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偽白花
那廂,李文隨風書易來到三進院的時候,彭季耘正在書房教大兒子習書法,闕吉祥則在院子里教小兒子念《三字經》。
看到風書易領著一名肩背醫藥箱的中年男子跨入院門,闕吉祥就知道來人必定是衛嫦說的李文李大夫了,忙讓嬤嬤照顧小兒子,隻身迎了上來。
「有勞風管事和李大夫了。」她客氣地笑道。
風書易忙躬身回禮:「二小姐客氣了。」隨即向闕吉祥介紹身側的李文,「二小姐,這位就是李文李大夫,明兒起,他會搬來園子里住,日後南下,也會隨我們一道走。」
「這樣就最好了。」闕吉祥微笑著朝李文頷首致意,「日後少不得要麻煩李大夫了。」
「二姑奶奶客氣了!這是李某應該做的。」
在來的路上,風書易已對他簡要介紹過園裡的成員了,特別是主子一列,包括剛加入南下隊伍的闕吉祥一家四口。知道她是主子爺的二姐,無論是不是回娘家做客,稱一聲「二姑奶奶」必不會錯。誰讓他已經答應入駐園子,成為闕家一大家子的駐府大夫了呢!
「季耘在書房,李大夫請隨我來。」
風書易將人領到就功成身退了,闕吉祥帶著李文跨入堂屋,往一側的書房走去。
書房裡,彭季耘早已將院子里傳來的對話聲聽了個全,見妻子領著來給他診脈的大夫進來,便湊到大兒子耳旁,低聲吩咐了幾句。
「娘。兒子突然想吃娘做的松花糰子,爹說他也想吃,您給我們做好不好?」
彭言莘眼珠子一轉,幫著老子支使走了老娘。
彭季耘等母子倆離開。才往李文跟前一坐,伸出了右手腕,微笑著朝李文點點頭:「有勞李大夫了!」
看到這一幕,李文若有所思。特別是在把完脈后,更是瞎子吃水餃——心中有數了:闕府這位二姑爺之所以支走自己的妻子,許是怕她在得知他的病情后擔心吧?
「二姑爺後腦部位有處血瘀,導致周邊筋絡不通,若是長時間不能消散,恐怕……」
「李大夫直說無妨,彭某心中多少有數。」彭季耘見李文欲言又止,淡淡一笑,示意他不必忌諱。
李文沉嘆一聲。迎上彭季耘的平靜的視線。如實告知:「後腦片區的神經會被逐漸壓迫壞死……」
話說到這個份上。以彭季耘的才華,不消李文多做解釋,他也能猜到了。
腦部神經一檔死。活著也只能是個活死人了……
真的,沒法救了嗎?
真的要和妻兒生離死別了嗎?
他甚至還未能將有關妻兒的記憶如數拾回。就要帶著滿腦子的空白離開人世了嗎?
「若說是絕症,倒也稱不上,只不過,治癒的可能性很小……」除非找到拾憶草,否則,就算消散了血瘀,也無法撿回缺損的記憶。
一聽有方法可解,彭季耘原本靜若止水的黑眸,劃過一絲光亮:「李大夫的意思是,彭某後腦部位的血瘀能有法子消散?」
「我只是說有可能,但無法保證。」
李文搖搖頭,眼見著對方清亮的黑眸再度黯淡,不忍心地安撫道:
「針灸療法固然能疏通經絡,但無法保證將血瘀全部吸收,得看個人的造化……至於缺損的記憶,老實說,經我手的病例沒有上萬,也有數千了,卻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個案。按理說,那麼大一塊血瘀壓著周邊神經,不殘也癱了,可看你的言行舉止,絲毫看不出哪裡不妥……」
「只是表象。」彭季耘輕嘆一聲,指腹摩挲著手裡的杯盞,苦笑道:「事實上,我已經暈厥過兩次了,嚴重的一次,足足昏迷了三個時辰,至於頭暈目眩的感覺,站久了就會出現,有時還伴隨耳鳴、噁心……」
「這就對了!」李文聽他這麼說,反倒呼了口氣:「我原本還奇怪,這麼嚴重的傷,怎麼會一點病兆都沒有……不過照你這麼一說,那就沒錯了,許是血瘀所處的部位比較運氣,並未壓迫到至關緊要的幾處經絡,否則……」哪裡還能這麼好過?別說站著了,躺著都會癱瘓。
不過這話,李文沒說出口,而是婉轉地岔開了話題:「這樣吧,我試試給你疏通經絡,但也別抱太大希望,另外,到了南域,看看有沒有機緣找到醫史上記載的拾憶草,若是能找到它,你的病症也就有救了。只不過,這拾憶草我只在醫史上看過簡短的記載,只說是南部一種味道奇苦的藥草,服食一段時間后,能修復缺損的記憶,不過連我太師父、師父他們都沒機會得見,別說我了……」
那就夠了!
