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滄海桑田

時光荏苒白雲蒼狗，許是千年，許是萬年。

當滄海真的變成桑田，山丘化為了平原，曾經的一切都無跡可尋的時候，沫桑在一個鶯歌燕舞的清晨，於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花叢中，睜開了她靈動的雙眼。

環顧四周，入目的是大片的紫茉莉，花瓣上綴著露珠，紫的晶瑩透亮，花海往外，是一片山谷，遠處的小溪迂曲的流淌，流水沖著溪岸，嘩嘩作響，鳥語花香，草長鶯飛。望著陌生的一切，沫桑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才將將憶起。腦袋裡畫面紛飛，雜亂無章，沫桑不由得微惱，嘟喃著：「莫非是睡久了，我怎不記得這是什麼地方……」菱唇撅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清靈中帶了點嬌俏。

起身，迴旋，沫桑一身素白衣裙翩躚，衣帶翻飛，重新睜開眼的喜悅浮上面梢，不自禁迎風舞動，舞姿翩翩，恍若自然中的精靈，大地的寵兒。沉睡太久而沒有活動的身軀無一絲的僵硬，反而倍感輕盈。

沫桑深深吸了口氣，為空氣中的清新而歡欣著。沫桑從小就最得眾神的喜愛，不僅因為她是最小的神女，更是因為她那討喜的笑容和容易滿足的性，當然，那也應是幾萬年前的事了。

一舞方畢，剛醒來時的迷糊與憨態早不見蹤影，沫桑笑笑，該是回家的時候了，當年自己因負氣而離家出走，為不讓狐狸爹爹和美人娘親尋著，還特地封印了周身氣息，在人間尋了個好地方躲起來睡覺，誰知一睡竟然就是幾千年，雖說當年爹爹娘親平時從小便將自己隨意亂丟，美其名曰出門歷練修鍊，可最長時間也只幾百年，從未離家如此之久，美人娘親和狐狸爹爹也該著急了吧。

沫桑手微微一動，虛托起一縷風禁錮於手上，朱唇微啟，口中喃喃念起咒語，那風瞬間便如有靈性般扶搖直上，沫桑身隨心動，跟著那縷風便飛上了天空。

風到了天之盡頭便頓時消散，沫桑一愣，記憶中自己在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常在天之盡頭玩耍，天之盡頭是人間和天界的交界，也是進入天界的唯一入口，引自弱水，故法力低微者需引渡婆婆引渡至對岸，但對於先天之神卻是無法阻攔，神光自會分出一條道路，名為神引，引領先天之神渡過天之盡頭。

小時，覺得那水幕甚是好玩，便借著神光，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可如今，天之盡頭卻甚是荒涼，引渡婆婆也不見了蹤影，神引也未曾出現，到處瀰漫的是一切勿進的肅殺之氣，生什麼事了嗎？

沫桑試圖感應狐狸爹爹和美人娘親的氣息，卻是毫無所得，沉睡的幾千年中，自己的法力早已突破神女的境界，只要是在這片天地之中，除了刻意封印自己的氣息和天帝爺爺那個年紀的，沒有任何人能逃過她的氣息的感應，上古之神本來也所剩無幾，在遠古時代便很是荒涼，究竟是怎麼回事？爹爹娘親會去哪兒？沫桑又該去何處尋找？可惜自己卜算之術向來不精，否則定要卜上一卦。莫非在自己沉睡的時間裡生了什麼足以改變天地的大事嗎？

看來得往人間走一遭，罷罷，反正為神幾萬年，倒還沒去人間走過幾糟，而且最是消耗得起的，就是時間，以往獨自一人在狐狸洞里，打個坐睡個覺悟下道，時間便倏忽幾百幾千年。

說是神仙須無七六欲，其實只是在長久的修鍊當中，對一切都已經涼薄了，自然感也就不易那麼濃烈，倒不是說沫桑對爹爹娘親感淡漠涼薄，而是這個時候如果因為找不著爹爹娘親而哭天搶地，沫桑想想都覺得丟臉，就是自家的寵物狸狸，大概也會用爪子狠狠的鄙視自己。念及此，沫桑素手一揮，身影便消失在天之盡頭。

這是一個頗為繁華的小鎮，街道兩旁當鋪珠寶行酒店林立，街上人來人往，兩邊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如果忽略了街上正在橫行霸道的街霸，沫桑會覺得，人間的秩序是如此的欣欣向榮，說不定，還會夜半深入皇宮，探探那位治國有方的君主，當然，她絕對不會承認，她其實只是因為這裡既沒辦法修鍊又找不著狐狸爹爹，而覺得無聊而已。

沫桑正感嘆著，卻突然覺得甚是詭異，原來喧鬧的大街瞬間安靜異常，所有的人都瞪大了雙眼，張大了嘴巴，一動不動，莫非，被誰施了定身術？沫桑如是想。

誠然沫桑自己，絲毫沒有作為一個美神的覺悟，直到，那個街頭霸王，流著哈喇子，跌跌撞撞的晃到她面前。

「小，小生顧炎，乃城西尚書之子。敢，敢問姑娘芳名？」街霸緊緊盯著沫桑的臉，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說完話的時候又才記起來忘了行禮，忙別彆扭扭的行了個禮，眼珠卻還是賊兮兮的瞄著沫桑。沫桑一愣，很快醒過神來，這是在調戲我？！哈，有趣！沫桑驀地嫣然一笑，只笑得顧霸王暈暈乎乎不辨東南西北，就是此刻叫他把自己賣了都會忙不迭的答應。

「姑娘莫非是，是山精狐怪變的，怎生如此貌美，莫，莫不是仰慕我才高八斗，貌比，那個，那個潘安，特地在這裡，這裡等候與我相遇？」顧炎越想越興奮，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頓時紅光滿面，兩眼光，兩手顫抖，一個上前拉住沫桑的袖子。

沫桑心裡哭笑不得，低下了頭，掩住了眼中的狡黠，低低的說了聲：「公子好才，子夜之時，城東城隍，不見不散。」顧霸王心裡眼裡歡喜得不得了，也學著沫桑的樣子，低低的說：「定不負姑娘的意。」轉身，扯大嗓門吼了聲：「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挖了你們的眼！」周圍的群眾一鬨而散，美女固然要看，還是小命要緊，誰不知道城西尚書之子專橫跋扈，在這就是個土霸王，地頭蛇。

沫桑揮揮袖子，正準備離去，卻不想，袖子仍被拉住，皺皺眉，回頭。

「姐姐，小尹喜歡你，小尹想和姐姐走。」粉雕玉琢的小小少年仰起小臉，精緻的五官，忽閃忽閃的迷濛大眼，怎一個可愛了得！

「小鬼頭，你家人呢？」

小鬼頭露出迷茫的神，「家人……小尹不知道，小尹一個人很久了，小尹喜歡姐姐。」小小鬼頭又強調了一遍。

「如此，便跟著吧，姐姐也覺得小尹很親切呢。」勾勾小小鬼頭的鼻子，捏捏粉嫩粉嫩的小臉蛋，恩，手感不錯。

小小少年聞臉上大放異彩，似乎連陽光都停留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暖暖的金光。從此，沫桑的身後一直跟了個屁顛屁顛的小小跟班，始終不離。

很久很久以後，那個小小跟班還是個小小少年的模樣，眼裡眸里全是沫桑的身影，再無其他——當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