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最後,伊俏俏,伊然,伊容都不曾來!東東也不曾來!他的狀況堪憂,倒是冷溪成來了,站在伊天仁的身側。-www.-伊光催和趙月,伊光祖和李靜都來了!
伊家兄妹包括伊震赫前妻生的幾個也都來送行了。
上官霍庭面容平靜,孤身一人站在一起。
而伊美枚的身邊站著的那位面容淡定清俊的中年男子。
趙明陽嘆了口氣,誰能責怪為理想而生的人呢?那些怨恨,說出來,被人說狹隘,但個中心酸也只有經歷過的人知道。
沒有人問伊家幾個姐妹為什麼沒來。但每一個人用有色的眼光定義了伊俏俏伊然和伊容——不孝!
再度的嘆息了一聲,趙明陽在心底怨著老爺子,到最後,他還是讓她們成為千古罪人,倒顯得她們幾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了!可是誰有知道,此時最最難受的人卻是她們三個啊?
看著骨灰下葬,剛剛下葬蓋棺,大雨就傾盆而來。
「爸爸,下雨了!下雨了!」小傢伙被雨一凜嗷嗷叫了起來。
冷洛趕緊跟他說:「快帶孩子走!」
「別怕!」趙明陽把孩子讓冷洛抱著,趕緊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兒子定在頭上,然後從冷洛的懷裡接過孩子,抱起大步離開墓地。
「這雨來的也真是太大了!」冷洛邊在後面跟著邊大聲喊。「虧了沒讓存瑛來,不然真的要命了!陽子,抱緊燦燦,別滑倒了,甩了孩子啊!」
「傘!傘!」小傢伙頂著爸爸的衣服,幾下也被淋濕,小手指著別人舉著的傘嗷嗷喊。
「我說這天你出來的時候咋不記得帶傘啊!」冷洛又埋怨了,乾脆脫了自己衣服給燦燦頂著。
「我們是來參加葬禮的,不是婚禮,誰想那麼周到啊!」
「所以男人根本就不如女人細心啊,孩子的媽媽就不會讓孩子淋雨!」冷洛說的趙明陽一陣內疚,淋了自己不要緊,淋了兒子怎麼跟俏俏交代啊!
正愧疚,有人送來了兩把傘。「先生,給!」
同時給了趙明陽和冷洛,冷洛撐起來,趕緊給趙明陽,這時才給自己撐開。
送傘的人是伊震赫原單位的工作人員,在此幫忙處理喪禮事宜。
「謝謝啊!」冷洛跟人家道謝。
「有傘了!」小傢伙嚷嚷道,「爸爸,濕了!」小傢伙看著爸爸的頭髮濕了一縷一縷的,咯咯地笑個不停。「咯咯——」
冷洛跟趙明陽無奈的對視一眼,冷洛道:「果然是孩子的世界是最純凈的,轉眼就忘記了哀傷。剛才我看燦燦還很情緒低落的,這會兒就好起來了!真羨慕小孩子!」
憂傷很快,快樂也很快!這個世界最快樂的人永遠都是少不更事的孩子!長大了,就會有無數的煩惱,無數的糾結,一個一個,接踵而至。
回到了停車場,兩人上了車子。從市裡過來,冷洛和趙明陽只開了一輛車子,把孩子放進去,趙明陽坐在後面,冷洛自動去了駕駛室。
「有毛巾嗎?」
「有!」幸好車裡一直備有乾淨的毛巾。趙明陽遞了一塊給冷洛,然後拿起一塊給兒子擦頭髮,還好,沒有淋濕太多,柔聲問兒子:「寶貝兒,冷嗎?」
「不冷!」小傢伙搖頭,看到爸爸都淋濕了,把毛巾拽著給他擦。
趙明陽心裡一陣感動。「我家寶貝兒真孝順啊,知道疼爸爸了!」
伊燦咯咯地笑。「燦燦最乖!」
「嗯,燦燦最乖!」趙明陽給兒子一點點都擦乾淨,這才給自己擦。
冷洛回頭看了眼小傢伙,道:「這孩子倒是真是很健康,很孝順,就是花了點!」
「誰還沒個缺點,再說這麼點孩子,喜歡漂亮的事物正常,不要老拿花來對我兒子進行心理暗示,小心長大了真的出事,我賴你啊!」趙明陽就煩人家說自己的兒子,他的種,誰也不能說。
「體諒你護犢情深!」冷洛搖搖頭,發動車子。「我們趕緊回去吧,你也趕緊回去,看看俏俏!」
趙明陽點頭,回去還得繼續安慰俏俏,只怕這幾日,俏俏都不會心情好起來的。
一提到俏俏,小傢伙突然想起來了,大聲問道:「爸爸,媽媽和姨姨為什麼不來?」
問題一出,兩人都愣了下。
小傢伙自言自語地道:「太姥爺沒有了,媽媽沒有來……姨姨也沒有來……」
小傢伙已經開始有了疑問,來了好多的人,為什麼沒有媽媽和姨姨?
