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挨打
阿丑睜大眼睛,清澈的眸子仰望瞪著銅鈴眼的彪形大漢,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樣。
徐奶奶連忙放開摟著阿丑的臂彎,跪下磕了幾個響頭,語帶慌亂:「秦爺,阿丑腦子燒迷糊了,以前的事記不得咧。今日老身一直照看她,所以,這孝敬錢的事情,秦爺再寬限一日,明天一定補上。」
秦爺輕蔑一笑:「燒迷糊了?哼,按摩幾下就不迷糊了!」說著,粗壯的小腿如旋風一樣踹向阿丑的腦袋。
靠!這是,「按摩」?
一旁的徐奶奶見狀,毫不猶豫地挺身上前,用身子替阿丑挨了這一踹。
這一腳踹得極實在,令徐奶奶不由自主向後方倒去。
阿丑連忙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勉強穩住了徐奶奶的身軀,只聽得徐奶奶咳嗽幾聲,吐出一口鮮血。
阿丑的手顫抖著,眸光瞪向秦爺,裡面極力隱忍著怒氣:看徐奶奶的傷勢便可想而知,這一腳下去有多重!如果真踹在她腦袋上,不死也要成癱傻!
想到此,她不由得更加感激和心疼徐奶奶。聽稱呼,她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可是徐奶奶卻為她挺身而出受了傷。這份恩親,她定要報答!
阿丑藏在身後的拳頭暗自握緊:看秦爺的樣子,怕是有些拳腳功夫的,如今的她形容尚小,又營養不良手無縛雞之力,來硬的根本鬥不過。但是這並不代表,今日的仇她會淡忘。日後等她有了底氣,定要讓欺負她和徐奶奶的人付出百倍代價!
「怎麼,腦子清醒了,還會扶人,還能瞪眼,」秦爺銅鈴般的眼珠盯著阿丑,一抬手臂猛地拽起她的衣領,「怎麼就不會交孝敬錢!」
阿丑的身子懸在半空中,難受的窒息感襲來,她的小手本能想要扒開秦爺的手臂,卻無能為力。
「阿丑!秦爺,你放了阿丑吧,她——」徐奶奶跪在地上,看著快要窒息的阿丑,急切想要上前求情,誰知秦爺又是一腳將她踹開。這次用的力氣卻不大,沒有聽見徐奶奶咳嗽。
「嘖嘖,這張臉真是丑得嚇人,把你賣去勾欄院都要賠錢!不中用的東西!」秦爺滿臉嫌棄,手臂一松,把阿丑扔在牆根。
硬邦邦凹凸不平的牆面撞擊著她的骨頭,一陣陣疼痛折磨得她緊咬牙關,阿丑卻不服輸地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
彼時家世顯赫,從未受過凍挨過打;後來紀氏葯業破產陷入困境,卻也沒有如同今日要被打落十八層地獄一般。這一切,猶如一場夢。
然而,近似於骨裂的疼痛告訴她,她在妄想。這一切不是夢,她必須勇敢面對。
冷靜下來后,她迅速分析利害。她不知秦爺素日為人,如果排除性格因素,秦爺今日如此行事,無非兩個目的:一是要錢;二是不能讓她們破壞他在乞丐中的威信,畢竟附近這麼多雙眼睛在看。
阿丑忍著全身疼痛,立刻爬起來跪下磕頭:「秦爺,我再不敢了……秦爺,您饒了我吧……我一時糊塗……您大人大量,蒙您大恩大德……」
秦爺一揮手:「行了行了,本來就丑,再磕下去愈發難看,今晚還讓不讓老子吃飯了!」一副不耐的樣子。
阿丑輕舒一口氣,面上還是唯唯諾諾的,卻低著頭暗自咬牙:能屈能伸,韓信還有胯下之辱,來日再找你這殘暴無良的禽獸算賬!
「你們把孝敬錢交上來,其餘的,老子就寬宏大量不管了。」秦爺把頭轉過去,似乎不願多看阿丑一眼。
阿丑捏緊拳頭:第二個問題解決了,第一個錢的問題,要怎麼辦?
