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約戰之期
飛仙島上的海風吹進來,帶著咸濕的味道,卻很是柔軟。至少6小鳳是這樣覺得的。
近來葉孤鴻也很是溫柔,溫言軟語,笑語盈盈,歡喜得他一顆心小鹿也似砰砰亂跳,他挺想問問葉孤鴻為什麼變得那麼,嗯,那麼讓他喜歡,可葉孤鴻眼角眉梢那麼彎彎一笑,他就看的忘乎所以了,哪裡還記得要去問些什麼。
6小鳳的房間窗前插著一瓶六月雪,花枝盛開的極飽滿,玲瓏清雅,片片如雲。是葉孤鴻親手為6小鳳摘下來的。葉孤鴻還奇怪,白雲城雖地處偏遠,但葉家世代經營,珍惜花草也培育了許多,6小鳳偏要這普通的六月雪,6小鳳嘻嘻一笑,也不回答。
葉孤鴻只好選了些枝葉漂亮的,又挑了個古雅的瓶子,碧綠的葉,雪白的花,倒也怡人。
葉孤鴻也是花了心思,陪著6小鳳四處遊玩,飛仙島的風土人情,大街小巷,更有碧海潮生,白浪滔天的礁石海岸,那碧海青天,那黃金般燦爛的陽光,白玉般美麗的浮雲……
6小鳳的身影靈巧得像一隻海燕,在浪花中穿梭來往,葉孤鴻青衣飄飄,不緊不慢的跟隨在後,他意態閑適,踏浪而過,衣袂上滴水不沾,顯然從小便是如此戲耍,早已嫻熟。
6小鳳卻是初次,踏水渡河他倒是有經驗,踏浪遊海他卻沒試過,因此時不時被海浪撲過,但攔不住他輕功高妙,興緻勃勃的穿梭來去,衣角發梢全濕透了。
葉孤鴻帶著笑意看著他,突然說道:「你這樣子,倒讓我想起了一位神話英雄人物。」
6小鳳問道:「誰?」
葉孤鴻笑道:「游東海,鬧龍宮,剝龍皮,抽龍筋,蓮花童子是也。「
6小鳳一怔,馬上醒悟過來,忽的向葉孤鴻撲過來,正碰著他,6小鳳又閃電般的把手縮了回去,「別把你的衣服也弄濕了。」
葉孤鴻笑了笑,伸過手將6小鳳的那雙滴著水的手牽過來搭在自己身上,雙手摟上去,飛快又輕柔的在6小鳳唇邊親了一下,低聲說道:「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6小鳳眨了眨眼,耳根一下子紅了,雖然葉孤鴻不是第一次這樣做,咳,可他還是有些不習慣,這種主動的事情不是應該他來做嗎?這種被自己媳婦輕薄了的事要怎麼習慣。
6小鳳顧左右而言他,「那個,木道人是什麼時候走的,他來的時候我好像也不知道。」
葉孤鴻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他想來的時候,自然就來了,想走的時候,我也不會攔著,你若是要走,我也不會攔。」這傢伙在他那些紅顏知己面前不是挺懂情調的,怎麼到了他這裡,就那麼打擊氣氛呢?
6小鳳張口結舌,「我沒說要走,要走也是跟你一起走。」
葉孤鴻看著他,笑著嘆了口氣,道:「好了,我沒生氣,時間不早,我們回家吃飯。:
6小鳳也高興起來,「恩,回家吃飯。」他牽著葉孤鴻的手,握在手裡,覺得又安心又溫暖,心裡又莫名雀躍起來,他突然五指旋轉,從葉孤鴻的指間縫隙,將五指牢牢地插了進去,緊緊握住。
十指相扣。
葉孤鴻也收緊了手,嘴角挽起的弧度里盈滿了笑意。
午餐過後,葉孤鴻又同往常一樣去了書房,書房裡並沒有什麼文案,只是擺著一封信,葉青衣等候在那裡。
有些人臉上好像永遠都帶著微笑,葉青衣就是這種人,然而此時他臉上卻沒有笑容,帶著一種沉默的平靜。
葉孤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問他又欲言而止,葉青衣從小就是葉孤城的長隨,白雲城內定的大管家,小的時候若是葉孤城沒空,便是葉青衣管著他練劍讀書,吃飯睡覺,比起嚴厲的葉孤城,葉青衣無疑柔和很多,這麼多年,總有一些親切依賴的感情在,教他擺不起城主架子。
葉孤鴻接過葉青衣手中的裁信刀,劃開信封,目光一掃,眼神頓時凌厲起來,「你早知道了?誰做的。」
葉青衣抬起眼,「整個南海能養鯊的只有一戶。」
葉孤鴻冷哼一聲,「姓裴的,就憑他那天的表現,他有這個膽?」
葉青衣略略一頓,「我也這樣想,那城主認為,是京中?」
「會不會,是我們有些細節不嚴密,有人發現了什麼?」
葉孤鴻皺起眉頭,「這件事我會去查,若真是京中,青然那裡必定馬上會來消息,整個計劃不容有失,否則整個白雲城將有滅頂之災。」葉孤鴻厲聲道,「這件事,王府不能出面,我要你手中的青衣樓。」
「好,我馬上移交給青石。」
