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滿目瘡痍
洪荒天地在混沌魔猿所化的金色封印巨柱支撐下，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歸墟裂口被暫時堵住，傾瀉的混沌亂流止息，肆虐的五太震蕩緩緩平復。但末日並未遠去，天穹之上，那巨大的裂痕依舊如同猙獰的傷疤，金色的封印柱在翻騰的黑暗邊緣巍然矗立，其上褪色猴毛的紋理清晰可見，無聲訴說著犧牲的慘烈。裂口周圍，被歸墟之力侵蝕的時空如同墨染的蛛網，不斷扭曲、蔓延，提醒著所有人，這封印只是權宜之計，隨時可能被歸墟深處更恐怖的力量衝破。
大地滿目瘡痍。高山被削平，河流被蒸干或凍結，曾經的沃野化作焦土與冰原。三教廢墟的瓦礫間，怨煞之氣雖然被往生橋吸收大半，殘餘的陰寒死氣依舊如同跗骨之蛆，侵蝕著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倖存生靈的哀嚎在死寂的風中飄蕩，渺小而絕望。
廢墟中心，氣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哪吒單膝跪地，火尖槍深深插入焦黑的土石，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的蓮花道體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裂痕中並非血肉，而是黯淡焦枯、彷彿被抽幹了所有生機的蓮藕纖維！代表他本源之力的風火輪，更是徹底熄滅，只剩下兩個冰冷沉重的金屬圓環套在腳踝，曾經焚天的烈焰只剩下一縷縷微弱的、隨時會散去的青煙。他低著頭，赤發凌亂，遮蔽了面容，唯有緊握槍柄、指節發白的手，顯露出內心的巨大痛楚與虛弱。
楊戩拄著三尖兩刃刀，勉強站立。銀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同樣布滿裂痕、流淌著淡金神血的胸膛。最觸目驚心的是他額間那隻威能無匹的天眼！此刻，那隻豎立的金瞳周圍，布滿了細密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黑色紋路，裂紋甚至蔓延到眼眶周圍的皮膚，絲絲縷縷帶著歸墟侵蝕氣息的黑氣從中滲出。每一次天眼試圖凝聚微弱的金光，都會引發更劇烈的刺痛和裂紋的擴張，彷彿這隻洞徹三界的法眼隨時可能徹底崩碎！他緊抿著唇，臉色蒼白如紙，另一隻手中，死死攥著那片從石猴崩解處飄落的、邊緣徹底褪色失去光澤的猴毛，指縫間有金色的血滴滲出，滲入那褪色的毛髮。
哮天犬伏在楊戩腳邊，維持著遠古真身。山嶽般龐大的玄黑身軀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撕裂傷，金色的神血混合著混沌煞氣，如同小溪般在焦土上蜿蜒。它巨大的頭顱無力地擱在前爪上，猩紅的舌頭耷拉在嘴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灼熱的血腥氣。那雙曾經銳利如刀、洞穿幽冥的獸瞳，此刻黯淡無光，瞳孔深處甚至蒙上了一層詭異的灰翳，彷彿蒙塵的寶石，失去了所有神采。它虛弱地嗚咽著，龐大的身軀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牽動傷口，滲出更多的金血。
筋斗雲，這朵伴隨齊天大聖征戰四方的靈物，此刻如同一塊被撕扯得千瘡百孔的破布，稀薄得幾乎透明，無力地漂浮在楊戩身邊。雲氣緩慢地翻湧著，發出斷斷續續、如同瀕死蜂鳴般的微弱嗡聲，淡金色的光澤幾乎完全消失，只剩下慘淡的灰白。它幾次試圖靠近楊戩手中那片褪色的猴毛，卻連凝聚一絲雲氣觸碰的力氣都沒有了。
絕望與哀傷，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這片廢墟。戰友犧牲，自身重創，強敵暫阻卻未滅，洪荒依舊在滑向深淵。楊戩抬頭，三隻眼睛（一隻碎裂的天眼，兩隻布滿血絲的凡眼）死死盯著天穹上那根孤獨支撐的金色巨柱，又看向身邊瀕死的戰友與靈物，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與無力感，如同冰冷的鐵箍，狠狠攥緊了他的心臟。
