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深夜叩門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深夜叩門者

徐渙瞧著衛央,甯破戎卻瞪著彩夫人。

這惡婆娘,狡詐的很,原覺著錢文德太師府里的都是奇葩,原來下作惡毒也免不了他們,唯今也只盼校尉已生出法子能解徐娘子之困了。

衛央沉吟了又沉吟,問徐渙:「你意下如何?」

徐渙搖搖頭:「我聽姐夫的,你說要去,那便去,說不去,死也不去。」

甯破戎拍手笑道:「正是,正是,咱們三個是同來的,一貫都在一起,要去,那卻多謝彩夫人行方便了。」

彩夫人心中大定,看起來自己的意圖,那個大個子和這個大鬍子倒是明白了,傻小子懵然不知,那個隊長也不明所以,這倒確是方便了。

遂淡淡道:「知道最好。」

甯破戎嘿嘿笑道:「只是要過年,不願多殺戮而已,若不然,彩夫人這些個酒囊飯袋的甲士扈從,恐怕經不住咱們三刀子兩刀子的捅,不過順勢而為,彩夫人卻將你那些個甲士高看了,真當咱們怕他?想闖蕩江湖以來這些年,強似上將的好漢,手裡也不知殺了多少,外頭這些人么,嘿嘿,哈哈,那可不夠看。」

彩夫人倏然一怒,而後想起了個歹毒的主意,又定下心來,心裡道:「且教他逞口舌之快罷了,有為者以勢壓人,無為者以大話欺人,與這些個小人計較甚麼。」

如此一想,彩夫人豁然開朗。

衛央笑道:「去也無妨,戰地里咱們也去得,快活林的前院么,自也去得。不過……」

彩夫人並不以為衛央的笑臉是真誠的,十分痛快地答允:「你倒算識相,放心便是,你三個在馬隊時走一遭運送,大約三五貫大錢最多,對么?我便教人取百貫,教你這隊長拿著,一旦晚歸了,先送到家眷手裡去,你看夠么?」

她也留了個心眼,萬一片刻教往長安去的人手哪裡出紕漏了,隨後扣住這三人,使人跟蹤這個隊長在長安總能找見徐氏女郎,當時自以為得計。

衛央笑容是十分真誠的,在這片刻里,先手已失之下他已有了接應徐娘子的打算,左右那也須些ri子,不定一月半月才行,這興慶府里,諸國使者正要碰頭聚會,只消能光明正大在前院里行走,不信搞不到這四國的圖謀。

甚至衛央猜想,恐怕北燕南漢的使者也已到了興慶府了。

此前在外頭遊盪的這些ri子里,南邊聯軍喪勢遼軍新敗的消息已教他自契丹與党項的偵騎口中得知了,便不得知,衛央也篤定以平陽的智慧,登縣裡聯軍輜重盡喪,而夾道中遼軍jing銳如皮室軍也已出現,她怎會不借著這樣的好機會挫得四國聯軍一挫?

如今衛央已全然明白了平陽這一次步步為營小心翼翼乃至於拖沓的緣由了,她在等候北燕南漢乃至於吐蕃吐谷渾方面的情報,自己那老丈人斷翅嶺一場廝殺滅絕了吐谷渾的絕大半有生力量,想必接下來他該做的乃是滅吐谷渾。如此一來,大唐在西邊的一個牛皮糖拖後腿的就此抹掉,在這樣的情況下,京西大戰又勝聯軍數陣,北燕南漢豈能坐得住。

正如登縣裡那觸目驚心的上千萬假幣,衛央擔心的並非天下諸侯聯合起來與大唐苦熬久戰,只要朝廷實際控制的地方不亂,這天下沒有能擋住唐軍兵鋒的力量。

那麼,登縣裡已被發現的那上千萬假幣,諸國是否已察覺到大唐洞曉了他們的圖謀?若未察覺,那些假幣,到底在蕭綽心中要用在哪裡?若覺察了,他們又要行甚麼齷齪?

