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千山萬水

初夏的午後,天氣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蔽天的烏雲擠跑了太陽,漫天的風雨來勢洶洶席捲了整座城市。雨水順著咖啡廳外巨大的玻璃幕牆滑落,侍者端來飲品,涼涼的沒有一絲熱氣,王佳文嘬了幾口,垂眸看著腳下被擦得鋥亮的黑色大理石地板,隱隱倒映出了她蒼白的臉。

卓菲菲坐在沙發座里,套裙下露出白皙的小腿優雅得交疊在一起,她側首望向外頭，看著那些因為來不及躲避這突如其來的大雨而狼狽不堪的路人。水霧凝結在玻璃窗上，逐漸融化了窗外的景物，直到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輪廓。卓菲菲才意興闌珊的收回視線。

她將長發撩到耳後，放緩了口氣，說道：「一開始我以為是文頌，原來我猜錯了。」王佳文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抬起頭唇角動了動，卻沒有回應。

卓菲菲頓了頓，才繼續說：「那王小姐，你知道人性的弱點之一是什麼嘛？」

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馬克杯，王佳文依舊沉默著，她不曉得卓菲菲為何這麼問，心中閃現過一些答案，卻在下一秒被對方的話全部否定。

「是憐新厭舊。」

「這個弱點不能否認，你有，我有，小翊也有。」

明明用了波瀾不驚的語氣，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王佳文眼前一陣眩暈，手下一抖，杯子里的飲料差點灑出來，她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明白了卓菲菲話里的意思。

「自小到大，小翊想要的東西無一不是唾手可得，可是無論在外人眼中小翊的形象多麼完美，事實上作為家族企業的接班人，她會需要不斷的catch最新最優的資源和獲取最高效率的人脈手段，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不會感到她的能力水平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已經超越了大多數人。」

「簡單來說，新鮮感。你和小翊之前接觸的所有人都不同，所以她才會對你特別關注，若不是這次淮科內部的風波，也許小翊根本不會停下步伐。掌控一個企業需要與時俱進的思想，而摒棄過時的方法。但我想，你和我都明白，在感情里，一個人走的太快，另一個人卻走的過慢，對於前者來說是不會有太久的耐心去等待的。」

「可等到新鮮感過去，小翊最需要的是一個能和她一樣並肩向前的伴侶。」

「夏蟲不可語於冰，每個圈子，每個階層都有它的規則，若要打破規矩，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卓菲菲溫柔的眉眼間此刻仿若藏著世上最鋒利的刀刃，她就這麼看著王佳文，嘴裡說出的一字一句都無比清晰。

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驚懼被挑撥，王佳文用力咬住嘴唇，雙手握拳，她的眼眶泛紅，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反擊道：「呵，你又好到哪裡去吶？愛而不得，你比我還要可憐。」

卓菲菲似乎並不以為意，她抿了口咖啡，淡淡的說：「可是我們兩個家族的交情和其中的利益關係確保了我至少能夠永遠以好朋友的身份和小翊在一起，只要時間夠長，以後的事總難以預測，不是么？」

卓菲菲放下杯子，不再多言，轉而拿了鱷紋手包後起身離開。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林翊加了件外套，盤腿坐在沙發上，手指翻動著書頁，心神不寧。

之前被王佳文撞見了她與卓菲菲在一起，但這其實根本沒什麼，可林翊還是會擔心王佳文會誤會，患得患失的情緒讓她坐立不安。

於是乎，王佳文打開門就瞧見了林翊臉上糾結的表情，小嘴嘟起來，睡意未消的臉頰粉粉的，不復於往日的精緻幹練，反而顯出了別樣的可愛。

王佳文眼神柔軟了些，換了拖鞋隨手把一大袋東西擱在柜子上，屋子裡多了點潮濕的氣息，林翊回頭看見她回來，唇角便不自覺的上揚，只是言語里多了絲嗔怪。

「你去哪兒了？」

「哦，我去了樓下的咖啡廳，買了些咖啡豆還有麵包。」王佳文說著從衛生間里拿了乾淨的毛巾，把被雨水打濕的頭髮擦乾。

林翊心中一動，馬上說：「你過來，我幫你擦，這麼大的人了，出門還會忘記帶傘！」她這教訓的口氣真叫人哭笑不得。

不過終歸王佳文還是依了她的話，順從得坐到沙發上，任林翊纖細的手指穿過自己的黑髮。

毛巾溫柔的擦拭著每根髮絲，林翊身上的氣息如同糾纏的網，籠住她，劃定界限，無處可逃。

王佳文忽然反手握住了林翊的手臂，身後人的動作一頓。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默契的同時沉默了。

