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六四 出海
施靜生平最煩這種拐彎兒抹角的說話的人了,故而,她聽得無花如此故弄玄虛地說了這種話,心中原本很是不爽的。
她索性也不想再管他同楚留香之間到底是什麼瓜葛,又惱恨因為他的原因,曲無容竟然沒有把進出這秘谷的方法留下就走人了,正想著不管如何先把她想要的東西套出來再把他給打發了。
無花竟又笑著道:「夫人可是又在想著如何收拾為夫?」
尼瑪,又來這套!這回不但是「夫人」,居然連「為夫」都出來了,占老娘的便宜就那麼好玩兒么?
施靜冷笑一聲,又待出手,不料那無花似乎是看出來她又要炸毛,趕緊舉起雙手,賠笑道:「夫人你先不要惱,眼下,我便把這進出秘谷之法同你說了罷。」
聽到這「進出秘谷之法」幾個字,施靜倒是冷靜了下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安頓好此處的事宜,然後去尋找水母陰姬要的東西。如果他真的肯配合,這口頭上的便宜,就讓他略占上一占,又有何妨?
不過,她這個想法,在看見無花那張臉的時候,便瞬間湮滅了。
果然,還是無法忍受啊。
即便是口頭上的便宜啥的。
想到這裡,施靜冷冷道:「有話好好說,只是『夫人』這兩個字,你敢再提一次試試?」
無花苦笑道:「好好好!我不敢了。明明連孩子都已經生了……」
他似乎要再說下去,看著施靜的臉色,便立刻改口道:「那麼,我便如大家一般稱你『小靜』罷?」
尼瑪,「小靜」這稱呼也挺親密的好吧?
還「大家」……除了水母陰姬好像沒有人這麼稱呼吧?
不對,仔細想想,石觀音和「畫眉鳥」好像也這麼稱呼過……
算了,不過是個稱呼而已,認真你就輸了。
施靜這麼一想,也實在沒力氣糾結這種小事了,索性冷聲道:「隨便你,現在速速把進出秘谷之法交出來吧。」
無花微微一笑,朝著她伸出了手:「恭敬不如從命。」
這是一隻極其漂亮修長、形狀優美、潔白無瑕的手。
雖然打鬥了半天,折騰了這麼許久,但是,他的手上居然一點兒傷痕都沒有。陽光之下,看起來竟然好似藝術品一般地美好,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施靜承認她有一瞬間差點兒迷迷糊糊地把手伸過去,不過,很快地,她便已經回過了神來,當即冷冷道:「說話便說話,你伸手幹什麼?」
無花碰了個釘子,面色卻絲毫不變,反倒悠然道:「怎麼小靜你以為,這進出秘谷之法,光靠說說便行了么?」
施靜愣了愣,下意識地道:「不然要怎樣?」
無花又笑了,柔聲道:「你隨我來,不就知道了。」
施靜冷笑道:「你又要耍什麼花樣?」
無花眨了眨眼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既然早已經是小靜你的手下敗將,我哪裡敢耍什麼花樣?只是這秘谷暗含奇門遁甲、八卦陰陽,若不身臨其境,即便是我,也無把握憑空口述出來……何況這陣法之妙,還暗合天時地利,依據天時不同,又有各自不同的走法。若不論這些異同,只簡單一概而論的話,那便不是『進出秘谷之法』,而是『進出地府之法』了。」
他說得極為無奈,但是施靜卻能看見他眼中暗含的笑意,這是在諷刺她的智商么?
尼瑪,但是……啥奇門遁甲、八卦陰陽,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啊!非土著居民加非國學愛好者真心傷不起啊……
被鄙視也只有認了,誰叫她真的不知道呢。
想到這裡,施靜倒是也不糾結了,爽快地道:「既然是如此,你略等我片刻,我隨後便來。」
她說完,便徑直轉過身,朝著湖邊走去,有意無意地,仍是採取斜著身子退去的方式。殊不知,這種明顯的防備和不信任的姿勢,看在無花的眼中,又是何等誅心?
即便是背影,那身姿也是極其迷人的妙齡女子該有的模樣,畢竟是同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舉手投足間,竟似都有著無限的魅惑之力。
無花看著她的背影,竟似有些痴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數年前,與她一夕歡好的事。那個時候,也是這個人,也是這個身體,想必一定是柔順地躺倒在他面前,毫無防備,任由採擷的吧?
豆蔻年華的少年愛侶,那該是何等的溫柔與甜蜜。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為了這昔日的情人如今的冰冷和憎惡,感到一絲悲傷和痛心?