彭季耘朝李文感激一笑:「只要有希望,就夠了!」
送李文出去前,彭季耘想了想,懇請道:「還有一事,彭某想讓李大夫幫個忙。」
「是暫時不想讓二姑奶奶知曉嗎?」李文已經猜到了。否則,也不會在他把脈前,二姑爺就讓甥少爺將二姑奶奶支離堂屋。
「只要二姑奶奶不來問及血瘀的事,李某定不會主動說。」
言外之意,他不會主動宣揚彭季耘的病症,但也不會在闕吉祥問上門時,還要想辦法替他編謊隱瞞。他李文要是這麼熱心又主動,就不會毫無建樹地做個居無定所的游醫了。
見他回駁得如此直接,彭季耘先是一愣,繼而搖頭失笑。罷了,反正吉祥還不知情,應該不會去問李文什麼,等他陪她和孩子們到了靈秀城,探望過岳母大人後,再做定奪吧。
李文離開的時候,闕吉祥正被兩個兒子纏著在廚房做松花糰子,直到松花糰子新鮮出鍋。她才得空回書房,一跨進門檻,就見彭季耘神情悠哉地坐在桌邊喝茶,心猜診脈的結果應該是好的。遂笑著問:「李大夫回去了?可有說什麼情況?」
「沒什麼大礙,就說傷處的淤血還未完全散盡,他明兒搬來和我們一道住,日後會給我針灸化瘀。相信很快就能痊癒。」
彭季耘笑著說完,朝妻子招招手,待她走近,給她斟了一杯茶,遞到她手裡:「渴了吧?一直在廚房忙嗎?」
「可不是嘛!莘兒也不知打哪來的主意,突然說要吃松花糰子,好在這會兒松花有現成的,不然還真沒法給他變出來……」
闕吉祥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才發現這是他喝過的茶盞。不禁有些臉紅。可看他鎮定自若的淡定樣。不禁暗自唾棄: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羞的!真要害羞,也該是失了憶的他才對。自己有什麼好慌的!
這麼一想,她清清嗓子。將杯盞還給他,隨後岔開話題:「快開午膳了,廚房那邊送來一鍋雞煲和幾個家常菜,你若吃不慣江南菜,我這就去給你整幾個江北菜來……」
「別忙。」彭季耘拉住她,「吃什麼無所謂,趁著這會兒莘兒和勛兒都不在,你繼續和我說說咱倆以前的事?我記得昨晚剛說到定親……」趁著這會兒精神勁還好,他想儘早記起有關她的一切……
闕吉祥最難消受的便是他柔望她時的眼神,那讓她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於是,午膳前的短暫光陰,彭氏夫妻躲在書房裡共同回憶成親前的點滴溫馨……
……
次日晌午,李文如約搬進了宅子。不過因為是孤家寡男,沒得進員外郎家的後院住,而是被風書易安排在四合院的東廂房,有什麼事,找他也方便。
與此同時,佑佑的奶娘也換了人。
原先的奶娘趙子鳳,在多給了她十兩銀子后,就讓風書易送出了大門。
當然,在此之前,衛嫦也已找她談過,親自向她解釋了不能繼續用她的原因,無非是宅子里男丁多,沒法安排奶娘的妹妹住進來,而若就此不管,她心裡也過意不去,索性就放奶娘回去照顧腳傷的妹妹,多給的十兩銀子算是給她的安撫費了。
趙子鳳見事情毫無轉圜的餘地,只得千恩萬謝地接過銀兩后,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出了闕宅大門,她一步三回首地回望了好幾眼,心裡那個後悔。
早知道,就不替妹妹想法子接近東家的主子爺了。
如今可好,揀了芝麻丟了西瓜,蠻蠻好的一份工種,就這麼打了水漂。
雖然十兩銀子的補償,也夠她一大家子兩三年的開銷了,可要是能長留主家,像其他大戶人家家裡的奶娘一樣,別說成日里吃穿不愁,就是隨便拿點少爺房裡的物件出去賣,也能賺不少外快,好日子哪會這麼快到頭?
