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一 疑雲
施靜一向認為:不管此前發生過些什麼,只要能夠坐下來,吃上一桌美味的菜肴,那便是人間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了。
更何況,他們坐的是這濟南城中最大的酒樓里最好的包間,吃的是最好的席面,喝的是最珍藏的美酒,而且,同席的,是江湖裡最有名的兩個青年俊傑。
恰巧,這兩位的長相也都能看。
最重要的是,她家寶貝兒子有驚無險地逃脫了被綁票的命運,好好地呆在她的身邊。
居然還沒哭沒鬧,也沒亂叫。
如此完美的時刻,不喝點兒酒簡直對不起今天分外慷慨的老天啊。
施靜笑眯眯地,把桌子上那罈子陳年女兒紅拎起來,一一將楚留香、無花和自己面前的酒碗斟滿,然後回想著舊日在現世里陪客戶們或是領導同事們喝酒時候的感覺開始敬酒。
「兩位兄台,能在此與兩位相聚,也是緣分,今日自當不醉不歸,我先干為敬!」
這話說的倒是也不錯,不過配合上她的表情和動作不知道為何就總是有些哪裡不對的感覺。
楚留香和無花開始還為她這多少有些不倫不類的祝酒舉動微微錯愕了片刻,後來便也就放開了。如同施靜此前想象的一樣,這兩位本就不是普通人,自然也不會如同個普通人一般的大驚小怪的,正好她今天的心情也確實不錯,這陳年的女兒紅口感也甚佳,比現世里那什麼xx郎,x窖,xx液,x台又另是一番滋味。如果一定要說,還是古代這酒不怎麼上頭不說,口感也更符合她的口味些。
酒精的亢奮和潤滑作用一上來,她的言談便愈發揮灑自如了。
楚留香和無花也堪稱妙語連珠。
所以,這頓酒吃下來,大家居然都很盡興。
不知道是不是因著有外人在的原因,施小白也規規矩矩地,沒有惹事,自己乖乖吃飯。吃完了之後,本來還饒有興緻地看著施靜和楚留香、無花三人飲酒,但他年紀終究還是太小,沒看了一會兒,便照舊發起飯後困來,歪倒在施靜身上,竟就那麼沉沉睡去了。
施靜覺得愈發好笑,稍微動了動,發現他已經絲毫不為外界情況所動,便索性將他小心安放在腿上,拒絕了楚留香和無花提出的回房安歇的建議,仍是繼續陪著他們二人推杯換盞。
畢竟,她家小白只要睡著了便是雷打不動的模樣,與其用言語向著那兩人解釋,還不如讓兩個人自己看實際情況效果更好些。
楚留香和無花先時還顧忌著施小白的午睡,將語聲和動作都放輕了好多,片刻后,已經發現,有施靜在那裡不停殷勤勸酒談笑那等高分貝的雜訊污染,施小白居然都渾然不覺,便也就知道了施靜此舉的用意。在為施小白良好的睡眠質量而感到驚奇之外,也不由得放鬆了身心,言談舉止恢復如常了。
三人把酒暢談,甚是開懷。施靜也算是終於見識到了這武俠世界中所謂的江湖中人,豪爽擅飲的一面。
待到酒至半酣,楚留香卻忽然笑道:「未料到施姑娘果然乃女中豪傑,如此,我同無花大師便有話直說了。」
施靜剛剛灌了一大碗酒下去,聞言笑著道:「楚兄但說無妨。」
楚留香見她當真如此直接,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道:「還是請無花大師說的好些。」
施靜倒是愈發好奇了,忙將頭轉到無花那邊,看著他因為酒精而略略泛紅的面色微微一笑:「哦,如此神秘?那麼我便更要洗耳恭聽了。」
無花被她盯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道:「此事本是楚兄先發覺,而且到了現下也不過是我們的懷疑,若是有所冒犯,還請施姑娘不要見怪。」
施靜笑道:「請大師無需顧慮,但說無妨。」
無花這才緩緩道:「昨日在舟上,雖則看得不甚仔細,但我同楚兄均發覺令郎似乎中了極厲害的一種迷藥。」
迷藥?
