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謀心

耀眼的光刺得顏宋無法睜開眼睛，大腦一時還不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耳邊嗡嗡的，她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只覺得有一種恐慌在無盡的蔓延。

「老夫人，顏小姐只是斷了一條腿，並沒有生命危險，我真的不能按照您說的做。」

「萬院長，你現在沒有拒絕的權利，如果我把手裡這些你利用職權之便盜賣器官的資料交給檢察院，你覺得你會有什麼下場呢？」

這個聲音，顏宋很熟悉，是最疼愛她的奶奶，可是這一刻聽著，為什麼這麼陌生？讓她覺得害怕。她怎麼了？她的腿斷了嗎？為什麼她沒有感覺到疼呢？發生什麼事情了？

「萬院長，我求求你答應吧，就當幫幫我，我只有辰辰這麼一個兒子，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這是唯一的機會。」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焦急而又哀求，讓人聽了就忍不住同情，這是從小就比媽媽還要疼愛她的枚姨，是媽媽最好的朋友，顏宋知道枚姨的兒子劉辰有先天心臟病，從小就沒斷過葯，比她大三歲，枚姨不知為這個兒子流過多少眼淚，她每次見枚姨哭都會很難過。

腦海里閃過一輛車疾馳撞過來的畫面。

顏宋想起來了，奶奶和枚姨帶著她和辰哥哥出去買東西，她挽著枚姨的胳膊走在前面，辰哥哥陪著奶奶走在後面，迎面飛馳過一輛車的時候，枚姨忽然用力將她推了出去……

想到剛剛聽到的話，顏宋感覺到鋪天蓋地的驚恐向她壓過來，她努力的睜開眼睛。

「啊！老夫人，她，她醒了！」萬志成聲音帶著絲顫抖。

「萬院長眼花了吧，她生命垂危，無可挽回，怎麼可能醒呢？萬院長還是趕快手術吧，我顏家就只有辰辰這一個寶貝孫子，他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劉玫，我們出去等萬院長的好消息。」顏老太太威嚴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顏宋不敢置信，這是那個疼她寵她的奶奶嗎？劉辰是她的寶貝孫子？那她呢？

萬志成看到顏宋大睜的眼睛，莫名的感到一股恐懼，心虛而又害怕的對她說道：「顏小姐，你不要怪我，是你奶奶逼我取出你的心臟給劉辰的，我也是被逼無奈，對不起了。」

沒有了心還能活嗎？

顏宋想起來她看的電視劇《封神榜》。

為什麼她沒有心了卻還活著？她飄在空中，親眼看到自己的心臟被取出，放進另一個人的身體，而她的身體被蓋上白布，推了出去，她的爺爺奶奶沒有看她一眼，她的父親在一旁打電話，而她，被護士推進冰冷的停屍房，然後，她驟然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也一下子變得冰冷。

顏宋不知自己該去哪裡，她飄蕩在停屍房裡，總覺得自己不能離開。

等看到母親抱著她冰冷的屍體痛哭，她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媽，媽媽……」顏宋瞬間淚流滿面，她想撲進母親的懷裡，可她的身體穿透母親的身體，她無法再碰觸到母親；她想安慰悲痛的母親，可母親聽不到她的話。

宋希悅抱著女兒冰冷的屍體，哭得肝腸寸斷，她怎麼也不能相信，她不過才離開了一個星期，就永遠也見不到女兒了！她不相信，可是親眼看到女兒冷冰冰的屍體，她心底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再也無法支持昏了過去。

醒來后已經回到了家裡，丈夫顏峰守在她身邊。

「希悅你醒了，渴不渴，來，喝杯水。」李雲峰親自照顧她。

宋希悅搖了搖頭，整個人彷彿都沒有了靈魂。

「希悅，」顏峰傷心的道，「女兒走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你還活著，你不能不吃不喝，你必須堅強起來。」

「我寧願死的是我，宋宋才剛剛二十五歲，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宋希悅泣不成聲，嗓子早就哭啞了。