沒有人能夠知道。
不論任何人、任何時候去看,不論他的面上是帶著淡淡的微笑還是痛苦和哀傷,他的眼神永遠朦朧而神秘,如同上好的黑曜石,深邃得看不清情緒。
即便已經不是「妙僧」,但他仍是無花。
沒有人能看得透他。
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他一定能夠得到。
區別在於,他到底想不想要,還有,到底有多想要。
他微笑著看著施靜慢慢走遠,卻仍然沒有收回視線,完全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
然則這一切,施靜卻全都一無所知,她現在的注意力完全在別的事情上。因為,她要開始處理她上任神水宮宮主之後的第一件宮內事務了。
片刻之前,這秘谷之中最核心的這小片兒地方還熱熱鬧鬧地擠滿了人,然而不過片刻之後,這裡便只剩下了她和小白,無花,還有,便是這一位了。
平心而論,無花此人她雖然一直沒有看透過,但至少有把握在關鍵時候把他打倒。然而這個人,卻有些打得不太順手了。
這不單隻是因為在她看來,打男人和打女人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也因為這一位的身份,太特別了。
湖水已經平靜了下來,好似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然則湖畔仍舊有個人靜靜站立,痴痴守候,就好像,那湖水中,有她最摯愛的情郎一般。
微風吹起她銀白色的紗衣,令她整個人仿若一位仙女,馬上便要乘風歸去。
整個場景,美好得仿若一幅畫。
施靜不由自主地緩步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停了下來,生怕破壞了這畫面的美感。
能在發獃的時候還有這種效果的,秘谷中剩下來的人里,當然也只有宮南燕了。
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並不算是感情細膩敏銳的類型,但是,施靜卻已經看出,這位宮姑娘同自己新認回來的老媽水母陰姬的關係很親密,或者,是太親密了一點兒了。
雖然水母陰姬在水底同自己話別的時候,並沒有怎麼提這位親信弟子,但是,施靜離開的時候卻聽見了她的最後一句話:
「南燕會照顧你的。」
這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句,無疑透露了很多信息:比如,水母陰姬還是牽挂著她的。比如,水母陰姬到了最後,最信任的,也是她。
那麼,自己,是不是也該試著信任她呢?
即便寥寥數面的相見,好似都不怎麼愉快?
站在宮南燕的身邊,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施靜卻仍是遲疑著久久沒能開口。直到小白堅持不住,打了個呵欠伏在她的肩頭沉沉睡去。宮南燕才終於把目光從湖水中移了回來,盯著她冷冷道:「你還回來做什麼?」
施靜看著她毫無溫度的眼睛,苦笑著道:「因為娘親說,你會照顧我的。」
這一句話說出來,施靜便見到宮南燕的眼中立刻煥發出了神采。她一把抓住施靜的手,顫抖著道:「她是這麼說的?」
施靜點了點頭道:「嗯,她閉關之前,是這麼交代的。」
宮南燕美麗的眼睛里立刻湧出了淚來,喃喃道:「我就知道……」
施靜嘆了口氣,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道:「娘親最信任的,始終都是你,那麼,我便拜託你一件事,可好?」
宮南燕的情緒仍未平復,但眼神卻已經恢復如常,她冷冷道:「何事?」
「很簡單,我要去幫著娘親尋找一樣東西。神水宮和娘親這裡,便拜託你了。」
宮南燕似乎有些詫異,片刻后,便似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神忽然變得悲傷了起來。她看著施靜,喃喃道:「她果然還是……」
施靜嘆了口氣,真想著接著說點什麼,她卻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這本來就是我分內之事,又何須專門回來如此贅述?」
施靜苦笑道:「如此甚好。」
於是,這個她原本認為會很棘手的問題,便如此簡單地解決了。
她這個神水宮的宮主,連神水宮都來不及去,便已經重新踏上了旅途。
原本她也不會想到此行這麼快的,當然,原本她更不會想到的是,此行居然會跟她最厭惡的人同行。
似乎是為了故意顯示下存在感一般的。身後的甲板上,傳來了孩童的笑聲和悠揚的琴聲。
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雖然看不見無花的臉,她也能想象,他現在必然又是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死樣子。
為什麼會讓他一起來呢?
不是已經想好了,套問出進出那石觀音秘谷的方法之後,便將他交給宮南燕處置了么?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被他逮住空子又跟自己說了幾句話。
她終於知道,他這樣的人,若是有心,一向最擅長拿捏人的心理。
寥寥數語,便又將她蒙住了。
其實,他不過是同她說,他知道一個秘密。
一個事關她要找的東西的秘密。
施靜本來不想理會,然則,這秘密實在太誘人,等到她發現的時候,她已經上了無花的賊船了。
是的,船的確是船,不過,卻不是賊船。
是條相當不錯的大船。
離開大沙漠之後,他們便上了這條船。大船行駛在海上,他們的目的地是魔島。
因為無花說:「你若想要找一個秘密,最好的地方,便是那裡。」
不信這個邪的施靜在尋覓了半個月都毫無收穫之後,終於拎著無花的領子將他丟上了船。
同船的,除了她和小白,還有宮南燕安排的神水宮人之外,再無別人。
船行海上,碧波萬頃。再配合上悠揚的琴聲,本該是十分愜意的事情。
然則施靜卻不知道怎地心煩氣躁起來。
正在此時,卻聽得不遠處傳來另一陣琴聲,遙遙相合,竟將她的抑鬱之氣清除了不少。她轉頭一看,卻是另一艘大船緩緩駛來。正想看看那奏琴的人是何方神聖,艙中已經傳來一個清雅之極的聲音,緩緩道:「敢問船上的,可是無花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