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他的姐姐良桔紅
這幾天,她的弟弟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臉上總是掛滿笑容。問他因為什麼而高興,他嘻嘻哈哈地不說一個字,甚至答非所問。
他似乎在一夜之間驟然對音樂稍稍地持有好感,這可把他的家人嚇得不輕:一個本來熱衷於武術、對音樂毫無欣賞細胞的人乍然開始賣弄他對音樂的興趣來,這總歸是一件令人跌破眼鏡的事情——呃,當然,如果有眼鏡的話。
「哦,原來是這樣……嗯,果真是不錯,呵呵……」
瞧吧,不用細看,便可以想象得到弟弟又趴在陽台上痴笑。
——真不明白他是怎麼回事!
額上劃下三道黑線,她實在忍受不下去,便隔著厚厚的白牆對他吼道:「小威,你在幹什麼啊!別一天到晚傻笑行不行?你整個人都快笑傻了!」
「嘿嘿……」良威繼續地發笑。
——看來,他還真是笑出了毛病。
她的眼皮跳了跳:看來她的弟弟病得不輕。
「啪」地一聲,卧室的門被一個纖小白皙的腳給踹開。一個氣勢洶洶的少女闖進了卧室,她滿臉的張牙舞爪終於把良威從回憶中嚇了回來。
少女有一頭長發,烏黑亮澤,不過才到她的肩膀。她是一件清麗時尚的女孩,雖然才十二歲,不過卻根本看不出她的稚嫩。她穿一件粉色吊衣,配有一條淡黃色的迷你牛仔裙,她正是良威的姐姐——良桔紅,是這座城市裡小有名氣的鋼琴家。
良威磕磕巴巴道:「啊,姐,你、你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良桔紅把眼一眯,雙手插腰,毫不客氣道,「我還想問你呢!說!這幾天你幹什麼去了?怎麼對音樂感興趣了?你沒發神經吧?」
良威晃了晃腦袋,詫異道:「姐,以前我不喜歡音樂的時候你們老逼我聽你們彈琴,現在我喜歡音樂了你們居然還問我為什麼喜歡?我喜歡音樂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我為什麼不能喜歡音樂啊?——哦,那音樂是多麼的美妙,我真後悔以前為什麼沒有接觸它。」他兀自怪模怪樣地忘情不已。
良桔紅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她不可思議地衝到良威面前,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再摸了摸自己的,「咦」了一聲道:「怪事呀!你沒發燒啊!你居然會說出這麼恐怖的話來——詭異!太詭異了!說!你是不是小威本人!」她掐住了他的脖子一陣猛晃,她的臉龐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放大,她的神情變得非常猙獰。
「姐!」良威被良桔紅搖得七暈八素,他翻了翻白眼,掙扎道,「我是小威啊,我不是小威我是誰啊?」
良桔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再次地問道:「你真的是小威?你確定?怎麼感覺不像是你了?你是不是病了?你一定是病了吧?看來病得不輕——你突然喜歡上音樂,總讓我覺得怪怪的。」
「怪怪的?」良威只覺莫名其妙,他還毫無自覺性地問道,「哪裡怪了?」
良桔紅咬了咬嘴唇,皺眉道:「為什麼喜歡音樂了?你以前可不接觸這些的。」
「這是因為我開竅了唄。」良威弔兒郎當地敷衍。事實上,他一點兒也不想讓自己的姐姐知道他的心事——
前幾天,他遇上了一個名叫露夜音的女孩,女孩極為擅長彈豎琴,而且特別令人陶醉,讓他不期而然地對她充滿了好奇之心。因為他想和她交朋友,她喜歡音樂,而他卻不喜歡音樂,所以他不得不對音樂嘗試地上心——他想和她有所交集。
「開竅?」良桔紅挑了挑眉頭,高聲道,「那麼,你既然喜歡音樂——過來!給姐當聽眾!」說完,良桔紅毫無顧忌地拽住良威的衣服,把他往卧室外拖去。
「姐!」
一個嬌小的少女拉住比她本身還高的大男孩,在視覺上怎麼看也是一件囧事。良威急得滿頭大汗,又不敢反抗,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喊道:「姐!你先放開我!這樣難看死了!——喂,你還是不是女人啊?」
良桔紅把眼一瞪,傲慢地擺了一個插腰姿勢,反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女人?難道我不是女人啊?」
「你敢說你是女人嗎?」良威小聲地嘀咕,他自然不敢反駁眼前的彪悍姐姐。
「嗯?」良桔紅眯起兩眼,她的聽力很敏銳。
良威擠出一絲笑容,嘆了一口氣,投降道:「放手啦,我當聽眾,我這就去當聽眾。」
「這才對嘛!」良桔紅滿意了,她的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條線。
姐弟倆剛走出卧室,他們來到客廳,便看見自己的爸爸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自己的媽媽則在廚房做菜。
姐弟倆的爸爸是良柱,這個城市裡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既是這裡數一數二的鋼琴大師,也是「聚光音樂培訓學校」的校長。良柱有一副模特般的身材,十分有男人味,每次他在舞台上演奏的時候總是能引來女性觀眾的尖叫,不過幸好他是個「妻管嚴」,又兼是個好爸爸,因而在這個家庭里,他過得十分討人喜歡。
姐弟倆的媽媽叫雪梅,和良柱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他們的愛情就像棉花糖,從開頭到現在是甜味,想找出苦澀都很難。良桔紅的性格八成受到雪梅的影響,用良柱的話來講,母女倆個都是一根筋,說起話來像個男孩,行動上也絲毫沒有淑女的風範,不過家裡的大小男人們偏偏就吃她們的那一套。
「爸爸。」良桔紅終於表現出淑女應有的典範,她也不抓住良威的衣角,鬆開手,把雙手放在背後,小臉羞澀道:「我想讓弟弟當我的聽眾,他最近對音樂頗感興趣啦!」言語間,她透出興奮的神色。
對自家女兒的那副性子良柱瞭然於胸,此時見她刻意地裝出乖巧,眼角不由地抽搐了幾下。沉默了許久,他隱晦地提醒道:「你可別太欺負你弟弟啦!瞧你怎麼當姐姐的。」
就是,就是!良威聽到爸爸的話后,簡直感動得要哭了。他在心中吼道:姐!你個惡魔!你就是個惡魔!總是喜歡強迫別人當聽眾!尤其是我這個弟弟!不管你彈琴是不是很動聽,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我從小到大,天天受到你的荼毒,你知不知道你很過分!一點也沒有姐姐該有的樣子!