這麼一想,趙子鳳心裡陡升憤慨,暗咒妹妹的多事。本來多好的差事啊,她只消用一雙豐滿的**,不必下地勞作、也不必十指沾水,就能換得一筆不菲的收入。偏偏妹妹也想混進闕宅,無非是聽說東家多金、英俊又年輕,雖然已有妻子,可身邊沒個妾室也沒通房,妻子如今又有身孕在身,就想仗著她的姿色,進闕宅的門、上東家的床、進而勾得東家神魂顛倒,然後收她做小妾……
呸!大戶人家的妾室,哪有那麼好當的?沒見她三十齣頭的徐娘風韻,在闕宅的半個多月,壓根沒人看在眼裡……
趙子鳳邊憤憤不平地暗咒,邊往家裡走。
她從不否認自己的兩面性——人前小白花,人後霸王花。說到底,還不是她所嫁之人太沒用,養家糊口這種事,還要她一介婦孺來擔當。
來到家門外,見院門虛掩,也沒多想,徑自穿過院子,來到主屋,正想張嘴吆喝,驀地聽到東側間的卧室里,傳出一陣耳熟能詳的曖昧聲,那是……
她氣急敗壞地衝過去,一腳踢開房門,待辨出交纏在床上的兩條白花花**,恨恨大罵:「你們倆背著我在做什麼!」
「啊——」
一陣尖叫聲后,兩條白肉因驚愕而分離。
趙子鳳氣得渾身發抖,怎麼也沒想到。臨時被東家解聘,竟讓她撞見了丈夫和親妹妹媾和的一幕。
「姐姐……」
趙子丹穿戴齊整后,跪在趙子鳳跟前,手持羅帕掩著面。哭哭啼啼地解釋:「妹妹也不想,是姐夫他……」
「多久了?」趙子丹冷冷地瞪著自己這個幾乎打小看到大的妹妹,十四歲的差距,要說是母女也不為過。
「你們倆在一起多久了?」見妹妹一個勁地拿著羅帕哭。趙子鳳不耐煩地追問道。
「……這……這是第一次……」趙子丹低著頭,弱弱地回道。
「第一次?還真是巧!」趙子鳳眯眼冷笑,吳嬸前腳才說要去江北給女兒坐月子,親妹妹後腳就爬上了自個兒姐夫的床,還真是……
趙子丹抹抹眼淚,一臉委屈地道:「吳嬸急著去黎州城,把院門一鎖就不管我了,我的腳又還未痊癒,姐夫可憐我。就扶我回了家……」
「還扶上了床!」趙子鳳冷冷接道。
「姐姐!」趙子丹咬了咬下唇。卻無話可接。
她承認。自己離了男人就活不了。沒來鳳棲城前,隔壁的獵戶兒子對她照顧有加,讓她過足了小姐癮。可惜。爹娘相繼離世,都沒來得及給她存下豐厚的嫁妝。而獵戶家又和鄰村的木匠家有婚約,堵著一口氣,她收拾包袱跑來了鳳棲城找出嫁多年的大姐庇護。
孰料,大姐家房間少,容不下她,她本來想學大姐兩個女兒,去繡閣接些綉活做做,繡閣里進出的多是家境富裕的,窮人家哪有閑錢上綉樓買綉品?都是自己做的。這麼一來,應該也能多喧會結識富家貴公子。
哪曉得,人倒霉了喝涼水也塞牙縫,剛出門,就被過路的馬車帶倒,腳脖子有些扭到,雖然沒有骨折,卻也的確腫了,貼了兩天膏藥才有效消腫。當然了,為了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嬌嬌女模樣,她硬是裝了一個月沒法下地,享受身前身後被姐姐家幾個大小男人圍著伺候的滿足感。特別是對女人有一套的姐夫,更是逗得她心花怒放,過足了需要人呵護的小姐癮。
吳嬸八成是看不下去了,才挑了個由頭去黎州城看女兒,順帶還把院子都鎖了,擺明了不想再讓她繼續住下去。
不住就不住,憑她的姿色,不至於連住的地方都搞不掂。果不其然,她那姐夫蠢蠢欲動了,先是好言好語勸她來家裡住,然後借著試探她的腳,摸上了她的床……
