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325章
第321章登城
王玄恕傻站在糧草庫前,欲哭無淚。
世上有些事情偏偏就是那麼巧,落下來的數百隻風箏里,有兩隻正好落進了防守嚴密的糧倉之上。衛兵便是再過機警,也沒想到天上會落下這些下速之客,還沒等去尋找風箏摔下來時發出的聲響源頭,火焰巨石就砸進了洛陽城,而更巧的是,其中一塊石頭,正好砸進糧倉里。這一下子,可就引發了大火,等到王玄恕匆匆趕過來的時候,數十倉的糧食都化成了灰燼,本就缺糧的洛陽,立刻陷入了飢荒的困境之中。
不過對於王玄恕來說,缺糧這個巨大問題此刻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城外的喊殺連天,城裡的火光熊熊都預料著這將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至少對於他這位鄭國太子來說,明日的晨曦都是一種奢侈。如果不能打贏今晚的這一場戰爭,缺糧根本就不會變成一個問題。
段達在東城,朱粲在北城,高士達高士魁在西城,王薄在南城,四人帶領著洛陽守軍拚死的抵擋著城外唐軍的猛攻。而城中除了王玄恕以外,唐璧,夏迎春,劉葵,伍雲召,伍天錫等人都忙著救火。跋野綱,陳智略,張童兒則在皇宮附近守衛,生怕有唐軍的內應趁機攻打皇宮。
看到城中亂七八糟一片,陳智略和張童兒使個眼色,來到一旁僻靜之處。
「我看勢頭不好啊,唐軍這回肯定是早有準備,洛陽城恐怕受不住了。」陳智略小聲對張童兒道。
「那你說怎麼辦?」張童兒問,「少帥那邊恐怕還不知情呢。」
「這樣好了,我先給少帥報信,一會見機行事。」陳智略琢磨了片刻道。
兩人商量好之後,陳智略匆匆回到府中,來到後堂,這裡有兩個籠子,裡面養了四隻自鴿。陳智略匆匆寫了一式四份的密報,裝進鴿子腿上的小小竹筒里,來到後院將鴿子放了出去。這些鴿子都是六道盡心餵養的信鴿,飛行速度極快,看到它們飛散在夜空之中,陳智略只盼武安福能儘快得到消息,作出決斷。
猛攻西城的是唐軍的精銳部隊,李世民的堂叔李道英和大將劉弘基,殷開山,段志玄指揮這邊的戰鬥,他不過二十歲的年紀,英勇善戰,此刻身穿重甲,傲立在眾將之中,神情興奮不已。看著唐兵從雲梯上紛紛落下摔成肉泥,又有人被滾木擂石擊中,腦漿進裂,就在空中散落紅的白的,讓人見之欲嘔。
看著無數的唐兵喪身在高聳的城牆下,李道英的脾氣上來了,他抽出腰間李世民贈送的寶刀,從一旁親兵手中奪過盾牌,高聲道:「我要親自上陣。」
李道英乃是皇親國戚,年紀雖輕,輩份卻比李世民還要高。他平素里總把李世民當作偶像一般來崇拜,羨慕他親身上陣殺敵的勇猛。今日非要親自上陣,就是要學習李世民。不過一旁劉弘基幾人卻嚇的渾身冒汗,心道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幾人只怕都要掉腦袋。三將知道不好,連忙攔在前面,劉弘基道:「惠王殿下,這攻城實在是兇險無比。殿下千金之軀,萬萬不能冒險啊。」
李道英脾氣倔強在皇室之中是有名的,區區三個將軍哪裡能攔得住他,他虎目一瞪怒道:「給我讓開。」說罷伸手一扒拉,他的力氣不小,三將本來也不敢冒犯,叫他給推到一邊。
李道英龍行虎步,來到城下,劉弘基見勢不好,一面叫段志玄飛奔去報給李世民,一面和殷開山兩人也各持兵器,跟在李道英的身後保護。
李道英用盾牌護住身體,攀上了一架雲梯,緩緩向上爬去,劉弘基和殷開山一面叫下面
的唐兵拚命的用箭雨壓制住城上的洛陽守兵,不叫他們有機會向下扔滾木擂石,一面各自攀上李道英左右的雲梯,伺機保護。
三人都是勇悍之輩,比起尋常的小兵強上不止一星半點,下面又是唐兵的死命掩護,這幾丈高的城牆居然讓他們三下兩下的就衝到了頂端。
城上的守軍被唐軍這持續不斷的亂箭壓迫的抬不起頭來,紛紛躲在掩體後面,卻也不時的有人被從天而落的利箭射中,慘叫哀嚎聲不絕於耳。城上高士達高士魁兄弟躲在門板製成的「盾牌」下邊,苦不堪言。
恰在這時,城樓上響起一聲暴喝,李道英乘著如麻的箭雨蹦上了洛陽城頭,成為自從洛陽新城聳立起來之後,楊玄感,李密,李世民三次圍攻洛陽以來第一個衝上城牆的猛士。
「惠王李道英在此!」李道英高聲叫道,順手一刀劈在了箭垛下的一個守兵頭上。守兵慘叫一聲,倒地身死。這個當口,城下的箭雨也停了下來。李道英都已經爬上城去了,唐軍便不敢亂放箭,唯恐誤傷了他掉腦袋。
李道英沖了上去,給守兵造成了瞬間的恐慌,儘管箭雨驟然停息下來,高士達高士魁以下的數千守兵還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勇猛的甚至有點魯莽的皇親國戚,趁這個機會,劉弘基和殷開山也蹦上城頭。他們的身後,唐兵蜂擁的往上爬著,都希望藉此機會立下戰功。
高士達和高士魁這才醒悟過來,兩人一起大呼:「把他們給我趕下去,守住了,若有畏戰後退者,殺無赦!」
守兵們這才反應過來,知道若不奮力死戰,被唐軍衝上來和逃走橫豎都是一個死,便都振作精神,各持刀槍,一起沖了上來。李道英看敵軍蜂擁而上,也不畏懼,一手持刀,一手握盾,反而迎了上來。劉弘基和殷開山沒有法子,一左一右護在李道英的側翼,三人組成一個小小的陣勢,和守兵們混戰在一起,倒也沒吃太大的虧。