惡魔姐姐良桔紅顯然聽不到良威心中的腹誹,她笑嘻嘻地環摟住良柱的脖子,撒嬌道:「爸爸,我這個當姐姐的怎麼會欺負弟弟呢?是不是,弟弟?」
良桔紅溫柔地看向良威,良威驚悚地發現姐姐溫柔的眸子里暗藏殺機。他想:他要是當面拆穿良桔紅的話后,一定會被她當場掐死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良威不得不說出違心的話:「爸爸,平日里姐姐等我很好呢,她怎麼會欺負我呢?」
「好吧,那你們自己注意些。」良柱心中糾結了片刻,知覺自己還是別再干涉姐弟倆的事情,儘管他們好像並不如表面上的那樣友愛。
「呆會要吃飯了。」雪梅慈愛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
「知道啦,一會就來吃!小威,走,去聽姐的彈琴去。」良桔紅自問還是不要浪費機會得好,得抓緊時機給良威洗腦,讓他儘快變成自己的粉絲。
「哦,好吧。」良威露出一縷與往日不尋常的期待,即使他的口吻不是那麼得真誠。
也許平常人的家中,爸爸會是一家之主。可事實上,在他的家內,他的爸爸有時更像一名打工的,他那惡魔出生的姐姐才是真有一家之主的風範。
良桔紅的卧室很整潔,進門靠右是一張單人床,床的右邊是一台櫥櫃梳妝台,裡面放有大大小小的獎盃和獎狀。床的對面擺放一架小型的鋼琴,窗戶就在鋼琴的左一邊,陽光照射進來,屋子十分明亮。
「你坐那,坐好。」良桔紅指著一張椅子要求良威坐下,她自己剛是坐到鋼琴前。她向良威笑了一下,方才熟練地彈奏起來。
良桔紅彈奏的是匈牙利作曲家李斯特的《愛之夢》。
良威坐在椅子上聆聽,雖然不太懂這曲子想表達的是何意思,不過他還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姐姐彈鋼琴果然也很悅耳,要不然她小小年紀怎麼就獲得了那麼多的獎項?同時他也在納悶自己為何會有如此的想法,難道當真是聽了露夜音的琴聲,受到她的影響了嗎?
良威暗暗地打量良桔紅,只見良桔紅一臉認真,雙手不停地在音鍵上滑動,她側著臉,面色微紅,雙眼半眯,像極了一隻醉酒的小貓咪。
這時的她還是相當迷人的嘛!良威像是猛然發現新大陸似的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她。這麼沉穩、這麼寧靜、這麼端莊的態度怎麼會是自己的姐姐?不可能吧?在良威的印象中,他的姐姐總是驕傲、自負、強悍和傲嬌,哪裡是像現在的這副模樣?一時間他有些迷惑。端詳著,端詳著,他忽然看到了姐姐和露夜音的身影漸漸地重合,再定睛一瞧,竟是露夜音彈鋼琴的畫面……
「怎麼樣?好聽吧?喜歡吧?」良桔紅把曲子彈完,興緻沖沖地詢問自己的弟弟,把良威從夢幻中拉回了現實。
良威驚了一身冷汗,見到良桔紅像往常一般神氣十足的表情時,頓時對自己有點無語:他怎麼能把豪爽幹練的姐姐當成了溫文爾雅的夜音?這兩個人明明極端相反啊!
「好聽!很好聽!」良威只得這麼回答。
豈料,良桔紅追問:「哪裡好聽?」
「啊?」良威呆了呆,半晌才道,「從頭到尾都好聽。」原諒他撒下一個善意的謊言,儘管良桔紅的演奏的確挺好聽,但再怎麼好聽也比不過露夜音——天知道,在良桔紅想把良威拉入自己的陣營之前,他卻早已經投奔到了外人的懷抱!
「哈哈!我就知道!我是最棒的!」良桔紅放聲大笑了數聲,那神態如同電視劇里的女土匪——別無一二。
良威心想,他現在打死也不要把露夜音的名字說出來,因為他認為,其實露夜音的演奏要比自己的姐姐更好些——呃,即便兩個少女的樂器截然不同。
他絕對不會提起露夜音,天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個多麼傲嬌自負的人物,要是讓她知道了,指不定會大鬧一場呢!良威后怕地拍了拍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