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失蹤
和顧棟做了約定之後,臨走前,夏致遠瞅了個空,找到葉梓聊天。
「葉老師,你認識信義拳館的教練?」
「你說sing和童樺?」葉梓的口氣非常熟稔,「拳館就在附近,開張沒多久就認識啦。夏教授也認識他們?」
夏致遠點頭,「童樺是我的學生,sing是他的……」
他本想說「哥們」,卻突然發覺這詞已經不再合適,頓時心酸到開不了口。
「哥哥吧?」葉梓笑著接了口,「說是哥哥,他倆卻比親兄弟還親。」
夏致遠朝她勉強笑笑,「拳館生意還好嗎?」
「還不錯,這一帶想學拳的人不少,」葉梓說,「他們人很好哦,教附近的小朋友打拳都不收錢。」
「啊,能告訴我拳館的地址嗎?」夏致遠一拍手,似是突然想起件事,「我去幫顧棟問問,能不能周末送他去學泰拳。」
夏致遠從孤兒院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晚飯時間。
沒急著去吃飯,他按照葉老師給的地址,在三條街開外找到了藏身於居民區的信義拳館。
拳館雖然門面不大,招牌卻很亮。這會兒,門雖然緊緊關著,屋子裡卻透著光,還隱隱傳來呼喝聲,顯然裡面仍有不少人在練拳。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夏致遠轉身走到對街的巷口,背靠著牆,默默點了支煙。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拳館的門開了。
之前在孤兒院表演功夫的小孩們從裡面魚貫而出,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們66續續的回頭,朝屋裡雙手合十,鞠躬致禮。
見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夏致遠摁滅了手上的煙,側身往巷子里躲了一下。
然而,直到孩子們全部走光,童樺也沒有出現。
約莫一支煙的功夫之後,拳館里的燈光終於熄滅,大門重新被打開。
先出來的是sing,站在拳館外等了一會兒,他轉身朝屋裡喊了一聲,童樺才拿著外套匆匆走出來。
站在sing身邊,童樺一邊穿衣服,一邊看著他鎖門。待sing鎖好,童樺伸手推了一下,確認無誤后,和他並肩朝小巷的反方向走去。
冬夜的小路,兩人的身影被昏黃的燈光拉得模糊而悠長,隨著他們漸漸走遠,最終消失不見。
望著這一幕,夏致遠感慨,能夠偶爾這樣遠遠地看看他,已經應該感謝上天。
※
「孤獨是,早上急忙出門東西被自己弄掉到地上。晚上到家,它們還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夏致遠忘了自己是在哪裡看到這句話,反正自此以後,出門再著急,他也會把掉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再走。
或者,更多的時候,不待在家裡才是最好的選擇。
離開了拳館對面的巷子,和往常一樣,他直接去了翡翠。
周五晚上,酒吧里非常熱鬧。見夏老闆獨坐一邊沒人作陪,新人舊人前赴後繼,弄得他只好換了個角落的小桌子,以求清靜。
午夜前,駱傑終於注意到縮在角落裡的夏致遠。
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駱傑問道:「稀奇,今天居然沒人陪你?」
「有空嗎?聊聊天。」夏致遠溫言以答。
見他如此正常,駱傑反倒是一愣,「你喝醉了?」
「沒喝酒,」夏致遠朝他晃了晃飲料罐子,「明天周六,等會兒要開車回家。」
「還好現在有個小祖宗能治你,」駱傑聳了聳肩,「說吧,想聊什麼?」
乾薑水的氣泡在玻璃杯里徐徐上升,夏致遠用手指輕敲了一下杯壁,「我今天碰到童樺了。」
駱傑「啊」了一聲,忙不迭問道:「哪裡碰上的?他現在在幹嘛?」
「和sing開了個拳館,今天我去看兒子演出,正好在孤兒院碰上他們帶學員去表演。」
「這樣啊……他現在過得好嗎?」駱傑問道。
「好吧……」夏致遠似是在自言自語,「他和sing在一起了。」
駱傑半張著嘴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徐徐嘆了口氣,「已經分手這麼久了,他再找人也正常。」
夏致遠緩緩點頭,「sing和他是過命的交情,他倆在一起我放心。」