思索一陣,阿醜語氣誠懇地開口:「秦爺,今日實在情況特殊拿不出來,明日補上成嗎?明日我們雙倍補上!」
秦爺冷笑一聲,一隻腳踩上破敗的欄杆,在屋檐下斜睨著伏地磕著響頭的阿丑,語氣是輕蔑的鄙夷:「都照你這個樣子,今日講明日雙倍補上,明日講後日四倍補上——」
鄙夷的語氣突然轉為暴怒,銅鈴眼瞪得更大了:「這補多少日,銀子都還是到不了老子手上!你當老子是驢腦子嗎!啊?**的講多少倍的錢,都不是老子的錢!」
阿丑聽見他的怒喝,不由得發顫。剛才的痛意還未消散,要是再來幾下,死也就罷了,最怕弄成高位截癱、半身不遂,那真是老天和她有仇了!
「秦爺,阿丑知道您是怕開了這個先例,日後大夥都效仿。可是如今也沒有剛好的法子不是?您今日就算打死我們,我們也是兩袖空空,您什麼都得不到不說,還白費您力氣。若是您答應,明日我們就奉上雙倍的孝敬錢,您這不是賺了嗎?」阿丑陳述利害,希望秦爺可以權衡利弊答應他們。
不過,一日的孝敬錢是多少數目,阿丑真不知道。如果的確很多,明天還要補上雙倍,再加上明天本來要交的,那麼明天就要拿出三倍的孝敬錢。這中間有多少困難,她如今無心去管,也無法去管,只能先這樣答應著,保命再說,畢竟多活一日是一日。
秦爺眯起了他的銅鈴眼,似乎思索著什麼,半晌才轉過頭向著關帝廟裡面喝道:「大頭,二鬼,拿傢伙出來!」
阿丑一聽「傢伙」二字,心裡發虛:這兩個字,不通常都是殺人越貨的武器嗎?拿傢伙出來,豈不是要打殺她們?
思索至此,阿丑暗暗咬牙:這個極其詭異的關帝廟丐幫的人,到底是什麼行事作風?一句話不順耳就把人暴打一通,多說幾個字就要償命?草菅人命也不是這麼個菅法,我們都死翹翹了,你靠什麼賺銀子?誰給你孝敬錢?這個秦爺,脾氣如此暴躁,身手又好,還心狠手辣,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物。
阿丑緊張地抓住一旁的徐奶奶的手,手心直冒冷汗:怎麼辦,伏低示弱、陳述利弊,還是沒能改變秦爺的主意……她重生才這麼一會兒,就要再次魂歸地府?
正當阿丑驚恐未定之時,秦爺的聲音再次響起:「今後,就按阿丑和徐氏的例子,誰要是交不上孝敬錢,二十大板,第二日補上雙份。第二日要是交不出,哼,老子的手段,大伙兒都是見識過的!」
聞言,阿丑懸著的心落下來些許。可是要打板子——她看一眼身旁白髮蒼蒼、嘴角還帶著血痕的徐奶奶,眉心蹙起:「秦爺,徐奶奶的板子,我替她挨。」
「阿丑,你不要命了!四十大板,你怎麼能呀!」徐奶奶抓著阿丑的手臂,不許她上前。
阿丑卻只是拍了拍徐奶奶的手,小聲說:「徐奶奶,若我們都受了傷,誰照顧我們,明天三倍的孝敬錢又如何是好?」言罷義無反顧地掙脫她,走上前去。
站在行刑的長椅前,阿丑看著所謂「傢伙」,嘴角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果然是好「傢伙」,那板子可是帶著刺的!
淡淡掃視了一眼拿著「傢伙」同是乞丐,卻衣著稍好、臉龐稍整潔的大頭和二鬼,阿丑俯身趴在長椅上,咬著牙閉上了雙眼。
板子重重落下。
一雙羸弱的手抓著長椅邊緣,指甲也嵌進去半分。牙齒似乎要咬斷了,阿丑再也忍不住,發出凄厲的慘叫,夾雜著雨聲和「傢伙」落下的聲音,回蕩在一片寂靜的關帝廟。
火辣辣的疼伴隨極劇的刺痛襲來,感到自己的雙腿由難以忍受的皮開肉綻到沉重的麻木,阿丑腦海中湧出的只剩下對生的渴望。
活著,她要活著,要好好活著……
體溫又升高了,意識逐漸渙散,迷濛中,似乎聽見有誰在說:「秦爺走了,我們打輕點……」便再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