頭來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小魔女卻沒有韋氏女俠這麼複雜的想法和長遠的打算,她略帶驚訝地問小彩:「那麼,你不相信世上有什麼妖魔鬼怪了?」
小彩一笑:「除非我真正見到了才相信。」
小魔女對鬼神可沒小彩看得那麼透徹,她不是不信鬼神,只不過不怕罷了。
小霞說:「姐姐,看見了不嚇壞了嗎?」
「傻丫頭,真沒半點膽量。真的碰上了,你怕就沒事嗎?它要害你,始終要害你,與其等死,不如一拼了事。」
子寧不禁暗暗佩服小彩有這等的膽量和勇氣。驀然,月門外一陣嘈雜的人聲。子寧「咦」了一聲:「外面什麼人嘈的?我去看看。」
小魔女說:「我也去看看。」
店小二見他們出來,連忙說:「好了,好了!這位先生出來了,你們去向他說吧。」
子寧問:「小二哥,什麼事?」
店小二說:「小人不該多嘴,說先生是位郎中,這話不知怎麼傳了出去,他們便來求先生看病。」
子寧問:「什麼人病了?得的什麼病?」
只見一位老者走出來,向子寧一揖說:「小兒不幸中了死亡澗的瘴毒,聽聞先生到來,故此前來求醫,萬望先生看在上天好生之德,挽救小兒一命,小老一家便感激不淺了。」
子寧慌忙回禮說:「老丈千萬別這樣,行醫救人,原是在下天職。請問令郎中毒有多久了?」
「半月前就中毒了,一直卧在床上不能行動。」
小魔女問:「你怎麼拖到現在才求醫的?這一帶沒有郎中先生么?」
老者嘆了一聲說:「原來這鎮子有位很好的郎中,不幸半個月前暴病身亡。小老也曾遠近求醫,但不論怎麼吃藥,都不見好。所以特來懇求先生前去舍下醫治。」
子寧說:「在下醫道淺薄,恐怕有負老丈厚望。不過在下將儘力醫治,萬一醫不好,請老丈莫怪。」
「先生過謙了,只要先生肯去,小老已感恩不盡了!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說是萬一醫不好,小老也不敢怪先生,只怪小老命苦而已。」老者說時,不禁雙目落淚,不勝悲痛之狀。
旁邊行人嘆息說:「五公的命也太慘了,活生生的—雙兒女,女兒突然失蹤。他兒子為探死亡澗,又不幸身染瘴氣……」
老者—聽,更是忍不住老淚縱橫,衣袖抹淚,唏噓不已。子寧心地一向仁厚,忙上前安慰說:「老人家,別太傷心了,說不定令郎還有救哩。」連小魔女也看得同情心大動,說:「老人家,別哭了,快帶我們去吧!」她又對子寧說:「渾人,你還不快去拿藥箱?你在這裡說話,他兒子就有救了么?」
子寧連忙回去拿藥箱,對母親說了一下外面的情況。韋氏女伙—聽便說:「你快去吧,救人如救火,可不能怠慢了。這裡有我和小彩兩姐妹,你們大可放心。」
子寧提藥箱出來,小魔女已不耐煩了:「渾人,你怎麼這樣不緊不慢的?」又對五公說:「老人家,快帶我們走吧。」
跟隨五公而來的人一看,雖然不大相信子寧的醫術,但見他們夫婦這麼熱心,不同一般的江湖郎中,自我吹噓什麼「葯到回舂」的廢話,要先付診金才肯動身的大架子,而是一副急於救治病人的神情,大家不由十分感動,對五公說:「五公,快帶先生去吧。」
子寧和小魔女隨眾人來到五公家中,看見病人不過二十歲左右,但面色青黃,骨瘦如柴地昏卧在床上。子寧觀察了病人一會,便坐下診脈。他真不愧跟隨過三不醫徐神仙學醫幾個月,—下就診斷出病人確是中了毒,可是又不同於一般瘴氣之毒,心中感到愕異,問五公:「令郎真的中了死亡澗的瘴氣么?」
五公說:「是啊!小兒為了尋找失蹤的妹妹,不顧生死要闖入死亡澗探看。一進山谷口,便中瘴氣了。他剛退出谷口,便暈倒在地,幸得同去的人將他抬回來。」
小魔女雖然不懂醫術,但是從小跟隨母親,在碧雲峰司毒幫中成長,知道各種中毒的癥狀。她—看病人的癥狀,已經暗暗地疑惑了。現聽了寧這麼一說,不由一怔,問:「渾人,他中的不是瘴毒么?」
子寧遲疑地說:「從病人的癥狀、氣色和脈象看,他似乎中的不是瘴毒,而中的是其他迷魂似的毒氣。」
「渾人,你看清楚了?」
「我自間不會診斷錯,只可惜一時不知他中的什麼毒,無從治理。」
小魔女心小雖是疑惑,但已明白了—大半。她觀察了病人—會,對五公說:「你快命人斟一大碗冷開水和拿—只茶杯來,我自會救得你兒子的一條命。」
子寧—喜:「你要動用你那什麼丹嗎?」
「渾人,這事你就別理了。」
五公早已叫人捧了冷開水和茶杯來。小魔女打開藥箱,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從瓶內倒出—些紫色的粉末到茶杯中,然後又斟下冷開水,調勻后,命人灌病人服下。略略停了一會,小魔女口含冷開水,噴在病人臉上,說聲:「醒來!醒來!」
果然病人在小魔女的叫聲中睜開了眼睛,驚異地望望四周,要掙紮起身。小魔女說:「別動?別動,你等一會再慢慢起來吧。」
病人愕然相問:「我怎麼睡在家裡了?我記得我明明暈倒在死亡澗的山谷口啊!」
小魔女對五公說:「好啦!你兒子沒事了,進些飲食,休養兩天,便如常人了。」
