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落幕
隨著童琰的話音落地,童樺一下子從位子上站起來,卻不小心撞落了桌上的書和筆。
看也沒看地上的東西一眼,他快步往童琰所在的方位走去。
夏致遠見狀,對全班同學做了個稍等的手勢,也跟著他向門外走去。
教室門被關上的瞬間,課堂里竊竊私語之聲不絕於耳,童樺卻無心理會。
「爸爸怎麼了?怎麼會進醫院?」走廊里,他焦急的問童琰。
「你昨天也看到了,他最近身體一直不好,」童琰皺著眉頭說道,「今天早上剛喝完中藥,沒過多久他就倒在地上,把葯全數吐了出來。我和媽媽趕緊送他到醫院,現在醫生還在做檢查。」
「雖然還沒正式確診,但醫生說是兇險的急性病……我和秦叔叔商量了一下,就來找你去醫院看爸爸。」
童樺聽了,拔腿就要走,卻被夏致遠拉了一下。
看了看童琰,夏致遠卻轉頭問秦正誼:「童先生病的很嚴重?不久前見到他的時候,身體還很好。」
秦正誼朝他點點頭,「今早進了醫院后,直接被送進icu了,現在童太太在醫院守著。」
沒再阻止童樺,夏致遠放開他的手。
「你先去,我下了課來陪你。」
童琰聞言,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童樺則對他點了點頭,匆匆跟著秦正誼和童琰走了。
※
醫院的重症加護病房,透過玻璃,可以看到童興賢躺在床上,鼻中已經插上了氧氣管。
icu嚴格控制家屬的探視次數,楚櫻只能守在病房外面,眼睛紅紅的看著童興賢。
到場以後,童樺走到她身邊叫了一聲「媽媽」,她卻連頭都沒抬一下。
童樺也不在意,童琰幫他張羅著換了無菌服之後,他才被允許進入病房。
病房裡,童興賢安靜的躺在病床上,他的臉色蠟黃,籠罩著一層不正常的病態。除了鼻中的氧氣管,手上的點滴之外,他身上還連著許多其他的儀器,各種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線條和數據,單調的在顯示屏上跳躍著。
「爸爸……」
不敢相信一向身強體壯的父親變得如此憔悴,童樺坐在他身邊,輕輕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觸摸了一下他的胳膊。
「爸爸……」
又一聲呼喚之後,童興賢緩緩睜開眼睛,費力的分辨著來人是誰。
「小樺……」待終於看清是童樺,童興賢顫巍巍的握住他的手。
「爸爸,是我。」
掌心傳來不正常的熱度,童樺吸了口氣,反手握緊他。
見父親病成這樣,童樺心中略過一陣酸楚,「你好好休息,很快會沒事的。」
眼神渾濁的注視著長子,童興賢似乎很難理解他的意思。
半晌過後,他嘴唇微動,囁嚅著發出一些聲音來。
靜默的空間中,儀器發出規律的「嘀嘀」聲,掩蓋了童興賢模糊的聲音。
童樺俯身下去,靜心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父親想對他說什麼。
翻來覆去,只有同樣的三個字……
「對不起。」
……
守在童興賢身邊,童樺一直待到好幾位醫生進病房會診,才被請了出去。
「為什麼會這樣?」病房外,童樺問童琰,「爸爸到底得了什麼病?怎麼會這麼嚴重?」
童琰搖頭,「我不比你知道的更多,早上到現在,已經會診了好多次,醫生都說還沒確診。」
片刻之後,剛剛進入病房會診的醫生們推門走了出來,他們之中,留下了一位資深的年長者,回答家屬問題。
「醫生,到底是怎麼回事!」楚櫻劈頭蓋臉的開始質問醫生,「前陣子來做過全套的身體檢查,是你們說沒有問題的!今天進醫院到現在,到底是什麼病都沒有查出來!如果他有什麼事,你們醫院賠的起嗎?!」
「童太太,你冷靜一點,」醫生無奈的說道,「童先生的病情很兇險,他的癥狀符合一些罕見的重金屬中毒或者……」
「中毒?中什麼毒!我們家吃的東西都是農場專供的,我和兒子吃了都沒事!他也不是第一天不舒服了!」話還沒聽完,楚櫻就急著打斷醫生。
「是,考慮到童先生沒有大量接觸重金屬的可能,經過會診,我們認為他得的是急性腦脊髓神經根綜合症。」
「什麼?」楚櫻問道,「什麼綜合症?怎麼會得這種病?!」
「急性腦脊髓神經根綜合症,」醫生重複了一遍,「也叫fisher綜合症,這種病往往從咳嗽或者腸胃炎開始,數周后出現神經癥狀,從共濟失調到最後深反射消失。目前,全世界範圍內對這種病症的發病病因都不十分明確,一般認為可能是不明途徑的病毒感染。」