而且想起蕭綽,衛央總覺著她絕對會倒興慶府里來。

諸國人物,盡如蠢豬一般,最多不過在對決戰陣里能給平陽添些麻煩,蕭綽卻不同。

這是個深得類似「多方位全面戰爭」概念jing髓的奇女子,原本她在政治上便極具天賦,如今又成了遼軍的大腦,兼且能調動金錢貨幣,諸國使者朋友的聚會,焉能少了她這個出謀劃策的大腦?

因是如此,衛央方有借彩夫人之勢潛入前院秘密處哪怕探得一絲風聲也好的打算,而蕭綽若真到了興慶府,距她近些,一面能最好地隱藏自己這十八騎,一面也好就近在她的動靜上稍稍瞧出更多的圖謀來。

不為平陽不知甚麼時候才發的霹靂一擊,也不必為功成名就,衛央少有與人爭鋒的念頭,韓德讓之流且不在他眼中,何況蠅營狗苟的諸子,但只這蕭綽,衛央知曉厲害,心頭判斷出這攪亂天下大局的亂戰乃是出於她的大腦,如今很想和她交交手。

在這世上,論匹馬單槍的武技,料已無人是敵手,何況軍陣搏殺畢竟是小道,衛央的經歷已教他待此沒有與人爭雄的心思,但凡要用必定上便是了,何必苦苦糾纏著論高低?唯獨博弈天地間的手段,他平生只是個尋常草民,何曾有廟堂中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時候,有這好機會,有那好對手,何不一試!

想想當時吳鎮引仙庄中拂直刀漠視平生的女郎,衛央並沒有甚麼英雄與英雄對決的想法,他只瞧著不舒坦,那個狼崽子一樣的女郎,在衛央看來無非是欠征服。

就是這樣,衛央只要征服那個鋒芒而野xing的女郎,沒有別的那麼多籍口。

該是多久,已經久違這種與強者交手的興奮與渴望了?

衛央深深吸一口氣,待彩夫人答允錢財之事,又道:「這且不夠,咱們既然是來幫忙的,尋常大戶人家的短工,每ri里尚有肥肉白飯受用,我這三人,自此酒肉須不斷。」

彩夫人既哂又失望,快活林本是個**窟,酒sè能少得了?原本還想要怎樣尋些籍口教他沉溺在酒肉里去,原來竟主動送上門來。

點點頭,彩夫人笑道:「這是自然,不必討要,多的是。」

「不不不,我想彩夫人恐怕是想多了。」衛央道,「咱們逢年過節才有好消受的,如朱門中的酒肉,那是供人看的,須與咱們無干。我三個要的甚是簡單,卻也為難,每ri三頓,須不可少鹵好的豬蹄,烤成的羊肉,鮮做的水魚,這是三葷,素的不講究,白飯不必了,但有大餅,儘管多來。」

徐渙插嘴道:「當然,須是乾淨的。」

彩夫人答允地愈發痛快,原來只是些尋常的小富人家飯菜,只她心中不解,僅這樣一些食用,何必仔細地交待?莫非果真是多ri不見肉味,將這樣的飲食也當美味的漢子?

留了個心眼,彩夫人決定多容這大個子大鬍子兩個三五ri,她須觀察著琢磨出到底要這些飲食有甚麼用處方好下手。

這卻正中衛央的詭計,他飲食從不講究,但凡常人能用的,一概不避,怎會挑挑剔剔特意交待要用那三樣,無非只是要教彩夫人疑神疑鬼,好有一兩ri他三個在前院里尋機會與趙子長聯絡上而已。

趙子長是為密營中人,快活林里焉能沒有他的同伴戰友,衛央料三人前頭去不有半ri,定會有受趙子長暗暗囑咐來尋的。

諸事計較得當,彩夫人方教袁文佐取了紙筆來,當面寫了個交付,令甲士拿了尋人辦事,那是往長安曲池坊中尋徐娘子的命令。

對彩夫人故意慢吞吞顯得意的行徑,衛央表現出一定程度上的惱怒與無奈,左右接應徐娘子在他心中已有了定計,須待時ri到來才可行事,如今他在想的,是龍雀於大槍藏在這屋裡妥當與否。

最好能帶在身邊,龍雀倒是容易,大槍恐怕為難的很。

原本想著如何往前院里去伺機潛在使者聚會的場合里,如今這機會不請自來,反倒教衛央有些不滿意。萬事俱備只待東風是為不美,然萬事不備東風已來,似乎更為不美的很呢。

嘆了口氣,衛央有點不舒服,很難說感受的一種感受,彷佛心慌意亂的沒頭沒腦,這主動不能把握在自己手裡,辦事就是不方便哪!