五公喜極而下拜,小魔女慌忙扶起他說:「老人家,你千萬別這樣,不然要折我的壽了!這是你兒子命大,不關我的事。」
眾人想不到這位說話爽直的醜婦,醫術上竟然比她丈夫還高明,怪不得她呼她丈夫為「渾人」,而她丈夫半點也不惱了。有人拜問她的姓名,小魔女說:「我無名無姓,而我丈夫叫凌之洞。」
觀看的人中有一條漢子驚訝地問:「賢夫婦就是近來名動江湖,救世濟人的神醫凌之洞夫婦?」
小魔女想不到在這個小地方,竟然也有人知道神醫凌之洞的,略帶訝然地打量這位說話的漢子。—看,又是那位在渡口高聲叫喊店小二的青年漢子,便說:「什麼名動江湖,救世濟人,你大哥過獎了。」
這青年激動地對眾人說:「這就是我向大家說的神醫凌之洞夫婦,他倆不但有起死回生的醫術,而且醫德服人,怪不得我德仁兄弟好得這麼神速了,你們還不下拜?」
眾人—聽,更是驚喜愕然,紛紛下拜,連床上那位病了半個多月的德仁也要下床向小魔女和子寧下跪拜謝了。慌得子寧和小魔女連忙搖手,叫大家起身。眾人這麼敬仰神醫凌之洞,使小魔女和子寧也大感意外。可見一個人只要在人世間做些好事,是會得到大家的敬重和擁戴的。
小魔女問那青年漢子:「你怎麼知道我們的?」
那漢子說:「小人本是武當劍派門下的一名挂名俗家弟子(所謂挂名,不是正式的弟子),也是最近從各處武林人士的口中,才知賢夫婦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醫道醫德,令人敬仰。」
「那麼說,你最近上過武當山了?」
那漢子點點頭:「小人為草店出了幾單怪事,特意上武當山請求武當山韓掌門派人幫助,所以才見到那麼多的武林人士,因而才知道賢夫婦大名。」
「韓掌門不派人來幫助你們么?」
「韓掌門說,等會盟大事一了,便派人來。」
小魔女心想:什麼名門正派的掌門人,還以俠義自居哩!在你們腳下出了這麼幾單大事,也不派人來的,難道人命不比你會盟之事更重要麼?因為有渾人在身邊,同時也擔心會露出自己的真正面目,所以才沒罵出口來。小魔女說,「你這位大哥我還沒請教姓名哩。」
「不敢,小人姓章,立早章的章,賤名德義,是我五公的堂侄。」
「原來是德義阿哥,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德義問:「夫人是不是想打聽—位京師來的軍爺?」
「哦!?你怎麼知道了?」
「小人是聽小古仔說的,說夫人要打聽這麼一個人。我們這—帶的確沒來過這麼一位軍爺。要是有,我們沒有不知道的。」
小魔女說:「沒有就算了!」一邊心下暗想:看來這店小二口疏得很,今後有什麼事,千萬不得對他說了。同時又暗想,怎麼李大哥叫我們來草店跟蹤那個掃帚眉侍衛的?這裡面有兩種可能,一是李大哥弄錯了。這掃帚眉根本沒來過草店;二是這裡面准有些古怪。於是也不多說,便與子寧告辭回去。
這樣一來,神醫凌之洞夫婦來了的消息剎時傳遍了草店小鎮和附近一帶的村子,幾乎人人知道草店來了一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人們都說,看來草店人的災難快結束了。—些迷信的人說:「也是我們燒香拜佛心誠,上天可憐,特意打發神醫來草店了,說不定他們還會給我們降妖捉怪哩!」
人們越傳說越玄,頓時驚動了草店一位深藏不露的人。這人是草店的一位浪子,多年在外謀生,半年前突然回來草店,孤單一人,靠上山打柴為生,在山邊搭起了草寮以作居屋,平日不惹人注意,本本份份做人。他—聽說來了—對神醫夫婦,只用一帖葯,便醫好五公兒子的中毒病,頓時愕住了。一雙深邃的目光頓時露出了殺機。也在這時,他聽到屋外有輕微的腳步聲,立刻警惕起來,收斂了目光,不露聲色,注意外面動靜。不久,有人輕叩門,他從暗孔中往外一看,一顆心放下來,打開柴門,讓那人進來,帶疑惑地問:「你幾時回來了?」
那人也是一身樵夫打扮,進門時將遮了半個面孔的斗笠除下,—雙掃帚眉特別惹人注目。原來他就是子寧和小魔女要跟蹤的京師侍衛,不過他現在已不是侍衛裝束了?腰上的兩柄短刀換成了一把利斧。
掃帚眉笑了笑:「老麥,我回來已有兩天。這一次,幾乎連命也丟了。」
「哦!?出了什麼事?」
「別提了,我碰上那老瘋子,誤認人家的少女為自己的閨女,想混水摸魚將那少女騙來,讓哥兒們樂樂。想不到竟遇上了武林高手。要不是他們手下留情,我幾乎回不來。老麥,最近鎮子里有什麼情況?」
「來了—對郎中夫婦。」
「嗨!這有什麼奇怪的!」
「老程,你知道這對郎中夫婦是誰?」
「是誰?」
「他們是最近名動江湖的神醫凌之洞,竟用—帖葯就醫好了五公的寶貝兒子,這恐怕對我們不利。」
「那我們將他們幹掉好了!別讓他壞了我們的大事。」
「我正愁一個人干不掉。你來得太好了,今夜裡我們就動手,省得夜長夢多。」
「好!今夜動手,讓他夫婦死得象這鎮上的郎中一樣。老麥,你現在先給我弄些吃的來,兩天來,我幾乎在死亡澗里淡出鳥來。還有,你也準備—些好灑,讓我帶回死亡澗去。」
