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致仕閣老
胡大刀一走,馮檢隨即招來己哨五位隊長,告知大家自己可能要下山幾天,吩咐這幾天哨中之事暫由趙守剛負責。如若山寨抽調護衛隊,就由每隊出五名隊員組成己哨護衛隊,由五人中武藝最好的黃福春率領參加山寨行動。
馮檢最後吩咐道:「另外,五個護衛隊各自組隊進山採藥采菇采野菜,每曰採集回來的山珍草藥可以留作自用剩餘的交到哨所。」雖然胡大刀說這些山上的土特產運到城裡販運不可能,但是可以販運到周圍鄉鎮的集市,那裡官府盤差不嚴。
張大來有點疑問:「馮大人不在,採回來的東西交給哨所里那位啊!」
馮檢道:「咱們己哨將專門成立一個互助會,己哨莊戶人每曰才回來的藥材山珍交到互助會,互助會設專人每曰按採集山珍草藥多寡記工分,採摘藥材多且藥材貴重的,工分相對就高,就由五位隊長暫時監督評判每曰每人的工分,由小秀才蘇素記錄每人工分,將來這些工分可以用來換取哨所錢糧物資,先試運行,等俺從山下回來就正是成立互助會。」
幾位隊長對馮檢的行事方式感覺很新奇,這位小旗官怎麼又整出一個什麼互助會來,他提出並建立的集體合作的耕種方式讓大部分己哨老幼嘗到了甜頭,戶戶人家只要參加勞動就有飯吃,因為集體耕種,沒有壯勞力的人家照樣可以得到收穫,因而哨所老幼真正將馮檢當做己哨的領頭人敬重。
馮檢見幾個人以來迷惑的樣子,便道:「你們先照著俺說的去辦,趙守剛。俺不在期間,己哨就交給你了,張大來你們幾人要協助趙守剛。」五位小隊長紛紛點頭答應。
趙守剛等到馮檢說完,便有點拘謹的說道:「請大人放心,俺們必不會令大人失望!」
他畢竟見識不多,說完一句話便住口不言,只拿敬畏的目光仰視著馮檢。
馮檢則有點享受這種被人仰視的感覺,看著這些逐漸蛻變為山賊的莊戶人恭恭敬敬的聽從自己的吩咐,心情頓時暢快起來。
馮檢拍拍趙守剛的肩膀道:「你們好好乾,俺們己哨人馬絕不會比其他哨所差,等到俺們將山珍草藥換回糧食,咱們己哨老幼便不會挨餓。」
身材碩壯的張大來大聲道:「請問馮大人,大家採集回來的山珍草藥以後該如何使用,總不能一直放在山寨發霉吧。」
馮檢奇怪道:「你沒聽到俺剛才的話嗎?等藥材山珍數量多了當然是要運到城裡去賣掉,換回俺們需要的糧食。」
張大來道:「可是大人可曾想過從山上到城裡要經過多少峰頭,沿途有多少賊人,如果沒有大隊人馬保護,恐怕俺們的草藥山珍不用走到城裡就會被沿途的賊人劫個精光,而俺們這點山珍草藥又不值得大隊人馬保護,所以俺覺得……」
張大來看著馮檢,餘下的話便留在嘴邊,他的看法與胡大刀如出一轍。
馮檢道:「俺也知道沿途運輸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請各位拭目以待,俺有信心在己哨訓練出一隻精銳的護衛隊,來維護俺們山寨土特產的安全。」
五位隊長目光獃獃的,他們都不知道馮檢哪裡來的信心。
馮檢也不多解釋,看看眾人道:「現在各位按照俺說的去辦,各自回去準備。」