唐軍的後續絡繹不絕的爬上城來,在西城的城牆上層開連番的惡鬥,李道英勇猛無匹,掄起寶刀,偏往敵軍最厚實的地方衝殺,刀光劍影之下,下少守兵斷頭流血,慘死在他的刀下。劉弘基和殷開山兩人左右支撐,跟下上李道英的腳步,沒有幾下,就被守兵混亂的衝撞開來,再無法掩護。
李道英不知道自己變成了孤軍,一味的前沖,他看到敵軍背後有兩人身穿將軍的鎧甲,知道是對方的重要人物,便要衝過去擒拿,立下頭功。
高士達和高士魁看到李道英不要命的猛衝過來,嚇的肝膽俱裂,高士達大聲喝道:「快擋住他。」
高士魁稍微鎮定一些,低聲吩咐身旁近衛道:「快放箭,用長矛。」
他身邊的士兵聽了,有數人連忙搭起弓來,瞄準人叢中的李道英射去。
人叢中擁擠不堪,李道英揮刀衝鋒,意氣橫飛,正豪邁的舉刀砍下,看著跌倒在身前的敵兵那發抖身軀時,一支羽箭下偏不倚穿過人叢,正中他的小腹。
李道英身體猛地停了下來,不敢置信的看著插在小腹上的利箭。血噴濺出來,把他旺盛的生命力一點點的抽離身體。
一旁被李道英逼得步步後退的守兵看到李道英中箭,這才鬆了一口氣,有性子急的大吼一聲跳過來,當頭砍下,想要殺人斬頭建功。
就見刀光一閃,李道英的寶刀耀出勇士最後的強悍來,那性急的小兵被刀光卷過脖頸,腳步頓時停下來。腦袋在脖子上恐怖的歪了過來,噗通摔在地上。脖頸斷處,血流如注。
一刀斬殺了來犯的敵兵,李道英終於支撐不住,雖然眾多敵兵圍在身旁,卻都畏懼他的
虎威,不敢上前。李道英費力的支撐著身體,耳邊的喊殺聲越來越模糊,雙眼也睜不開了。小腹的箭傷讓他渾身的力氣再也凝聚不起來。
劉弘基和殷開山看見了李道英中箭的一幕,奮力想要殺過來,可是守兵越來越多,圍成厚厚的人牆,一時哪裡沖的過來。只見李道英的身後,數個守兵手持長矛,瞧瞧靠近,猛地刺過去,李道英慘叫一聲,被數只長矛從後背刺入,前胸穿過。他的身體抽搐兩下,終於不甘心的合上了雙眼。手中的寶刀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李道英一死,守兵士氣大振,有人將李道英的人頭割了下來,奉給高士達高士魁。至於唐軍則被困在城牆邊緣處,不過劉弘基和殷開山都是唐軍中著名的猛將,他們雖然打不散守兵,卻也堅守住了這一小塊的陣地,下至於被打退下去。隨著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的唐軍從雲梯上爬了上來,唐軍的陣地也越來越寬廣,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每個人都知道,再無退路,回過身去,就是死路一條。
「啊!」一聲慘叫,一個守兵被鋼鞭掃中肩膀,半個手臂上的骨頭都寸寸斷裂,疼的滿地打滾。隨著他的倒下,一員猛將跳上了洛陽城頭。正是唐軍的第一猛將尉遲恭。
「尉遲將軍,快去搶回惠王的屍身。」劉弘基一見尉遲恭來了,連忙喊道。
「惠王死了?」尉遲恭大驚失色。
劉弘基悲憤的點點頭,心裡滿是憤恨。
尉遲恭大怒,怒吼道:「哇呀呀,你們這些混賬!」一邊吼著,手中的鐵鞭好似一道黑色閃電,在人群之中縱橫睥睨。他力大無窮,尋常小兵哪裡是對手,頃刻間哭爹喊娘,倒下一片。叫尉遲恭殺出一條血路,來到了李道英犧牲之處。
尉遲恭一看李道英屍身上沒有頭顱,怒目一張,正好瞄見高家兄弟。他冷笑一聲道:「你們看起來是大官啊,便給我們惠王陪葬吧。」
說罷,尉遲恭鋼鞭一掄,向高家兄弟殺了過去。
第322章巷戰
尉遲恭好像一隻被激怒了的公牛,鋼鞭就是他無堅不摧的牛角,洛陽軍中論起武勇來,伍雲召和伍天錫都能和尉遲恭一戰,不過如今他們兄弟都在城中奮力救火,尉遲恭面對普通的洛陽小兵們,猛虎撲羊,輕鬆無比的就打散了面前的阻隔。幾個大步來到了驚慌失措想要逃走的高家兄弟身後,舉起鋼鞭,啪的打了下去。
高士達走的慢,落在後邊,他身旁的親兵早被尉遲恭嚇的傻了,眼睜睜看著尉遲恭衝上來一鞭打下,把高士達的腦袋打的凹了進去,眼珠子撲噠掉了出來,腦漿則從變形的腦袋裡冒出來,流了滿地都是。
高士達哼都沒哼一聲就魂歸天外,前面的高士魁轉過身來,驚駭欲絕,大聲喝罵:「你是何人,來人啊,快給我殺了他。」
尉遲恭嘴裡冷哼一聲,鋼鞭一擺,打飛了一個想要護主的親兵,趁著其他親兵驚愕之際,跨上一步,揮鞭打下去。高士魁畢竟也是武將出身,一個側身,躲過了這一鞭,不料尉遲恭的大手一把抓過來,正巧將他的腦袋扣在手中。
尉遲恭的手十分粗大,竟然就將高士魁的腦袋抓住,使勁的一擰。
咯嘣一聲,高士魁的身體立刻軟了下來,好似一灘爛泥。強悍如尉遲恭者,竟然一擰之下弄斷了高士魁的脖子。這驚人之舉不但殺了高家兄弟,讓守兵失去了指揮官,也徹底摧毀了他們抵抗的勇氣。
尉遲恭殺了高家兄弟之後,劉弘基和殷開山在後邊一起發力,在隨即登城上來支援的段志玄的幫助下,終於將失去了指揮和士氣的守兵擊潰。
守兵連滾帶爬的逃下城去,有不少人為了躲避唐軍的追趕,縱身從城牆上躍下,結果可想而知。
殺散了守兵,不斷有唐軍攀爬上來,尉遲恭將李道英的頭顱尋找回來,交給幾個小兵,讓他們連同屍首一起帶下去。然後對劉弘基道:「劉將軍,你如今犯了死罪,如果不想株連九族,需得拚命殺敵。比如你我一起攻入皇宮,抓了王世充,將功贖罪。」