現在先不說這兩個賊子的行動。再說子寧和小魔女在回客棧的途中,子寧奇怪地問:「燕燕,你怎麼知道病人中的什麼毒,而將它化解了?」
「渾人,我正私下奇怪哩,你知不知他中的什麼毒?」
「什麼毒?」
「這是我們碧雲峰司毒幫的迷魂百日睡,中了這種毒,便昏迷三個月,最後死去。在這百日內,沒我們的解藥,誰也救不了。」
子寧愕然:「怎麼這裡出現了你們的毒藥?莫不是你們碧雲峰人來了這裡?」
「是呀!我正奇怪哩。但不管怎樣,今夜裡我們去死亡澗看看是怎麼回事,到時,什麼都會明白了。」
「去死亡澗!?」
「渾人,你不覺得奇怪么?這鎮子上接二連三地出現幾單怪事情,幾個少女突然失蹤;死亡澗瘴氣突然大盛,鎮子上的郎中莫名其妙暴死。你相信是妖魔鬼怪作祟么?我才不相信哩!這一定有奸人在其中搗鬼,說不定還有什麼重大陰謀哩!要不然,天山李大哥不會叫我們來這裡了。我看,這事必然與錦衣衛人有關,奇怪的是他們怎麼弄到了我們司毒幫的迷魂百日睡呢?」
子寧想了—下,不禁佩服小魔女的細心機敏,便說:「好!今夜裡我與你同去死亡澗看看。燕燕,要是萬一是碧雲峰人乾的,你怎麼樣?」
「那我也要問清楚他們為什麼這樣干。」
說時,他們已回到了客棧。韋氏女俠笑問他們:「你們給人看病看得怎樣了?」
小魔女說:「媽,你猜那病人中的什麼毒?竟然是中了我們司毒幫的迷魂百日睡。」
韋氏女俠愕然:「真的!?」
「是真的,不然我怎麼能化解呢?」接著,小魔女將自己的懷疑和要去夜探死亡澗的事說出來。
韋氏女俠沉吟了一會說:「我看這事不會是我們碧雲峰人乾的。」
「媽,你敢肯定?」
韋氏女俠說:「要是碧雲峰仍掌管在笑面銀狐手中,我不敢這樣說。可是現在是由你爹掌管著,就不會這麼幹了!燕燕,難道你還不知道你爹的為人么?他一向主張不與中原武林人士結怨,更希望能化解怨仇。如果派人來到這裡,那明顯是要與中原武林人士為敵了。再說,你爹就算要干,也不會用這種歹毒的方法,濫殺無辜百姓。我看這可能是錦衣衛人乾的,將禍移到碧雲峰人身上。你們去,一定要小心行事。敵人計劃得這麼周密,在死亡澗必然會防備森嚴,說不定還有厲害的武林高手埋伏在死亡澗內。」
子寧說:「媽,你放心。我們自然會小心。倒是孩兒不大放心媽一個人留在這裡。」
「這你放心好了,為娘自問還可以打發四五個人的。」
小魔女說:「媽,這樣吧,要是有什麼事,你舉火為號,我們會立刻從死亡澗趕回來。」
「也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
是夜,月光似水。小魔女和子寧開始行動了。儘管子寧內力深厚,不易為毒氣所侵,但是為防萬一,小魔女還是叫他服下了一顆玉女黑珠丹。至於小魔女,更是百毒不侵。他們一身輕裝,從窗口輕躍上樹,正要翻出院子時。驀然聽到牆外有輕微腳步的走動聲,跟著在牆頭上出現了兩條黑影。小魔女輕輕「咦」了一聲:「渾人,是什麼人來了?」
子寧也感到奇異,暗想:難道這草店也有一些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他們來這裡幹什麼?他輕輕地說:「燕燕,我們先別出聲,看看他們要幹什麼。」
小魔女說:「我看,準是那些妖魔鬼怪,沖著我們來了。」
子寧同意地點點頭。小魔女說:「好呀!我正愁沒辦法找到他們,想不到他們卻自己闖來了,這才是機會難得哩。」
這時兩條黑影輕躍下來,在院子內凝神聆聽了—會,見沒有什麼動靜,便一步步朝閣樓走去,他們剛走近窗前時,小彩在裡面喝問一聲:「誰!?」
兩個賊人不由一怔,跟著—聲冷笑:「小丫頭,你想活命就別出聲,不然,老子就先宰了你。」
這兩個賊子,心想不過是一位老太婆、兩個小丫頭和一對郎中夫婦,不是武林中人,以為一嚇唬,她們就不敢出聲了。他們想不到的卻是一把利劍從窗口刺出,接著一條人影從窗內輕躍翻出,又是一道劍光一閃,幾乎削飛了一個賊子的頭巾。小彩一轉身,冷冷地立在他們的面前,問:「說!你們是什麼人?跑進來幹什麼?」跟著小霞也持劍立在窗口上,問:「你們是不是想來偷東西的?」
子寧伏在樹上想出手,小魔女輕說:「渾人,慢—點,先看看這對姐妹的武功,要是不行,我們再出手也不遲。」
賊人想不到這兩個小丫頭竟會武功,已感到不妙。他們倒不怕這兩個丫頭,只怕這樣一來,驚動了鎮上的人,就不大好辦了。其中一個賊人說:「老程,我們走吧。」
小彩說:「你們想走,走得了嗎?不把話說清楚,沒那麼容易!」
姓程的賊人冷冷一笑:「老子既然能來,也就能走。你既然不想老子走,就莫怪我刀下不留情了。」他轉身對另一賊人說,「老麥,先將這兩個小丫頭放倒了再說。」
小彩再不說話,一劍刺出。賊人一閃身,順手—刀劈出。想不到這賊人使出的竟是五虎斷門刀的刀法。五虎斷門刀也是中原武林中的一個有名的門派,在山西地面頗有勢力,他們的刀法極為霸道,雖然招式不多,只有六十四招,但招招都是兇狠的殺著。小魔女暗想:難道這賊子是五虎斷門刀的門下弟子?
