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鎮西林家
王放無比鬱悶地踱到家中,見到家裡四下無人方才想起爺爺已經走了,馬上摸出懷中的信,細細讀起來,「鎮西林家,刀為信物……」王放念了一遍又一遍,「原來我有母親,她叫林琴。」
「母親,母親……」王放的手指狠狠地掐入信紙中,這是一個十幾年來常常魂牽夢縈的稱謂,這是一個多少次讓人潸然淚下的呼喚,如果說尋找父親是一種執念,那麼尋找母親是與生俱來的。王放幾次在夢裡想象自己母親的模樣,可是在夢中永遠是那麼模糊。
「去看看我的母親長什麼樣。」王放擦掉淚水,自己對自己說道。
鎮西林家也去過幾次,不過從來沒覺得那裡跟自己有什麼深層次的聯繫,每次去都是殺了幾頭豬就回來了,只記得林家的大門比沐家還要寬大些,除此之外就再也沒什麼了。
其實王放決心去林家還有另一個目的,是找母親看看能不能湊些金子娶了依依,畢竟這年頭給兒子操辦婚事是母親應盡的義務,而且林家是大家族,這點金子還是有的。
到得鎮里,往西俆行,穿過幾條窄街,繞過幾處大宅,前方道路漸漸寬敞,片刻后,只見一座比尋常宅院更高大的府宅立在道路左側,朱漆的大門頗為氣派,大門正上方一塊數尺寬的巨扁橫在上空,上書「林家商會」四個大字。一個林家當然不能稱之為商會,這個林家商會還包含了依附在林家周圍的許多小家族,以林家為龍頭組織成一個共進退的商業團體。
「林家商會,林琴。」王放心中默念了幾句,一時千思百轉,萬緒紛擾,一股熱淚不自覺地流淌下來,「十六年了,為什麼要到今日方才能母子相見。這中間到底有怎樣的秘辛……」
王放擦去眼角的淚水,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走向朱漆大門。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林家也早已經關門謝客。
王放拾起門環,「噹噹」地敲了幾下,等了片刻,並不見有人來開門,又抓起門環重重地敲了幾下,方才聽到裡面有人應答。
「何人敲門?」開門的是一位約莫五十齣頭的長者,走出門來,看見一個稚氣的少年腰挎一把短刀立在門口,稍一思索,道:「你是那殺豬的,可是今日府上沒有請人來。」
「管家,我不是來殺豬的,我來找人。」王放來過林家數次,自然知道眼前這人正是林家的管家。
「找人?」管家皺眉納悶道,「找誰?」
「林琴。」王放試探性地道出這兩個字,其實他也不敢確定林家是不是真有林琴這麼個人,保不定是爺爺記錯了。
「林琴……」管家聽到這兩個字,臉色一陣變幻,甚至微微有潮紅之色,「你再說一遍,你要找的人是?」
「我找的是林琴。」
「沒這個人。」只聽見「咣」一聲,大門已經緊鎖。
王放一陣鬱悶,心中靈機一動,繞到林家後門,只見後門虛掩,王放輕輕地推了進去。
進得門來,兩排不知名的小花夾成一條小道,左右是兩廂不高的木屋,前面若干衣架,稀稀疏疏地掛著些衣物,想來是下人居住的地兒。
循著小道,王放一直往內走,雖然遇到些人,卻也無人過問些什麼,直至走到一扇大門,才看到左右兩個彪形大漢挺立在兩側。
「幹嗎的?」一個大漢一臉兇相地道。
「呵呵,逛逛。」王放突然變得無話可說。
「看他形跡可疑,快去稟報管家。」另一個虯髯大漢道。
「這……」王放無語。
只片刻功夫,管家已經從前面趕到了後門。
「怎麼又是你。」管家微皺眉頭道。
「正是區區。」王放拱了拱手,有禮貌地回道。
「你走吧。」管家擺擺手。
王放並沒有依言就走,他雖然不知道這位管家為什麼對他這個態度,但想來人家定有難言之隱,解下腰上的殺豬刀道:「麻煩您轉告林琴夫人,小子王放求見,她見到此刀就會明白了。」他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便用了夫人二字。
門口兩個大漢再聽到林琴二字時,臉色一凜,互相對視了一眼。
「我說了沒有林琴這個人。」管家又重申了一遍。
「小子求見林夫人有極要緊的事情,有勞管家代為通稟。」王放說著說著,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心想母親拋下自己十幾年,現在想見上一面竟還要受她的人諸般阻撓,真不知道當年母親是為了什麼才走,心中愛恨交加。
管家見王放的言語極是誠懇,必中也稍有動容,道:「好,你把東西給我,於此地等我片刻。」說完,管家踱步而去。
王放從門中向內望去,見內中景色煞是好看。此時已是初秋時節,百花剛開始凋零,而門內景像彷彿比野外晚了小半個節次,花兒開的甚是濃郁艷麗,嬌滴滴的,並不見有任何頹敗的跡象。花兒四周栽著些整整齊齊的不知名灌木,葉兒嬌小肥嫩,好生可愛。灌木中間嵌了幾株杏樹、棗樹、桃樹,還有若干無花果。放眼望去,花兒樹兒倒是普通的緊,只是那股子精神勁兒比了外面的花花草草強了不只一分。