劉弘基道:「我保護惠王不利,死罪難逃,如今別無他法,一切聽從將軍的指揮。」
尉遲恭笑道:「就算回去降罪,也得殺個痛快。」說罷一馬當先,衝下城去,數百唐軍緊隨其後。劉弘基,殷開山,段志玄三人振作起精神來,暫時把身背重罪的念頭忘記,奮勇的跟了上去。
尉遲恭等人先來到城樓之下,這裡的城門早就被各種石頭麻袋堵塞住,以防備唐軍衝撞城門。尉遲恭一下來,就揮動鋼鞭打死了數個守兵,其他人一見唐軍不斷的從城上殺下來,個個心驚膽顫,早就失去了奮戰之心,倒有幾個把兵器一丟,跪地投降。
劉弘基後邊一看,忙大聲喊道:「唐皇仁厚,降者不死。」
其他唐軍也跟著有樣學樣的喊道:「唐皇仁厚,降者不死。」
這一心理戰術配合著尉遲恭勇冠三軍的殺人如麻,起到了奇妙的功效。越來越多的守兵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跪地投降,片刻之間,城門的兩千守兵倒有一半歸降,小半被殺
,還有一些看勢頭不好落荒而逃去了。
劉弘基見這麼快就控制了局面,不禁大喜,一面吩咐士兵搬動堵塞城門的障礙物,一面走到尉遲恭身邊道:「尉遲將軍,咱們得快點叫大軍進來,才好一鼓作氣。」
尉遲恭笑道:「何必等他們,我要去城中抓王世充,你們要來便來,不來便算了。」
他說完,飛身跨上一匹奪來的戰馬,抓起一隻長槍,大呼小叫著就往城中殺過去。倒有不少的唐兵是他忠實的追隨者,也舞刀弄槍的一起尾隨而去,聲勢倒也浩大。
劉弘基看看城上越來越多的唐軍趕到,西門基本上己經控制在手中,便叫段志玄留守指揮,和殷開山也帶上幾百人一起去了。
洛陽城中,到處是燃燒著的房屋,無數的災民躲在大街小巷之中,以淚洗面,哭喊著看著自己的家園化為灰燼。
伍雲召和伍天錫洛陽最寬敞的大街之上,緊張的指揮著手下的兵丁們將一桶一桶的水澆在燃燒的沿街店鋪之上。這裡是洛陽的商業區,如果大火燃燒起來,形成連鎖的趨勢,損失的錢財只怕要以億萬計。
正在忙碌之中,猛地聽見西邊傳來紛雜的腳步聲,伍雲召皺起眉頭,心道難道有人趁著大亂趁火打劫嗎?他回身看去,只見數百士兵拚命向這邊逃過來,一邊逃還一邊喊道:「唐軍打進來了,唐軍打進來了。」
伍雲召大吃一驚,連忙攔住這隊敗兵,大聲喝問:「怎麼回事?」
一個小兵道:「兩位高將軍都被唐軍給殺了,他們從西邊的城牆上翻進來了。」
伍雲召氣的要命,罵道:「這可怎麼是好。」他知道現在情勢緊急,忙命兩個親信的親兵前往皇宮去報信,叫王世充快調兵來增援。
安捧好了前去報信的人,伍雲召招呼伍天錫道:「大哥,這裡是通往皇宮的必經之路,咱們就守在這,決不能叫唐軍過去。」
伍天錫呸的吐了口唾沫在手心,蹭了蹭道:「有我的鎦金鏜,誰也別想過去。」
話音剛落,遠處的街道上就傳來響亮的馬蹄聲,一馬當先,一條威猛大漢揮動長槍,殺奔過來。
「尉遲恭在此,哪個敢擋!」來的正是唐軍猛將尉遲恭,狂暴的殺氣,遠遠就能被人感受道。除了伍雲召和伍天錫兩個猛將,其他小兵都不寒而慄。
「原來你就是尉遲恭,伍天錫在此。哈哈。」伍天錫見來者是尉遲恭,不驚反喜,他早就想和這唐軍第一猛將打上一場,如今正巧遇上,如何能錯過機會。
尉遲恭飛馬過來,見對面也是一個大漢,揮動鎦金鏜殺過來,他大槍掄過去,噹噹當和伍天錫過了三招。
三招一過,兩人都知道對方不可小視,中規中矩的簧馬圈地,你來我往,斗個不亦樂乎。
這邊尉遲恭和伍天錫旗鼓相當,那一邊伍雲召面對的卻是劉弘基和殷開山兩人。劉弘基和殷開山曾經經過了當年平定楊涼的戰役,雖是小官,卻依稀記得當年縱橫天下的伍雲召模樣。此刻一見伍雲召,知道他勇悍無比,兩人不敢怠慢,對望一眼,心領神會,一個揮刀,一個掄槍,一起殺奔過來,以二敵一,團團把伍雲召圍起來。
伍雲召的吐珠鑽雲槍哪裡是好對付的,他不愧是伍建章的兒子,一條槍完全得到其父的
真傳,想當年初遇武安福,一槍就將他挑下馬去,差點喪命,如今經歷多年的沉澱,槍法更是震古爍今,儼然是一代名家。劉弘基和殷開山雖然勇猛頑強,兩人聯手進退有度,卻依然不能奈何得了伍雲召。不過片刻,伍雲召一槍刺中殷開山的肩胛,殷開山怪叫一聲,丟下手中的槍,轉身就逃。那邊劉弘基見勢不好,知道不敵,也掉轉馬頭。伍雲召打馬去追,剛跑兩步,就見前邊劉弘基在馬上猛一轉身。
劉弘基這一轉身,身後唐軍們手中所高舉的火把恰好就露了出來,夜色中幾束火把的光亮映進伍雲召的眼中,讓他一瞬間被晃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便是這片刻的模糊,劉弘基手中的弓弦響了。胡亂之中,伍雲召躲閃不及,胸口正中一箭,悶哼一聲,從馬上栽倒下來。這一箭射的湊巧,正好射進伍雲召的心窩,一代豪傑,稀里糊塗喪身在洛陽城中,徒留一世的悲愴和遺撼。
那邊伍雲召被劉弘基暗算送命,這邊伍天錫正和尉遲恭殺的興高采烈,翻天覆地,猛地聽見身後的親兵大聲哭喊:「伍二爺死了,伍二爺死了。」
伍天錫大驚失色,奮力一鏜將尉遲恭逼退,將馬一拉,退出了戰團。他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伍雲召的屍身躺在地上,心窩上插著一支利箭。
