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三盞彩燈
ps:第123章校尉侯化,因侯化又尋出為由貴藏匿起來的家小財產,再有協助衛央取寨,與呼楊二小將守寨又破契丹軍的功勞,隨由貴叛國之事,不再計較,遷沙坡頭鎮將,列正六品下官職。
至於由貴叛逆一事,因其已死,而家小並無附逆勾當,免除一死,沒收財產,僅余原州城裡自家小小院落,這還是侯化再三求情的結果。
在侯化手下,又設鎮軍副將二人,因焦孟二人不願為守將,自洪德寨擢副尉二人聽用,取於此一役里有功的楊延玉與呼延必興,以二人為偏將,留在左右兩翼軍中聽用。
呼楊二人沒有代子婉拒這一次的升遷,他們都知道,這是平陽在為將偌大個登縣一把火燒了不算,生逼著耶律休哥急切間變換襲擊方式的那個小子鋪路的。
若非夾道里那十八騎劫營,登縣中一把衝天的火,沒有人能預料到遼人竟會以李代桃僵之計秘密與聯軍兌換的手段,若真教得逞,驟然中軍面對由契丹jing銳組成的聯軍中軍,由耶律休哥主導的中軍,一場戰役打下來元氣恐怕要損失不少。
而這一次,耶律休哥情急之下決意先吃右營這萬餘人,那也是逼的他沒法子了,再不打,聯軍餓也要餓死人,沒有戰爭,無論勝敗的戰爭,軍心必不穩。
且不說壞了耶律休哥的好打算,單隻等閑里那一把火,合該算衛央此戰第一功,楊延玉救援右營拔西寨,呼延必興突襲拓跋觥取東寨,這都是平陽飛書傳訊教他做的,如此也能擢升偏將,待那個傢伙回來,升他個正經的將軍,誰又能說的了甚麼!
楊業是心有餘悸的,平陽公主甚為忌憚的那個契丹女郎,似乎叫蕭綽,若所料不差的話,那李代桃僵的用兵,該是她的手段,耶律休哥這廝,楊業與他交手數次,這人算得上教人佩服的名將,正大光明是算不上的,畢竟兵者詭道,卻這人絕不會有這般手段,他沒那個腦子,也不是他的風格。想想那夜裡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遼軍,想想倘若當面遇上的是我軍中軍,而兩翼又為聯軍拖延不能急救,中軍將士,該以多大的損傷,方能換來最後的慘勝?
對於平陽,楊業從來都很欽服,她恐怕是隱約料到遼軍會從左右兩翼來下手的,只是不能肯定。若不然,怎會只教楊延玉與呼延必興看過了秘密教授,連他兩個上將重臣也不肯告知?這隱約料到,楊業自忖用詞不差了。
不能肯定,卻覺著可能,除非事到臨頭無法佐證,在這一次兩個世上再難尋第三人的女郎的交手裡,蕭綽是主動者,但她輸了。
「那一把火,燒得好啊!」楊業捻著白須展顏而笑。
楊延玉頭也不抬,笑呵呵道:「自然不錯了,原本公主密詔到時,兒與大弟左右盤算不能得足夠的人手,後來想起衛兄弟在寨里那番作為,這才有了我二人敢率萬餘人殺出,又不虞侯化沒人手鎮守不住寨子,賺遼軍那小部卻不得伏殺了。」
楊業搖了搖頭,哼道:「你兩個也不過打了耶律休哥一個措手不及,他未想到你竟有人手敢出兵而已。此番亂戰,著實兇險,一個不慎,遼人必得逞壞了我中軍戰力,好教他四國聯合時,有人手上十分的優勢。」
楊延玉怎敢與老夫抗辯,心下也覺著也是如此。
畢竟戰場里這是頭一次取得大功一件,也算攻城拔寨的年輕將領里,他與呼延必興走在了前頭,不至於得意,卻也自矜,怎能教老夫一席話打壓地一無是處。
遂尋個由頭,稱讚起另一個人來:「這番兇險,渭州那一戰也不差了。柴使君明情人手不足,竟敢以萬餘之眾,意圖全殲吐谷渾七萬大軍,又有個蕭達凜在原州城下搗亂,這才是一個不慎萬劫不復。」
楊業的笑容深了許多,點頭道:「不錯,柴榮這一次,真是打出了名將的水平。萬人殲滅七萬之眾,回頭又星夜馳援原州,與李鈺內外夾擊破了蕭達凜人馬於城下,端得又疾又狠,又穩又准,再有幾ri,樂州定回歸我朝手中。」
戰後次ri,兩軍方相距十里左右各紮營寨對峙住了,天sè已晚,柴榮的捷報傳到了中軍。
前時戰報,早已抵達,而亂戰中平陽使人四處連叫吐谷渾七萬大軍已破於斷翅嶺,一定程度上亂了聯軍的軍心。捷報到時,說的便更明白了。