小彩卻是一招「貴妃醉酒」,人仰后倒,閃開了刀鋒,輕劍一送。姓程的賊子「咦」了一聲:「你是醉劍派的門下弟子?」
「不錯,沒想到吧?」
「想不到—個醉劍派的弟子甘為人仆。」
「就是為人奴僕,也勝過你這小賊。」
老程大怒,進招更兇狠了。小彩的醉劍雖然只有三成的火候,但她為人冷靜而有膽略,加上醉劍是門上乘的劍術,往往如奇峰突起,出人意外的進招,逼得賊人不得不回刀護身。同時賊人心有顧忌,儘管他功力勝小彩一籌,但心有旁鶩,這時也只能與小彩戰成平手。
老麥見老程戰小彩不下,便拔短刀上前相助。誰知小霞人似輕燕,—劍橫來,幾乎刺中了他的面門。這個掃帚眉侍衛不禁嚇了一跳,在月光下一看,一下認出了小霞,不由脫口而出:「是你!?」心中感到十分驚訝。他怎麼也想不到在這間客棧里,竟然碰上了自己在仙人渡時見到的游水姑娘。
小魔女在隱藏處也一下聽出掃帚眉的聲音,又驚又喜,原來是你這位侍衛軍爺呀!我正愁不知怎麼才能找到你,想不到是你跑來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你蒙上了一塊黑布,叫我看不出你來。她對子寧說:「渾人,你知不知道這賊子是誰?!」
子寧愕然:「是誰!?」
「就是李大哥要我們追蹤的那個侍衛。」
「是嗎?那我們更不能放他們跑了。」
「不!讓他們跑,我要看看他的賊窩在哪裡。說不定鎮子上的種種怪事,就是他們弄出來的,其中必有意圖。」
「那死亡澗我們還去不去?」
「死亡澗的事放慢一步,先盯著他們。」
在那一邊,小霞的一把劍緊緊圍住掃帚眉不放。掃帚眉原先根本不將這個黃毛小丫頭放在眼下,以為自己出兩三招,便可以放倒了她,誰知越戰越處於下風。他哪裡知道小霞得到了瘋癲二怪的暗助,打通了她的任督兩脈。加上幾日來的勤練內功,功力此時已比姐姐高了。何況掃帚眉的武功還不及老程,更不是小霞的對手了。他越戰越心寒,想起了在仙人渡的情景,幾乎九死一生,回不了草店。暗想:既然有這兩個小姑娘在此,那位武功厲害的姑娘必定不會在遠處。突然,他感到肩膀—痛,一看,巳中了小霞的一劍,嚇得他低吼一聲:「老程,別再纏下去了,快走!」說時,他自己已翻牆而逃。
老程見掃帚眉負傷而逃,更無心苦戰下去,一縱而躍上牆頭,向山邊竄去。
小彩小霞正想去追趕,小魔女從樹上閃身下來,說:「已經有人去盯蹤他們,你不用去追了。看來,你們倆的武功還不錯嘛!!」說完,人似驚鴻而逝。
小彩兩姐妹正驚訝小魔女怎麼還留在院子里的,正想動問,誰知一眨眼,小魔女身似幻影,—下就不見了。卻見韋氏女俠笑吟吟地立在她們的面前,她們幾疑自己看花了眼。
原來韋氏女俠在她們暍問賊人時,已悄俏地從閣樓躍上了房頂,—面注視賊人的行動,—面也四周打量一眼,—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賊人。在小彩、小霞與賊人交手時,她本想出面,卻聽到了子寧用密音入耳之功對她說了幾句話后,也不出面了,繼續隱藏於黑暗處,觀看自己這一對女弟子的武功。她想不到小彩小霞初次與人交鋒,竟能如此沉著冷靜,招式不亂。當她看到她們將賊人戰勝時,滿意地點點頭,高興了。
小彩小霞驚訝地問:「師父,是您?!」
韋氏女俠微笑說:「難為你們了。想不到你們兩個小丫頭,居然初出茅廬,立了一功。」
小彩恭敬地說:「這都是師父您老人家對我們的教導。」
小霞卻問:「師父,這也算是立功嗎?」
韋氏女俠笑道:「你這傻丫頭,當然算立功啦!好了,賊人由你們師姐和子寧去追蹤了,我們回去睡吧。」
再說子寧和小魔女不動聲色跟蹤賊人來到山邊一間孤零零的茅寮。其實他們想要捉住這兩個賊人,簡直是易如反掌。但他們不這樣做,卻想查出賊人們的背後秘密。他們見賊人四處打量了一下,認為無人,便閃身入茅寮。小魔女暗想:原來賊窩竟然是在這裡,可是草店的人為什麼不知道他們的?
