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五三 前塵
水母陰姬的話音還未落,那邊角落裡的一塊兒「石頭」就忽然動了。
到了這個時候,施靜才發現,原來那根本不是一塊兒石頭,而是一個人。
一個可以收斂精氣,化血肉之軀為木石的人。
這個人,正是無花。
但見他身上穿著之前落水時那件月白的長衫,但想來是在方才的劇烈地震中沾染上了不少塵土,看起來竟是灰頭土臉的,整個人彷彿才從煤窯里撈出來的一般邋遢。
不過,這般灰暗的外表都比不上他臉上灰暗的表情,看著他那副難受的模樣,施靜覺得,假使他能夠立即離開此處,讓他付出一切他都願意的。
只是方才他的那一手功夫當真漂亮,竟然同石觀音那次化身觀音像的功夫有的一拼,施靜鬼使神差地想起在現世無意間看過的電影,暗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忍術」?
一念未了,卻見那無花已經緩緩行至她們面前,先沖著水母陰姬長揖到底,恭敬地道:「小婿拜見岳母大人。」又沖著施靜作了個揖,照舊恭敬地道:「愚夫拜見夫人。」
噗!
這兩句話從他嘴裡一說出來,施靜就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
神馬?
岳母大人?
夫人?
不是吧?
難道是他剛剛那一下子把腦子摔壞了?
施靜正想著出聲兒問一句,誰料到,水母陰姬已經一甩袖子,又是一掌劈了過去。
然則這一次,不知道是她功力尚未完全恢復還是無花忽然間功力大增,總之,無花並沒有如同上次一樣被直接打飛出去——更準確的說,是飛的沒有那麼遠。
但見他飛出去兩丈之後,便又飄了回來,整個人如同一片落葉一般輕盈靈巧,飄逸好看。關鍵,還是十分有效。就是施靜看了他這種身法,也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好。
水母陰姬也冷笑了一聲:「好俊的『空蟬術』,果然妙絕天下。」
無花的面色倒還是很平靜,只是微微垂下頭道:「岳母大人謬讚了,小婿惶恐。」
到了這個時候,施靜已經完全驚呆了。因為她忽然發現,雖然水母陰姬看上去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她卻並沒有否認那「岳母」的稱呼?
天啊,一定是她被無花給氣過頭了,所以忘記了否認了吧?
就這個當口兒,水母陰姬卻又已經出手。這一次,她出手的速度太快,連施靜都沒有看得太清楚,無花就已經毫無懸念地被擊中,流星一般直飛出去,重重摔上了遠處的石壁,直撞的石壁砰然作響,當即吐了一口鮮血。
然則他卻不過躺了片刻,便掙扎著起了身,一瘸一拐地朝著她們走來,重新站到了她們的面前。
水母陰姬怒極反笑,冷聲道:「這次卻為何又不用你那伊賀忍術了?」
蝦米?伊賀「忍術」?
原來這裡還真的有「忍術」啊?
施靜覺得,這個世界瞬間玄幻了起來,至少,已經在從武俠往玄幻發展了。
所以說,這一切一定不是真……的吧?
不管她的內心有多少頭神獸在狂奔而過,那邊的兩位仍然在進行不時夾雜著血腥暴力攻擊的問答遊戲。
水母陰姬剛剛發出攻擊之後,很快地,無花便已經對她方才的提問做出了回答,依然是低垂著頭、畢恭畢敬地道:「岳母大人神功蓋世,小婿螢火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
水母陰姬冷笑道:「真是好厲害的一張嘴……你當日,便是如此哄騙小靜的么?」
無花垂首道:「不敢。」
當然,回應他的,仍然是水母陰姬的熊熊怒火。
這一次他得到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看著無花的半張臉瞬間腫成饅頭,施靜忽然覺得有些忍俊不禁,但是,總感覺,要是這個時候笑出來,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兒的樣子。
因為現在似乎真的是憤怒的丈母娘教訓「喪心病狂」?的女婿的節奏啊……
嗯?等等,不對啊,看著陰姬老媽氣的這樣,難道說,身體的原主,剛剛才得知了她原來是叫做司徒靜的這位妹子,居然大約真是跟這無花……那個啥了?
然後因為「未婚先孕」這種古代看來十分嚴重的風化問題含恨自殺了?
再然後她施靜睡著睡著覺就莫名其妙地進入了含恨自殺的這位司徒妹子的身體躺在棺材里了?
……
於是,小白大約果然是這無花的兒子?
哦買糕的!
這不科學啊。
雖然說這麼一想,當時這無花的種種奇怪的舉動都有了緣由,但是……這仍然不能掩蓋他好渣的這個事實。
尼瑪你睡了人家妹紙害得人家成了未婚媽媽就跑了啊?