趙明陽一愣,有點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孩子的這個問題,良久,他說:「因為媽媽和姨姨來了這裡會哭的更厲害,所以,她們要躲起來哭!她們太傷心了!」
「爸爸,燦燦也傷心了!」小傢伙情緒又跟著低落了。「爸爸,太姥爺跟小黑一樣都不見了,他們要去天堂的是不是?」
趙明陽微微點頭。「是的,要去天堂。」
「那燦燦想他們怎麼辦?」
「在心裡想就好了!」趙明陽摸摸孩子的頭。「媽媽更傷心的!」
「好!」小傢伙點頭,他想媽媽了。「媽媽傷心了會哭,媽媽哭,燦燦也會傷心的!」
「好孩子,燦燦最疼媽媽了是不是?」。
「是!」
對孩子加以正確的引導,這是身為父母的責任和義務,趙明陽又對燦燦道:「好孩子,跟太姥爺說,讓他放心吧,燦燦會照顧媽媽的!」
小傢伙疑惑:「可是太姥爺沒有了呀!」
「太姥爺會聽到的!」
「哦!」小傢伙點點頭,大聲地喊道:「太姥爺,燦燦會照顧媽媽的,也會照顧姨姨,會娶好多媳婦兒孝順媽媽和姨姨的!」
「寶兒,媳婦兒只能娶一個!」
「我不,我要好多個!」
「好多個就是花心了!男人要對自己的感情忠貞,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男子漢大豆腐!」小傢伙大聲地喊著。
趙明陽很是無語,卻還是忍不住跟兒子教導:「聽到沒有啊,只能愛一個女人,不要隨意動心,見了漂亮的女孩子不要亂說話,懂嗎?」
「不懂!」
「那就記住!」
「我要漂亮媳婦兒!好多好多漂亮媳婦兒!」小傢伙仍然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思。
「兒子,要是爸爸跟燦燦一樣,也找很多媳婦兒,媽媽會傷心的!爸爸只疼你媽媽愛你媽媽一個女人,你媽媽才會開心,才不難過,知道嗎?」趙明陽也不知道這麼說管用不管用,但是他絕度不讓兒子花心,起碼他要用力用心地去阻止。
小傢伙瞪大了眼睛,「那我也要媽媽當媳婦兒,媽媽就就不傷心了!」
「呃!」趙明陽翻了個白眼,繞來繞去,他自己被這孩子擺了一道,「這不行!」
「我要媽媽當媳婦兒!」小傢伙喊了起來。
「媽媽只能是爸爸的!」
父子兩人在後面這一爭執讓前排的冷洛撲哧樂了。「你們兩個還真逗!陽子,你跟孩子扯愛情這玩意兒根本不可靠!他長大了,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自然就會收心,你現在跟他說這些,壓根沒用!」
趙明陽冷哼一聲,很不贊同:「我怕他在沒遇到心愛的女人之前禍害別人,萬一在那之前禍害了你家姑娘,到時候你別急啊!別怪我沒警告你!」
一提這茬,冷洛徹底的如臨大敵:「你別嚇我啊!我心臟不太好!」
「那你還說不要教育,現在不教育,大了可還了得?」
「燦燦啊!」冷洛趕緊加入:「舅舅告訴你,舅舅也只喜歡你存瑛阿姨一個女人,你存瑛阿姨也只喜歡舅舅一個。就像你爸爸媽媽,你媽媽喜歡你爸爸一個,你爸爸喜歡你媽媽一個,一對一才不出事!」
「才不是!」小人兒又抗議了。「媽媽有兩個爸爸,有兩個媽媽!」
呃!