就在這時——
嗡！
斜插在楊戩身旁不遠處的無瑕弒神槍，突然發出了一聲低沉而哀傷的嗡鳴！這嗡鳴並非兵器應有的殺伐之音，更像是一個生靈瀕臨絕境時發出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悲慟嘆息！
槍身之上，那三道承載著三聖犧牲與執念的烙印——楊戩石化天柱的裂痕、哪吒滅世黑蓮的根須、孫悟空褪色猴毛的紋理——同時亮了起來！裂痕中流淌出支撐天地的悲愴金光，根須紋路燃起寂滅萬物的業火黑炎，猴毛紋理則爆發出桀驁不屈的混沌戰意！
三道截然不同卻又同源而出的力量，在槍身上瘋狂流轉、碰撞！每一次碰撞，都激蕩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蘊含著「弒道」偉力的暗金色波紋！這波紋掃過之處，空間微微扭曲，廢墟中殘餘的怨煞之氣如同冰雪般消融！
在這劇烈的力量激蕩與哀鳴嗡響中，弒神槍的槍尖處，一點純粹到極致的暗金色光芒緩緩凝聚、升騰！光芒越來越盛，最終脫離槍尖，懸浮於空，化作一道朦朧、纖細、彷彿由最純凈的暗金琉璃雕琢而成的——人形虛影！
這虛影沒有五官，沒有性別特徵，通體散發著一種冰冷、凶戾、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悲傷的氣息。它是**無瑕弒神槍靈**！這柄終結量劫、弒殺聖道的凶兵，在接連承載了三位弒道聖者的烙印、目睹了石猴轉世身的悲壯犧牲、又感應到持有者楊戩與關聯者哪吒、哮天犬、筋斗雲的重創瀕死後……其核心深處，那一點源自無盡殺戮與毀滅中誕生的懵懂靈性，終於被巨大的悲慟徹底喚醒、凝聚成形！
槍靈虛影懸浮在破敗的天地間，它那無面的「臉」緩緩轉動，掃過哪吒那布滿裂痕、生機近乎斷絕的蓮藕金身，掃過楊戩額間那瀕臨崩碎、被歸墟黑氣侵蝕的天眼，最後，它的「目光」停留在了伏地嗚咽、神光渙散、連維持遠古真身都顯得無比艱難的哮天犬身上。
一股更加濃郁的、彷彿能浸透萬古的悲傷，從槍靈虛影中瀰漫開來。
它緩緩抬起了那由純粹暗金光芒構成的手臂，纖細的指尖，輕輕點向了自己的「心口」——那是弒神槍核心道紋所在的位置。
一點溫潤、晶瑩、卻沉重得彷彿能壓垮星辰的液滴，從它「心口」的暗金光芒中滲透出來，懸浮在指尖。
那是一滴**淚**。
一滴由最純粹的「弒道功德」與無邊悲慟凝結而成的——**弒神淚**！
淚珠不大，卻彷彿蘊含著逆轉生死的偉力。它通體剔透如無瑕水晶，內里卻有無數的暗金色細小符文在生滅流轉，每一個符文都代表著一份終結量劫、弒滅邪道的無上功德！淚珠表面，氤氳著一層淡淡的、帶著哀傷氣息的混沌光暈。
槍靈虛影那無面的「臉」轉向了生機幾近枯竭的哪吒，指尖輕輕一彈。
咻！
第一滴弒神淚，如同跨越了時空，瞬間沒入哪吒那布滿裂痕的蓮藕胸膛！
嗡——！
一股浩瀚、溫潤、卻又帶著滌盪一切污穢與死寂的磅礴生機，瞬間從哪吒體內爆發！他胸口那焦枯的蓮藕纖維，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變得飽滿、瑩潤！蛛網般的裂痕在暗金光芒中飛速彌合、消失！更為驚人的是，他腳踝上那對早已熄滅、冰冷沉重的風火輪，核心處猛地爆發出一點熾烈的火星！隨即，「轟」的一聲，焚天烈焰再次熊熊燃起！赤焰衝天，驅散陰寒，照亮了哪吒蒼白卻迅速恢復血色的臉龐！他那雙黯淡的赤瞳，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蓮藕金身，重塑！**代價是弒神槍核心處，一道代表著萬年功德的暗金色道紋，無聲無息地熄滅、消散。
槍靈虛影並未停歇，它轉向楊戩，指尖再次輕點。
第二滴更加晶瑩、內里符文流轉更加密集的弒神淚，飛向楊戩的眉心！