施靜略微有些吃驚,但還是馬上鎮定下來道:「這個昨日大師和楚兄已經指明,而兩位想必也早已經發覺,小兒的體質有些特別,一般的迷藥對他的身體均是無礙的。」
楚留香聽到這裡,搖了搖頭接著道:「這個是自然,我同無花大師本來也以為此葯與施小公子無礙的,但到了今日才發覺,原來此葯之中,另有玄機。」
到了這個時候,施靜倒是也聽出來有些不對了,當下也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摟緊了施小白問道:「願聞其詳。」
楚留香苦笑著道:「原本我也只是猜測,直到方才見到施小公子又那般稱呼無花大師……」
施靜聽到這裡,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燙,尷尬地笑著道:「稚子無狀,倒是又讓兩位見笑了。還請無花大師恕罪,千萬莫同小兒一般見識。」
無花苦笑著道:「貧僧如何會責怪小公子,只是施姑娘且不要忙著對小公子求全責備,只因此事並非因小公子頑劣才生,而是另有非同尋常之原因。」
施靜愈發奇了,忍不住插嘴道:「敢問究竟是何原因?」
楚留香和無花對望了一眼,方才接著道:「不知道施姑娘是否知道江湖中有門隱秘的功夫,可以藥物聲音操控人的神智?」
用藥物聲音操控人的神智?
那不就是催眠?
施靜心中大震,卻在差點兒脫口而出的時候堪堪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緩了一口氣才接著道:「不瞞兩位所說,這種功夫我確實曾有所耳聞,但也不過以為只是江湖傳說罷了。聽兩位所言,原來此等邪功居然真的存在?」
楚留香苦笑著道:「實不相瞞,我同大師也是第一次見到此種癥狀。」
他憐憫的目光掃過在施靜膝頭安睡的施小白,讓施靜更加堅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不是吧?難道說,施小白果然是被催眠了?
難怪他到處亂喊爹啊……
施靜默默地抱緊了小白,為自己這兩天不明情況地對兒子「亂喊爹」事件的粗暴對待而感到抱歉。
但是,為何那個神秘人物費了這麼大勁兒,催眠小白的卻是這麼一件事呢?
施靜心中疑惑,便也徑直將這個疑問拋了出來,等著那兩人解答。
楚留香和無花又對視了一眼,方才雙雙苦笑著分開了視線,由楚留香繼續道:「施姑娘是想問,為何那人竟以此邪門功夫控制施小公子叫無花大師做爹?」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本來是再正常不過,但不知道怎地,施靜忽然覺得有些尷尬。她不由得略微低下了頭去,眼角無意中偷偷掃過無花,見他卻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不免深深地產生了一股強烈地挫敗感。
果然,佛門弟子就是不一樣啊,這心理素質,真是杠杠的。
她這點子小心思固然是瞞不過那兩人,但那兩人卻都是出了名的講究紳士風度,故而看見了也只當沒有看見。
無花照舊在原處靜坐,眼觀鼻鼻觀心,微笑如花。
楚留香輕咳了一聲,也完全無視了施靜方才的那小插曲兒,繼續接著剛才的話題道:「實不相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施姑娘和大師可曾在江湖中得罪過什麼人?」
這話一出,無花的面色依然平靜,施靜臉上的表情可就精彩了。
既然已經被人找上門了,那就是之前得罪過什麼人了。
只不過,就算是得罪過什麼人,她也不知道啊。
畢竟除了那身體和施小白,施靜是什麼東西也沒有從原主人那裡繼承到啊。
問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因為那麼龐大的記憶缺失,就算是她真得有什麼厲害的仇家,她現在也沒可能知道啊。
楚留香在旁邊閑坐,早已經把她和無花的表情收入眼底,他略微停頓了片刻,方才又笑著道:「想來無花大師自然不會結什麼惡緣,施姑娘看來也並不像是會與人交惡的模樣,那麼,此事倒有些像是無頭公案了。」
無花笑道:「無頭公案,豈非正是楚兄心頭所好?」
楚留香笑道:「大師又在打趣於我了,只是,此刻我還有其他公案在身,確是有些分、身乏術,若是大師無事,此樁公案,大師倒也正好可以管上一管——畢竟,算來大師也被那人算計於其中,恐怕也難獨善其身了。」
他這話說的倒是實在,畢竟施小白被催眠之後,就只趕著無花叫爹了,那不管怎麼說,無花也脫不開關係了。
只是,這麼一來,他倒是把自己摘出去了,也確實聰明。
無花微微一笑,正待說點什麼,楚留香的神色卻忽然一動,匆匆拱了拱手道:「實在對不住,我現下便有要緊事情要做,兩位少陪,多謝施姑娘款待,下次再見,當是楚某做東了。」
他話一說完,居然就如同一隻大鳥一般從二樓的欄杆上一躍而下,三轉兩轉就消失在了街角,行動之迅速,動作之輕靈,真是人間少有。
想到自己的杯催的實戰能力,施靜默默地為自己點了根蠟燭,看來要是想不放棄治療,就只有勤學苦練一條道兒了。
但是等等啊,楚留香既然已經閃人了,那麼現在,不是就剩下她和無花大師兩個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