柴榮報稱,吐谷渾大軍敗后,渭州有壯士百人於畢竟道路上以行蹤與山中亂搖的旗幟作為疑兵,將潰軍逼到了婆娑谷中。周泰在谷中設伏,迎頭斷住吐谷渾大軍退路,黑夜裡吐谷渾人不知唐軍多寡,只好紮營谷中等待天明,不及天明,一路急行軍趕到的李繼隆扎住了其餘兩面谷口,不用喘息即發動進攻,待吐谷渾人退往冰河處時,早在此等候多時的尹繼倫掘開河堤,冰層下的深水,淹沒了吐谷渾軍的駐地,將七萬人馬,一個也沒有逃掉。
至此,柴榮鼓舞軍心,星夜趕回原州,無時未至,懵然不知的蕭達凜被城中見狼煙暗號起遂掘開城門殺出的李鈺迷惑住目光,教歇息半ri的柴榮率萬軍只一個突襲,打地名將蕭達凜僅余百餘扈從亡命而逃。
在這一戰里,平陽私下裡與呼楊趙潘等心腹上將說起檢討得失,曾提出過一個問題:「取沙坡頭時,衛央用的是人心向背的手段。此番沙坡頭敢出輕騎連襲東西二寨,也賴沙坡頭裡壯士巨多,民心向我的好處。柴使君全殲吐谷渾大軍,不ri克複樂州擒殺達延芒結波,後頭原州渭州不失也賴民夫百姓。前者不提,而沙坡頭裡萬眾為軍,柴使君書里也說受復沙坡頭手段教的不少,而往昔,我軍到處,張榜安民也不能有此見效,是為何故?」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解這個謎團,但她的手,在一張大唐坤輿圖上丈量了又丈量,想來已有主見了。
可這個答案是甚麼,楊業知道自己需要去想明白,可他想不明白。
那一張小小的坤輿圖,又與這有甚麼干係?
「爹爹,柴使君此番恐怕要受累了。」用罷餺飥,教親兵收拾了碗筷,楊延玉想起一樁事來,倏然情緒很是不好。
楊業老神自在一笑,張澤教柴榮利用著破了吐谷渾大軍的先鋒,這對張澤這等將哪怕是與虎狼共謀的信譽也看重過於xing命的老夫子來說,自然那是不能容忍的。
捷報到時,這老夫子也到了中軍,當面向平陽公主哭泣著斥責柴榮的大膽與狂妄,說是教他老夫子,乃至教大唐在諸國心裡失了仁義守信的形象。雖這老夫子教平陽好言勸回了長安,但臨走時他賭咒發誓地表示,戰後定要將柴榮這個兵痞無賴狠狠參奏上一本,將他的官帽也要脫了。
楊延玉甚不解老夫的笑臉,又不好問,當時有些急躁。
楊業瞄了這個跟著衛央沒混幾次便教他影響地有點不那麼老成的兒子,他也不點破,只感嘆般說了一句:「柴榮這原州刺史也三年了,該到頭啦!」
轉頭來,楊業教道:「片刻中軍處歸來后,我教人扎了一盞彩燈,你去營後放起來,你母定會率眾姊妹弟兄今夜放彩燈為咱父子求安康,不可忘了衛央。」
幾乎不差在同時,左營里呼延贊也在與呼延必興受用餺飥,同將彩燈一事吩咐完畢,呼延必興將原州大捷后提出同樣的擔憂。
這一次原州之戰,呼延一家也出盡了風頭。
戰時,金頭馬氏教呼延必改呼延必求跨馬上陣為卒,聚自家女兒媳婦披掛為護衛,得威望甚淺的李鈺所請,頂盔摜甲親臨城頭點將與蕭達凜鏖戰,力保原州不失糧道不斷。待柴榮揮軍回來時,呼延必改與呼延必求第一個殺出城來,各自斬首十數級,一時榮耀無比。
對呼延必興的問題,呼延贊給出了與楊業同樣的說辭。
他兩個雖是武將,也是成了jing的老臣,朝堂里那些風波,兩人怎能不明了?對於柴榮此番招惹了張澤這個硬朗的老骨頭,別人能當這是對原州刺史虎視眈眈的諸侯王們的機會,他兩個卻不這樣認為。
如呼楊將門,世代忠貞的故事實在太多了,天下早已耳熟能詳,如今多了個翁婿同朝的新一代的傳奇,不說平陽公主的打算,單是天子,他也定不會錯過這樣的教天下人傳頌,使海內勇士歸心的好機會。
「罷了,你兩個年少得意的,怎會料到原州一戰其中的得失。」呼延贊教人收拾了軍帳里的碗筷,取粗布來擦寸步不離的鋼鞭,揮手教呼延必興,「今是元ri,衛央這小子不知在哪裡風餐露宿,你與楊大郎也不該憊懶,都去中軍處應差休要延誤。」
呼延必興好不奇怪,公主既點兩人為左右兩翼的偏將,何必每ri都要去中軍點卯應差?他也不敢違抗老父的軍令,只好收拾形容,一面要去尋楊延玉同去。
呼延贊擦著鋼鞭的手頓了一下,沒抬眼,卻微微搖了搖頭。
這兩個,資質果然是比不上衛央的。
若是那小子,如今年少得意時候恐怕定要借著胡攪蠻纏的機會,每ri都去中軍處聒噪一番。這天家的差使,須臾也倏忽不得哪,父子同為將,俱都有軍馬,雖中軍那位不在意,這作臣子的可不能大意,若不然,兩人掌握的原州與武衛一營的人馬,是呼楊私家的,還是天家的?