尼瑪你幾年後意外跟妹紙和包子重逢了之後就非得要拐彎兒抹角兒地套近乎,實話實說會死啊?
尼瑪你想跟兒子聯絡感情就用催眠術讓人喊你「爹」啊?
尼瑪最後還不明覺厲地設計把兒子綁架了,這是爹乾的事么?
還有那個石觀音,好像剛剛老媽陰姬說了這老妖婆是無花的娘來著?
尼瑪要是想抱孫子的話,直說會死啊?
雖然直說她也未必會幹,但是綁架這種事……果然還是不能原諒吧?
施靜腦子裡亂成了一鍋漿糊,亂糟糟地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剛剛穿越的時候經歷的那些悲催的記憶又回來了,弄得她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也是這個時候,水母陰姬大約是打到手痛、氣到肝疼了,暫時停下喘口氣兒的時候,總算是想起了杵在她身邊兒的施靜,故而當即拉著她的手柔聲道:「小靜,你怎麼了?」
施靜因為仍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故而下意識地表情木然地搖了搖頭,本來也沒想表達什麼意思,然而水母陰姬顯然卻誤解了,她以為施靜對她方才的處置不太滿意,所以立刻道:「方才為娘不過對這負心賊小懲薄戒,小靜你若不解氣,可以同娘說,想要如何處置這廝,娘都依你。」
無花聞言,猛地抬起了頭,露出一張被打成了豬頭的臉來,雖然兩隻眼睛都已經青紫,但仍努著力盯住了施靜,大約想儘力從中透出「含情脈脈」的感覺來。
施靜覺得,若不是礙著強勢暴力的水母陰姬在場,他大約會說出「一夜夫妻百日恩」之類的話來。
反正,對於一個臉皮夠厚、心夠黑、手夠辣的人來說,大約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了。
偏偏這個時候,水母陰姬因為沒有立刻得到她的回答,有些心急了,看著她的目光里似乎飽含著詢問和疑惑?
耳畔也傳來一陣極低的聲音:「莫非,你對那臭男人還戀戀不忘?」
施靜嚇了一跳,但看著無花的表情和氣息完全沒有變化,一副渾然無覺的模樣,卻也有些迷糊了。幸而水母陰姬立刻便補充道:「不必擔心,他聽不見。」
施靜這才知曉,這大約便是江湖上據說的「傳音入密」的功夫。
哎媽,這簡直比私信還好使,實在是太「高大上」了。
只是,居然會以為她跟原主妹子司徒靜一樣為這個臭和尚神魂顛倒到連命都不要了地步,陰姬娘娘您實在是太小看咱了。
故而,為了表示她對此種人的鄙視,施靜當即表明了立場,一面繼續搖著頭,一面含淚朝著水母陰姬道:「多謝娘親為我做主,女兒並不是……只是……」
切實地感受到了水母陰姬對她的真心疼愛,這一聲「娘親」似乎也並不十分難叫出口了。施靜這一聲喊出來,果然見到水母陰姬看著她的目光更加疼愛激動,她的心中也愈發覺得溫暖了起來,此前那種飄泊無依的感覺幾乎立刻消失殆盡了。
為了平復心情,她略微停頓了下,便立刻覺得從某個方向投射過來的目光更加炙熱了起來。然則她卻故意不去看那個方向,只看著水母陰姬道:「只是我自經歷那場大難之後,前塵往事俱已忘記,此人之於我,不過是擄走咱們小白的黑手罷了。」
無花聽她如此說,立刻嘶聲道:「夫人明鑒,那一次真的不是我。」
施靜柳眉一豎,冷冷道:「即便不是你動的手,你也算得上是個幫凶……那一次在丐幫香堂,出手暗算我的,可不是別人吧?」
無花面色微訕,似乎仍要說什麼,施靜已經抬手阻止了他,冷笑道:「還有,這一聲『夫人』我也擔當不起,雖說我已不記得舊事,但是娘親,想必直到我下葬時,也尚未同任何人拜堂成過親罷?」
這話一出,無花的臉色立刻變了,水母陰姬的面色也不由得微微一變,握著施靜的手卻更緊了。
施靜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娘親不要擔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水母陰姬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滿眼都是失而復得的喜悅。然而她轉過頭去的時候,面色卻立刻已經重新變得冰冷,看著無花的目光,如同劍鋒一般鋒利。
滿室中,只聽得她低沉有力的聲音,冷冷地道:「既然如此,為娘就幫著你讓他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你的面前罷。」
她話音未落,袖子又已經流雲般揮出,眼看著無花又要中招,忽然聽得有個聲音開口呼道: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