在興慶府地盤上,袁文佐不可能不從彩夫人的要求,既然趙子長與那三個本人都已答允幫彩夫人的莫名其妙的所謂「忙」,小小的替三人在前院安排個住處的簡單事情,對他來說既無損失又不必承擔這三個若惹出禍事卻教他擔負的責任,何樂不為?

到底而今他是與趙子長這馬隊綁在一起了的,面對著彩夫人詭異的請求與得逞的笑容,袁文佐心裡還是替那三個默哀了片刻。

彩夫人是會有好事安排給下頭的人的,可興慶府幾乎人人都知道,但凡是她親手安排的,恐怕再好的事情也不會是還好的結局。

可惜了,剛跟上趙子長的三條好漢,從此要湮滅在興慶府了。

到底這人是個心思短的,只心裡惋惜了一聲,面子上一團笑恭維幾句,見彩夫人實在沒有興頭聽,忙忙束手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彩夫人說過,這三人的差事有她親自安排,這婦人與名揚天下的樂道大家黃紫棠有些交情,於樂理一道有些鑽研,因此擔負了明晚元ri夜裡王宮為諸國使者奏的快活林樂師隊調教一職,以她的身份與脾xing,快活林里但凡不觸及根本的事由,以理事的話來說便是,隨她去罷。

至此,彩夫人心愿總算初步得逞,接下來她是要在這裡多耗些時辰,教心腹將她的簡訊送到使太師府jing干奔赴長安去了。

遂彩夫人正sè問徐渙:「我聽你方才羌笛所奏,造詣確頗為不淺,然如今情勢緊急,明晚樂師不能盡出,則必為友邦盟國不悅,恐怕要壞大事,須仔細考較你本領,不可敷衍了事。」

徐渙不願與這個莫名其妙的婦人往來,縱然是說話,也覺多餘。

衛央責道:「既人有求於我,也不過於我而言只舉手之勞,不可矯xing。」

撇撇嘴,徐渙翻個白眼道:「姐夫,我聽說這些個稱王制霸的,別的本事沒有,搜羅排場功夫的本領可強的很,興慶府既為李氏老巢,怎會沒有個奏羌笛的樂師?我看哪,無事獻殷情,則非jiān必盜,可須仔細應付,你答允那麼痛快作甚麼。」

彩夫人叱道:「不可胡說,你該口稱大王才是。」

徐渙哼道:「吐蕃逆渠尚有我朝敕書制策以誥命,李氏稱王,與北燕南漢有甚麼兩樣,身乃唐人,怎會尊個草賊流寇為王,敢是教咱們與jiān賊走狗沆瀣一氣不成?」

彩夫人大是頭疼,這個傻小子,怎地就這麼不開竅呢。

如今天下,熙熙攘攘都為名利而奔波,但有利益,既為奔赴之地,何必苦苦死守著個唐廷不放,徒自心中尋煩惱?