車禍的事情結束的很快，那司機並沒有逃，認罪態度良好，警察已經按照法律程序給予處罰。

可是，宋希悅不想要賠償，也不想懲罰那個人，她只想自己的女兒活得好好的。

劉玫端著一碗熱粥走進來，關心的道：「希悅，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喝碗粥吧。」

宋希悅別開臉，道：「出去，我不想看見你。」知道是她帶女兒出去讓女兒出了事情，她怎麼可能不怨？

劉玫難過的道：「希悅，對不起，都是我沒有看好宋宋，我知道你怪我，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嗎？」

顏宋氣得從半空中撲下來，她想掐死這個虛偽的女人，可是，身體穿透而過，她現在根本就是一個虛無的存在，任何事情都做不了。

「媽媽，不要相信他們，他們全都是騙子，騙子！快離開這裡，不要再待在這裡！」顏宋哭著對母親叫喊，連她一直敬重的父親，此刻在她眼中也只是一個偽君子，一個欺騙了她，欺騙了媽媽的騙子，可是她的話沒有人能聽到，宋希悅也一樣。

顏宋無助的哭泣，明明已經沒有心了，可她卻覺得心好痛，誰來幫幫她，誰來幫她告訴媽媽真相！

滴滴！

宋希悅收到一條陌生人發來的簡訊：

你女兒的心臟移植給了你老公和劉玫的私生子劉辰，劉辰在省醫院貴賓區402房。

宋希悅震驚的望向坐在床邊細心照顧她的顏峰，又扭頭看向一臉愧疚的劉玫，拿著手機的手在不停的顫抖。

顏峰發現異樣，不安的道：「希悅，你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宋希悅一把將顏峰推到了地上，拿著手機就跑了出去。

「希悅，你幹什麼去？」顏峰爬起來就追出去，劉玫也驚慌的跟著追出去。

省醫院，貴賓區402病房：

顏老爺子和顏老太太此刻都守在劉辰的病床前。

「老爺子，老夫人，你們放心吧，手術很成功，劉辰的身體沒有出現排斥現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活了。」萬志成近乎討好的說道，「老夫人，您答應過我的事情……」

顏老太太滿意的點著頭，笑呵呵的道：「萬院長請放心，我老婆子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也一諾千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那份資料，我保證會藏的好好的。」

這意思就是不會給他了，萬志成陪著笑，看向顏老爺子，道：「老爺子，你看這……」

顏老爺子目光如炬，道：「怎麼，萬院長莫非還信不過我顏家？」

「不敢，不敢。」萬志成心裡恨的牙痒痒，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顏老太太冷笑道：「只要萬院長守口如瓶，我老太婆自然不會多事，畢竟，生老病死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我老婆子以後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萬院長呢。」

「嘭」一聲房門被推開。

宋希悅如一隻厲鬼站在門口，不用再確認，聽到剛剛那些話她就已經知道簡訊所說非虛，宋希悅怒極，指著房內的人，厲聲道：「你們這群惡魔，殺人犯，你們不配做宋宋的爺爺奶奶，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房內三人均是面色劇變，不約而同的去追往外跑的宋希悅。

「顏峰，劉玫，快攔住她，她瘋了！」顏老太太看到迎面跑來的顏峰和劉玫，急忙大聲命令。

宋希悅自從知道女兒去世就沒有好好吃飯休息，身體極度虛弱，這一路跑來，全憑著一股心力支持，此刻又怎麼會是幾個人的對手，她掙扎不過，急怒攻心，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宋希悅發現她又回到了家裡，此刻這裡對她來說已經不能稱之為家，而是牢籠。

顏峰愧疚的不敢看她。

宋希悅目眥欲裂的瞪著李雲峰，眼底全是恨意：「你是知情的對吧？」

「希悅，」顏峰痛苦的抓著宋希悅的手，不讓她掙開，「希悅，你聽我解釋好嗎！」

「滾開！不要碰我！」宋希悅聲音死寂，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涌，透過顏峰看到他身後的劉玫，「顏峰，你，你們，真好，真好啊！」

劉玫愧疚的望著宋希悅，道：「希悅，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顏峰，要怪就怪我吧。」