趙明陽和冷洛一陣錯愕。「這是誰告訴你的?」
「漂亮姨姨!」小傢伙口裡的漂亮姨姨也不知道是哪個,漂亮姨姨在伊燦的眼裡真的太多了。
「兒子,愛情要一對一,不然會出事的!」趙明陽道。
「為什麼?」
……
「爭執不出來什麼,跟孩子說,沒用!」
「我現在就每天在他耳朵前說,強化記憶,將來他就想起來了!」趙明陽打心裡祈禱,希望兒子不要花的太厲害,最後下場悲慘。
車子開了回來,快到花家地這塊時,冷洛突然看到大雨傾盆中,一個女子站在行人路中央失魂落魄的淋著雨,而那一瞬,趙明陽也察覺到了,抬頭瞥向窗外,頓時驚呼:「那是俏俏——」
冷洛一腳踩了剎車。「我說怎麼會那麼熟悉,快快!」
「媽媽!」小傢伙聽到爸爸和舅舅都在喊媽媽的名字,也跟著喊。
「冷洛,你幫我看好我兒子,別像上次一樣了!」趙明陽交代一句,趕緊下車朝那淋在雨里的人跑去。
雨很大,打在身上生疼,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氤氳了伊俏俏的眼,四周霧蒙蒙的。
她無助的站在行人路中央,她渾然不覺,耳邊呼嘯的車聲,好像來自很遠很遠,她聽不清。
茫然的轉了一圈又一圈,她發現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站在路中央,被雨水浸濕的衣服貼在身上,纖細的身子瘦得讓人心疼。
趙明陽看到這樣的俏俏,目光難掩心疼,大步跑來。
俏俏渾渾噩噩的,踉蹌走著,就像是迷路的小孩兒,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突然一輛摩托車從俏俏身邊擦過,而她剛好腳下一滑險些摔倒,被車撞到。
突然,一個人影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在她跌倒前,把她緊緊摟在懷裡,趙明陽大口喘息著,胸口不停狂跳。
剛才,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被摩托車擦到身體了!
他猛地鬆開懷抱,抓住她的肩搖晃著,「伊俏俏,你想死嗎?想用這種方法來懲罰你自己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給我振作起來,你不去參加葬禮,你在理裝死做什麼?你給我清醒點!」
俏俏的視線慢慢匯聚成焦,看到他憤怒的神情,她倏地推開他,他也責怪她,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責怪她?
轉身要走,卻被他突然拽進懷裡,抱著她,不肯撒手,手臂緊得想把她鑲進自己的骨血里。「俏俏,別這樣,我不是責怪你,我只是心疼啊!」
他看到她這樣,在大雨里淋得渾身都濕了,他一時著急才口不遮攔。可是他真的想罵醒她,真的不想看她如此難過了。
「別管我!」她的聲音里滿是無助、
「你這個傻瓜,你這是在幹什麼?」趙明陽看到俏俏如此,又一次忍不住大吼了起來。
他閉上眼,僵持了大約三秒,失控的心緒才慢慢地沉澱下來。
然後他又緊緊地抱住了她。
「你還要怎麼折磨你自己?你這樣懲罰你自己也不肯去,你是怕自己會輕易原諒他是不是?俏俏,這一篇章翻篇了,該結束了!再折磨你自己,不值得了!」
痛苦沙啞的語調,顯示出他內心正承受極度的煎熬。趙明陽深深凝望著她,充塞著痛楚的眼眸滲入絲絲涓涓的柔情蜜意。「俏俏,你還有我啊!還有兒子啊,你這樣,我們怎麼辦?」
她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趙明陽,我難受!難受!難受的要死,你知不知道我難受的要死?!」
「乖!我知道,知道你難受!知道你傷心難過矛盾掙扎,知道你的糾結,也知道你的情不自禁,情難得已,但,折磨自己的人是傻瓜!」
「你教我怎麼讓自己不難受!」她的脆弱在大雨傾盆里宣洩,她的懊惱,她的掙扎,她的糾結,一切一切,都在這裡。原來他也知道,原來他懂!
她失去了理智,不想爆發,怕如洪水決堤,怕自己會懦弱,可是,還是爆發了。
她,也更痛苦了,那些原本以為可以埋藏的痛苦就這樣,被一點點揪出來,那樣痛,那樣悲涼,那樣叫囂著折磨著她強大而又脆弱的內心。
明知道,這已經決定了,不該想了,可是,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內心,會去想。
趙明陽抱著她,深切感受著她的無助和哀傷,感受著她的矛盾和掙扎,他若是強勢點,把她帶去參加葬禮,是不是她會比現在好受點?會不會更好受點?
他後悔了,早晨的時候就該強勢點,把她帶去。
看到她如此,他摸了電話,打給冷洛。「冷洛,你把我兒子帶回去幫我照顧一夜,別讓燦燦知道淋雨的是他媽媽!」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冷洛真是擔心死了!