林翊知道王佳文想問什麼，王佳文也知道林翊想迴避什麼。

那個吻來的太意外，她們都還未準備好。

王佳文側過身，長發貼在臉頰上，她的瞳孔透著潤澤剔透的光芒，流轉間卻閃過一絲的哀傷。

林翊以為自己的沉默讓王佳文不高興了，她有些著急的想解釋，卻不知該怎麼說，她不擅長哄人，更會遑論主動把那份喜歡說出口。

既驕傲又傲嬌。

王佳文吸了吸鼻子，臉上擺出一個微笑，黑色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望著林翊。

她說：「以後就由我來守護你，那麼你也可以沒有負擔的守在愛的人身邊。」

她說：「我希望林經理你是永遠快樂的。」

林翊呆住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她甚至聽出了王佳文這番話里的抗拒之意。

都是借口！

難以說清楚這是種什麼感覺，傷心，失望，憤怒，也許都有。林翊「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目光如炬，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藏在衣袖下的指尖繃緊，臉色瞬間冷若冰霜。

林翊自視甚高，而對方的這句話無疑是在她心上狠狠敲擊，間接否定了這段感情。初涉情場，她被沖昏了頭腦，一廂情願的以為自己受到了傷害，而非再考慮更多。

大小姐的玻璃心碎了一地，林翊推開一直低頭無言的王佳文，紅了眼睛，她奔回卧室，「咚」的甩上門。

王佳文想去拉她，腦海中卻適時響起了卓菲菲的一番話，手伸在空中又無力的垂下。

眼睜睜的看著林翊換了衣服離開，樓下跑車的轟鳴聲那麼強烈，王佳文陷在沙發里，上面還殘留著林翊的體溫。

她忽然覺得很累。

飛快疾馳的跑車在空曠的馬路上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捲起道道揚塵。

林翊感覺自己的心臟從內部往外戳出了無數根針，疼的要命，可就算是這樣，她也寧可選擇痛苦的逃避。

氣血上涌，林翊眼眶泛紅，緊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指節泛白。

王佳文安靜而機械得埋頭把書稿改完，她茫然的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腦海中空白一片，心頭是酸澀無奈吧。

原以為是命中已定的羈絆，後來才明白林翊合該如那漂亮矯健的鷹，唯有無垠的天空才是她的歸宿。

林翊能飛的更高更遠，但自己卻不能做到與之比肩，反而需要對方放低姿態來遷就。

王佳文的眼淚此刻終於忍不住滴落，儘管她嘴上不承認，可不得不說卓菲菲的話是有道理的，一直是她太天真，所以讓對方短短几句話就又狠又准戳中了她的軟肋。

付秀娥接到王佳文的電話時有點吃驚，女兒常年在外，除了逢年過節，很難得會打電話回家，時間長了，老兩口都習慣了，這會兒王佳文的「突然襲擊」倒打了個付秀娥個措手不及。

「佳佳，怎麼想起給你媽打電話啦？」付秀娥問道。

王佳文抿抿唇，笑著說：「哎呦，沒事就不能給您打電話啦，您可是我親媽呀！」

「別貧，缺錢花了？」

「沒，就是特別想你和爸，特別想。」王佳文說到這兒，差點哽咽。

在脆弱的時候，能聽到親人的聲音，總是會卸掉所有偽裝，觸及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雖然王佳文在言語間儘力表現的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細心的付秀娥還是聽出了女兒的不對勁，心中雖然擔憂，但卻並沒有點破。

掛了電話，王佳文身心俱疲，沒有愛過之前不懂得，原來相愛是那麼辛苦的事。

睡了一小會兒，她勉強打起精神，梳洗一番換了衣服去赴約，王大明給她發來了餐廳的地址，直到坐上的士，王佳文的神思還恍惚著，昨天林翊離開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電話也處於關機狀態，雖然知道她是在賭氣，但還是不免擔心。

下了車，走進餐廳她才露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王大明從座位上站起來，很紳士的替她拉開旁邊的椅子，溫和的說：「郝林去洗手間了，過會兒就回來，我們先點菜吧。」

王佳文知道郝林，文藝界的大佬，她這才知道王大明口中的朋友竟然是郝林，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他。

王大明似乎是料到了她會有這種反應，心中小得意之餘，嘴上還是說：「郝林是我大學同窗，你不用緊張，他人很好....」

王大明話沒說完，就看見王佳文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直直地看向他身後，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王大明有些好奇地順著王佳文的目光回頭，一眼就瞧見了林翊，臉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

但無可否認的是，她依舊美極了，長發做了側梳，燙成了波浪卷，精緻得體的妝容和她本來就漂亮的臉相得益彰，亮片抹胸禮服配上紅色手包，她像優雅的女王，踩著細高跟款款走來。

兩人的視線相撞，似乎相隔了千山萬水。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有讀者說我更的慢，我知道是我不好。作者君有文字強迫症，每章幾乎都會推翻重寫一兩次，以便做到最滿意，我覺得這是對這篇文章的尊重，也是對買v看文的讀者的尊重，我希望每位讀者都能覺得沒有白花錢。這個習慣改不過來，但我會努力提高速度，如果給各位造成困擾，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