忙掐斷徐渙的編排,彩夫人疾聲道:「罷了,罷了,且都先由著你,只莫教人聽個正著,到底這裡是興慶府,一旦為親近王宮裡的聽見,脫不了三五月的齷齪干係。」

她這一提醒,倒讓徐渙暫且放下了到了嘴邊的更多編排,拍拍手聽了衛央吩咐,乾脆地道:「那說罷,左右閑著也無事,若真是個舉手之勞,相助一番也不費甚麼力氣——姐夫,你猜到要咱們去作甚麼么?」

衛央搖了搖頭,心裡卻想:「看這一隊樂師,臉蛋倒勉強算得上頗有姿sè,身段也勉強只算風流,偏生就一副好嗓子,如今諸國使者盡聚興慶府,恐怕裡頭少不了有好sè之徒,由此壞了樂師里奏羌笛的樂師身子,由此不得不四選人手,正逢小徐子笛音不錯,勾起彩夫人心中記憶,這便來了。」

「當你是個甚麼都知道的人來著。」彩夫人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也不管事情原來本是她知道的,該是她知道的,只要在徐渙面前這大個子有一次說不出緣由,她便心裡高興。

譏誚著打擊了衛央一句,彩夫人面sè倏然尷尬,衝到嘴邊解釋的話頓住了。

她自忖也是讀過書名大義的人,那等腌臢下作的事情怎能親口道來。

何況身份差距在這裡,錢文德的太師府里,因老夫人早已故去,如今府里上下內事俱由她掌握管控,貴婦中也不見得弱在那些個正經誥命的下頭,又素有威望在外,怎能面對著一個唐人的江湖漢子將不好出口的話也娓娓道來。

本她心想,袁文佐該是個介面的人,哪料袁文佐此時寧願縮著腦袋教彩夫人再記上一筆賬也不願多嘴饒舌,彩夫人卻未料到這個,當時屋裡雖有十數人,卻都沉默了下來。

有蓮步輕移,在趙子長矚目下,衛央看到樂師里站出個妝扮艷麗的女子,心中一動,又將趙子長方才那帶有示意的目光細思,心道:「這也是暗士么?若在這樂師里選幾個討厭的人,這個樂師定要佔據一席之地,原來暗士也敢教人討厭著去做。」

他可從不認為間諜暗士都是臂膀上能走馬,手背處可跑人的好漢,於無聲處悄然搜集情報,敗壞敵營的那才是高明暗士。這樂師若真是暗士,以她濃妝艷抹與眾人混作一團的面目,倒也堪算是個合格的,只是衛央不喜脂粉香味,從來都不喜。

這女樂環著圈將眾人掃了一遍,向為難又尷尬,尷尬后惱羞的彩夫人施過了禮,鶯鶯唎唎地道:「還是我來說罷,小郎君有所不知,如今快活林里,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在為明晚的大宴而準備,這裡是個頭等的快活處,興慶府中,專門迎送諸國使者的院子也未備起,使者們各有住處,大都卻在這裡。今ri晌午會,魏國來的拓跋先也使者在前頭飲酒,教,教咱們過去奉陪,奏羌笛的月工氣質出挑,使者一眼瞧中了,遂命陪酒,奈何不從,教吃酒興起的使者惱怒發作,踢下彩樓折斷了數根骨頭,眼見是只一口氣在,羌笛須奏不得也。」

彩夫人面sè稍霽,她不為那月工說理,卻隱約不悅地介面道:「不錯,正這一人,看著要壞大事,按說興慶府里有的是能奏羌笛的月工,奈何時ri有限,不好四處招選,倒又要為諸國使者譏笑,只好束手無策要以別的樂器代替羌笛,生恐雅量有修養的拓跋先也聽出破綻,沒奈何時,聽到這裡羌笛聲聲,造詣已不在那該死的賤婢之下,遂來相約。」

徐渙心中慍怒,雖興慶府快活林里的樂師既身份低微,又是在興慶府中,與他當無半分干係,卻他只是要怒,縱是個投敵的jiān賊走狗,是殺是剮也該唐人來為,拓跋先也算甚麼賊鳥,他敢下手!

回觀衛央時,見他神sè譏誚,自知是對彩夫人那一句「拓跋先也有雅量修養」,怒心稍稍落些,思索著問道:「原來是這樣,敢問所需月工,是奏雅樂,是奏風樂?」

彩夫人並無喜悅之處,一副早就料到徐渙有如此一問的姿態,口中卻笑著贊了一句:「看來咱們沒有找錯人,雅樂風樂之別既知曉,當都相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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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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