由著這個計較,兩員老將均堅辭了中軍詔教兩員小將自招兵馬的軍令,富貴到了巔峰,便須小心仔細地養著,再求寸進,與自尋死路何異。
呼延必興揭開帳簾要出門,不防與外頭撞進來的楊延玉碰了個對面。
呼延贊臉一沉,對兩家的小輩他可用不著客氣,責道:「年少得志,也須有自知之明,慌慌張張作甚?為將者荒唐至此,成何體統?」
兩員小將連忙正容,楊延玉奇怪道:「一路來時,小侄看附近有彩燈一盞自軍后飄起,猜測恐怕是有人借著元旦的彩,要與遼人通風報信,不得不來報知。」
彩燈?
呼延贊立刻站起,教左右牽馬備甲,又令帳下點人馬要親自查詢,外頭卻有小軍來報,道是有個年輕的後生,正在轅門外等著教見。
不知是誰,呼延贊也不以為意,教小軍先引著在裡頭等候,跨馬要走時,轅門外賊兮兮地跳著個壯實的後生,一面與守衛將士推推搡搡,高聲叫道:「呼延大伯,是我啊,你要去找放彩燈的人么?別找,別找,那是我乾的好事!」
細看處,卻非柴熙和那廝么!
呼延贊又氣又好笑,折騰了半ri,原來是他做的好事!
「果然是幹得好事!」呼延贊翻身下馬,教楊延玉二人出門去接,站在帳門口苦惱地喝道,「你這小子,不在原州安生待著,戰亂里跑到戰地來作甚?」
外頭柴熙和愁眉苦臉地叫道:「呼延大伯,沒法子啊,有個思夫心切的女郎,死活要趕在元旦之ri到這裡來給情郎放彩燈,咱有甚麼法子?!」
呼延贊一怔,三步兩腳往外奔去,心裡詫異至極:「莫不真是熙寧孩子來了?天老爺,外頭亂糟糟的,可不能路上吃甚麼苦頭——柴榮這人,怎麼辦事的,連孩子都看不住,真是越來越不會辦事了!」
奔到轅門外,柴熙和笑嘻嘻從後頭扯出個易釵而弁的女郎,雙頰早羞出兩片緋雲,羞羞怯怯地低著頭不敢看人,蚊吶般低聲道:「伯伯,果真是兒。」
還真是柴熙寧。
呼延贊怎捨得苛責,這女郎xing情柔和端莊,這些年在各家裡都有走動,當真都待自家女兒般護著,這一遭自原州到此數百里的路,真將千軍萬馬裡面不改sè的老將嚇著了。
「回頭找你算賬!」教柴熙和躲開了踹過去的一腳,呼延贊轉面一張黑臉笑出了和藹的架勢,當時令教轅門大開,他不避諱將柴熙寧叫進軍營教人瞧見,心有餘悸道,「你這孩子,外頭亂鬨哄的,磕著碰著了怎生是好?」
柴熙和躲過了一腳踹,知道接下來有他的皮肉之苦要受,索xing他也挨揍皮實了,也不在意,一蹦一跳往軍帳里走,沿途東張西望贊道:「呼延大伯,你放心,我姐夫雖出征不在,這不還有我么,在咱們地盤上,除了咱欺負人,誰敢不長眼來欺負咱?你放心,敢有出來找揍的,我代我姐夫先弄死他,對了,你這裡還要人手么?我來投奔你來了!」
呼延贊懶得理他,進帳后吩咐親衛打熱水備飯菜,上下左右沒看出柴熙寧疲憊外有甚麼損傷,這才大大放下心來,虎著臉道:「平時看來,倒xing子安靜的很,怎地這一次這樣大膽,偷跑出來的么?哼,衛央這小子,出征在外也教人不安寧。」
柴熙寧忙道:「伯伯喜怒,我,我只是想出來走一走,方才放了彩燈,原便想這就回去,我,我還未告知爹爹哩。」
呼延贊遷怒在柴熙和身上,罵道:「跟著衛央就學不到個好,敢是在欺負老夫老眼昏花么?柴二郎,你先來領軍棍,我看都是你在背後慫恿教唆的不好!」
柴熙和一縮腦袋,他就知道但凡有不好,如今頂鍋的第一個屬於衛央,第二個就輪到他了。
卻在這時,小軍又來報:「大將軍,中軍處也起了彩燈,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差不離同時起的。」
呼延贊心中一跳,他知道,這兩盞燈里有一盞是杜丹鸞放的,那麼另一盞……
瞥一眼眼光柔柔心滿意足的甚麼也不再想了的柴熙寧,老將沒敢往更多處想。
他只好嘆了口氣,教人備起了甲胄,又差人去請楊業,該將柴熙寧姐弟兩人偷跑到這裡的事情告知中軍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