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師兄好。」我很有禮貌地朝師兄打了個招呼。

元虛師兄是我們的大師兄，他已經三十齣頭了，雖然是入寺才十年，但論年齡卻是同輩分中的老大。大師兄留著一撮絡腮鬍子，我們暗地裡很習慣地稱呼他為大鬍子師哥。儘管他外表看起來頗為彪悍，事實上他武功也是我們當中最好的了，但他為人很謙虛、和善，這也是師兄師弟們經常趁周末找他打牌的緣由。話說回來，師兄的賭技並不如何了得，甚至可以用差來形容。他自己卻並不深以為然。他常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千金散盡還復來嘛。我們作為出家人，不要總想著賺錢嘛，有時間多看看書嘛，讀書要趁早的

。」

看！大師兄多麼的具有內涵，愛死他了，我深信用不了多久師兄一定會首當其衝，將天龍寺發揚光大。糟了，我又忘了住持師父的教導了，我怎麼能亂用成語呢？幸虧這兒沒有我們可愛的青少年朋友們，要不然我可又要作孽了，造成不可挽回的大錯啊！

為什麼說我要用「又作孽了」呢？這是有根據的。

我十歲那年，天乾物燥，天公不作美啊，七巧鎮這個富庶之地居然也大旱，還有沒有天理了？且說七巧鎮鬧旱災，鎮上的人都很信佛的，紛紛趁著十五的時候前來寺中祈福。扯句閑話，這些人其實也太不應該了。天下間哪有什麼神仙鬼怪之類的，我就不信那套，很明顯是有人四處宣揚迷信思想，意圖危言聳聽或者幹些招搖撞騙之事，要不那些個神漢、巫婆們的腰包咋就那麼鼓呢，讓高僧看了都流口水。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呢？這得追溯到五年前了。

這事我聽元嘉師兄說的，那是我二師兄，長得聽委婉的一人，主要是因為他總是側著頭思考問題，久而久之，人脖子都長歪了。後來住持用易經筋功夫給他易經洗髓，這才不至於嚇到人，不過這後遺症什麼的還是留了下來。我常常就看著他的脖子獃獃的想，如果他沒來當和尚，說不定人家就已經考上狀元了，何必整天吃齋念佛，坐禪敲木魚呢？哎，人哪，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因此，我總結出一個規律，這人么，做選擇的時候要相當慎重，切不可馬虎了事。

話說五年前的某個下午，陰雨綿綿，我二師兄就和住持一起在七巧鎮化緣。當時為了避雨，二人就坐在涼亭中小憩片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二人剛剛穩定住被雷雨干擾的心情之後，一陣聽起來有點像黑色星期五的鈴鐺聲伴隨著幾句「天靈靈，地靈靈，地藏王菩薩最最靈」的聲音毫無顧忌的闖入了師父二人的腦海中，後來聽元嘉回憶說那種感覺就像廁所里的蒼蠅，「嗡嗡嗡嗡」的，聽了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近了終於看清，來者正是鎮上無人不曉的黃大仙。這黃大仙一進涼亭，沖二人詭異一笑。二人自是不肯失了出家人的禮數，也回禮一笑。接著就聽見黃大仙沖著二人喊道，「王管家，你來了，這怎麼好意思讓你來接我呢？」

二人一愣，旋即聽到聲音自後傳來：「大仙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我家小姐的病還有勞了。」

「哈哈，主人如此盛情，我又焉能不傾盡全力呢？走，事不宜遲，咱這就去…」

好一會兒，雨才止住。待師兄二人再次看到黃大仙，只見他滿嘴油膩的從王府出來，腰間斜挎著一個玲瓏小包。元嘉對我說，當時師父雙眼發直，盯著黃大仙腰間小包一眨不眨的，貌似中邪了。他問師父剛怎麼了。師父特傷感地跟他說：「哎呀，真是世風日下啊，如今歪魔邪道如此昌盛叫我如何不記掛啊？為師雖然是一個出家人，卻也不能不憂心忡忡啊！」

元嘉向我訴說這一段的時候早就已經是泣不成聲了，我聽過之後也是對師父產生更深一層次的敬佩。話說回來，我十歲那年做了一個孽，就跟濫用成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天恰好是十五，因著旱災，香火較往昔頗為鼎盛。如果我記性沒有因為經常偷廚房的東西吃而遭受天譴變得弱智的話，我認為時間是在午時左右，地點不大確定了，不過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肯定是在天龍寺內。

當時我七歲，不過卻明白很多的道理，可以說是天賦異稟，純屬天才兒童的典範。住持方丈對我說，「你比他大兩歲，就由你帶他去上茅房吧，記住要體現出我們少林弟子的無微不至。」說著，師父領著另一位看似這孩子的母親的人去了大殿。我看著這個小屁孩兒，感覺自己就是老大哥，就領著他去了茅房。

待他出來的時候，我並沒有直接帶他回大殿，而是領著他來到了廚房。師父說過要無微不至的嘛。於是乎我指著水缸對他說：「古人曾經說過『飯前便后要洗澡』，你去洗澡吧。」他去了，但我失誤了，我忘了他那麼矮，水缸那麼高，他就那樣跳了進去，這要出大事啊。

雖然我年紀小，但我還是了解生死事大的。危機時刻，我急中生智。拿起劈柴用的斧頭，我充分而果斷地發揮了司馬光的大無畏精神，轟地一下砸開了水缸，解救了落水兒童。後來師父和那位家長過來了，我挨了一頓狠罵，當然也沒少了那個母親的幾下花拳繡腿。師父後來把我叫進禪房，對我說了一番意味深長之話，歸結起來，大致也就這麼如下兩點。

師父說：「現在你明白什麼叫女人如老虎了嗎？」

我說：「明白了，不過老虎咋沒吃我啊？」

「那是因為你還小，吃了填不飽，記住了，長大之後更要切記這句話。」

師父還說：「你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會發生么？」

我答：「徒兒不知啊，師父請言明。」

「你是不是說了句成語叫『飯前便后要洗澡』？」

「是的，不過這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正在於此。你可知道，你說錯了成語，原成語是這樣說的『飯前便后要洗手』，你要是說對了會發生如此事故嗎?」

「弟子…」

「好了，此次為師不與你計較，你要給我好好讀書，切不可犯類似錯誤了。」

「知道了，師父…」

「師弟啊，想啥呢？趕緊吃，待會兒我們去找住持商量商量下山事宜。」

「哦，明白。」

黃昏即至，天色漸晚，寺內顯得比較安靜，偶爾有幾隻野鳥飛過，鳴出幾聲孤凄的叫聲，更襯託了這夜幕中天龍寺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