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相?
章節名:第一百六十八章真相?
卓宛宛一個趔趄跌了進去,眼神里已有了恐怖,她死命地想往後退,卻怎麼也掙脫不開楚清歡的手。
「嚴慕不姓嚴,姓蕭,也就是五日前大行西去的先帝蕭慕……」
楚清歡平直敘述的聲音迴響在這空曠的大殿中,落在她耳朵里近乎殘酷,她忍不住尖叫:「不!不可能」
「不是他,鍾平,寶兒,還有那些你所見過的侍衛,為何都會在這裡?他若不是皇帝,為何他的靈堂會設在這裡皇宮裡?」楚清歡沒有回頭,只看著那點點燭光,「其實你自己已經猜到了,只是不肯承認……不承認又能如何,難道他還能活過來……」
「他不會死,不會死……」卓宛宛的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可就是倔強地不肯流下來,「他的身體那麼好,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生病,好端端地怎麼會死……」
「他有心疾,自小便有,以前發作過一次,花了好幾年才調養好,這次……他沒能捱過去……」
「不」卓宛宛的身子慢慢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緊緊抱住那幅畫軸,淚水滂沱直下。
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她還沒見到他,很多話都還沒當面問他,他怎麼可以死?
鍾平將一串元寶放入火盆,默然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寶兒眼睛腫成一條線,眼淚卻似已經流不出來,面無表情地抓起一大把元寶扔進火盆里,亦跟著走了出去。
殿里只剩下楚清歡與卓宛宛兩人。
外面的風卷著雪花飄了進來,打著旋落在兩人身上,楚清歡伸手接了一朵,看著那雪在掌心裡化成一滴剔透水珠,微微地涼,這是上天落下的淚。
下雪了,不知道他可受得住這樣的冷?
他的身邊總不缺人,內心卻是孤寂的,如今一個人上路,該是很寂寞的吧。
卓宛宛在使勁地哭,用力地哭,這個總是洋溢著快樂的女子,象是要把一生的眼淚都灑落在這裡,要把所有的未曾表明過的愛與痛都留在這裡。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外面天光暗淡,雪片紛飛,地面積起一層銀白……哭到嗓子嘶啞,哭聲支離破碎,喉嚨充血……
楚清歡站在她身邊,未曾動過一分,身影蕭索,只有衣袂在風中飛舞。
「不,我不信!」卓宛宛突然止了哭,紅腫的雙眼死死盯住那棺木,「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說他死了,憑什麼我就要信!」
她猛地站起,一改剛才的悲傷,將畫軸往懷裡一塞就往棺木沖了過去。
「你做什麼?」楚清歡伸手一把去扯她,未想竟沒扯住。
「他要真死了,別說還沒下葬,就算下葬了,我也要挖開他的墳墓把他找出來。」卓宛宛已衝到棺木旁,去推上面的棺蓋,棺蓋重,雖未釘實,卻有凹槽下嵌,一推之下分毫不動。
「他都已經走了,你還想讓他不得清靜?」就這一間隙,楚清歡已到,出手捏住她的手腕,凌厲地道,「他是一國之君,生死是何等大事,豈能兒戲?」
「你若不讓我看,那麼你說的,都不算。」卓宛宛倔強地扭著頭,「你說過,人活著要有希望,有希望是幸福的。你還說,你相信我一定會找到。可是現在呢?」
她紅著眼,嘴唇微顫,「現在你對我說他死了,連看都不讓我看,是想讓我放棄么?不,我不!」
「一個已經死了五天的人,還怎麼看?」楚清歡緊抓著她的手,眼神冷冽,「再怎樣容貌傾城的人,死了也會腐爛,發臭,你想讓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面就是那樣一副模樣?」
卓宛宛猛地一震,似乎受不住這雪天的寒氣,身子抖動得彷彿風中落葉。
她看著自己放在棺蓋上的手,忽然象是被火燙了一般,倏地抽開,眼睛黑暗無光。
楚清歡緩緩放開她,閉眼。
腐爛,發臭……這樣的詞與用在他身上就是一種褻瀆,居然出自她口。
「轟」然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都顫了顫,她霍然睜眸,卻見卓宛宛踮著腳尖兩眼發直地盯著棺木,面頰潮紅,氣喘如牛,而棺蓋,猶自在地上震蕩不休。
她竟然,掀了棺蓋!