「醫生,怎麼才能治好我爸爸的病?」見楚櫻已經被一堆專業術語繞暈,一直在旁邊沒作聲的童樺問道。
「目前我們採用了大劑量的抗病毒藥物,但是效果並不很好……」停頓了一下,醫生繼續說道,「後繼不同的治療方案,包括全身換血療法我們都會儘力嘗試。但現在除了中樞神經受到傷害,他的腎臟也已經開始出現衰竭,這並不是好現象。」
說到這裡,醫生看著他們,並沒有繼續下去。
「需要腎臟移植?」童樺猜測了一下醫生的意思,毫不猶豫的說道,「我隨時可以,需要做什麼檢查嗎?」
看著他,醫生只是搖了搖頭。
「童先生,腎臟衰竭之後,隨之而來的,往往是全身臟器相繼衰竭……」緩了一緩,醫生說道,「今後幾天里,我們希望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說完這句話后,楚櫻一下子陷入了獃滯狀態。
幾秒之後,一聲搶天呼地的哭聲,響徹整條走廊。
……
之後的時間裡,包括秦正誼在內的所有人都守在icu病房外,看著醫生和護士不停的進出。
治療方案變了又變,手術同意單和病危通知書籤了又簽,卻都似乎無法對症下藥。
童興賢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即使醒著,也像喪失了語言能力一般,說不出完整的話。
童樺沉默的坐在走廊外,獃獃的看著父親的病容。童琰陪在他身邊,默默握住他的手。
手機鈴聲響起,童樺掏出手機,木然看了一眼手機的來電顯示,摁下了拒接鍵。
「爸爸病危,這裡很亂,這幾天我留在醫院,穩定了再聯繫你。」
這是夏致遠從童樺這裡得到的,最後一條關於童興賢病情的消息。
再後來,就是報紙和網路上鋪天蓋地的,關於童興賢突然病逝的報道。
※
自課堂上匆匆一別,夏致遠再見到童樺,已經是在童興賢的悼念儀式上。
悼念儀式只對與童家有來往的政界、商界人士開放,少數幾家媒體獲得授權進入靈堂,僅在指定角度獲准拍攝照片。
當天,大量未能入場的記者守在殯儀館外,試圖拍攝和採訪6續到來悼念的訪客。早前童家兄弟和楚櫻進入殯儀館時,更是引起了無數鎂光燈閃爍。童樺手捧父親遺像的照片,更是被及時發回本部,準備配作頭條的照片。
因為有了童樺的事先關照,夏致遠才不至於被擋在門外,進入殯儀館的時候,他被記者們認出是童家長子緋聞中的主角,很受了一番鎂光燈的洗禮。
肅穆的靈堂被鋪天蓋地的白色花海包圍,中間擺著童興賢的大幅遺照和輓聯。
夏致遠一身黑色西裝,緩步走到靈前,恭敬的朝遺像鞠了三個躬。
楚櫻和童家兄弟身穿黑色正裝,站在一旁的家屬位置上。在他行完禮之後,三人欠身向他還禮。
楚櫻和童琰都是眼眶通紅,顯然一直在哭。只有童樺,表情雖然悲戚,眼睛卻乾乾的,並未落淚。
幾日不見,他憔悴到夏致遠幾乎都不敢相認。
沒有人比夏致遠更明白,在這個年紀失去父親的感受。特別對於童樺來說,剛剛逝世的,是他失而復得的唯一至親——夏致遠簡直無法想象,童興賢的突然離世,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此時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給童樺一個擁抱,讓他在自己懷裡好好哭一場。
然而,媒體的火眼金睛之下,這些事情,都只能是奢望。
握起童樺冰涼的手,夏致遠輕聲關照道:「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讓爸爸和我擔心。」
童樺默然點頭。
「這幾天還有不少事情,我先住在家裡。」
難得的見面機會,卻只來得及告知一下自己的行蹤。
「好,保持聯繫。」
閃光燈不停地打在他們臉上,這實在不是互訴衷腸的合適時機。
夏致遠不舍的鬆開他的手,又跟站在他身邊的楚櫻和童琰分別握了手,道了一聲「節哀」。
媒體的注視下,童琰低聲抽泣著,並沒有拒絕夏致遠。
和童琰握完手,夏致遠又看了童樺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伴隨著時斷時續的抽泣聲,童琰的嘴角悄然彎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