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倆人是這樣糾結滴（十四）

在各種採訪告一段落之後,秦桑租來一輛越野車,他和何諾兩個人便開著去遊山玩水了。他們沒有刻意地去追尋各種風景名勝,一路上只是鄉野間行走，秋日微涼的十月，鄉野間的景緻卻是格外的好,似乎隨處可見的紅葉，在秋日陽光的掩映下，紅得透明,別有一番秋日的美感。

遇到風景特別好的地方,他們就會把車子停下來，又把一塊方布鋪在楓樹下、草地上或者田野邊，從後備箱里把吃的喝的搬出來，然後他們席地而坐、吃喝玩樂。

鄉野間的景緻有種自然而隨意的美，於是他們的玩樂也是自然而隨意的，跟風景名勝間的遊行相比，別有一番趣味。

有一次他們路過一大片蘋果園，蘋果樹都被看不見邊際的鐵絲網給攔住了，但是蘋果樹上果實繁茂，硬是越過阻攔，把紅丹丹的蘋果沉甸甸地送到外面來。

他們隔著阻攔站在蘋果樹下，鼻端滿是甜絲絲的蘋果香，光是聞著這種味道，就讓人蠢蠢欲動了，秦桑二話不說，抬起胳膊就從蘋果樹上揪了兩個蘋果下來，何諾知道這種行為是絕不能提倡的，但是把蘋果送到嘴邊咬一口，可甜。

他們後來還找到了蘋果園的主人，連比帶劃地得到了人家的許可，進入人家的蘋果園裡玩了半天，蘋果園裡已經有人在採摘蘋果了，而他們倚坐在蘋果樹下，整個人被甜甜美美的蘋果香給包裹住，那種感覺，很自然、很清新，看著滿樹的果實，甚至感覺自己很富有。

何諾甚至還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覺得如果能一輩子這樣過下去，那也不錯。

後來他們終於路過一大片的楓樹林。

何諾最喜歡楓樹林。

他們在黃昏時分來到了這片楓樹林，紅葉掩映著落霞，落日的餘暉在枝枝葉葉間灑落下來，落在地上，斑斑駁駁，偶爾風起，一片片的紅葉伴隨著晚風輕輕晃動起來，帶起一片不大的嘩嘩聲，夜色漸濃，紅葉越發紅得厲害，可是卻另有一種透明而羸弱的美感。

楓樹林里遊客不少，這片楓樹林應該是有點名堂的，何諾他們不知道這片楓樹林叫什麼，也沒去問，沒必要問。

楓樹林的外圍有幾把紫檀色的長椅，長椅已經有些年頭了，顏色都有些斑駁了，但是配上這裡的景色，卻是正好。

他和秦桑坐在上面的時候，秦桑忽然欠過頭來「哎」了他一聲，何諾側過頭去看他，就聽秦桑沒頭沒腦地問他：「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何諾想了想，然後真心實意地說：「沒有你，這些我都不會有。」

秦桑笑笑——笑得心不在焉漫不經心，何諾說的這個其實並不中他的意，可是他的「意」到底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

何諾看出秦桑的心不在焉了，他有心想要問一問，但是秦桑突然說：「肚子餓了！走，咱們吃大餐去！」

於是何諾就隨他吃大餐去了，這個不重要的小插曲自然也就隨之拋在了腦後。

他們在日本鄉野間遊逛了四五天之後，終於決定要啟程回國了，他們訂好了機票，按時來到了成田空港機場——然後很不幸地，他們迎面撞上了秦桑他媽。

這位女士並不是一個人出現在成田空港機場的，她身邊還有一位年輕小姐，年輕小姐挽著秦桑他媽的胳膊，幾個人目光撞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正是有說有笑的樣子，秦桑看見他媽，也是愣了一下，隨即秦桑帶著他迎面走了上去，等到走近了，何諾才發現這兩位女士身後還跟著一隨從，隨從一手拎一個精緻的行李箱，在兩位女士後面，隔了一小段的距離。

現如今這個社會，出行還要有人跟隨的，也算是不小的排場了吧。

秦桑帶著他走上去，等真正碰面的時候，秦桑很率性地跟他媽還有他媽帶著的年輕小姐打了招呼，他稱呼那位小姐叫「小清」，小清叫秦桑「桑哥」，兩個人說起話來，口氣都很熟稔。

何諾不知道這兩個人具體是什麼關係，但是要說他們有超越朋友的關係，卻是絕對不像的。

秦桑跟人說話的時候，何諾很安靜地在一邊站著，他自知無足輕重，所以在盡量降低存在感的同時，只是微笑並沉默著。

秦桑他媽是撩也不撩他的，後來倒是小清目光一轉看向了他，語帶矜持地跟他說：「我看過你的電影。」

何諾這樣就算是被注意到了。

小清這句話說完後面就什麼也沒有了，既不評論兩句也不客套兩聲，就這麼矜持地扔了一句出來，簡直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接過去。

何諾不喜歡這個女孩子。

自從跟秦桑在一起后，他算是見過不少自恃背景態度傲慢的人了，其中這些傲慢人士裡面，這位小姐絕對是個中翹楚了。

秦桑他媽一定要讓秦桑先陪著她們吃頓飯去，何諾是完全沒必要一起去的，再說他們的航班再過半個小時就要起飛了，於是何諾主動跟秦桑說了，說自己先坐飛機回北京去。

秦桑卻對著他說：「你剛才不還說肚子餓了，說忘了臨走之前再吃上一回正宗的日本料理了嘛！」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所有人都聽見了。