王放自顧自在四處打量,兩個大漢也並不說話,像兩個門神似的,半分不動。
過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門內出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四十齣頭的中年漢子,後面跟著的是管家。
中年漢子步履矯健,幾個大步已經立在王放跟前。
「請問小兄弟如何稱呼?」中年漢子雖然長相魁梧粗獷,但說話倒也客氣。
「小子王放。敢問伯父貴姓。」王放知道眼前這位定是自己長輩,因而不敢妄問名諱,只消問問對方是否姓林便可。
「在下姓林,名伯謙。」長輩對晚輩通名已是不小的禮待了。
「見過舅舅。」王放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常言道見舅如見娘,這點禮數還是需要的。
「好孩子。」中年漢子滿意地點點頭,「跟我來。」
「哦。」王放跟在林伯謙的身後,心中想道,「靠,我的刀不會被吞了吧。」
穿過幾條花叢中的小徑,往北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只見前方樓榭成排,燈籠無數,高高低低的房屋連綿起伏,比沐家還要寬敞許多。
終於到了一處較僻靜的所在,這裡的房屋雖不甚高,不過清雅靜謐,四間小屋堪堪圍攏,儼然一個院中院,小院中種著些並不頂艷的無名小花,飄散出淡淡的幽香,一隻潔白如雪的小貓在滴溜溜地打轉,試圖想咬下尾巴上的那粒惱人的跳蚤。
林伯謙揮揮手驅走攔在路中央的小東西,趨步走向正中房前,輕敲了幾下門,然後垂手靜等。
過了片刻,房門「咯吱」一聲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三十齣頭的女人,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老爺」。
林伯謙「嗯」了一聲,便攜王放入內。
屋中瀰漫著一股很淡的香味,吸入肺中舒服之極,頓時全身舒泰無比。
「是伯謙嗎?」內室傳來一聲蒼老的呼喚,續道:「進來吧,把小夥子也帶進來。」
「奶奶,正是伯謙。」伯謙弓身答道,隨即,拉了王放的小手,掀開帘布往內走。
入得內屋,只見一位頭髮蒼白無比的老太太,斜斜地靠在睡枕上。巨大的梨花木床榻幾乎佔據了大半個房間。床邊的几上放著一個精緻古樸的香爐,淡淡的青煙從香爐中緩緩筆直向上升起,待到半空才曲折散開。
老太太細眯雙眼,仔細地端詳著王放的殺豬刀,連餘光都沒有施捨給王放一點。
王放見林伯謙不敢說話,自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過了半晌,老太太的注意力方才從殺豬刀上轉過來,在王放身上打量一番,道:「果真是林琴的孩子。」
「快叫太外婆。」林伯謙輕拍了下王放的肩膀,催促道。
「太外婆好。」王放懦懦地吐出了幾個字。
「好孩子。」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這些年過的可還好?」
「還好,不過也不好。」王放猶豫了下回道。
「哦?這是為什麼?」老太太不解地道。
「這些年,爺爺帶著我衣食無憂,一切都還好,只是……」
「只是什麼?」老太太皺著蒼老的眉頭,看模樣一把年紀了也是個急性子。
「只是……常常被人欺負。」王放嘟噥著嘴,吞吞吐吐地道。
「豈有此理!」老太太一拍床沿,道:「是誰。」
王放眼珠一轉,心想此事大半成了,道:「遠的不說。最近沐家弄了個比武招親,我明明得了第一,沐家卻嫌我窮。」
「當真是豈有此理!」老太太又是一巴掌拍在床沿上,喝道:「這沐家太不懂事,竟敢欺到我林家的頭上了,我林家不嫌她沐家窮已經是他祖上積德了!」
「奶奶息怒。」林伯謙連忙勸道:「沐家想來應該不知道放兒是我們林家的外孫,不然……想來是不敢的。」林伯謙知道這位老祖宗最好面子,不過無緣無故把林家與這件事情扯在一起實在太牽強了。
「我不管,伯謙,你明天就以放兒長輩的身份去沐家提親,看他們還敢不敢嫌我的小外孫子窮。」老太太說著著便轉怒為笑了,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謝謝太外婆!」王放心中像是打翻了蜜罐一樣,聽老太太這番話當真是如聆仙樂,渾然把尋母這件事情忘在了九宵雲外。
老太太突然臉色一寒,彷彿想起了什麼,道:「伯謙,帶放兒到西面廂房安頓下來,讓孩子好好休息,對了,安排個乖巧的丫頭好好伺候。琉璃那丫頭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