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陰間到底是什麼

(大結局)陰間到底是什麼

「還記得你走陰是為了什麼嗎?」七爺問。

我抬起手看看手心,上面赫然寫著一個「解」字。我點點頭:「是為了救解鈴。」

七爺伸個懶腰:「走吧,我把你送過去,這一趟差事就算完成任務了。至於你的命運,順其自然,到時你就知道了。我啊,也該歸去嘍。」

我們出了公園,順著沙灘走到海邊,這裡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礁石,大大小小緊湊在一起。礁石非常滑,上面遍布尖銳的貝殼,跟小刀子似的,必須小心翼翼。我們來到礁石下面,在兩塊大礁的中間,浪潮湧盪,有一隻羊皮筏隨著波濤起伏。

「上去吧。」七爺說。

我艱難地咽了下口水:「不會吧?讓我坐這個橫渡大海?」

「糾正你一個錯誤,你眼前的這片大海不是陽間之海,而是心間苦海。能不能渡過去,能不能順利找到你要找的人,就看你能不能撐過自己內心的海了。」七爺說。

我有些猶豫。

「當然你如果不想去也行,跟我走吧,閻羅十殿,我隨便給你安排一個,你覺得哪一殿的刑罰你能受得了?」七爺笑眯眯看我。

我小心翼翼扶住礁石,慢慢探著腳下到羊皮筏上。海水起伏得非常厲害,我站立不穩,只能趴在上面。我很少坐船,因為我比常人更容易暈船,小時候跟著父母旅遊坐過一次遊覽船,就在近海轉了一圈,差點沒給我吐死,絕對死得過的。

現在這羊皮筏子上下顛簸,時間不長我就頭暈眼花直犯噁心。七爺蹲在礁石上,笑著說:「去吧。」說罷,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筏子把氣吹出去。

筏子像是開動了馬達,一下飛出礁石,速度極快,沿著海面平滑出去。

我趴在筏子上,這腦袋暈的啊,就像不是自己的。胃裡泛酸水,喉頭陣陣發緊,就想好好吐一場。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醒來。抬頭看看天,還好,沒有太陽,上面陰沉沉壓著烏雲。我盤腿坐在筏子上,前後看看,茫茫的大海一望無際,根本看不見陸地的影子。

筏子上沒水沒食物,連遮光避雨的地方都沒有。筏子就這麼隨波逐流,無所目的,海面沒有波濤,平滑得像一面鏡子。

這情景讓我想起《少年派》的電影了。腦子胡思亂想,不知怎麼想起那隻陪著少年派的老虎。我感覺自己心中也有隻老虎,這隻老虎無影無形,偏偏又有跡可循,你不想找它,它就在你心裡徘徊,讓你焦躁,而等你想體味它,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看著碧藍的大海,回想著走陰一路來的種種往事,心頭湧起不知什麼滋味。我閉上眼睛,從小山村開始想起,遇到何勤和盧雯,接著是譚局長、寧哥……何勤斬首套上豬皮,譚局長亂刃分屍,林永活活燙死……一幕幕情景像逼真的電影在我腦海中不斷回映。

我在海上不知呆了多長時間,這裡不見天日,沒有參照物,根本沒法準確計量時間。我嘴唇乾裂,躺在筏子上,看著雲層壓低的天空。

七爺說,這裡是苦海,能不能出去,就看我能不能戰勝自己內心了。我看看手心的「解」字,忽然有所悟,這個解不單單指的是解鈴那個人,也指的是解開我心中之鈴。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份隱秘,一份最刺疼內心的執著,不能想,想了就鬱悶,想了就痛。何勤的執著是自尊,盧雯的執著是媽媽,粉強的執著是小妖,而寧哥的執著是我是誰。這個執著就是人生命里的附骨之蛆,它們緊緊咬噬在你的骨頭縫裡,能擺脫它們的只有你自己。

我的執著呢?

我的執著太多了,王曉雨算不算?如果硬說執著,能達到附骨之蛆的標準,王曉雨還真不算。她算是一個我比較喜歡的女孩,要說多愛那不至於。李揚銅鎖他們,只是朋友而已。還有誰呢,我腦子裡突然蹦出李大民。

我竟然發現了我的執著。那就是,我想成為李大民。

我欣賞他的冷靜睿智,不為道德所羈絆,他有他自己的世界觀和生存理念。他那種不羈,叛逆,自私,甚至陰毒都是我所羨慕的。不顧及倫理和面子,身懷大神通,讓我如此痴迷。

我殺了啞巴女孩,這個舉動就有點向李大民致敬的意思。他如果換成我在這種情境下,他會怎麼做?我相信他不會甘心等待命運懲罰的到來,早就自己動手把礙眼的譚局長寧哥林永他們全都宰了。

他現在在哪逍遙呢?