駱傑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啊,小童向前看了,你也要想開點。」
「我有什麼想不開的?」
駱傑不齒的「嘁」了一聲,「嘴硬的人沒好下場知道嗎?」
「沒事,反正不能更糟了,」夏致遠笑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走了,這裡拜託了。」
駱傑也起身,朝他揮了揮手,繼續去巡場了。
車鑰匙、皮夾、手機……拿起手機時,夏致遠看到待機屏上的指示燈在閃爍。
點開一看,有一條未讀簡訊:
「12月22日22:o5分,您尾號為57o8的賬戶發生他行實時轉入,金額為美元5oo,ooo,付款方:童樺。[星興銀行]」
捧著手機站在原地,夏致遠反覆的看著這條簡訊,似是無法理解它的意思。
周圍的世界彷彿一下子被人摁下了暫停鍵,靜的令人惶恐不安。幾秒過後,眼前的色塊才跳躍起來,酒吧的嘈雜聲重新入耳。
恍惚中,夏致遠一把拉住正從面前走過的服務生,低聲吩咐道:「拿瓶威士忌過來,隨便什麼牌子。」
一夜過去,窗外天灰濛濛的,不辨晨昏。
夏致遠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掌邊緣壓著太陽穴。
宿醉過後,頭疼欲裂。靠在床頭,他努力回想發生了什麼事。
昨晚看見童樺還錢的簡訊后,自己叫了一瓶酒,才喝到半程就醉的差不多了,後面的事情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
低頭看看身上,衣服皺巴巴的團著,自己的車鑰匙和手機正靜靜地躺在床頭柜上——應該是翡翠的人送他回了家。
習慣性拿起手機點了一下,卻發現已經自動關機了。再次揉了揉太陽穴,夏致遠打開抽屜,找了充電器給手機插上,下床進了浴室。
簡單沖了個澡,洗去滿身的酒味,他穿著浴袍走出浴室。
手機正在床頭柜上響個不停,夏致遠走過去看了看,是孤兒院葉老師打來的。
「喂?」
「夏教授終於找到你了!」
被她這一聲喊,夏致遠下意識的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居然已經下午三點了。
心裡暗叫一聲糟糕,他對葉老師說:「不好意思沒來接果凍,你能讓他聽一下……」
「夏教授,」向來耐心頗佳的葉梓急急打斷他的話,「果凍不見了!」
※
夏致遠驅車趕到孤兒院的時候,葉梓正在門口焦急的等著他。
把車停在路邊,夏致遠下車朝她跑過去,「葉老師,怎麼回事?」
「今天早上,顧棟很早起來等你,見你一直沒來,就催我打電話,」葉梓滿臉焦慮,語速異常的快,「我試著打了幾次電話聯繫不上你,他就悶悶不樂的……原來只是以為小孩子發發脾氣,誰知道下午午睡的時候,他居然不見了!」
夏致遠顧不上檢討自己醉酒誤事,連忙問道:「附近找過沒有?」
「找過了,」葉老師急的簡直要跺腳,「應該是吃午飯的時候趁亂跑出去的,我們找遍了附近都沒人影。夏教授,你平時有沒有經常帶果凍去什麼地方?我猜他可能想去找你。」
被她這樣一問,夏致遠倒是急了,「我家離這裡很遠,每次都是開車回去。小傢伙不認識路身上又沒錢,根本不可能找的到。」
「那,那怎麼辦?」葉梓頓時六神無主,「一個小孩子他能去哪裡啊!」
看著她慌張的樣子,夏致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別急,我找朋友去調路口的監控錄像,一定可以找到他。」
就夏致遠在電話里那口氣,景隊長飛車趕來孤兒院的時候,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刑事大案。
下車以後,夏老闆直接給他來了句「兒子不見了」。景隊長撓撓腦袋,問了一下顧棟當天的穿著打扮,立刻組織人馬,開始調看監控錄像。
先看了孤兒院的監控,確認他是中午十二點跑出去的,然後按照時間順序開始排查周圍的路口。在景勛的指揮下,很快就發現顧棟獨自走了幾個街口,在一個公交車站上了車。
記下他的上車時間和公交車車牌,通過公交公司,他們又找到了當時開車的司機。萬幸司機還記得有一個「臉上有疤的小孩」上過車,反正他的身高不需要票,就沒趕他下去。一番追問后,司機終於回憶起顧棟下車的車站——那地方已經靠近市區,離開孤兒院差不多有二十公里了。
一行人等匆忙趕到車站,景勛繼續去查附近的監控,夏致遠和葉梓則心急的在附近找起來。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天空開始飄起細雨,地上濕漉漉的蒙上了一層水霧。