「你一定保護好我兒子,冷洛,你要以生命起誓,拜託了!」
「好,你放心吧,哥們有教訓了!你兒子交給我,你今晚好好安慰下俏俏吧!你們怎麼回去啊?」
「我打車!」趙明陽道。
掛了電話,看到車子離開。
他抱緊俏俏。「我們走,不要淋雨了,俏俏,你這樣,我和兒子都會心疼的!」
「我難受,難受!」俏俏哭喊著。
她的身上渾身冰涼,被雨淋得不知道多久了。
趙明陽抱緊她,招手打車。
雨中很難打車,五分鐘后,趙明陽才打了一輛車子。
「先生去哪裡?」司機看一對情侶這樣子,似乎吵架了一樣,瘋了一般的淋雨,現在的年輕人都極端,吵個架折磨自己,這是什麼本事啊?有本事折磨別人去啊!
「八寶山公墓!」趙明陽對司機沉聲道。
司機一愣。
趙明陽犀利的眼神射過去,嚇得司機一跳,他掏了錢甩給他十張紅票。「下午的車,我包了!」
司機趕緊點頭。「好叻,這就去!」
司機掉頭,而俏俏聽到要去八寶山,頓時就爆發了。
「我不去,不去,死也不去!」
俏俏掙扎著推搡他,都被他抓住了手,不許她掙扎。
「去!」趙明陽的語氣十分的堅定。「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不能讓他影響我們以後的生活!該翻篇了!」
「不去!你要是讓我去,我會恨你!」
「你就是恨我,我也要你去!哪怕你因此恨我一輩子,我也不會後悔!」這一次,趙明陽雷厲風行的態度讓俏俏一下子變得歇斯底里。
「我要下車,下車!」俏俏大喊。
趙明陽滿眼的心疼,一把抓過她,伸手逮著她的脖子輕輕一坎,俏俏便軟倒他的懷裡。
司機嚇壞了,懷疑的眼神看著趙明陽,這是要殺人嗎?一個砍刀手,那女的就昏過去了!
一抬眼對上司機後視鏡里懷疑的眼神,趙明陽冷聲道:「開好你的車,我不是殺人犯,是警察!」
司機只好悻悻地開車,到達公墓后,俏俏還沒有醒來,趙明陽抱俏俏下了車,讓司機等在那裡。
雨還一直在下,俏俏被雨有一淋,渾身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一睜眼對上趙明陽那沉鬱而痛苦的眸子,她的眼裡也噴起了火。
一醒來就對上趙明陽那雙滿是心疼和擔憂的眸子,又猛然想起剛才的一瞬間發生的事,她突然抖了下身子,眼睛慌亂地看向四周,這裡真的是公墓,她真的來了!她不要見伊震赫的墓碑,不要見!
「我不去——」像是害怕著什麼,俏俏轉頭就要跑,卻被趙明陽一把扯住。
「俏俏,你不要再逃避了!逃避只會讓自己更痛苦!」趙明陽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扣著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甩不開。
她知道,他是真的用力了,也真的是霸道的為她決定了一切。她有點惱恨,也知道他為自己好。
但是,她不要!
「不!」她掙扎著大吼,去掙脫他的大手的鉗制。
他扯過她來,很固執的不放手,一彎腰,把她整個人扛了起來,扛在了肩頭上。
俏俏頭朝下,先是嚇了一跳,緩過勁兒來就掙扎:「放開我!你放開我!」
「不放,死都不放。」
大雨一直傾盆而下,打在兩人的身上,都濕透了。
風一吹,更冷了。
俏俏被趙明陽扛在了他的肩膀上,踩著台階,直接進墓園,此時的墓群里沒有一個人,大片的墓群在傾盆大雨中更顯得靜寂。
「趙明陽,我恨你,別讓我恨你!」俏俏在他肩膀上大喊著,用力地捶打著他的後背,手更是掐著他的後背,但,他沒有動一下,反而步履如山。
她覺得她的指甲隔著襯衣都陷入了他的後背里一定是破了皮了,一定是流血了,他還是不放下她。
「趙明陽,我恨你……」她又用力地垂著他。
他後背肌肉繃緊,卻是大聲吼道:「恨吧,俏俏,我不能坐視不理,我不能看你折磨你自己。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我很難受!」
他的吼聲被大雨覆蓋,卻也被她聽到,她仍然抗議:「我不去,我不看,一眼都不看!」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最後一次勉強你,看了,我就再也不勉強你了!」他也吼著:「俏俏,你願意掐我,再用點力,身體再痛,都沒有我的心痛。你的懊惱我體會過,所以我懂!」