「無論背後是誰在搗鬼,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葉孤鴻略一沉吟,直視著葉青衣,突然說道:「我此次離開白雲城,短時間不會返回,白雲城這裡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葉青衣微微一笑,說道:「城主這是不相信我嗎?你們兄弟二人做了那麼多年的甩手掌柜,白雲城不也沒塌下來?」
葉孤鴻笑了笑,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謀划多年,成敗在此一舉,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事敗亡命天涯流亡海外的一日。
青衣大哥,這白雲城裡,我們兄弟最後一條退路,我今天就交給你了。「
「城主說笑了,城主一番心血,我白雲十衛也看在眼裡,絕對不會讓城主失望!」
「我知道,我很清楚。」
「葉青衣在這裡敬候城主與王爺的好消息。」葉青衣在身後恭聲說道。
葉孤鴻微微一笑,舉步遠去。
孤帆遠影,碧空萬里。
送行的人群漸漸遠去成了看不清的小黑點,耳邊只剩下海浪拍打的聲音。
6小鳳打著哈欠問道:怎麼突然要回中原,不是說要多留幾天嗎?他剛才還在午睡,是突然被葉孤鴻從被子里拉起來的。
葉孤鴻皺著眉說道:「出事了。」
6小鳳問道:「什麼事?」
葉孤鴻說道:「我哥和西門吹雪在海上遇見了鯊群。」
6小鳳愣了愣,「說道:他們倆還能有事?」這樣兩個大高手,走到哪裡都該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除非他們內毆。
「鯊群與人不同,你刺它好幾個窟洞也未必能殺死它。我哥的信上只說西門吹雪受了傷,卻沒說他自己。」葉孤鴻有些煩躁。「他就是受了傷,我也從不指望他會告訴我。」
葉孤城那樣的人,誰能指望他將自己的傷痛與人分享?
6小鳳默默的點頭,——雄獅負傷后,也一定會獨自藏在深山裡,不肯接受任何人的憐憫和幫助。
他從身後輕輕將葉孤鴻擁進懷裡,輕聲說道:「放心,會沒事的。」
葉孤鴻和6小鳳趕到的時候,已是深夜。
安靜的小院,溶溶月色,淡淡清風。
葉孤城還沒有休息,月光里,他撫摸著他的劍,那一身白衣,在夜色里格外耀眼。
「哥,」葉孤鴻已經奔了過來,「你怎麼還沒休息?」
葉孤城一貫作息嚴謹。
葉孤城淡淡的說道:「我在等你。」接著又看了他身後的6小鳳一眼,算是致意,6小鳳也不在意,要是哪一天葉孤城一見面向他熱情打招呼了,他才會真的不自在。
「哦,」葉孤鴻有些尷尬,但他馬上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你受傷了嗎,讓我看看。」
葉孤城蹙起眉,他從來不習慣別人對他的關心,哪怕是他的弟弟,他說道:「我沒事。」又說道,「你去給西門莊主看一看。」
葉孤鴻卻不樂意了,「西門吹雪自己就是個名醫,哪裡用得著我。」
葉孤城沉聲道:「你去不去。」
6小鳳也推了一把,「你去看看。」
葉孤鴻挺不情願的去了。
6小鳳看著小院里唯一亮著燈的那間房子,問道:「誰在照顧西門吹雪?」
葉孤城說道:「西門夫人。」
孫秀青來了?6小鳳突然想到,那葉孤鴻現在去會不會有些不方便。他想問,可看著葉孤城冷著一張臉,並不太想說話的樣子,也只好不說什麼了。
夜色深沉,葉孤城握著他的劍,目光偶爾閃過西門吹雪的那亮著燈的房間,不知在想些什麼。
6小鳳問道:「你很為他擔心?」
葉孤城緩緩說道:「是的。」
6小鳳追問道:「可他是你的對手。」
葉孤城說道:「如果受傷的是我,他也會同樣待我。」
6小鳳長長吐了口氣,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是西門吹雪的知己。」
葉孤城注視著手的劍,緩緩道:「我了解的並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劍。」
6小鳳卻在凝視著他:「也許你們本來也正是同樣的人。」
葉孤城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兩柄孤高絕世的劍,兩個孤高絕世的人,又怎能不惺惺相惜?