這讓何諾變得很被動，最後不得不跟著他們去吃什麼日本料理了，雖說他本人絲毫沒有加入進去的意願，雖說他也同樣清楚這個聚會也並不歡迎他——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沒說過什麼肚子餓了要吃日本料理的話，好伐？

他們坐上汽車、返回市區，又找了個金碧輝煌的餐廳，要了個雅間，這才終於在榻榻米上坐了下來。

料理吃得不大自在——這是可以預料到的，但是席間何諾還發現了一個有點意思的事，他發現雖然秦桑和小清這兩個人沒有朋友以上的關係，秦桑他媽卻很願意這兩個人能有超乎朋友的發展。

秦桑他媽後來乾脆讓秦桑不要回北京算了，就留在日本陪她們到處逛逛好了，秦桑就推說自己離開北京太久了，有一堆事情等著自己處理呢。

秦桑不願意聽他媽的安排，於是竟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一件事。

事情是這樣的，何諾自己正吃得好好的，秦桑卻忽然夾了一個壽司擱到了他的碟子里，說這個味道不錯，讓他嘗嘗。

何諾想要受寵若驚，但是無奈他知道秦桑這全是做給他媽看的——夾菜這種事情，在他和秦桑之前從來沒發生過，他倆從來都是自顧自的，吃得還挺好。

秦桑他媽沒能把人挽留住，吃過飯後他們又回了機場，趕了下一班飛機回了北京。

飛機上秦桑心情不大爽快地問他：「你怎麼想？」

何諾想了想，明白秦桑問的是什麼了。

剛才那位「小清」長得還算不錯，加上她家裡有錢，穿戴打扮上檔次，自然也更能見人，而從秦桑他媽的態度來看，那位小姐的家世應該也與秦桑的家世背景相當，何諾不知道秦桑他媽想要撮合這兩個人在一起，這裡面有沒有什麼政＼治利益在裡面，但是把這兩個人放在一起，以世俗的觀點來看，並不會不匹配。

何諾瞄了瞄秦桑，秦桑睞著他，面色不善。

何諾能理解他，他這樣不俗的家世，要什麼有什麼的，結果家裡卻想安排他的婚姻，這肯定不爽啊。

秦桑瞅著他，等著他說些什麼似的，何諾說：「你自己不願意，誰能強迫你？」

何諾這話甚合秦桑心意，秦桑臉色稍緩，但是另一方面，模糊中又有些什麼，讓他心裡有些亂。

何諾回家之後偶然打開郵箱看了一下，他看到了一封郵件，是他爸發過來的。

何諾看到郵件的時候呆了一下。

他在東京獲獎的消息早在當天就傳回了國內，而且他還聽說，因為在東京獲獎的緣故，《民國舊影》又在一些影院開始了新一輪的放映，他媽也在第一時間打了電話過來，只是他爸那邊一直安安靜靜的，沒個動靜。

他曾經以為，沒有動靜也是一種動靜。

結果他爸給他發了郵件過來，何諾看了下時間，郵件是五天前發過來的，只是他一直沒有發現。

郵件的內容很短，沒有抬頭，沒有署名，只有短短的四個字：

恭喜你吧。

何諾對著這四個字看了很久。

他爸說的不是「恭喜你」，他爸在這個「恭喜你」後面加了一個字。

恭喜你吧。

何諾在愣了會神兒之後，慢慢地伸出手，操縱滑鼠點了「回復」，他覺得自己應該給他爸回復點什麼，他也的的確確想給他爸回復點什麼，可是回復些什麼呢？

何諾對著空白的郵件，又呆了一會兒。

他想如果他告訴他爸，說他要和秦桑分開了，他爸會願意聽到這個消息的。

但是要跟秦桑分開，卻沒那麼容易。

還在東京的時候，萬老師就私下裡要他繼續保持好跟秦桑的關係，說以後好處多著呢。

何諾自己是覺得現在就是失去了秦桑的幫助，他自己大概也是可以的，和秦桑認識已經一年了，現在他的情況已經和剛認識秦桑的時候不一樣了，怎麼說，他現在也是東京影帝了。

但萬老師的意思其實是，既然他以前能和秦桑在一起，為什麼現在不能？明明能拿到的好處、能到手的資源，為什麼不拿？為什麼不要？

何諾認為和秦桑分開不容易，並不是為了萬老師嘴裡的資源和好處。

他已經和秦桑好了一年了，這一年裡秦桑對他怎麼樣，他只要不昧著良心，就不能說出不好來。現在他當上東京影帝了，轉過頭去就跟秦桑說分開，何諾覺得這樣大約很有過河拆橋的意思。

何諾不想對秦桑過河拆橋，他和秦桑在一起是好聚，有一天他們分開何諾也希望是好散。

要他現在就冒冒失失地跑到秦桑面前說分開，何諾覺得自己暫時還做不到。

不過當然了，如果是秦桑對這段關係感到厭煩了，那自然是另一種局面。

何諾已經在郵件抬頭寫了一個「爸」字，又在後面點了一個冒號，然而遲疑半天，終究沒能回復回去。

他把郵箱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