他的吼聲聲,消逝在聲聲落雨中。
她聽得到的,只有雨水沖刷記憶的迴音。
她使勁兒扭著他腰上的肉,扭的很用力,他也很疼,卻不及他心疼俏俏的萬分之一。如果她要這樣發泄她的痛苦,他願意被她這樣扭,這樣掐,但他不會退縮,他要帶她去看老爺子的墳,一切都該有個結束,他要她重生。
「放下我來!」越上越高,越走越遠,越是靠近,俏俏所有的恐懼都在那一瞬間到來,爆發的更厲害了。「我要你放開我,你聽到沒有!」
她瘋狂地捶打著他的後背,卯足了勁兒扭他。
趙明陽咬緊牙,任她將怒氣都發泄在自己的身上,只要她覺得心裡好受點,他可以忍受。
俏俏最後爆發出更深的怒火,使勁兒的扭著他的腰,那肌肉都快被她扭下來了,而大雨傾盆中,他腳下本來就滑,被掐得一疼,身子一個踉蹌,竟朝下滑了出去。
趙明陽大驚,卻在滑下台階的時候身子一個逆轉,護住了俏俏,他抱著俏俏,一個翻滾,手緊緊地護住她的頭,自己的身子擋在下面,不讓她有絲毫的受傷。
突然倒了下去,俏俏也跟著一慌,同時,俏俏聽到一聲悶哼聲傳來,她再抬頭時,發現他的額頭破了,血和著雨水流出來,滴落在台階上,瞬間溜走。
她一下嚇住了。
他哼出來后,立刻意識到什麼,趙明陽趕緊神情慌亂地去檢查她,手摸著她身上的每一寸,急急的問道:「俏俏,怎樣?怎樣?有沒有摔倒?疼不疼?丫頭?對不起,對不起!俏俏,摔到了嗎?有沒有受傷?說話啊?乖,說話,別嚇我!」
俏俏心底抽痛著,什麼時候了他還關心她?要不是她扭了他,他不會滑到,她把一切的怒氣發泄在他身上,他竟然這樣就接受了,一點怨怪都沒有,這叫她情何以堪?
她低頭看著他,眼底有各種複雜的情緒,每一種里都透著濃濃的傷痛,她猛地搖頭,哽咽著低喊:「你該氣我的,為什麼你都不氣?為什麼?」
「丫頭,我氣你什麼啊?我一點不氣!」他終於鬆了口氣,沒摔到她就好。「你不折磨我不要緊,別nue待你自己啊!」
伊俏俏趴在他的身上,他躺在地上,雨急匆匆地下著,兩人身上被沾染了泥巴,卻也顧不得臟凈了,她哽咽著大哭:「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啊?趙明陽,為什麼要這樣啊?」
她只是失控地大喊,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卻不再打他一下。
他有點心疼,也有點暈,剛才一瞬間,他撞到了頭,這會兒雨一淋,竟覺得額頭熱辣辣的。但是看到她著急了,不再打他,他鬆了口氣。
「乖俏俏,哥哥心疼你,不想你難過!」他伸手環住她的腰。「摔疼了沒有?」
「沒有!沒有!可是你疼啊!」她搖頭,哭得稀里嘩啦,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看她的頭髮貼在臉頰,他順了順她的髮絲,眼神溫柔。「我也不疼,一點都不疼,只要我們俏俏沒事,哥哥皮糙肉厚,扭一下,真的沒關係,回家讓你盡情扭個夠!」
她顫抖著手捧住他的臉,那額頭的血,流出來就被大雨沖走,他卻不覺得痛,還在關心她,她心裡更自責,更難受,抖著聲音:「明,流血了,流血了……」
「沒關係,不疼!」他柔和一笑,眼中已是柔情點點,還好,還知道擔心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俏俏的眼底快速閃過心痛,「我不信……我不信……怎麼可能不痛……」
她喃喃地重複著,眼神里都是痛苦。她扭他做什麼?他不過是為了她好,他不過是看不慣她的自虐,不忍心她的自虐而已。
「真的不疼,一點都不疼!」他再度度說道。「俏俏,再疼,都沒有你的心疼!」
「對不起——」她心中大震,低喃著道歉,聲音顫抖的更是情不自已。「對不起……」
「傻瓜,跟我說什麼對不起?你難受,我本就是你發泄情緒的對象,如若不能包容這一點,談什麼夫妻?俏俏,兩個人在一起,不是只要愛,還有包容。愛你,才會包容你!所以,你愛我,也包容我,可以嗎?」
走過了太多的光陰,才終於體會兩個人的世界里,到底需要的是什麼!