「卓宛宛!」一股怒氣抑制不住直衝頭頂,她冷然怒喝,一掌險些揮了過去。
「陛下!」殿門外鐵甲齊動,大批禁衛沖了進來,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卻一眼見到裡面這番場景,齊齊愣怔之下皆大怒。
「哈哈!哈哈哈」卓宛宛卻瘋了一般狂笑起來,她指著棺木,一味大笑,就是說不出話。
禁衛上前就要拿她,楚清歡冷然由著他們將她拖開。
她錯了,不該一時心軟把卓宛宛接進來,不該讓嚴子桓連最後一程都走得不安穩,不該……
「楚姐姐,楚姐姐,你聽我說……」直到被拖出殿外,卓宛宛被風雪一吹才稍稍清醒過來,死命扒著門框喊,「嚴慕,嚴慕沒死,他沒死!」
誰也沒把她的話當回事,都只當她已經瘋了。
「真的,楚姐姐,不信你自己往裡面看看……」卓宛宛又哭又笑,一把鼻涕一把淚,「他若是死了,那他的屍首呢?這裡面是石頭,石頭……」
「我就知道他一定沒死,哈哈……啊,你們放開我,放開我……」卓宛宛看著紋絲不動的楚清歡,急得眼淚和汗齊流,「楚姐姐,你信我,你信我……我以自己性命發誓,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楚姐姐,楚姐姐……」
楚清歡緊緊攥住雙手,攥得骨節生疼,她也想信,也想嚴子桓沒死,可她是親眼看著他死去的,如何能自欺?
卓宛宛喊得聲嘶力竭,禁衛沒有將她拖到別處去,卻也沒讓她再進去,另有一些禁衛在魯江的指揮下已抬起棺蓋,可剛才那一下摔得太狠,以至邊角有了些缺損,是絕不能再用了,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魯江又氣又恨,恨不得將卓宛宛就地正法,只因楚清歡沒有下令,他也只能狠狠罵她,「瘋子,你瘋夠了沒有!」
卓宛宛只望著楚清歡,哭喊聲凄慘得讓人不忍聽聞。
楚清歡深吸一口氣,一手撐著棺木邊緣,連續幾日沒怎麼好好合過眼,如今讓她這麼一鬧,只覺得渾身疲乏。
「好,我看。」她回頭,「但是,只這一次,看過之後你不許再鬧。」
卓宛宛連連點頭,高興得泣不成聲,滿臉的眼淚鼻涕。
楚清歡閉了閉眼,探身往棺木里看去,棺木很深,從她的角度,最先看到的,是微微隆起的香軟的錦褥,那香味是嚴子桓最喜歡的茶茉香……也不知以前那麼濃郁的蘇合香,他是怎麼忍受的。
香味……
楚清歡驀地一怔,就算再上等的香料,與停放了五日的屍體在一起,那味道也該變了,怎麼可能還如此清香?
卓宛宛剛才那些話猶在耳邊,她突然屏了呼吸,撐著邊沿的手已不自覺地握緊。
她一點點移動視線,沿著那片隆起的線條,慢慢移向首端,那裡本該是嚴子桓的頭部,此時卻是石頭!
竟然,真是,石頭!
一瞬間,她不知怎樣形容此刻心情。
這世上絕對沒有屍首變成石頭的荒唐事,也不會有人來偷盜一具屍體,更何況,四周戒備嚴密,靈堂十二個時辰不斷人,就算有人來偷,也沒有這個機會。
嚴子桓去了哪裡?
「楚姐姐,我沒騙你是不是?我沒騙你。」卓宛宛見她背影僵硬,久久不動,知她已經看清了棺內情形,又悲又喜,「我就說他不會死,肯定是知道了我在找他,以為我還會象以前那樣纏著他,才想出這種法子躲著我……」
楚清歡眼眶潮濕,定定地看著那塊被綾羅裹住大半的石頭,良久,輕輕地彎了彎唇角。
「放開她。」
魯江與那幾名抬棺蓋的禁衛一直站在旁邊,將她的神情都看在眼裡,掩不住震驚,很想衝上去一看究竟,礙於身份之別只得硬忍著。
卓宛宛一得了自由便撲進來,扒著棺沿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過了很久才緩和了情緒,扯著沙啞得不成樣的嗓子道:「他真夠狠的,來這麼一出。他就這麼討厭我,連皇帝都不要做了?他騙了整個文晉的人,害得那麼多人披麻戴孝,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收場,怎麼跟百姓們交待。」
楚清歡卻突然轉身,出了大殿。
風雪驟急,鼓舞起她的長發與衣袖,她注視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面無表情地道:「去把鍾平和寶兒給我叫來。還有,請輔國侯即刻過來,不必說什麼事,只說我有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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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一白很快從議事殿過來。
他一路上走得很急,即便如此,傳旨的人還是連聲催促,他不知發生了何事,以至於向來不驚不慌的楚清歡如此急召,只得快步疾趕,沒想到到了她面前,她冷冷地盯了他半晌,盯得他心中疑慮重重時,兜頭就來了一句,「說吧,你還瞞了我什麼。」
他不解,楚清歡也不強迫,讓他自己進去看,他一看到裡面的情形大吃一驚,不知何人這般膽大,竟然掀棺蓋,可更吃驚的還在後頭,等到他硬著頭皮被楚清歡「邀請」著看了回棺內的石頭,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而在這時,有人回報,稱鍾平與寶兒不見。
不見,意味著什麼?