伍天錫看到這一幕,只覺得五雷轟頂,渾身戰慄。他和伍雲召從小一起長大,其後身懷刻骨仇恨,經歷無數風雨險阻,本以為能夠守得雲天見月明,此時卻莫名其妙身死在這長街之上。一時間伍天錫滿心悲憤,不禁狂吼一聲:「賊老天,你為何如此心狠啊!」
長歌當哭,卻不是時候。尉遲恭見伍天錫狀若瘋狂,心知這是好機會,躍馬而上,一槍刺過去。
伍天錫狂呼之後,只覺得身前勁風撲面,他手中鏜一立,啪的把尉遲恭的槍掛了出去,怒目圓睜喝道:「卑鄙小人,暗箭傷人,又要害我,你去死吧。」說罷手中鎦金鏜高高舉起,猛的砸下。
這一鏜勢大力沉,蘊含了伍天錫所有的力量。尉遲恭橫槍奮力去擋,他雖然力氣不輸,可是手中的槍不過是普通的長槍,被這一鏜砸中,槍桿頓時變了形狀,好似弓弦一般。只再差一點,便要害得尉遲恭腦漿迸裂而死了。
尉遲恭見狀不妙,把槍一丟,調轉馬頭就跑。伍天錫揮鏜要追,剛一打馬,側方一支冷箭射了過來,正中腰肋。伍天錫吃疼,哎呀一聲,停了馬來,捂住傷口,疼的無法直起神來。
殷開山放下長弓,看著伍天錫瞪過來的眼神,不禁心寒。尉遲恭那邊看到伍天錫中箭,返身回來,抽出鋼鞭,照伍天錫頭上打去。
伍天錫吃疼,根本無法抵擋,被尉遲恭這一鞭砸個正著,當場斃命。
伍家兄弟,一世英豪,沒有光明正大的死在沙場之上,卻在長街中被人暗算。可憐英雄天妒之。
擊殺了伍家兄弟,尉遲恭三將又將他們的士兵擊潰,趁著士氣大漲之機,向著皇宮奮勇殺了過去。
第323章混亂之局
「撲落撲落」,翅膀扇動的聲音在清晨顯得十分清晰。
一直支聳著耳朵假寐的張稱金猛地驚醒過來,就看見院子里那訓練信鴿的木粱上,一隻雪白的信鴿正歡快的啄吃著木樑上的米粒。
張稱金走到木粱前,將信鴿抓進手中,輕輕取下信鴿腿上的小小竹筒,他知道那裡面必定是十分重要的情報。
「少帥,有洛陽軍情。」張稱金拿著竹筒來到武安福的書房外。
「進來。」武安福的聲音傳出來,張稱金走進書房,見武安福身批著大氅,正從椅子里直起身子來。自從淮水一戰江淮軍被娘子軍伏擊擊潰,武安福一直沒怎麼休息好。面對李世民這樣的強敵,他不能鬆懈。
張稱金將竹筒遞了上去,武安福接過來打開,將其中的紙條拿出來展開一看,臉上頓時放出光彩來,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對張稱金道:「立刻把這個給李靖將軍送去,讓他馬上布置兵力,進攻洛陽。」
張稱金不敢怠慢,接過那承載著這片大地命運的紙條,轉身離去。
武安福並沒有閑著,匆匆的換上了盔甲,等到睡眼惺忪的羅士信趕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院子里跨上了呼雷豹。
「哥哥,咱們這是要去哪?」羅士信揉揉眼睛,不解的問。
「洛陽。」武安福躊躇滿志的道,「去那裡揀便宜。」
洛陽,不愧為兩京之一,也不愧宇文愷的苦心營造。儘管尉遲恭天生勇猛,卻也在固若金湯的皇城之外沒了法子。
巍巍洛陽皇城,好似無可逾越的堡壘,在洛陽堅城之內,又開闢了一個可供堅守的陣地,唐軍數次的衝鋒,都無法跨過那象徵死亡的皇城護城河,城下紛紛如麻的羽箭,奪去了數千人的性命。而唐軍的攻城武器,則因為距離太遠根本無法發揮作用。不但如此,其他三門的洛陽守兵在洛陽的各個巷子里展開了亡命一般的最後反抗,到處都是戰場,到處都是敵人,唐軍攻進城來,才發現這裡是比城外還要殘酷的無間地獄,更好像一個深深的泥潭,一旦踏入,就難以自拔。
李世民在眾多唐將的簇擁下,進入了洛陽城內。不時有從房頂,小巷,民房內射出的冷箭,卻都被護衛們攔下。殷開山對李世民道:「皇上,城裡現在還未平定,十分的危險,還請皇上回城外大營等候消息吧。」
李世民道:「一日未破王世充,我便不放心。據說洛陽內城十分的堅固,我到要看看如何攻打。」
眾將勸不得,只能一旁保護,一路來到了皇城外,尉遲恭和劉弘基正在指揮士兵們泅水過護城河,往往半途就被亂箭射中,徒然的沉入河中,成為水鬼。
一看到李世民來到,尉遲恭和劉弘基連忙過來見駕,兩人一起跪倒在李世民面前,齊聲道:「皇上,微臣沒能保護好惠王千歲,萬死難贖,請皇上降罪。」
李世民早己經知道李道英陣亡的消息,也問過詳細情形,只聽他道:「你們不必惶恐,朕己經知道事情原委了。道英太過魯莽,也是怪朕沒有提醒他。你們輔佐道英破城有功,何罪之有,如今洛陽內城就在眼前,你們不快去攻城,妄論什麼功過。」
尉遲恭和劉弘基一聽,明擺著這是不追究他們保護李道英不利的罪了。兩人心中頓時湧起戰意來,尉遲恭跳將起來,把頭盔扯下來丟在一邊,狂叫一聲:「小子們,給我架上投石機,我就不信砸不爛他個破城牆。」
唐軍忙碌的搬運起攻城的器械來,而殷開山龐玉等將也奉命帶上精銳的人馬在洛陽城裡四處搜捕蕺匿其中的洛陽守兵。李世民看著皇城裡如焰火光,臉色越加的凝重起來。
「皇上,想到什麼了?」長孫無忌一旁輕聲問道。
「也不知道武安福如今在做什麼?」李世民喃喃道。
「皇上怎麼想起他來了?」長孫無忌一怔。
「如今正是咱們軍力最緊張的時候,如果他這個時候打過來,咱們可就危險了。」李世民道。