她哭,點頭。
他抬頭,親親她的唇,抱著她坐起來。「丫頭,聽我的話,去看一眼,然後我們回家!然後拋下一切,開始嶄新的生活。」
這一次,俏俏沒有說話,眼神里閃過一絲的猶豫。
他知道她默認了,拉住她站了起來,牽著她的手,兩人順著台階往上走。
他後背很疼,咯得,摔得,還有扭得,真是疼死了,尤其是雨水滲透進去,那破了皮的地方火辣辣的,但卻還是忍痛牽住她的手。
俏俏任憑他牽著手,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走過,終於到達了伊震赫的墓碑前。
當看到墓碑上「伊震赫」三個字時,她的淚再度的宣洩而下,止都止不住。
趙明陽立在她的身邊,「俏俏,所有想說的,想喊的,想罵的,都在這裡喊出來吧!」
伊俏俏的眼睛一陣的刺痛,鼻子酸得不行,鼻塞的厲害,心揪到了一起,疼的要死。
當真的看到了墓碑在眼前,當真的看到時,她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死了……他死了……真的死了……再也沒有了……」
俏俏喃喃地重複著話語,渙散的目光落在墓碑上,彷彿一切根本不存在。
可是,真的死了!
她無法自欺,不覺踉蹌后跌,腦中一片空白,一片麻木,一顆心卻痛苦著。
突地,她抬起頭,一雙大眼目中滾動著的淚珠,雖未奪眶而出,但是這種強忍著的悲哀,卻遠比放聲痛哭還要令人痛苦得多。
「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死啊?你不是強人嗎?你不是要折磨每一個人為樂嗎?你給我活過來,活過來啊……」
她的眼淚、她那複雜晦澀讓人理解卻又讓人心酸的感情深深撼住了趙明陽,血濃於水,她不是不在意,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想讓知道她的在意。
這些年來,她在掙扎中還保留著自尊,保留著伊俏俏式的驕傲,她用她的驕傲維護著她的尊嚴不被踐踏。她用與他對抗,宣洩著這些年她晦澀難熬的痛苦。
她那些晦澀而斑駁的記憶在腦海里浮現,一再折磨,她都挺過來了!因為有那個人在,那個人,就像是一顆毒瘤,在她的身體里長了那麼多年,從未割捨過,如今,用手術刀打開,要給她取出,她自然會難受,會痛!
因為即使毒瘤,也是身體的一部分了。
這顆毒瘤留著要人半條命,去除也會要人半條命。
伊俏俏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話,那些無法說出口的晦澀在這一刻,面對著他的墓碑,又怎麼說的出口?
他死了,一了百了了!
可是,她還活著,她只要想起來,就會痛。
親情,就是那樣的親情嗎?
家,不是家,親人,不是親人。
又或者,親情卻更傷人!
因為是親人,所以在乎,所以難受。
如果是陌生人,對你做過什麼,大可不必在意,因為那是陌生人,一笑了之或者漠然藐視之都可以,但,做哪些的人,是親人,那種感情的糾結,就會更傷人。
她曾覺得一切都不會在意,他死了就死了。可是,此刻,她的心臟跟著收縮,所有過去的怨恨,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她,不願意他死!
無論承認不承認,都不想他死。
「啊——」伊俏俏突然放聲吶喊起來,聲音中的悲戚,難受,自責,愧疚,懊悔,怨恨,都在這一生歇斯底里的吼聲中爆發而出。
看到俏俏那樣,趙明陽就覺得好難受好難受。
俏俏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已經很難抑制:「你給我聽著……我不承認你是我爺爺,因為你真的不配當我爺爺!但我卻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偉大的人,偉大到犧牲我們一個個你的親人,去完成你的夢想……」
她幾乎是喊不出來了,哽咽的幾乎喘不出氣來。
「我跪你,不是因為你是伊俏俏的爺爺,我跪你,因為你是個偉大的人!我難受是因為我自己……你太悲哀了……我也很悲哀。。。。。你死了,我該高興的,可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說再多,都是自欺的。
她說不下去了,就那樣,說不出口了。
她停頓了下去,心痛,痛到沒有任何知覺。說出的話,如劍一般全都砍在了她自己的心上,原來,她……還有心的……還會為了伊震赫這樣的人而痛。還會難受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