淚珠觸及那布滿黑色裂紋天眼的瞬間，化作一片溫潤清涼的暗金甘霖，輕柔地覆蓋其上。那絲絲縷縷滲出的歸墟黑氣，如同遇到剋星，發出「滋滋」的尖嘯，迅速消融退散！天眼周圍那蛛網般蔓延的黑色裂紋，在淚珠蘊含的浩瀚功德之力滋養下，飛速癒合、平復！刺骨的劇痛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涼與通透感！楊戩額間那隻豎立的金瞳猛地睜開，璀璨的金光再次爆發，洞穿虛空，比之前更加凝練、純粹！碎裂的天眼，不僅被修復，更在弒神淚的功德洗鍊下，隱隱有了一絲破而後立的升華跡象！**天眼裂痕，修補！**弒神槍核心，又一道萬年功德道紋徹底黯淡。
最後，槍靈虛影那無面的「臉」，定格在伏地嗚咽、神光渙散的哮天犬身上。它似乎遲疑了一瞬，指尖凝聚的第三滴淚珠，比前兩滴更加剔透，內里的暗金符文幾乎凝成實質，散發出的悲憫與守護之意也最為濃烈。
淚珠輕輕滴落，沒入哮天犬那巨大的、覆蓋著玄黑色毛髮的頭顱眉心。
「嗚……」
一聲悠長、彷彿從亘古沉睡中蘇醒的嘆息，從哮天犬龐大的身軀內傳出。它渙散的獸瞳猛地一清！那層蒙蔽神光的詭異灰翳如同冰雪消融，露出其後那雙重新變得銳利、深邃、彷彿能洞察幽冥的黃金瞳孔！一股源自洪荒初開、背負蒼天的浩瀚氣息，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火山，在它體內轟然復甦！這股氣息古老、厚重、帶著無與倫比的防禦與推演天機的力量！
「嗷——！！！」
不再是虛弱的嗚咽，而是一聲震動四野、充滿力量與威嚴的咆哮！在哮天犬的背部，那玄黑色的毛髮之下，一塊巨大、厚重、布滿玄奧天然紋路的龜甲虛影，驟然浮現！龜甲虛影散發著鎮壓四極、定鼎八荒的恐怖威壓，其上紋路流轉，彷彿在推演著天地玄機！**玄武真形，喚醒！**
隨著這聲咆哮與玄武真形的顯現，哮天犬身上那些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在暗金光芒的籠罩下，以驚人的速度開始癒合！流淌的金色神血止住，翻卷的皮肉彌合，折斷的骨骼續接！雖然氣息依舊有些虛弱，但那股瀕死的頹敗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遠古神獸重獲新生的磅礴生命力！
三滴淚落，三重神跡！
哪吒浴火重生，風火輪烈焰重燃！楊戩天眼修復，金光更盛！哮天犬玄武覺醒，傷勢癒合！
然而，代價亦是無比沉重。
懸浮於空的無瑕槍靈虛影，在第三滴淚珠離體的瞬間，猛地一陣劇烈搖晃、扭曲！構成它身體的暗金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黯淡！它那無面的輪廓開始模糊，彷彿隨時會隨風消散。弒神槍的本體更是發出一陣哀鳴般的震顫，槍身上原本流淌不息、象徵著無量弒道功德的暗金色道紋，此刻大片大片地徹底熄滅、消失！整整三萬載弒道功德，化為烏有！
槍靈虛影艱難地維持著形態，它那無面的「臉」，似乎「看」了一眼重獲生機的楊戩、哪吒，又「看」了一眼咆哮過後、正以驚異目光感受著體內新生的玄武之力與自身迅速癒合傷勢的哮天犬，最後，它那模糊的「目光」，彷彿穿透了虛空，投向了天穹之上，那根由褪色猴毛紋理構成的金色封印巨柱。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疲憊的悲傷，如同無形的漣漪，從它即將消散的虛影中蕩漾開來。它緩緩地、無聲地消散了，如同從未出現過。只有那柄斜插在地、光芒黯淡、道紋熄滅了大半的無瑕弒神槍，證明著方才那逆轉生死、消耗自身本源功德的悲愴神跡。
廢墟之上，短暫的死寂后，是劫後餘生的複雜情緒。哪吒感受著體內澎湃的生機與重新點燃的風火輪，楊戩撫摸著恢復如初甚至更勝往昔的天眼，目光複雜地看向弒神槍。而哮天犬，感受著背部那沉甸甸、蘊含著無上防禦與推演之力的玄武真形虛影，以及體內快速癒合的傷勢，黃金獸瞳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又被一種更深的、源自血脈的悸動與不安所取代。這新生的玄武之力，似乎喚醒了它體內某些被遺忘的、更加古老的東西。筋斗雲飄到弒神槍旁，微弱的嗡鳴帶著哀傷，輕輕觸碰著那光芒黯淡的槍身。
希望伴隨著沉重的代價，悄然降臨。弒道之路，依舊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