他本就震驚萬分,不復平時的淡定從容,此時聽到這消息卻不得不信眼前所見,楚清歡已命人徹查齊都,勢必找到他二人,或者嚴子桓。
半日前還在靈堂中守靈燒元寶,在卓宛宛出現后便起身離開,她當時未曾注意,此時想起來,才明白他們是太過了解卓宛宛的個性,知道她一來定然瞞不了太久,才裝作不打擾她們的模樣離開,實則在那個時候,他們便已出了宮,如今過了這半日,他們恐怕都已出了城,哪裡還會留在城裡等著她去找。
真是難為他們耐得住性子,在這裡沉痛萬分地燒了五日元寶,如果不是卓宛宛到來,這元寶只怕還會燒下去,直至棺木葬入皇陵,一切塵埃落定,再向她引辭,一切就完美無失。
「掘地三尺!」她冷著臉,道,「我要生見人,死見屍。」
魯江這時已從最初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心中悲喜交加,立即便要走。
「等等。」楚清歡又將他叫住,「此事不宜聲張,你們幾個誰也不許泄漏風聲,違令者斬!至於以什麼理由找人,魯江,你應該比我清楚。」
「是,微臣明白。」魯江神情一肅。
這種事情如果泄漏,後果如何他很清楚。
傅一白臉色微微泛白,但很快鎮定下來,此時見魯江率著一眾禁衛出去,默立了許久,才嘆道:「他若有心躲起來,就算你將整個天下翻過來,也未必能找得到他。他如此費心積慮地做了這一出假象,不就是為了讓我們都認為他確確實實已經死了么?」
「傅一白,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裡。」楚清歡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
「我是真的不知道,就連這假死,他也沒有事先告訴我。」他搖頭,笑得有點苦澀,「我沒想到他連我都瞞……可見他是的的確確想瞞著你。」
他看向坐在蒲團上看著一堆紙元寶發獃的卓宛宛,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幹的這好事,也幸好她衝動之下掀了棺蓋,否則他到死也不會知道這個驚人「騙局」。
他真的不知該怪她,還是該謝她。
楚清歡見他這般神情,心知他說的是實情,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你去吧,其他大臣還等著你議事,今晚早些回去歇著,這幾日你也累了。」
「陛下也要保重。」傅一白沒有多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躬身退出。
他一走,殿內又安靜下來,楚清歡在寶兒跪過的那個蒲團上坐下,習慣性地拿起一個金元寶就往火盆里扔,火盆里卻已沒有了火,元寶掉進去噗地一聲響,震起一層紙灰,安安靜靜地躺著不動了。
她扯了下嘴角,望著那元寶不語。
果然是這幾日燒多了,沒日沒夜的,成了順手掂來的習慣,卻忘了已經沒有人需要這東西,燒了也是白燒。
「嚴慕……蕭慕……原來他一開始就在騙我。」對面的卓宛宛悠悠回魂,象是自語一般,「我糾纏了他那麼多年,從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看上了他,白天晚上地惦記著,天天翻山越嶺地去看他,不管颳風還是下雨,沒一日間斷,可他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
她輕輕笑了一下,拾起腳邊的一個元寶慢慢地拆了又疊,象是要將心裡亂糟糟的心緒通過這個動作梳理清楚。
「人都說,當同一件事做得多了,就會成為一種習慣,想戒也戒不了,其實這樣不好,很累……他躲著我,不想見我,以為我還會纏著他不放,可這回我偏要讓他想不到……我偏不去找他,等他躲膩了,自然就會出來,到那時候,我就不理他,讓他也為我著急一回……」
「呵呵,我又在做夢了。」她吸了吸鼻子,傻呼呼地抱著膝蓋笑了笑,「他才不會在乎我找不找他,要是在乎,也不會連句話也不留給我了。」
楚清歡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接話,也沒有安慰。
有些時候,安慰顯得蒼白,傾聽勝過任何語言。
「不行,我還是得去找他。」卓宛宛搖了搖頭,象是下了重大決心般,「他要是真的就這麼一直躲下去,我怎麼辦?」
「天下就這麼大,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過去,總會找到的……一年找不到就兩年,兩年找不到就三年,四年,五年……我不會放棄,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