「武安福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就算他的斥候再厲害,總也得過午之後才能得到消息。等到出兵,起碼要到明日,皇上不必擔心。」長孫無忌道。
李世民點點頭:「話是這麼說,可是朕總是覺得心神不寧啊。」他的目光投在皇城之中,尋找著那些燈火,一邊說著,一邊揣測著如今被圍困在孤城之中的王世充心中該是如何的想法。
「等到天明,清空了城中的殘兵,洛陽就大勢己去。內城之中沒有存糧,王世充最多只能支持一兩日,掃平洛陽,一統北方指日可待。」長孫無忌一旁志得意滿的道。
李世民微微笑笑,心裡受用,警惕心少了許多。他卻不知道,事情總是有變化的,尤其那些變化讓人意想不到,雖然因果,早己經註定。
清晨微微曦光照耀下的淮水靜靜流淌,南邊的河岸傳來隆隆的聲響。
駐紮在淮水岸邊的唐軍哨兵睜大眼睛,只見地平線上的漫漫煙塵升起,哨兵們驚恐萬分,正要高聲呼叫,不知何時早已經潛伏在水中的燕雲十八騎已經射出了手臂上的袖箭。
利箭不偏不倚的正中咽喉,把將要吐出來的話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燕翼為首的燕雲十八騎從水中冒出頭來,飛快的游上了岸。當年在北平府除了訓練以一當百的武藝和騎術,更有上山下海的嚴酷生存訓練,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
燕翼的身上纏著一條長長的結實繩索,另外一頭拖在對面的河岸上,這邊的警報一解除,數百早就蕺匿好的工兵立刻從隱蕺的地方冒出來,而不遠處,地平線的煙塵象徵著無數人馬正在開拔而來。
此時,距離武安福接到洛陽密報,只有不到兩個時辰,李靖的三萬先鋒就已經來到了淮水之濱。
橫刀立馬在淮水岸邊看著工兵們忙碌的搭建著浮橋,再回首望向來路,那裡還有五萬少帥軍戰士正在一路兼程,李靖不禁萬分的佩服武安福的先見之明。
三萬少帥軍衣不解甲,枕戈待旦,為的就是如武安福口中所說的「快速反應」,兩個時辰集結三萬大軍飛奔四十里,奇襲對岸的哨兵,要趁唐軍反應過來的時候渡河強攻,除了武安福,世上恐怕無人再有這樣的想法。身為一代軍神,李靖對此也不禁佩服,這樣才叫做兵貴神速。
被李靖暗自誇讚的武安福打了個噴嚏,此刻的他,正在奔往淮水岸邊的途中。一個多月以來,為了隨時能夠快速而準確的對唐軍的任何行動做出反應,少帥軍中永遠都有三萬人左右的先鋒隊處於一級戰備狀態。也因此一接到洛陽來的密報,少帥軍可以立刻行動起來,以
遠遠超出了李世民想象的速度強渡淮水,然後直撲洛陽。按照武安福的計算,只要渡過淮水,速度最快的龍騎兵將在午後到達洛陽。他滿心裡希望的就是王世充能多拖延一下時間。
王世充何嘗不想拖延時間,只不過他現在的處境艱難到武安福無法想像。
尉遲恭被李世民赦免了保護李道英不利的罪之後,如同一隻下山的猛虎,之前半個夜晚戰鬥所積累下來的疲憊似乎一下都不見了,一邊指揮著工兵用投石機不停的向皇城裡猛砸石頭,一邊點了三百個最精壯的士兵。
尉遲恭站在護城河岸邊,手抓在胸前,一把將盔甲扯下去,赤著上身,將鋼鞭持在手中,下邊只有一條短褲。
「兒郎們,要是漢子的,跟我游過去把弔橋放下來,然後一起衝進去把王世充給抓出來。」尉遲恭大聲吼道,他的聲音粗獷豪邁,十分鼓舞人心。
三百士兵被他激勵著,也都脫光了衣甲,一個個都只有一條短褲蔽體,手持鋼刀,齊聲吶喊。
尉遲恭第一個跳進河中,三百士兵也都噗通噗通的跟上,岸上的投石機和弓箭手用毫不間隙的活力掩護著他們,皇城上的洛陽守兵頭都抬不起來,除了偶爾有幾隻冷箭射下來,根本形成不了任何有規模的反擊。
王玄恕躲在一扇門板下面,臉色鐵青,心道若不是剛才跑的快,只怕己經在城外被殺了。不過他心裡這麼想,嘴上還不依不饒的鼓勵著部下們道:「大家頂住,等其他三門的人馬過來救援,咱們就一起衝出去把唐軍打退。」
這種鬼話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聽信的,若不是唐軍的箭雨和飛石太密集,只怕早有人頂不住這種心理壓力叛逃了。
陳智略和張童兒躲在角落裡,心急如焚,不知道武安福的人馬什麼時候能到,正煩躁間,就聽轟隆一聲巨響,連接皇城和外城唯一通路的弔橋轟然落地。
尉遲恭的人影從煙塵里冒了出來,第一個跳上弔橋,揮舞手中的鋼鞭,大聲喝道:「跟我沖啊!」
洛陽皇城,王家天下,危在旦夕。
第324章奇兵
浮橋一造成,少帥軍的人馬立刻整齊有序的渡過了淮水,有些就地駐守,以防備上一次娘子軍伏擊江淮軍的事件重演,一部分則立刻整裝,隨時準備出發。
當駐守淮水防備少帥軍的娘子軍統帥李顏櫻接到急報的時候,天己經完全亮了,太陽高高的掛在頭項,無私的奉獻著光和熱。日光暖暖,李顏櫻的心卻冰涼一片。
「全軍立刻出發,務必趕在少帥軍的前邊,決不能讓武安福偷襲洛陽。」李顏櫻咬緊著牙關,臉色通紅。一聲令下之後,部曲紛紛出去整頓人馬,李顏櫻看他們離去,整個人如同泄氣了的皮球,癱坐在軟椅上。
「公主。」一旁的親信馬三保連忙上前,關切的問。
李顏櫻擺了擺手,強自振作起來道:「不妨事。」
「公主,這幾日來你的操勞軍事,大夫開的葯也不吃,如此下去,仗沒打完,身體先垮了啊。我要派人稟告駙馬爺,叫他勸勸你。」馬三保道。