宋希悅看到劉玫惺惺作態的樣子便恨不得撕了她，她是瞎了眼才把她當成好朋友。

劉玫流著淚，說著「對不起」，凄凄哀哀的望著宋希悅，哭泣：「希悅，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是，我絕對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也沒有任何要跟你搶雲峰的意思，當初你嫁給顏峰，一年了都沒有懷上孩子，伯母對你越來越不好，逼迫顏峰在外面養個女人生孩子，顏峰夾在你和伯母之間很痛苦，所以我才……我只是希望，伯母有了孫子之後，就不再為難你，從小到大，只有你對我那麼好，我想報答你，這個秘密，這輩子我也沒想告訴你的，可我命苦，辰辰生下來心臟就有問題，辰辰的情況你也了解的，希悅，你也很疼辰辰的，你也不忍心看著他就這麼死了吧？」

顏峰一臉痛苦，鬆開宋希悅走過去扶起地上的劉玫，道：「劉玫，別說了，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對不起希悅，也對不起你。」顏峰轉身對宋希悅道，「希悅，宋宋已經死了，把宋宋的心臟換給辰辰，是我同意的，你要恨，就恨我吧。」

「無恥！」宋希悅抓起床頭的鬧鐘對著顏峰用力的砸過去，劉玫驚呼一聲推開顏峰，鬧鐘砸到她頭上，頓時頭破血流，顏宋這一下，可是用了全部的力氣，自然砸得極狠。

顏峰想發火，看到妻子的模樣，就不忍心了，他知道宋希悅很生氣很痛苦，可是他也沒有辦法，女兒已經死了，心臟可以救兒子，他能不救嗎？

顏宋飄蕩在空中，無力的望著發生的一切，除了看著母親痛苦，她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

宋希悅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道：「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一個都別想逃，我要告你們，我要給我女兒討回公道！」

「希悅，你聽我……」

「你要告誰！」顏老太太出現在門口，怒眼圓瞪：「反了你了，竟然要告自己的公公婆婆和丈夫！」

「媽……」

「你閉嘴！劉玫，你跟顏峰先出去。」

顏峰剛一開口便被顏老太太怒斥趕了出去，她乾瘦的身板挺得直直的，眼中帶著絲蔑視和厭惡，逼視著宋希悅：「你想告什麼？宋宋自己出了車禍丟了性命，她的心臟能救她哥哥一命，難道不應該奉獻出來嗎？顏家養了她二十五年，她死後能為顏家做出貢獻是她的榮幸，將來等你老了，辰辰一樣會孝順你，你這般瘋瘋癲癲吵吵鬧鬧的對你有什麼好處？」

宋希悅是個溫柔寬厚的女人，所以二十多年來明知道婆婆不喜歡她，她也願意為了家和委屈求全，可是現在，她真想殺了眼前這個老太婆，宋希悅兇狠的盯著自己的婆婆，一字一頓道：「我不需要好處，你這樣沒有人性的人是不會懂的，我宋希悅發誓，哪怕豁出性命，也一定要給我女兒討回一個公道！」

顏老太太聞言，冷哼一聲，道：「公道？人們只會說顏家少夫人痛失愛女精神失常，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瘋子所說的話的。」

宋希悅瞳孔大睜，搖著頭：「我不是，你才是瘋子，惡魔，毒婦！我很清醒，你們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到了。」

顏老太太殘忍的冷笑道：「你現在是很清醒，不過很快就會糊塗了。」

顏宋痛苦無助的哭喊著，整整一個月，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媽媽被強行灌下藥物，一天一天變得痴傻，然後有精神醫生來做檢查，外公外婆被顏家一家人騙過，外婆哭倒在外公身上，滿頭的白髮，佝僂的背影，刺痛了顏宋的眼睛。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殘忍的對她？

顏宋衝到大雨中，任密集的雨滴穿透她的身體留不下一絲痕迹，仰天怒罵，悲憤詛咒。

「咔嚓」一道響雷劈下，將她透明的身體穿透，她竟親眼看到自己的身體碎裂成一片一片，顏宋想，她終於解脫了，可是她好恨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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