茅寮不久閃現了燈光。子寧和小魔女輕輕貼近茅寮!窗下,往內一看,只見那位賊人正在為掃帚眉敷藥,—邊說:「想不到那老太婆跟前有這麼一對醉劍派的弟子,看來那老太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掃帚眉問:「老程,你看那老太婆是什麼人?是不是醉劍派的人?」
「醉劍派派了兩名弟子為她保鏢,就算她不是醉劍派的人,也與醉劍派淵源極深,明天我要好好地查明一下。」
「老程,看來我得馬上回死亡澗,將這一情況向華總及常隊長稟明一下。」
小魔女—聽,不由望了子寧一眼,意思說:果然死亡澗是這伙妖魔鬼怪作祟。他們更不想向這兩個賊子出手,以免打草驚蛇。於是便悄然離開茅寮,在遠處守候著掃帚眉。半晌,便在月光下看見掃帚眉背了個大皮囊從茅寮閃身出來,一直往死亡澗奔去。想不到掃帚眉武功平平,輕功卻也不錯,翻坡越嶺,十里之地,轉眼便到。他來到死亡澗山谷時,又環視身後一眼,聆聽了一陣,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服下,便閃身闖入死亡澗,一下在月光下消失了。
小魔女暗想:這傢伙服下的一定是化解「百日睡」的解藥。因為小魔女非常了解「百日睡」的毒性,就算是武林的一流上乘高手,中了「百日睡」,不昏睡一百天,也起碼要昏迷十天半個月。除非象黑蝙蝠和子寧這樣深厚內力,才不致於昏迷。不然,沒事先服下解藥,誰也頂不住。
小魔女見掃帚眉已入死亡澗,說:「渾人,我們快跟蹤,不然叫他跑了。」子寧卻輕輕說:「燕燕,慢一點,賊人仍伏在澗口沒動,似乎看有沒有盯蹤。」
「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了他伏在地上的氣息聲。」
原來子寧渾厚無比的內功,可以察覺到四周五里內有人走動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而打帚眉只不過離他幾十丈遠而已,他怎麼會聽不出來?小魔女說:「這賊子好狡猾!」
好一會,子寧說:「燕燕,我們進去吧,賊子已走了。」
一進入死亡澗,真是亂石聳立,雜草橫生,林木遮天,瘴氣瀰漫。別說是在月夜,就是在白天,恐怕十步外就看不見事物。他們進入死亡澗,彷彿闖進一個黑沉沉的地獄世界,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別說跟蹤人了。幸而子寧體內的真氣與常人不同,憑著他敏銳的聽覺和感覺,便知道賊人在哪裡,朝何地方而去。再加上他這時的迎風柳步,在當今武林中更是無人可及,哪怕在黑漆漆的深夜裡行走,碰上障礙物能一閃而過,絕不會發出半點響聲來。他拉小魔女之手在亂石林木中行走,幾乎如走平地,不離開掃帚眉十步之遠。掃帚眉根本無法發覺他們在跟蹤自己,而子寧卻可以清清楚楚知道掃帚眉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摸索走動。
一條彎彎曲曲,毒氣瀰漫,二里多長的洞口小道,子寧和小魔女輕而易舉地闖過了,對於其他人來說,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死亡澗,其實是武當山群峰峻岭中的一條狹窄的深山谷,全長十多里,險峻異常,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在亂石雜草林木中穿插,有時貼著山崖,有時跨越小溪,稍一不慎,便會失足跌落懸岩和滾落深澗中去。除了大膽的獵人和樵夫外,其他人極少進入死亡澗的。死亡澗的盡頭,又是十條如上天梯般的懸崖小徑翻上山峰。從山峰取路而走,便可直達武當劍派所在地。不過,一般武林人士極少從這條路去拜訪武當派的。—來它鮮為人知,二來它險峻異常。他們多數是由谷城或均州直上武當山。
子寧和小魔女闖過了那段澗口小道,來到了死亡澗的高處中間地帶。這裡林木稀少,山路也比較平穩,但兩旁懸崖峭壁在半空中伸出的怪石卻異常嚇人,彷彿它們隨時會掉下來砸碎人的腦袋。到了這裡,他們再不必緊跟著掃帚眉了,因為他們已發現不遠的地方,有一線燈光在懸崖下的一叢樹木中閃出來,顯然,那是賊人們的棲身之處。這一帶,既沒有瘴氣,也沒有毒霧,一彎冷月,從峽谷的一線天照射出來,更顯得死亡澗的神秘與恐怖。