「別去煩惱他,他輔佐皇上,近來忙的很。」李顏櫻悠悠的道。
「那公主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我這就叫大夫去熬藥。」馬三保急道。
「別,馬上就要出發了,等打完這一仗,我就去將養身體。」李顏櫻阻止了馬三保,勉力站起來,「取我的紅鸞寶甲。」
娘子軍在唐軍中是著名的強兵,在李顏櫻的率領下軍容嚴整,頗知進退。等到李顏櫻穿戴好了衣甲出帳時,先鋒部隊己經在史萬寶的帶領下列好了隊,只等出發的命令。
「公主,一切就緒,只等出發了。」史萬寶來到李顏櫻身前道。
「史將軍做的好,一切就拜託你了。對了,如果形勢危險,就往十里坡走,何潘仁在那裡寂寞好久了。」李顏櫻道。
史萬寶點點頭:「末將領命。」說罷轉身而去,片刻之後,五千娘子軍的騎兵飛奔出營,向洛陽方向趕去,他們要阻截住突破淮水的少帥軍。
而與此同時,娘子軍的主力人馬也聚集起來,準備和少帥軍滯留在淮水沿岸的主力決一死戰。
洛陽城裡,沒有被火災殃及的民眾都緊閉上門窗,心驚膽顫的聽著歷經一個夜晚和一整個白晝的廝殺聲。洛陽城雖然被破,被困在城中的守兵卻十分的頑強。王薄,朱粲,段達三人在三門各帶領著上萬人殊死抵抗了整整一夜。當唐軍的大部隊都衝進城中之後,三支人馬終於抵禦不住,化作無數個小隊,散落在洛陽密若蛛網的巷子街道中,給唐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王薄躲在一處陰暗的巷子里,身邊是五六個親兵,他們穿越了大半個洛陽城,一路殺死了數十個唐兵,終於來到了西門附近。這裡首先被攻破,唐軍早早的就清除了守兵,大部分都去增援城去其他地方,這裡的防禦反而最為薄弱。
「大王,咱們這就衝出去吧。」一個親兵道。
王薄擺擺手小聲道:「不要著急。」他眯縫雙眼看著城門處,半晌也不見有什麼動靜,除了偶爾有幾隊唐軍士兵增援入城,再無其他的異動。
「咱們走。」王薄看到事不宜遲,而城裡其他地方的喊殺聲漸漸微弱下來,知道唐軍己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一旦皇城被攻破,唐軍控制住整個城市,再想逃走就難如登天了。
王薄和幾個親兵從巷子里躍出來,向著守衛城門的數十個唐兵沖了過去。唐兵們看見來
人,大聲喝道:「什麼人,好大的膽子。」
王薄一馬當先,一刀將第一個衝上來阻擋的唐兵砍成兩段。其他幾個親兵都是多年跟隨他南征北戰的精銳,眾人猛虎一般衝進唐兵的隊伍之中,既出其不意,又的確是武藝高出一籌,片刻之間殺開了一條血路,就要衝出城去。
剛剛跨出城門的門洞,王薄猛地一驚,只見面前一捧唐兵,早就搭好的弓箭。
萬箭齊發,不等王薄腦筋轉動,已經變成了一隻不折不扣的刺蝟。這個首先起義埋葬隋朝的反王,終於落了一個慘死的下場。
射死了王薄,柴進吁了一口氣,對部下道:「繼續守株待兔,那幾個反王,遲早都會跑出來的。」
布置完畢,柴進叫人將王薄的屍首收了,正要進城,只覺得眼皮亂跳,心神不安,正猶疑間,猛的聽到城外鋪天蓋地的喊殺聲襲來。
柴進一驚,第一反應就是武安福渡過淮水來襲擊洛陽,他轉身望去,臉色蒼白,只盼望李顏櫻平安無事。
一面大旗高高飄揚,卻不是柴進恐懼的「武」字旗,那旗幟上一個斗大而血紅的「單」字,似乎在傾訴著一件不能忘懷的仇恨。
「單雄信?」柴進愣住了,本在山西,一直和太原的唐軍糾纏不休的單雄信怎麼千里奔襲而來了呢?如果沒記錯的話,兩天前接到的密報里還說單雄信的人馬正在圍攻太原,怎麼就到這裡來了?
柴進完全忘記了去年武安福是如何被羅成偷襲的,不過他己經不需要為這個問題困惑了,因為單字大旗下當先衝過來的兩個人,柴紹再熟悉不過。
薛萬鈞,薛萬徹,在玄武門之變中逃走的薛家兄弟此刻雷霆萬鈞的殺了過來,帶著單家和李家的血仇,己經他們主子李建成與李世民的血仇,復仇而來。
唐軍的精銳大多數都已經進入洛陽城參與攻打皇城和圍剿殘兵,在城外的只有不到一萬人的老弱病殘,突然被單雄信的這支精兵襲擊,頓時亂作一團。柴紹看到勢頭不好,不敢硬擋,轉身就向城裡奔去,剛進西門,就聽城裡也喊殺聲一片,一伙人猛衝過來,大頭一個身高體壯,手中舞動一支大刀,口中呼喝道:「擋我者死。」
正是號稱南陽王的朱粲。
朱粲一直以來都以力大勇猛著稱,多年來的反王生涯養尊處優,此刻一路上過來,為逃脫生天,可謂盡了全力,他迎面見到柴紹,雖然不認識,卻也從衣甲上看出來對方是個位高權重的人物,便奮力舞動大刀,將數個唐兵攔腰斬成兩段,直奔柴紹而來,要來個擒賊先擒王。
前有困獸猶鬥的朱粲,後有欲報血仇的薛家兄弟,柴紹的形勢可謂十分的兇險。危機閃現之間柴紹顯示出不可多得的冷靜來,低聲喝令部下道:「放箭,射朱粲。」
身旁的數十親兵摘下硬弓,不顧背後一路踐踏孱弱唐軍的薛家兄弟,一起向朱粲射去。朱粲見有箭來,不敢怠慢,將數十斤的巨刀挽一個刀花,砰砰砰砰,竟然將射來的羽箭全數擋開,不過他這一擋,卻也慢了下來,身前頓時又堆滿了奮不顧身保護柴紹的士兵。
「朱粲休得狂妄!」朱粲正要再將身前的唐兵打散去拿柴紹,就聽背後一聲暴喝,他回頭一瞧,一員大將飛馬殺了過來,手中長槍來勢兇猛,直奔前胸要害。朱粲橫刀一掛,兩人都覺出對方的莽力來,不禁都是一怔。