我抬起頭,看看陰沉沉的天空,只這一天之隔,我和他們已經永遠陰陽殊途。

找到執著就要放下。可這一拿一放又談何容易。

長老須菩提曾問世尊,如何降伏其心。佛陀說,應如是降伏其心。大概意思是,當你問出怎麼降伏內心的那個瞬間,你就降伏住了自己的內心。因為你在思考問話的這個瞬間是專註的,是期待答案的,你沒有在想令自己苦惱的其他問題。

有點玄是不是。在我看來只是用一種執著換另一種執著,既然放不下那就拿別的東西來換手裡的扎手荊棘。

做不成山賊,那就徹底斷了這個念想,一心向善,總好過首鼠兩端。

我正想著,忽然不遠處的海平面隱隱出現一條長長的影子,陸地到了。

我微微笑著,盤膝坐在筏子上,看著筏子隨風而動,慢慢飄向陸地。還沒靠岸,就感覺熱浪滾滾,熱得讓人透不過氣。

筏子停在岸邊,我跳進水裡往岸上走。這裡就像到了非洲,炎熱無比,熱汗直流。我看到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燒,房子、樹木、野草甚至包括石頭。天空飄著濃濃的白色煙霧,牆上的銅鏈被火燒得炸裂開來,而在鎖鏈上居然還綁著一個赤身**的人,他皮膚燒得熏黑。鎖鏈的燙,火苗的烤,把他折磨得欲仙欲死,全身都是大泡。他不停喊著:燒的好,燒的好。

我沿著路往前走著,景象非常凄厲,到處都是騰空而起的火焰,萬道紅舌噴射,有許多人就鎖在火海之中,遭受萬火焚身之苦。可能這幫人也皮實了,疼成那樣,照樣有說有笑。還有的彪悍男子桀驁不馴,給捆在一個銅柱上,火紅的銅柱紅得鮮艷,他燙的全身冒白煙,可還在喊著:閻王爺,你就這麼點能耐,還不夠給我撓痒痒的,哈哈,再來再來。

這裡受懲的人目所能及就成千上萬,更有那樣的漂亮姑娘美麗女孩,居然也扒光了在火堆里烤。火花繽紛的火焰里,她們咬著自己長長的黑髮,不停地扭動著蜂腰肥臀,熱汗隨著臉頰滴滴答答往下淌,看見我了直接伸出手求救。那種慘象我不忍目睹,這一幕幕真是勾勒出一幅活地獄。

這一路所見所聞,都非常人所能承受,相比起來恐怖片就是幼兒園級別的。這時,路邊出現一個人正在拿著什麼書在看,一看到他我就大吃一驚:「彭大哥?!」

那人抬起頭,我靠,還真是彭亮。他看我微微一笑,絲毫不感驚訝:「小劉,你也來了。」

「你,你在這,在無間火海?」我磕磕巴巴問。

彭大哥笑:「是啊,我記得和你說過吧,哦對了,我們那次相談是在妄境里,出了那裡你就忘了。」

「你不是自創陰間,自己當閻王爺了嗎?」我問。

彭大哥呵呵笑,沒有說什麼,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呦,到時間了,我不招呼你了。」

我看到他身後有個大爐子,仔細一看,我靠,這不是火葬場的焚燒爐嗎。彭大哥躺在傳送帶上,朝我擺手,那帶子開始動了,把他送進了焚燒爐里,爐門關閉。我正愣神,忽然一陣「轟」的火響,透過爐門縫隙,看到裡面熱焰竄騰。焚燒爐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傢夥,裡面至少能到千度高溫,別說大活人,就算一塊鐵板都給你燒成水。

時間不長,爐門打開,傳送帶把彭大哥送出來。他臉色有點蒼白,從帶子上坐起來,苦笑一下:「一天早中晚,各燒一次。」

「彭大哥,要不你走吧,我知道回去的路。」我說。

彭亮擺擺手:「想走也走不了。」我這才注意到,在他兩隻肩膀上各穿著一條鐵鏈,正好穿過琵琶骨,把他像狗一樣拴在焚燒爐旁邊。他活動的範圍不過周邊五六米而已。

「你去找你的小朋友吧,往右拐撿直了走,就能看到一處大殿,他就在裡面。」彭亮說。他嘆口氣搖搖頭,有些神傷,慢慢念道:「一枕黃粱粥,千年帝王夢,久有凌雲志,不過笑一聲。這是我的執念,放不下我就走不了。你去吧。」