到了這裡,子寧心中已明白了幾成,點點頭說:「看來賊人們秘密住在山神廟中,故意製造什麼瘴氣,唬嚇草店人不敢闖來這裡,以免泄露了他們的行蹤。」
小魔女問:「山神廟?這死亡澗也有一座山神廟么?」
「有,一轉過山角,山神廟便在前面了。」
「你怎麼知道?你以前來過這裡?」
「我以前跟隨武當派的師兄們經這裡去過草店一次。可是,他們住在這裡幹什麼呢?」
小魔女猛然想起:「是了!這裡恐怕是錦衣衛人存放炸藥的秘密地方,白大哥不是擔心有一批炸藥已運到了武當山么?」
「不錯,我們去看看。」
「要是有,我先將它們炸掉。」
他們不再在山道上行走了,抖展輕功,宛如驚鴻飛魂,轉眼便飄然落在山神廟的瓦面上,而掃帚眉這時才摸到山神廟的門口。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將子寧和小魔女帶了來。
兩盞明亮的油燈下,廟內三個獵人樵夫打扮的賊人正在擲骰子賭錢,呼五喝六地叫喊著,—見掃帚眉帶著一股涼風撲進來,先是一怔,繼而大喜。有的喊道:「麥五哥,你趕回來太好了,推牌九三缺一,只好擲骰子解悶。」有的說:「麥五,你來做莊家。」
掃帚眉麥五瞪著眼說:「你們不要命了?大聲大喝的,不怕人聽到?」
賊人們愕然:「這十多里的死亡澗,前後峪口,都有毒氣還有人能進來么?」
「你們知不知道,草店來了醉劍派的高手,我們的事,遲早會讓人知道。」
一個賊人說:「五哥,你別嚇唬我們,醉劍派算哪一號人物,他們敢闖入毒霧陣么?」
「你們別盡發好夢了!草店還住了凌之洞神醫,他能化解煙霧中的『百日睡』。而且也發覺草店人中的不是瘴氣是『百日睡』。」
「真的?」
「麥五,你和老程怎麼不幹掉那神醫?」
「幹掉?差一點老子連命也丟掉了!別玩了,你和蔣七連夜上武當向常隊長稟告這個情況,看看我們怎麼辦。」
叫蔣七的賊人猶豫地問:「今夜就去?」
另一個賊人說:「麥五,那一段上山路可不是好玩的,還是明兒去吧。」
小魔女聽了暗想:這常隊長是什麼人的?也在武當山什麼地方?子寧雖然—邊聽,卻一邊打量山神廟的里裡外外,看看賊人們將炸藥放在什麼地方。
這座山神廟不大,進大門后,便是小小的天井,一過天井,便是神殿。神殿—側便是廂房和廚房。這座山神廟,本來有一個香火道人看秋打理,現在這個香火道人不見了,只有這四個賊人將山神廟弄得亂七八糟的。子寧憑自己敏銳的嗅覺,似乎這山神活並沒有存放著炸藥。他輕輕對小魔女說:「燕燕,別去聽賊人談話了,我們到別處看看有沒有炸藥,顯然炸藥沒放在廟中。」
「你怎知道廟裡沒有炸藥的?」
「炸藥有—股硫磺氣味,就算是封存再密,我也會嗅得出來。」
「好吧,先放過這幾個賊子,我們到別處看看。」
當他們從瓦面輕輕躍下來,正打算在這—帶搜索時,月光下驀然見三條人影!在死亡澗的另一頭出現。他們身形好快,輕功極俊,顯然是武林中—流的上乘高手,倏然間便到了山神廟前面。子寧暗暗驚訝:「這是哪一處的高手?怎麼也能闖入死亡澗的?」小魔女輕輕說:「莫不是白六哥和瘋癲二怪?」
子寧搖搖頭:「不是他們。」
三條人影在廟前停下,輕咳—聲。廟內四個賊人—聽,—齊跑了出來迎接。原來輕咳一聲是賊人們的暗號。
小魔女輕說:「原來他們是一條路上的。想不到錦衣衛中有這麼極俊武功的三大高手。」
三條黑影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帶責備地問:「你們這麼大意,連暗哨也沒—個。」
小魔女—聽,不由怔住了口,對子寧說:「渾人,是假黑蝙蝠老賊。」
子寧也怔住了,問:「燕燕,你沒聽錯?」
「是他!這老賊的聲音,就是化了灰我也聽得出來。」
「燕燕,那我們的行動更要小心。」
再說,四個賊人聽到華慕飛嚴厲的口氣,嚇得大氣也不敢透,諾諾認錯。另—位來人問:「姓韓的怎樣了?他沒說?」
「沒有!」
「你們沒動刑?」華慕飛問。
「動了,九套刑具我們全用上,他也真硬,死也不說一句。」
又是那位來人的聲音說:「華前輩,依貧道之見,他再不說,不如趁早將他打發,以免後患。」
子寧在隱藏處聽了這人的聲音后,不由一怔,這人的聲音非常的熟悉,好象是峨嵋派掌門人玉清道長的聲音,難道他真的與錦衣衛人勾結在一起?