眾人離開后馮檢便開始整理此次下山的裝備,飛鏢是自己的大殺器,馮檢仔細規整好放入懷中,峽谷中與磨錐山賊人搏鬥用去十多隻,事後也沒有尋回,剩下的飛鏢要好好利用,關鍵時就可以保命,另外在腰間藏有一把匕首,整個山寨武器兵刃極度缺乏,這把匕首還是上次挽救了己哨三百多口人的姓命,許馬幫賞賜給他的。
整理完自身裝備后,回到自己家只與母親說要和胡頭領下山幾天,讓母親不必挂念。
馮母不知道馮檢此行的危險,只是囑咐馮檢下山後要多聽胡頭領的,不要去做危險的事情。
馮檢聽著母親的絮叨,心裡感覺暖暖的。
午時過後,胡大刀派人知會馮檢,一個時辰後到戊哨集合,辭別母親,朝戊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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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平度知州官署後堂一場奢華的宴席正在舉行,後堂是知州接待上級官員、商議政事和辦公起居之所,有些事涉機密的案件和不便公審的花案,亦在此審理。
明代的士大夫都**自賞,標榜名士清客的作風,往往寄情於詩酒,或以宴飲為樂,一醉方休。
宴飲不僅是品嘗,還是人生感遇的寄託,人際交往的增稠劑。因此在文人的眼中,講究吃喝不再是俗事,也是風雅之舉。
這種生活態度促使許多文人士大夫鍾情於以酒會友,以食聯誼,吃會、酒社遍布大江南北。
廳堂正中擺著一張楠木長條案席,案上精緻的瓷杯內多半杯美酒散發著凜冽酒香,案席中間擺著四碗八碟精細佳肴,四碗分別是木樨銀魚、紅燒鰣魚、糟鵝燴掌、文燉蹄子筋;八碟有腌螃蟹、春不老、火腿、乾巴子肉、劈曬雞、甜醬瓜茄、干板腸、糟筍乾。
桌案後面軟墊上盤腿坐著一位神情有些木訥的高瘦老者,桌案一側還有一位侍酒的歌記。
老者坐墊底下是一口水井,上面是鏤空的鐵制水井蓋,木訥老者坐於其上,井內絲絲涼氣發散,絲毫感覺不到天氣的悶熱。
老者案席左側一溜兒案席依次是平度新任知州陳所聞,經歷房增偉以及州衙六房官吏;右側一溜兒案席坐著幾個致仕官員、文人雅士以及平度城裡有名望的商賈富紳。
他們面前案席上同樣擺放四碗八碟等相同的菜式,同樣每個人案席之側都有一位貌美的歌記侍酒。不過他們坐席下面可沒有水井乘涼,只是在廳堂四周擺了十多盆碎冰塊,散發出陣陣涼意,讓人感覺不到多少悶熱。
一位姿容秀麗的歌記坐在廳堂外側曼聲唱著引人遐想的水調歌頭,廳堂中間則是一群歌記翩翩起舞。
席面上,各種精美菜肴流水般傳送上來,一個菜肴稍微動幾筷子,就會被新的菜肴替換。
如此奢侈的酒宴,就是這些錦衣玉食的文人士大夫也不能經常碰到。禁不住酒酣耳熱之際,一些文人雅士禁不住讚歎:「火肉久者無油,有松柏之味;風魚久者如火肉,有麂鹿之味。腌蟹肉如白玉,蝦松如龍鬚,烘雞酥雉如餅餌,令人胃口大開。」
整個宴會宴席奢侈無比,與馮檢等連飯都吃不上的莊戶人相比,更是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這一餐宴席不知要花費多少銀兩,搜刮多少平民百姓的血汗!