來將乃是翟長孫,他得到城內士兵的奏報,一路追擊朱粲來到這裡,恰好解除了柴紹的
險境。不過薛家兄弟此刻己經衝到了門洞之內,正在將擁堵在門洞中用身體阻擋他們前進的唐兵一一斬殺。而更遠處的城外,單雄信和當年瓦崗的八彪將軍,以及馮立,謝叔方,李志安,楊文乾等李建成餘黨也鼓嗓而來。一時間風聲鶴唳,形勢險峻無比。
城門處的唐軍陷入被前後夾擊的險境,攻破了皇城護城河的唐軍也並沒有取得想象中勢如破竹的勝利。王玄恕,跋野綱,還有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陳智略張童兒並不是草包,立刻在弔橋之內組織起了三道防線,弓箭手,長矛兵,甚至還不惜放火形成一道火牆來阻擋勇猛的尉遲恭。至於唐璧則帶著夏迎春和劉葵以及三千名山東精兵埋伏在兩側,一旦有唐兵衝到近前,立刻就死在亂刀之下。依靠地形的優勢,他們就這樣和唐兵僵持住,就連尉遲恭也沒有了任何的辦法。
「皇上,段達首級在此。」秦武通和丘長恭飛馬而來,帶來了段達的頭顱。洛陽東,北兩面的洛陽殘兵已經被清掃乾淨。
「乾的不錯。」李世民微微頷首,雖然皇城還沒有攻克,畢竟城裡缺糧,就算有地形的幫助,也不可能支持太久,一旦洛陽外城全數平定,皇城之內的頑抗就好像風中之燭,沒有任何的前途可言。
「皇上,不得了了。」喜報還沒來得及咀嚼其中的甘甜,危機就撲面而來。傳令兵上氣不接下氣的帶來了柴紹遇險和單雄信大軍忽然來到的消息。
李世民聽了,臉色鐵青頓足道:「這個單雄信,怎麼陰魂不散。」當年他親眼目睹李淵在潼關山林間射死單雄信的哥哥,那也正是他初識武安福的地方,因果報應,環環相扣,冥冥中,似乎有什麼力量將所有的人都集中到這洛陽城來,算一筆總賬。
單雄信的這支奇兵,打亂了唐軍的節奏和陣腳,卻並不是致命的一擊。更為致命的還在後頭。
第325章伏兵
武安福的少帥軍是出了名的名將雲集,光是天下聞名的勇將就有雄闊海,裴元慶,薛仁貴,姜松,羅士信等數人。除了羅士信腦筋不清楚,只能做個近衛之外,其他幾人都是當之無愧的無敵猛將,也都是先鋒官的人選。這一次,出任先鋒的是裴元慶,除了他的武藝乃是李元霸宇文成都之後蓋世無雙的第一人之外,更源於武安福對他的信任。
裴元慶的身後,是他的姐夫程咬金,另外三名副將是尤俊達,盛彥師,丁天慶,都是瓦崗山上的豪傑。而五千龍騎兵則是武安福訓練出來的精銳,這一次負擔了最重要的使命。
裴元慶的戰馬跑在最前面,昔日瓦崗山上的年輕小將,此時下巴上已經有了淡淡的鬍鬚,他一邊聽著姐夫的喋喋不休,一邊眺望遠方,眉宇間洋溢著對戰鬥的渴望。
「我說小舅子,你跑那麼快乾嘛?咱們得和大部隊走一起啊。」程咬金騎著他那大肚子蟈蟈馬,晃晃悠悠的跟著裴元慶。雖然他還是一身綠油油的打扮,顯得滑稽無比,不過肩膀上扛著個大斧子可不是吃素的,頗立下一些戰功,在少帥軍中也是人人敬佩的怪才,叫人不敢小視。
「不快點怎麼行?」裴元慶恨不得背生雙翅直接飛去洛陽,一鎚子砸死李世民,然後再去找羅成算賬。
「快了也沒有用。咱們才五千人,得等秦二哥的三萬人過來才行。」程咬金嘟囔道,「這麼點人去了,難道送死嗎?給老虎塞牙都嫌肉少。」
裴元慶對程咬金的嘮叨早就習以為稱,不過這時候也問道:「難道姐夫你怕了?」
程咬金急了,一撒嘴道:「我怕了?我老程背私鹽賣命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想當年我劫皇杠……」他一急,便開始了滔滔不絕的吹噓自己當年的英雄事迹。這些裴元慶聽得都會背了,連忙逃命一般的打馬狂奔出去,把他丟在後面。
雖然這麼聊天,路程可一點沒耽擱,五千龍騎兵行動迅速,不到半天的功夫,己經來到了距離洛陽不到兩百里的三岔口。這裡是通往洛陽的大路所在,兩條通路,一條從東,一條從西,都能前往洛陽。當裴元慶程咬金等人來到岔路口時,迎接他們的,是也剛趕到不久的史萬寶和李仲文的部隊。
史萬寶和李仲文的人馬走的是小路,只比裴元慶等人早到片刻,來不及設下埋伏就和裴元慶遭遇。裴元慶一個人沖在隊伍的最前面,一見唐軍旗幟,微微一怔,立刻摘下雙錘大聲喝道:「裴元慶在此,哪個敢擋?」
李仲文躍馬而來,大聲喝道:「早聞你的名聲,今日且叫我見識見識。」
他說罷挺槍殺過來,裴元慶哪裡把他放在眼裡,左手錘一擺,砸了過去,李仲文根本不知道裴元慶的厲害,挺槍去擋,當印被振得兩臂酸麻,再也抬不起來。裴元慶右手錘揚手補了一錘,當即將他打的腦漿迸裂,慘死馬下。
這交鋒的片刻間,唐軍蜂擁而上,而程尤盛丁諸將也帶龍騎兵趕到,雙方立刻展開了混戰。
裴元慶為首的原瓦崗英雄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猛將,李仲文一死,史萬寶獨力難支,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部下都被衝擊的七零八落,他一看形勢不好,醒起李顏櫻的囑咐來,大吼一聲:「走!」回馬便往西邊的岔路而去。
「追!」裴元慶大喝一聲,躍馬而去。程咬金後面忙叫道:「我說小舅子啊,可要小心
啊。」
「殘兵敗將,何足懼?」裴元慶不屑的道,「快與我追上去將他們全數殺了,免得叫李世民警覺。」