6小鳳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我實在想不通你們為什麼要約戰,你們這一戰究竟是為了什麼。西門吹雪是他的朋友,葉孤城雖然對他冷淡,但在他心裡,也一樣是一個好朋友,因為他很清楚這望之如遠山冰雪的白雲城主,也是一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人!
葉孤城道:「就因為他是西門吹雪,我是葉孤城!」
這並不能算是真正的答覆,卻已足夠說明一切。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命中注定了就要一較高下的,已不必再有別的理由。兩個孤高絕世的劍客,就像是兩顆流星,若是相遇了,就一定要撞擊出驚天動地的火花。這火花雖然在一瞬間就將消失,卻已足照耀千古!
過了好一陣子,6小鳳感到露水都已經打濕了他的衣裳,葉孤鴻才從西門吹雪的房間里出來。
送他出來的是一個婦人裝束的女子,正是孫秀青,她美麗的面容中帶著輕愁,卻依然朝著葉孤鴻微笑著,她沒有看見等在院子里的葉孤城和6小鳳,又匆匆進去了。
「秀青你有孕在身,也要保重身體。」
葉孤鴻也很是溫和有禮,細細的交代了孫秀青一些要點和禁忌,他知道西門吹雪擅醫,卻並不是一個喜歡多說話的人,其他大夫,又恐有差池。他細心認真地樣子,完全看不出他原本是不樂意的。
對他而言,無論願不願意做,只要決定做了,就要做好。
葉孤城依然站得筆直,6小鳳卻忍不住走上前去,問道:「西門吹雪傷的怎麼樣?」
葉孤鴻看著葉孤城說道:「還好,一兩個月便能痊癒,只是能恢復成什麼樣,就要看他自己了。以西門吹雪的水準,想必是能恢復如初的。」
葉孤城似乎舒了一口氣。
葉孤鴻才對6小鳳道:「他傷的是手腕。」6小鳳這才恍然,為何西門吹雪明明傷的不重,葉孤城卻如此擔心,手,特別是用劍的手,那就是劍客的命!
他又聽到葉孤鴻說道:「你既然如此擔心他,為何不進去看看?」
葉孤城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去幹什麼,誰會願意在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傷口。」特別是高傲如斯的西門吹雪,特別是在他一生的對手葉孤城面前。
葉孤鴻問道:「你想怎麼樣?」
葉孤城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睛幽深得發亮。
葉孤鴻又道:「你既然知道西門吹雪此時必定不想見你,就該知道,他必定也不會接受你的幫助。
葉孤城站在院子里,望著那扇亮著燈的窗戶,久久沒有言語。
西門吹雪起得很早,他向來有早起練劍的習慣,雖然現在傷了右手,但他還有一隻手,可以用來擦劍。
孫秀青為他端來了一杯熱茶,輕輕放在案邊,然後靜靜待在一旁,看著西門吹雪。
她喜歡看西門吹雪專註的神態,這令她眷戀而著迷,她喜歡西門吹雪,她樂意為他奉獻她的生命和靈魂。
當一個女人願意為一個男人生下孩子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了。
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孫秀青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人,白衣長劍,墨發星目,有著與西門吹雪相類似的神情氣質,但孫秀青絕不會認錯,這是葉孤城。
她只是昨天初到這裡時見過葉孤城一面,此後這位白雲城主就再也未有出現過,但各種藥物大夫送了過來,連葉孤鴻也親自過來了,卻也不是漠不關心的樣子。
「您請進。」孫秀青說道。
「不用了,」葉孤城淡淡地說,「我是前來告辭的,請夫人替我轉告西門莊主,就說我與他的約戰,葉某打算推遲到正月十五。」
「正月」孫秀青目中疑惑,她自然知道西門吹雪此次去白雲城是想推遲約戰之期,但她心中並未抱多大希望,但她轉念一想,突然又明白了,「您」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葉孤城緩緩地說道:「你且告訴他,就說正月十五,葉某在京城等他。」
說完轉身離去。
西門吹雪也聽到了聲音,等他走過來,只看到了葉孤城轉身離去的背影。
「正月十五?」西門吹雪疑惑道。
「原來傳言並不可信,白雲城主並非一個冰冷不解人情的人,也是啦,若真是冰冷,又怎麼能養出像葉孤鴻那樣一個懶散護短的弟弟來。」孫秀青微笑道。
西門吹雪還是有些不解。
孫秀青看著他,柔和的笑意中盈滿了甜蜜的味道。「等到正月十五,我們的孩子,就已經出世啦。」
她將頭埋在西門吹雪肩上,露出一段皓頸,雪白細膩。西門吹雪擁抱著她,心裡卻突然想到,自從孫秀青來后,他就沒有見到葉孤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他躲著葉孤城,還是葉孤城在躲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