酒酣耳熱之際不時的有人端著酒杯來到木訥老者面前敬酒,木訥老者都是稍一舉杯卻並不喝酒,只與坐在一側侍酒的嬌俏女子眉來目去,就是這樣,那些上前敬酒之人也是興奮地滿面紅光,有幸敬當朝致仕閣老一杯酒,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榮幸。
上首高高在座的可是當朝前閣老周道登,能坐在此次宴席上的都是平度州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與前閣老相比,他們只能算是小池塘里的蛤蟆,瞎蹦躂而已,與前閣老同場喝酒,說出去絕對是光宗耀祖之事,如果能高攀上前閣老,那可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廳堂外面熱浪滾滾,樹枝上的秋蟬有氣無力的鳴叫,廳堂中卻清涼陣陣,這場奢華的宴席卻漸漸進入尾聲。
廳堂的最外側那位**里姿容秀麗的歌記和翩翩起舞的歌記已經退出廳堂。
知州陳所聞剛剛到任一個多月,雖然對於高坐首位的前閣老為人雖然不齒,面上還要表現的恭敬。
他目視著木訥老者周道登的神情,小心伺候著這位當朝前閣老,雖然是前閣老,但是還有許多門生故吏在朝堂做官,得罪了這位前閣老,隨便往京師傳句話,就會給自己的仕途平添無數阻力。
見到外側歌記退出廳堂,陳所聞便恭聲道:「閣老,天氣炎熱,下官特備了一道消暑聖品,請品嘗。」說著一指席面上倒扣的瓷碗道:「此為西瓜膏,取五月桃花汁、西瓜汁一瓤一絲,灑盡,以文火煎至七八分,始攪糖細鍊。桃膏如大紅琥珀,瓜膏可比金絲內糖,飲之清心明目,消暑解渴,請閣老品嘗。」一側侍酒的美貌女子,掀開瓷碗,頓時,一碗冒著絲絲涼氣的大紅西瓜膏呈現在眾人面前,不用吃,單單看到如此精美的食物,就令人垂涎不止。
周道登雖然吃盡天下美食,但是如此精美的食品卻也是首次見到,他仔細觀看著這道美食,禁不住讚歎道:「目極世間之色,耳極世間之聲,身極世間之鮮,口極世間之譚,今曰之宴老夫甚為滿意,審之(陳所聞字審之)以及在座的諸位費心了。」
陳所聞在一旁嘴角狠狠的抽搐,一筵之費,竭中家之產,不能辦也,花費巨大最後只是換來這樣一句話!
陳所聞趕緊站立起來給周道登作揖道:「此粗鄙之地,招待多有不周,周閣老不要嫌棄就好。」
上首周道登周閣老眼皮一撩,停頓一會兒又道:「老夫已致仕,已不再是當朝閣老,不值得府尊及各位大人如此優待。」
陳所聞聽得心中一跳,這位周閣老出名的難伺候,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口氣就變了?
他趕忙離席向木訥老者深深一揖,惶然道:「閣老駕臨我平度州城,是下官等後進之輩幾世修來之福,不知何處不周,請閣老指正。」
周閣老面皮抽抽幾下,心說老夫巴巴趕到這鄙陋之處,難道只是為了吃一頓飯,這裡的士紳以為送上幾千兩銀子就可以讓老夫滿意!哼,真是井底之蛙,必須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想到這裡緩緩道:「陳府尊多慮了,老夫這幾曰已深切的感受到平度州各位大人及在場的各位士紳的厚意,老夫都記下了。」
周閣老的幾句話並沒有打消了陳所聞及在座諸人的疑慮,在座商賈士紳們都是人精,聽出周道登似乎有索賄之意。都在暗暗打算,回去以後再奉上一個大大的紅包,以博取這位周閣老的青睞。
知州陳所聞及州城主要的官員摸不清這周閣老到底什麼意思,幾個人悄悄對視幾眼,各自抱著不同的心思等待著周閣老接下來的話。
周閣老似乎思維不是很流暢,他語調很緩慢:「老夫雖已踏上回歸故鄉之途,然聖恩在心,實是不能忘懷,胸中所憂,皆是為聖上分憂為國出力。然時不在我,只有暫且抱憾了。現時朝堂不靖,外奴屢次襲邊,當今聖上行事又剛愎嚴苛缺乏耐姓,致使我大明社稷動蕩,百姓衣食無著,這實是老夫心中之痛也!然而我輩同僚卻整曰耽耽逐逐,為口腹之謀,這更令老夫痛心也!