這附近的建築物以住宅樓為主,街道上行人不多。夏致遠一邊叫著顧棟的名字,一邊仔細查看路邊可以躲雨的角落。
想到顧棟此刻一定又冷又餓,他就一陣陣心疼,一千零一次的責備自己對孩子失信。
如果顧棟不小心遇到什麼壞人,被拐賣到窮鄉僻壤,甚至外國……夏致遠簡直沒法往下想。
「顧棟!」
路邊一棟沒開燈的老式公寓樓,底樓沒有鐵將軍把門,乍眼看去,裡面黑漆漆的。
一路走來,除了這裡,四周其他可以躲雨的地方都找過了。
「果凍!」夏致遠朝裡面喊了幾聲,他的聲音不經意的點亮了底樓的聲控燈。
「爸爸?」
陰影處忽然傳來小孩的聲音,角落裡探出一個小腦袋,看到夏致遠,立馬飛奔過來。
「爸爸!爸爸!爸爸!」
連聲不停地叫著爸爸,穿過潮濕的走廊,顧棟跌跌撞撞的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寶貝兒,寶貝兒,」蹲在地上緊緊抱住果凍,感受到他在懷裡瑟瑟發抖,夏致遠眼睛紅紅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外面雨越下越大,顧棟在他懷裡哭的涕淚橫流,停也停不下來。
待哭聲稍歇,夏致遠把他抱起來,親了親他滿是眼淚的小臉,「嚇壞了吧?以後不可以這樣跑出來知道嗎?」
「我想,我想,給你聖誕禮物,」果凍一邊抽噎,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張聖誕卡,打開給夏致遠看,「裡面的聖誕樹,可以,可以站起來,我還畫了爸爸!」
夏致遠鼻子一酸,接過立體聖誕卡,「謝謝寶貝兒,是爸爸不好,今天忘記來接你了。我們現在去找葉老師好嗎?你可把她急壞了!」
顧棟重重的點了頭,然後一動不動的扒住夏致遠肩膀。夏致遠給葉梓打了電話,又脫掉自己的外套蓋在果凍頭上,這才重新走進雨幕中。
各方人馬從下午開始找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兒終於鬆了口氣。
大家在車站順利匯合,夏致遠跟景勛道謝之後,本想送顧棟和葉梓回孤兒院,誰知小祖宗死也不肯放手,剛剛止住的哭聲又開始響天徹地。
夏致遠一邊哄著果凍,一邊跟葉老師求情,「這麼晚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帶他回去睡一晚?」
心軟的葉梓跟孤兒院的領導在電話里好說歹說,那邊才點頭答應。
回到家裡,夏致遠給顧棟下了碗加雞蛋的速食麵,小朋友已經餓了兩頓,這會兒端著碗狼吞虎咽,一下子就掃光了碗里的麵條,還一個勁兒的說夏致遠手藝好。
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夏致遠收拾了碗筷,又給小朋友洗頭洗澡洗衣服,等把他弄上|床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門外隱隱傳來烘乾機的聲音,卧室里開了盞橘黃色的柔光燈,精心製作的聖誕卡被打開立在床頭柜上。
穿了夏致遠的t恤衫當睡衣,顧棟開心的在大床上滾來滾去。
夏致遠手裡掂著剛剛烘乾的迷你小內褲,站在床頭好笑的看著他。
「爸爸快來!」見夏致遠也換了睡衣,顧棟一骨碌爬起來,又開始玩起了蹦床。
「你不累嗎?!」這小皮猴真是精力過人,之前還哭的透不過氣,現在已經原地滿血滿狀態復活。
「不~~~累~~~」果凍拖長了尾音,穿好自己的褲子以後,繼續在床上滾來滾去。
一把摁住他,抱起搬到床的另一邊,夏致遠關燈上|床。
「睡覺了,再不睡覺明天不帶你出去玩了。」
威脅有效,果凍總算安靜下來。
夏致遠剛想閉眼睡覺,黑暗中又重新響起童稚的聲音:「那爸爸講個故事吧!」
「明天早上給你講好不好?」
「不好!爸爸講話不算數!」
從被找回來到現在,顧棟還沒抱怨過夏致遠忘記接他的事情,現在來這麼一句,真是殺傷力巨大。
夏致遠一時語塞,只得坐起來靠在床頭,把小皮猴攬進懷裡,「你想聽什麼?」
小傢伙滿心期待的說:「有沒有講泰拳的故事?」
夏致遠聽了,許久沒有回他。
「爸爸?」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果凍疑惑的問道。
「嗯,」終於回過神來,夏致遠說,「給你講個小小泰拳手的故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