我順著彭亮指示的方向,走出沒多遠,眼前果然出現一座恢宏大殿。這大殿身處火海之中,可偏偏幽深清靜,透出一個冷字的境界。我抬起頭,看到高高的門楣上有石牌橫建,上面寫著三個字:不歸路。

兩邊一副對聯,乃是:

忘喜忘悲忘情忘恨,無名無姓無聲無息。

我走進大殿,裡面光線很暗,幽深無比,可還是能看到四周空蕩蕩的,只有數根殿柱在高高矗立。這裡沒有供桌沒有神龕沒有神像,空空一片,讓人心裡空落落的不舒服。

有一條深邃走廊,我沿著走廊緩緩向里走去。走廊很古老,石砌的地面,古老的木頭廊柱,雕花的棉紙窗戶。很深很深,似乎沒有盡頭。

走了很長時間,我看到走廊的盡頭,那裡有一扇門。我走過去,稍一猶豫,輕輕推開。

裡面面積很小,看上去像是一間禪房。在正中有一口大鍋,下面燃著火,裡面熱油滾沸。我看到解鈴,雙手捏訣,端坐在熱油之中,正微微閉著眼不知做什麼。

從我踏入這一步起,他像是有心靈感應,緩緩睜開眼,看向我。

他微微一笑:「你終於還是來了。」

「我來了。」我說。

「這一路走來有啥感想沒有?」解鈴促狹地向我眨眨眼。

我笑:「有點頹了。感覺人生無常,折騰一大圈,不過如此。」

解鈴哈哈大笑,我也跟著笑。

解鈴說:「我在這裡很久,設想過很多人來找我,可是沒想到最後出現在這裡的是你。」

「這是什麼地方?」我打量一下。

解鈴說:「這裡是無間地獄一處發願堂,你坐在油鍋里發一願就能救一罪魂。」

「我靠,外面成千上萬的陰魂,還有很多死不悔改的,這得發願到什麼時候?」

解鈴笑:「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嘛。」

「那你為什麼坐油鍋里?」我問。

「被熱油燙身,苦不苦?」他反問我。

「苦。」

「疼不疼?」

「疼。」

「如果你能端坐油鍋,自己先到了不疼不苦的心境,才能談得上救人。自己都無法自救,何談救別人呢?」解鈴笑著說。

我點點頭:「有點意思。」

「想不想試試?」他問我。

「我也能這麼偉大?」

「想做就做,沒什麼偉不偉大的。你不是一直想成為李大民那樣的男人嗎,作惡可以想做就做,行善更可以如此。」

我喃喃:「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解鈴笑:「苦海可渡,心魔無邊。」

我問:「如果我換你的位置,我要在油鍋里呆多長時間?」

「你有此一問,便不適合坐這口油鍋了。」解鈴說。

我拍拍他:「起來起來,該我了,你趕緊走。別他媽好事都你自己占著。」

解鈴從油鍋里站起來,縱身一跳落在地上。告訴我手訣和口訣,以及注意事項。我緩緩攀上油鍋,坐在裡面。

解鈴揮揮手:「我走了。」

他很瀟洒,大搖大擺推門而出,隨著大門的關閉,我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

「多長時間了?」王曉雨焦急地問。

葉戴寧看看香:「別著急,一根香還沒燃盡。如果這根香燒沒了,他還沒回來,那就是有危險了。」

李揚拿著手機苦著臉從外面走進來:「好端端地挨了一頓罵。」

「怎麼了?」銅鎖問。

李揚說:「剛才馬丹龍馬師傅給我來了電話,問我知不知道劉洋走陰的事,他……他居然在陰間看到劉洋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過來。

銅鎖更是難以置信:「我靠,真的假的?」

李揚說:「他把我臭罵一頓,說那麼危險的事居然讓劉洋去做。還說他看劉洋滿臉死氣,執迷不悟,越走越深,恐怕……」

王曉雨急得跺腳:「恐怕怎麼了?」

就在這時,那根香突然像是著了火,嗤嗤狂燃,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燒到了根部。

王曉雨急著問:「是不是劉洋有危險了?」

葉戴寧也有些愣神:「剛才劉洋把我在陰間的魂魄放出來,恐怕現在他已經到了解鈴所在的地方。」

王曉雨下定了決心:「我要走陰去找他。」

葉戴寧臉色一變:「不要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要走陰去找他。」王曉雨一字一頓道。

「不要去了。」忽然一個人在門外說話,大家一起去看,人影從外面走進來,漸漸清晰,居然是解鈴。

秦丹驚喜:「師兄。」

解鈴擺擺手:「誰都不要去找劉洋,這是他的宿命,這是他的修行。」

他看向劉洋留在陽間的身體,語氣溫和起來:「他,是個好人。」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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