小魔女見他愕然發怔,問:「渾人,你怎樣了?」
「這人好象是玉清道長的聲音。」
「什麼!?是這老賊?」
「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
「渾人,我們上瓦面上去看看。」
「不行,華慕飛的內力極為渾厚,一不小心,就會讓他發覺出來。燕燕,我們最好選—個逆風的高處窺視山神廟,不讓這老賊聽出我們呼吸的氣息。」子寧說時,前後左右打量了一下,發現山神廟對面的石壁上,有一塊怪石憑空伸出,他指了指對燕燕說,「我先到那塊石頭上看看,要是可以藏人,你隨後上來。」
小魔女—看,從那裡窺視山神廟內的情況,最好不過了,便點點頭。子寧輕輕一躍,簡直如幻影般地,無聲無息,已飛落到那塊伸出的怪石上。一會兒,小魔女也輕輕一縱,更如一縷輕煙,飄落在子寧的身旁。小魔女自從得了子寧的九陽真氣后,調息運氣又是天魔內心法,這種正邪氣相結合,竟然是陰差陽錯,使小魔女的內功猛增十倍,變成了一種與眾不同,亘古沒有的內功。此時小魔女體內的真氣,可以任意操縱控制。人似飛鳥,能在空中自由盤旋上下,輕功之輕,更是無人能及。人落下來時,真正達到了纖塵不揚的境地,連聲息也全無。在這方面,她比子寧更勝—籌。
這塊半室中伸出的怪石,上面長滿了亂草和一叢低矮的灌木,別說月夜,就是在白天,一個人藏在這裡,誰也發現不了。而從這裡斜斜俯視山神廟,卻將廟內外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簡直象在樓上看下面做戲一樣。
子寧和小魔女借著山神廟內的燈光,一下看清楚了那三大高手的面目,一個是假黑蝙蝠華慕飛,一個果然是峨嵋派的掌門人玉清。再一個——子寧頓時感到全身象觸了電似的不動了!他驚疑萬分,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因為第三位高手不是別人,正是他過去的大師伯,目前武當劍派的掌門人韓飛林!他呆若木雞,不能出聲。要是說韓飛林與玉清在一塊,他半點也不奇怪!可是卻與錦衣衛府中一流高手華慕飛在一起,難道自己一向敬仰、尊崇的大師伯,也是武林中的敗類、口是心非灼偽君子,錦衣衛府中的姦細了要不是今夜裡自己親眼所見,別人說起,就是殺了他也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與那人反目動手哩!但是現在,事情是明擺著,一加一等於二這麼清楚,再簡單不過了。
小魔女也清楚了,驚訝地說:「渾人,那不是你過去的大師伯韓飛林么?」
子寧苦笑一下不出聲,他心裡難受極了。過去,他對大師伯是何等的尊敬、熱愛和崇拜,幾乎將他當成自己心目中的神,哪怕為他去死也甘心。可是現在,他一向尊敬崇拜的偶象倒塌了下來。他精神上一下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和摧殘。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別人的捉弄、欺騙和侮辱……
小魔女說:「怪不得化功丹的秘方落到了錦衣衛人的手中,原來他們是蛇鼠一窩的奸險偽君子。什麼名門正派,什麼一派宗師,他們才邪得不能再邪了,是挑動武林仇殺的元兇巨惡。這事我不知道罷了,既然知道了,我就絕不會放過他們,渾人,我們下去,看看他們怎樣說。」
子寧—怔,忙說:「燕燕,我們千萬不能輕舉妄動,我總感到這裡面有古怪,我們看看再說。」
「渾人,這有什麼古怪的了你是不是念在他是你的大師伯,不願出手?別說你現在已不是玄武派的人,就算是,你也不能認他為師伯,你應該挺身而出,為玄武派清理門戶才對。」
「燕燕,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以我們兩人日前的武功,單是一個華慕飛,恐怕我們就不易取勝,何況他們還有兩大高手相幫。」
「這有什麼可怕的?渾人,你先去對付那姓華的老賊,讓我來打發韓飛林和王清賊道,料理了他們兩個后,我們再合力來對付姓華的,我不信我們勝不了他們。」
小魔女這—對敵戰略無疑是正確的,可是剎那之間,山神廟內又出現了一件令他們感到驚訝和愕然的事情。只見兩個賊人從神座下面提了一個渾身血污的人出來(原來神座下面竟然是一個關人暗獄),這個人的面貌,顯然與韓飛林一模一樣,所不同的,—個衣服光鮮,目光有神,一個衣服破爛,目光黯然失神。一個是座上客,一個卻是階下囚。不但子寧感到驚奇訝然,連小魔女也看得愕然了,問:「渾人,誰是真的韓飛林?」
「我也分不清楚,我們聽聽他們怎麼說。」
假黑蝙蝠華慕飛說:「韓掌門,你何必這樣?只要你將秘方說出來,你不但生命無憂,仍然是玄武派的最高掌門人。這事除了我們幾個人知道,誰也不知道。對你的名望,地位毫無損害。」
顯然,渾身血污的人是真正的韓飛林了。小魔女暗想:那個坐著的與韓飛林一個模樣的人又是誰呢?他們為什麼這樣相似?難道他們是一對孿生兄弟?可是在江湖上從來沒聽說韓飛林有兄弟的。
賊人們見韓飛林默然無語,對華慕飛的話似乎充耳不聞,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瞧也不瞧他們一眼。玉清說:「飛林兄,我們這次來看你完全是一番好意,其實那張秘方,我們早已拿到手了,你說不說都是一樣。」
韓飛林「哼」了一下,仍不出聲。
玉清微笑道:「你不相信?那份秘方你不是收藏在『凌霄閣』老君座下的暗匣中么?」
韓飛林初是—怔,目光閃動,凝視玉清問:「是不是那聾道人告訴你的?」
「是誰告訴我們,你就不必問了!我們這次來……」
韓飛林一口怒痰,直向玉清面上吐去:「奸賊!恨我有眼無珠,錯認了你。也恨我不能親手殺了你這奸賊,為武林除害。」
玉清大怒:「你!」他用袖力拂開了飛來的怒痰,便想出手。在一旁貌似韓飛林的人說:「道長,想取他的性命,又何必要你出手?」
玉清恨恨地說:「姓韓的,你以為我們非你不可嗎?你看看,這是誰?他才是當今武當派的掌門人韓飛林,他哪一點不象你?我們化裝改容術不錯吧?你死在這裡,誰也不知道,就當這世上沒有你這個人—樣。而他,將掌管你的門下弟子……」
「卑鄙!無恥!」
「不,這是你太不識時務的結果。」
華慕飛說:「韓掌門,你這時與我們合作還未得及,你將秘方交出來,我們半點也不會難為你。」
「秘方你們不是拿去了么?還來問我幹什麼?」
「姓韓的,你別裝糊塗了,你藏在老君神象座下的秘方是假的,你以為我們不知道?」
韓飛林聽了不由一怔,跟著哈哈大笑起來:「不錯,那是假的,真的我早已燒掉了,你以為我會交給你們么?」
假韓飛林平靜地勸說:「韓掌門,我勸你還是說出來的好。」
「呸!要命倒有一條,想我韓某將秘方交給你們去殘害武林人士,別發夢了!」
小魔女儘管對韓飛林沒有好感,但聽了這一段話,也從心裡敬佩韓飛林的剛直和為人,是條不怕死的硬漢,不愧為武當派的掌門。但她心下又疑惑:難道姓華的真的拿到了一份假的化功丹秘方?還是上了自己圈套而不知道?