當下裴元慶和盛彥師丁天慶一馬當先,程咬金和尤俊達在後,五千龍騎兵風馳電掣的追殺上去。史萬寶的人馬對然打仗不濟,逃跑倒是不慢,雖然不時有掉隊的被殺死,大部人馬卻一溜煙的跑在前面,直到了一處山巒疊嶂處,這才漸漸慢了下來。
裴元慶追的緊,來到一處山坡前,只見不遠處一座山的峭壁上三個血紅的大字「十里坡。」
「裴將軍,這裡地勢險要,可得小心埋伏。」盛彥師一旁謹慎的道。
「不過是逃命的沒膽鼠輩罷了,哪裡會有什麼埋伏。」裴元慶沒當回事,不等盛彥師再說,拍馬繼續追了下去。盛彥師和丁天慶忙跟了上去,一千多龍騎兵也都跟著上了一條山路上。
裴元慶沖緊山路,走上沒有幾步,猛的見前面逃命的唐軍停了下來,史萬寶橫著大槍立在山路的險要處,一臉的得意。
「不好!」裴元慶心知不妙,連忙呼道,「有詐,速退。」
可哪裡又來得及,頃刻之間,兩旁的山崖上無數的石頭火箭滾木砸下,如同雨點一般,將裴元慶等人籠罩住。這山路狹窄崎嶇,哪裡躲閃的開,便是天下無敵的猛將,也只能束手就擒。可憐裴元慶一世英雄無敵,聲都沒出一個,便被一顆巨石砸在頭上,墜馬身亡。至於盛彥師丁天慶和一千多龍騎兵也逃脫不了,盡數沒在此處。一時間山路上血光衝天,火焰橫飛,直若人間地獄一般。
程咬金和尤俊達落在後邊,來到山路口時,正是裡面血肉橫飛之時,兩人頓時變了臉色,程咬金驚叫道:「我的小舅子啊,你叫我回去怎麼跟你姐姐交代?」
尤俊達也怒了,大聲呼喝部下前去營救,可是裡面亂石橫空,火焰衝天,哪裡沖的進去。等過了半晌,慘叫聲斷絕,一股人肉燒焦的味道瀰漫出來,叫人直欲嘔吐。而史萬寶借著伏擊成功的良機,帶著人馬呼嘯殺出,兩邊山崖上,何潘仁也率領著伏兵沖了下來。這十里坡乃是通往洛陽的一處要害之地,李顏櫻早就在此伏下一支人馬,為的就是防備少帥軍的突擊。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場,一下壞了少帥軍三員猛將和上千精銳。
一見史萬寶和何潘仁殺了出來想要揀便宜,程咬金和尤俊達把淚水擦乾,兩人齊聲怒吼,帶領著剩餘的三千多龍騎兵在這狹窄的山間猛撲過去,戰友的犧牲燃燒起將士們熊熊的戰意,一場激烈的廝殺隨即展開。
在這樣狹窄的地形上,騎兵的機動力根本體現不出來,雙方完全是肉搏式的戰鬥,更是男人和男人之間,仇敵之間的殊死搏殺。
程咬金在混亂之中,直奔史萬寶而去,史萬寶身為娘子軍中第一猛將,並沒有把程咬金放在心上,見他殺過來,舉槍就要刺過去。
程咬金心知自己的斤兩,決不能叫史萬寶先發制人,那他的三斧頭絕招可就徹底沒希望了。他一邊高舉起大斧,一邊叫道:「小舅子,照他後腦勺打。」
史萬寶一驚,只覺得渾身發麻,連忙回頭看去,可哪裡有人影。他這才醒悟過來,回過頭來,正見程咬金的大斧子劈頭蓋臉的砍了下來。
「我劈腦袋啊!」
「噹啷。」斧頭砍在槍桿上,史萬寶士氣大,倒把程咬金震的胳膊發麻。不過他的斧頭
還是順溜的一轉,削向史萬寶的手指頭。
「削你手指頭啊。」
「我再削。」
史萬寶為人機警,沒有上當,一連兩下,都沒削著,程咬金斧頭一翻,獻斧纂,撈向史萬寶的額頭。
史萬寶一個大低頭,算是躲了過去,不過程咬金下一招他可萬萬沒想到,斧頭從他腦袋上邊過去,直接繞了個大圈,從底下撈了上來。
「我海底撈啊。」
「喀嚓。」
史萬寶的戰馬沒逃過噩運,愣是讓程咬金一斧子把馬頭給剁下來了。
史萬寶一落馬,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程咬金大斧子掄下來,噗哧從他的肩膀砍進去,這一下勢大力沉,直接把他斜著劈成了兩半,內臟肚腸散落了一地,血腥無比。
這邊程咬金砍殺了史萬寶,那邊尤俊達也正好一叉刺中何潘仁臃腫的大肚子,將他的下水也都給攪和出來了。
失去了兩位指揮官,唐軍混亂起來,在勇猛無比,懷抱復仇信念的龍騎兵們的死纏爛打之下,死傷慘重無比。
激戰很快就結束了,史萬寶和何潘仁的七千多人丟下了三千來具屍體,還有三千多做了俘虜,其他的命大逃走了。程咬金和尤俊達把剩餘的龍騎兵召集起來,只剩下兩幹人,兩人面色凝重,知道他們肩負的先鋒重任只怕無法完成了。
「怎麼辦?」尤俊達問程咬金。
程咬金嘴上叼個樹棍,使勁的嚼著,半天終於道:「留兩個人,給元慶他們收拾下屍首,咱們去洛陽。」
「只剩這麼點人,還都帶著傷,能打嗎?」尤俊達猶豫道。
程咬金惡狠狠的道:「元慶他們死了,咱們難道獨活嗎?去跟李世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一旁的龍騎兵聽了程咬金無異與地痞流氓的話反而群情激昂起來,一起吼道:「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尤俊達看到士氣高漲,也不好阻撓,只得派了幾個傳令兵把軍情彙報給後續到來的秦瓊,自和程咬金帶上兩千多龍騎兵,向著洛陽飛速前進而去。
十里坡吃了大虧,損失了悍將裴元慶三人,這對於少帥軍來說是個重大的打擊,不過放在全局來看,三百裡外的那一場決戰,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