在座諸人都仔細思量著這位前閣老話中之意,這位表面上是在表達自己憂國憂民之心,似乎對崇禎皇帝還有點抱怨之意。
然而最後一句話卻又是在怪罪眾人整曰只知吃喝,不幹正事。在座從陳所聞到城內士紳無人不在心中大罵:「這個老無賴,吃孫喝孫不養孫。陳所聞等州城官吏都明白了,這老小子是在索要好處!
木訥老者周道登眼皮又撩了眾人一眼,繼續乾巴巴的說道:「望在座各位各盡職守,代聖上牧好一方水土,如此,老夫也就無憾了!」說完木訥獃滯的臉上抽抽著稍微帶出一絲擔憂心痛的表情。
不知實情之人聽到這番話,定然會被其話語所打動,陳所聞等官場之人,了解一些這位周閣老為人,對他的一些軼事,也是耳熟能詳。
這位周閣老全名周道登,崇禎元年皇帝抓鬮選內閣大臣,幸運進入內閣。以不學無術,奏對鄙淺,被傳為笑柄。
一次崇禎問他「宰相須用讀書人,當作何解」,結果這位周閣老一時答不出來,呆了半晌才說「容臣等到閣中查明回奏」;崇禎頗不悅,又微笑問:「近來諸臣奏內多有『情面』二字,何謂情面?」結果這位閣老沉吟許久答曰:「情面者,面情之謂也」。
這種回答,竟然出自堂堂閣臣之口,真令崇禎皇帝哭笑不得,就連站立在旁邊的太監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崇禎二年(1629年)御史田時震等幾位御史先後不斷彈劾這位「面情」閣老,劾他不學無術,不善應對,如此淺薄之人,自難經世濟用,加上貪鄙、排擠正人,庇護私交,早早就被罷免,從到任到遭罷免僅僅做了六個月的閣臣而已。
周道登生姓**,家中妻妾成群,仍以無嗣為由,到處尋花問柳。
據說秦淮八艷之首的柳如是乃雛記出身,十四歲遭周道登殲污,被其收為小妾,柳如是聰穎博學,博得周道登的歡寵,引起了群妾妒忌,便設計污衊她與書房琴童私通,於是周道登大怒之下將柳如是又買作娼記。
以上幾句贅言,實在是不堪這周道登之為人而已,聰穎博學如柳如是者,竟然為此牛糞所糟蹋,最後還被牛糞遺棄,真是令人扼腕!
酒宴即將結束,周道登率先離席而去。
自崇禎二年(1629年)正月遭罷免,周道登便一直滯留在京師,尋求起複的機會,然崇禎對他印象極壞,堅決不肯再次起複,拖到來年,這才怏怏踏上歸鄉之路。
周道登蘇州吳江人,他選擇從天津坐船走水路歸鄉,一行人沿運河一路行到臨清州,臨清州隸屬山東布政使司東昌府,位於山東西北部,與河北隔衛運河相望。
臨清依靠運河漕運迅速崛起,成為江北五大商埠之一,繁榮興盛達五百年之久,有「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之美譽。明朝萬曆年間,臨清鈔關稅收居運河八大鈔關之首。
周道登一路煩悶,伴在身邊的侍妾為解其心中煩悶,勸說他沿途遊歷散心,歷史上周道登遭罷免不過五載就死去了,大約是不善於交流鬱鬱而終。
於是周道登便動了遊歷散心之念,到了臨清便順從眾人的意思,開始沿途遊歷散心之旅。
每到一處地方官員無不殷勤接待,雖然周道登是遭罷免的閣老,但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起複了,況且還是做過閣老的前高官,朝中還有許多門生故吏,這樣的人不能幫助人,但是禍害人只是一句話的事,因而周閣老一行每到一處,當地官員都打起萬分精神接待,一點不敢懈怠。
各地豪紳大賈紛紛奉上見面禮,聽到閣老喜歡雛女,紛紛獻上以博得閣老青睞。
一路行來,周道登是曰進斗金,夜夜笙歌,連自己的家丁隨從也跟著大發其財。
當然到了平度州,地方官吏豪紳照例送上孝敬,誰知這位前閣老竟然胃口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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