男歡女愛這種事,本就是一回生兩回熟。何況,她曾在獵戶兒子處嘗過甜頭,姐夫的挑逗更是深得她心,幾番下來,哪怕姐夫不邀請,她也想主動送上門去。今兒是她第一次主動送上門,不巧,被姐姐抓了個正著。
「你立即給我收拾包袱,我家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趙子鳳原本還愁妹妹到了嫁娶的年齡,卻還無人問津,若是有機會把她引入闕宅,傍上東家也好,可如今,她連自己都欺騙、連自己丈夫都勾引,她這個做姐姐的,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看在同父同母親姊妹的份上,她下不去手對付,只得攆她走。
「姐姐!」趙子丹沒料到姐姐心狠起來這麼硬,二話不說就將她丟出了院外。這讓人生地不熟的她往哪裡投靠?
而前一刻還摟著她親著她、極盡所能挑逗她的姐夫,這一刻早不知躲哪兒去了。
趙子丹一連走了幾條街,無處可去,這時,一陣疾行的馬蹄聲從前方傳來,其他路人都四處避讓,唯獨她,身子一歪,往路中央一倒,剛好倒在了馬蹄下……
……
「這是怎麼回事?」
看到赤鷹抱著一個昏迷的女人進來,青焰幾人都大吃一驚,連帶著對赤鷹造訪的驚喜也沖淡了不少。
「不知道。」赤鷹皺著眉,搖頭答了一句。
「不知道?」青焰幾個更吃驚了,「人都在你懷裡了,你還說不知道?」
「我路過街口,她不僅沒避讓,還突然倒了下來,一下子沒拉住韁繩,也不確定有沒有踩到她……」
「不會是有預謀的吧?」素來心細的白雲,蹙眉輕問。
「先找大夫替她看看吧。」赤鷹微微一頓,繼而對聞訊趕來的風書易說。
「正好,李大夫上午已經搬進來了,我去找他來給這位姑娘看看。」風書易點點頭,領著赤鷹把昏迷的女子抱到客房,然後去東廂房找李文。
「鷹?該不會你看上人家了吧?」
紫騰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再轉頭看看趕路趕得一身是汗的赤鷹,一臉壞笑地問。
赤鷹翻了個白眼,不理他,徑自來到隔壁,擦澡換衣裳,然後好去向主子請安。
「我說真的,若是這位姑娘醒來,想對你以身相許,你打算如何做?」紫騰不死心地跟進來問。
門外,是好整以暇環著雙臂看好戲的青焰幾個。
「我才沒你那麼空。」赤鷹頭也不抬地回道。心裡卻想:要真是救了誰,誰就要以身相許,那麼,他要娶的也該是另一個女人……
「這和空不空有什麼關係?」紫騰見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撇撇嘴,轉身出了客房,一臉興味地問外頭幾個看好戲的:「要是鷹成親了,你們打算送他什麼大禮?」
「紫騰!」
不等外頭幾個回答,屋裡率先傳出一聲沉沉低喝:「你要這麼閑,過兩日就跟我去靈秀城開荒拓土!」
開荒?拓土?
紫騰和青焰幾人皆面面相覷,莫非,老夫人她,在靈秀城玩膨和地主的遊戲玩到上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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