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番外六

秦桑見了何諾這個反應,也覺得自己這話拋得突兀，讓人連個心理準備也沒有，他有心轉移一下話題，又正好見了旁邊的托盤裡已經放了一個做好的三明治，於是就抓過來，送了一口到嘴裡,及至這一口咽了下去,他才不慌不忙地跟何諾說：

「你心裡有個數就行,現在還早呢——再說也不一定就要鬧到這個地步……就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在國外也可以接著拍你的戲,只是開始肯定要辛苦一些。」

何諾還怔忡著，然而鼻尖忽然躥進一絲糊糊的雞蛋味兒——何諾又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眼下是個什麼時候,他又在做些什麼，何諾把注意力拉回到鍋灶上，他翻動鍋鏟，把雞蛋翻了一下。

翻過來的這面，果然是糊了。

這天晚上何諾失眠了，晦暗中秦桑已經響起了細細的鼾聲，而他依舊是了無睡意，黑暗中靜靜地睜著雙眼，他不由自主地就要想起一早秦桑跟他提到的事、說過的話，秦桑讓他不要多想，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然而不想是不能夠的。

秦桑沒說為什麼他們會在國內呆不下去——然而也不能有其他的原因，秦桑並沒有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而這一點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

秦桑讓他跟他到國外去，還問他干不幹。

如果到國外去，那就等於是放棄這裡的一切，從頭開始了，也許會比從頭開始要好一點，這個可能要看情況了——然而秦桑竟然一絲猶豫都沒有的，就讓他跟他到國外去。

何諾亂七八糟地想到了很多，然而不管他想到什麼，最終都要歸結到這一點上——秦桑讓他跟他到國外去，沒有遲疑的。

夜深人靜的時刻，萬籟俱寂，該是個安然入夢的好時辰，而何諾在黑暗中靜靜地睜著眼睛，心頭有什麼東西，竟然隱隱地澎湃起來。

何諾第一次見到秦桑他爸，是在這個冬日的第一場小雪過後，小雪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白白亮亮的，何諾踩著這一地的薄雪，不緊不慢地要往樓道里走，樓前白白的一片空地，這裡原是一片綠化，然而冬日寒風料峭，梢頭早就枯了，冷風吹來，就光光地晃動一下，空地上如今停了幾輛烏黑光亮的車子，另外還有一些人——大多穿著兵種制服，其中一個彎著腰，很恭敬地給為首一個氣派不凡的中年男子打開了車門，正是個要上車子的模樣。

黑漆漆的幾輛車子並這樣的一些人停在那裡，自然是十分顯眼的，何諾不自覺地就望過去一眼，為首的中年男子是個絕不容易忽視的存在，他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裡，然而一身不動聲色的氣魄與氣派，不是尋常人能有的，不經意間掃過來一眼，何諾認為那人看見了自己，而後中年男子竟然維持了這樣的姿勢，在身邊眾人的簇擁下，定睛看了過來。

中間大概有那麼幾秒鐘的功夫，而後中年男子忽又乾脆利落地收回了視線，一轉身便彎腰進了車子，車門馬上被人恭恭敬敬地關上了，所有人訓練有素般，很快都上了車子，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幾輛車子安靜而迅速地駛離了。

何諾在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方才那位中年男子可能是誰——他能在那人身上看到秦桑的影子。

這段時間他跟秦桑兩個人如有默契般共同避開了上回那個話題，何諾私底下認為秦桑的看法很有道理，沒必要忽然就杯弓蛇影了，眼下該幹什麼幹什麼好了。

不管方才那位是不是秦桑他爸，何諾決定把這事拋開不想。

回到家裡，何諾想到了什麼，他打開電腦，登上了郵箱，自從上回他爸給他發過來一句簡簡單單的「恭喜你吧」，他跟他爸之間就不時地互通個郵件，溝通一下想法，也交流一下感情。

然而同秦桑交往這件事，他到現在也沒同他爸說過。

略略地遲疑了一下，何諾終於在收件人一欄里輸入了他爸的郵箱。

「爸：我一直在跟一個人交往，是秦桑，就是您知道的那個秦桑，我們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

寫上了這一句，何諾想著再寫上點什麼，把事情解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忽然又發現，這一句已經把意思表達得很清楚很完整了。

何諾把郵件發出去了。

他本來有些猶豫，然而等郵件真的發出去了，心底卻忽又輕鬆起來。

慢慢地就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