這時山神廟又進來兩個佩劍的漢子。華慕飛揮手叫人將韓飛林帶下去,對來人說:「你們怎麼現在才到的?」
「這——」兩個佩劍的漢子不知怎麼說明才好。玉清卻說:「華前輩,算了,以他們的輕功,這時能趕來,也算不錯了。」
華慕飛不出聲,轉頭對假韓飛林說:「常隊長,其他事你來處理吧!老人不敢越權。」
與韓飛林面貌一樣的常隊長說:「前輩言重了。」他登時對掃帚眉四個賊人沉下臉喝問:「你們知罪不?」
掃帚眉麥五頓時愕然:「隊長,卑職……」
「還不給我跪下來了我問你們,將草店的五個少女弄到哪兒去了?」
「這——」
「你們不想說?弄去哪裡了!?」
掃帚眉磕頭說:「卑職該死,她們先後都撞牆跳崖死了。」
「該死的東西,叫你們來這裡辦事,你們竟然敢胡作非為,強搶姦淫少女,弄得草店人上武當山告狀。知不知道,你們犯了什麼罪?」
「求隊長饒恕,卑職今後再也不敢了。」
「你們還想有今後么?不殺你們,怎麼對得起那五個枉死的少女?不殺你們,又怎麼以平民憤?」
「隊長饒命,卑職們再也不敢了。」
「你們賭錢,我可以不怪你們。就是你們將花樓的婊子帶來這裡,我也可以饒恕你們,但這件事,我怎麼也不能饒恕。」常隊長說完,只見他手中寒光—閃,掃帚眉頓時人頭飛起,屍體翻倒,嚇得其他三個賊人面如土色,連叫饒命。
常隊長收劍入鞘,對那兩個佩劍的漢子說:「將他們拉出去砍了。」
「是!」
玉清輕咳兩聲,示意慢動手,說:「常統領,為首的已經殺了,這三個人嘛!是不是看在東廠王公公情分上,饒他們一死?」
常隊長頓時色變,冷冷地問:「我常某一向只知秉公執法,不敢徇私。道長為一派宗師,素以俠義自居,試想如見了歹人為非作惡,姦淫婦女,逼死人命,能袖手不理么?」
「這——」玉清頓時語塞,強笑一下,「常統領,恕貧道一時不白,多嘴了。貧道只怕……」
「請道長放心,要是王公公以後怪罪下來,自有常某一人擔著。」常隊長說完,朝兩個佩劍漢子喝道:「還不給我拉去砍了?」
三個賊人見狀不妙,想拔腳而逃,誰知兩個佩劍的漢子出劍不俗,剎時之間,就將他們全挑翻了!
敵人內部這一場變化,子寧和小魔女以複雜的心情注視著。那四個為非作歹的賊子死有餘辜,不值得可憐,就是姓常的不殺了他們,小魔女也會出手將他們挑了。但他們想不到敵人中也有佼佼者,執法嚴明,不畏權勢。子寧說:「這姓常的也算一條好漢子,只可惜身在錦衣衛人中,與武林為敵。」
華慕飛見事情料理完畢,站起來道:「我們也該走了。」對那兩個佩劍漢子說,「那姓韓的巳沒用了,這裡也該撤走,你們留下來伺候那姓韓的上路,然後到均州聽令。」
「是!」
「手腳給我弄乾凈一點,別留下任何痕迹,出了漏子,別怪我不講情面。」
「卑職知道該怎麼處理。」
華慕飛等人一走,兩個漢子先將四個賊人的屍體拉到天井中去,然後對韓飛林說:「韓掌門,今夜裡是你歸天之日,我們奉命行事,你死後可別怨我們。要是你有什麼話要留下來的,我們可以為你代傳。」
韓飛林搖搖頭,仰天長嘆一聲:「想不到我韓飛林在江湖上縱橫半世,卻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我沒什麼話可說的,只恨我有眼無珠,識錯了玉清這賊道。你們動手吧。」
一個漢子說:「韓掌門,我殷紀得罪了!」欲知韓掌門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