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詩箋,筆端百轉紅顏讖
——華音殿——
「還沒有找到顏妃的屍首嗎?!」君無恨厲聲詰問道。
「屬下無能,鶴然峰如此之高,顏妃娘娘摔下去,怕是不曾留下屍骨了!」夏宇跪地,聲音顫抖著稟報。他當然知道進了這裡,說了這些話會有什麼後果,可是,誰叫他抓鬮抓到了呢,哥幾個都不願在天子震怒時辦差,只得抓鬮決定,偏偏他如此之運……
「不留屍骨?顏兒,你狠,你真狠!你連屍首都不肯留給朕,連個墓冢都不願留下嗎?!你想要朕心痛,是么?你贏了。」男子聲音忽的輕了,也不發火,不殺人,不砸東西,只是笑,含著淚的笑。
他君無恨何曾如此狼狽過?
花夕顏,打你出現,朕就已經不是自己,不是那個果敢決絕的君無恨了。
現在的他,像個瘋子。
「陛下,現在屬下該做什麼?」夏宇頭也不敢抬,只小聲顫抖著問。一個不小心,他便會跟前日里那個被杖斃的太監一樣,只因他說了句,顏妃罪有應得。
「做什麼?朕又能做什麼?傳令下去,將華音殿封起來,除了朕,任何人等不許進出!華音殿一眾奴才都繼續留下,若是朕發現誰偷了懶,讓顏兒的寢殿落了塵,一律杖斃。」短短一句話,卻似十年般漫長,卻似開山劈石般吃力。
夏宇匆匆逃離。
君無恨執筆題字,卻發現那枝白玉羊毫筆早已折斷。
昔時,就在這裡,就是這支筆。
他為她繪丹青,他為她題詩箋。怎的,連你這筆也要離朕而去?顏兒,你好狠。
手掌運力,白玉化作塵,四散開去。
她極愛這些小箋,上書長長短短的句子。或佛經,或禪理,又或是民間戲里的唱詞,甚至是街頭巷尾孩童們傳唱的童謠……只要她喜歡,他便為她題上。
她總說,無恨,我的字丑,怕污了這些個好詞好紙,你給我寫,你字好看!
幾乎是命令,除了她,再沒有人敢對他下命令。
他卻樂此不疲。
他總嫌她喜歡的都是些酸詞兒,沒什麼氣勢,她卻理直氣壯,我是個女子,女人家的便該喜歡些酸詞兒騷句兒,那些個宏圖大志是你們男人的事情。
他嘴上說辱沒了他這一手大字,淪落到蠅頭小楷給女人寫詞兒,手上卻將她所述,一字不落謄好。
若傳出去,他這皇帝似乎頗無氣勢,她這妃子似乎太過強勢。
他倒也不怒,
她說他怕女人,真沒用,他笑而答之,朕疼娘子,沒錯。
她似是極喜歡他喚她娘子的,因為她說,娘子是正房,是大老婆,妃子是偏房,是小老婆。
慕容皇后尚且安在,她又怎會是正房呢?這脾性都叫他寵出來的。
他卻從不罵她。她的確是他的正妻,不過是折花樓主的夫人,而非皇帝的宮妃。
又想到她那張揚跋扈的樣子,那倔強的小性子,他就不覺嘴角揚起。
只是,揚起的弧度,那般的酸澀。
她不在了。
那個世間唯一敢命令他的女子,終於不在了。
叫他親手逼死了。
偌大的華音殿失去了靈魂,那個曾經是宮中最熱鬧的地方的華音殿不再洋溢著歡聲笑語,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哀痛。
他想過無數種與她別離的樣子,或是他年邁卧床,她守在身邊落淚,或是她滿頭銀絲,他摟她在懷……從未有一種,如此時。
不覺,淚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那個惹他笑的女子,已經不在,他又怎能不落淚呢?
顏兒,若你在,你一定會笑話我的吧,你一向如此的撒潑,像只野貓。是朕的錯,朕不該帶你進宮,你的性子,怎能被圈在層層宮牆之中呢?
你終於自由了。你終究離朕而去了。
低頭,看見那張最新寫的小箋: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本章完。
(本文乃架空,所以就不要在詩詞的朝代上較真了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