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問
大周君王一手揉著額頭,無力地瞥了一眼底下吵吵嚷嚷的眾人,又閉上了雙眼,恨不得做出用手堵住雙耳的不雅之舉來。
這群老傢伙,太能折騰了,從上朝開始就吵到現在,內容從突然出現的陳國公主到天下局勢,最後幾經波折,居然轉到了上個月他多賞賜了一個宮女一匹布,頓時開始指責他賞罰不公,有荒淫無道之態……
天知道他連那宮女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聽著聽著,他眉頭緊了緊,又緊了緊,他覺得自己有些想殺人。終於,在崩潰之際,一個聲音解救了他。
「原陳國公主到!」
底下唰地集體朝門口望去,耳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清靜,他一吐心中的悶氣,心情一下子大好起來,對這位還未見過的陳國公主有了一分好感。
他大手一揮:「宣!」
下一刻,在所有朝門口伸長脖子的大臣注視下,一個身著金甲,手持寶劍,臉覆羅剎鬼面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
陳驕陽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緊張,在那麼多雙銳利的眼神中,她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猜疑、不屑以及冷漠。她下意識地緊了緊握劍的手,強迫自己挺直腰板,目不斜視,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失了士氣,最壞也不過就是一死,死過的人又怎麼會再怕死?這樣想著,她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
「陳驕陽拜見大周王上。」
只見她屈膝半跪,雙手抱拳,沒有行宮廷女子的跪拜禮,而是出人意料地行了一個端正的軍禮,儼然把自己當做一個軍人,亦或是使節,總之不是一個公主。眾人驚訝之餘,有幾個看她的眼神已經露出了幾分欣賞。
「公主不必多禮,請起。」周王抬手象徵性地對著陳驕陽的方向虛扶一把。
「謝周王!」起身站好,背脊筆直。
大周國君一臉和藹的微笑,溫和道:「孤記得上次見公主還是十五年前,那時公主還不過四五歲吧,轉眼間就長這麼大了。」
陳驕陽抱拳回道:「周王抬愛,驕陽如今卻已二十又三了。」
周王一拍額頭,搖頭慚愧道:「哎呀,人老了,記性就開始不好了,竟然連這等小事都能記錯,公主見笑了。」
陳驕陽不卑不亢:「周王嚴重了,驕陽兒時長的慢,周王看錯也是情理之中。」
周王笑了笑沒有回答,掃了底下眾臣一眼,這才慢慢開口:「不知公主前來所謂何事?」
「我……」陳嬌陽開口。
「王上,可否容老臣問幾個問題?」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答。
陳驕陽看著那人蒼老的面容,心裡有些苦笑,果然還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看那人的一雙直射人心的銳利眸子便知,此人不好對付,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容不得一絲鬆懈。
「這……」周王一臉為難地看了看他,又看向陳驕陽。
陳驕陽雖然知道會有這麼一劫,可是看到周王一臉無害的表情,心裡還是忍不住暗罵了一聲老狐狸。
「相國大人請問。」陳驕陽恭敬地朝那人拱手彎腰行了一個文人禮,表示虛心向他請教。
相國大人連忙回禮,見她如此知曉禮節,眼神里的不善去了一大半,這才緩緩問道:「老臣不才,想請教公主三個問題,還望公主能如實回答。」
「驕陽必定知無不言。」陳驕陽連忙回道。
相國大人面露滿意神色,問出第004章?」
「驕陽並無輕視之心,相反,驕陽此舉代表了陳國最高敬意。」
「哦?」
「一百年前,我陳國高祖憑藉三件寶貝得以在陳地建國,疆域遼闊,囊括現大周與東晉所在大半土地,后因陳王室動亂,三寶遺失二寶,這才有了除卻南蠻各部族的三分天下之勢。想必周王和諸位大人聽聞過這三件寶貝。」
「孤的確有所耳聞,卻不知這三寶為何物。」周王好奇道。
陳驕陽嘆了口氣,有些惋惜道:「失落的二寶,驕陽也不知為何物,至於剩下的一寶……」她頓了頓,右手一翻,將青玄寶劍穩穩托在雙手中,「正是驕陽手中的清吟寶劍!」
四周一片抽氣聲,周王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子。
「此物乃是高祖髮際時,一位高人所贈,后隨高祖南征北戰,開疆闊土,高祖稱王后也未曾一日卸下此劍,驕陽在此效仿高祖劍不離身,向周王獻上驕陽最高敬意與信任。」
聽罷,相國大人摸摸鬍子有些感慨,望向周王,見他神色不明,琢磨了下又問道:「公主乃是賢德之人,老臣佩服。敢問公主,這羅剎鬼面又是何意?」
相國大人的第二問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大家都對神秘的東西有著強烈的好奇心,比如這位鬼面公主的臉,是否為外人傳的那般被晉軍所毀。所有人都盯著站在中間的女子,看她是否有可能拿下臉上的面具。
陳驕陽沒有動,她只是低著頭,看不到面具后的表情,可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濃濃的哀傷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瘦弱的肩膀彷彿承受不住金甲的重量,下一刻就要垮下去一般,可是她沒有倒下,甚至連背脊都不曾彎下一分,那一份倔強狠狠地撞擊著他們的心口。他們這才發現,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原本應該相夫教子的女人,如今國破家亡,卻倔強地站在男人的世界里,用她羸弱的肩膀挑起一個國家的大梁,看得人心裡發酸。
「驕陽……有愧……無顏面對陳國子民……」她說的很慢,甚至有些斷斷續續,原本就嘶啞難聽的聲音猶如撕裂的戰旗,奏著悲涼的哀歌。
一句有愧,一句無顏,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看她的眼神也由好奇變成了同情,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為之所動,除了周王和相國大人外,還有一人卻露出了與眾人完全不同的恥笑神情來。
「一個只會逃避的黃毛丫頭,能成什麼事,陳國活該被滅!」
「你!」握劍的手一緊,哀傷立馬散去,怒氣隨之而來,她下意識尋找聲音來源。一看到那人的穿著和他那桀驁不馴的氣質,她立馬收回了怒視的目光,在心中斟酌一番,有看向那人,眼神毫不迴避與之對視,聲音冷靜沉著:「驕陽沒有逃避,永遠不會!」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復心中突然出現的波瀾,半晌才吐出:「聽聞龍將軍曾為一諾不惜散盡家財,可算是真正的一諾千金,是否確有此事?」
何止是散盡家財,一家老小寄住在相國大人家不說,他自己做了一個月的乞丐,鬧得滿城風雨,哪有他那樣拿刀問同僚要賞錢的?眾人在心裡小聲嘀咕,望向龍將軍的眼神里仍然有一絲抱怨之色。
龍將軍抬著下巴哼了一聲算是承認。
「我雖一介女流,卻也知守諾二字!」她抬起下巴,語氣里透出一股傲氣來,「我曾向人發誓,一日不光復陳國,我就永不摘下面具,將軍既能為一諾散千金,我就算為此拋去性命又有何不可?將軍切莫小瞧了女流之輩!」說完還挑釁地沖他一抱拳。
龍將軍氣得吹了好幾下鬍子,看著陳驕陽突然大笑出聲:「好你個女娃娃!哈哈哈!」
相國大人和周王對視了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陳驕陽等他笑完,沖相國大人作了一揖問道:「驕陽請教相國大人第三問。」
相國大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慢慢收起微笑,眼神變得敏銳犀利:「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