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九界崩殂·天傾之始
血色天穹下，萬修咆哮如雷。
「誅殺魔頭！踏平玄天！」
血屠衛骨舟掀起的腥風撞在周天星斗陣上，星辰虛影明滅如風中殘燭。化神威壓如無形巨手扼住聖地咽喉，修為低微的弟子口鼻溢血，癱軟在地。玄珏真人鬚髮戟張，陣盤在手中嗡鳴欲裂，護山大陣的光幕已現蛛網裂痕。
接天峰頂，罡風如刀。
林陌盤坐玄冰邊緣，白髮在血色天光中狂舞。指尖那縷混沌小劍灰芒吞吐，倒映著遮天蔽日的敵影。冰棺橫陳身前，九幽玄冰棺壁流轉的暗藍符文將蘇清玥蒼白面容映得如同冷玉。他左手最後拂過棺蓋，指腹下傳來刺骨寒意，卻壓不住記憶深處洶湧的滾燙——
***
「別死。」寒潭葯廬里，蘇清玥擰乾沾血的布巾，微涼指尖拂過他額角裂開的傷口。他經脈寸斷，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碎骨之痛，視線里只有她繃緊的下頜線。溫熱的濕布小心翼翼避開胸腹翻卷的皮肉，清冽葯香混著她發梢的氣息鑽入鼻腔，是黑暗裡唯一的錨。「你答應過韓老…要帶他看煉虛境的風景。」她聲音發顫，呼吸拂過他耳際，像一片羽毛搔刮著瀕死的知覺。
更深的暖意從相扣的十指傳來。青石村劫后之夜，灶房殘垣下，十六歲的少年少女蜷在濕冷草席上。血煞門徒的獰笑與翻檢廢墟的碎響近在咫尺。黑暗中，一隻冰涼顫抖的小手摸索著，猛地攥緊他滿是血污的手。指甲幾乎嵌進皮肉，呼吸在死寂中交纏，擂鼓般的心跳是唯一的語言。那是相依為命的體溫，是比殘火更灼熱的生機。
畫面陡然熾烈。洞府內簡陋的紅燭噼啪作響，映著她鳳冠下含羞的眉眼。霞帔滑落肩頭，瑩白肌膚在燭光下暈開暖玉光澤。他指尖帶著薄繭，因緊張而微顫，解開繁複盤扣。絲帛委地的窸窣聲里，她眼尾飛紅，清冷眸子氤氳著水光。唇舌帶著醉仙釀的醇烈，烙印過微顫的鎖骨。壓抑的喘息如鶯啼破碎，汗濕的青絲纏繞頸間。陌生的情潮席捲笨拙的軀體，疼痛與歡愉在滅頂浪潮中攀至巔峰…燭燼時分，她蜷在他汗濕的懷中，指尖無意識畫著圈：「林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看遍九界煙火…對嗎？」
「對。」他吻去她額角細汗，指尖纏繞一縷青絲，「看遍煙火，踏遍山河，生同衾…」腰間的殘破銅鈴在夜色里輕響，應和著誓言，「…死亦同槨。」
***
指尖在棺蓋上猛然頓住。冰寒刺骨，將滾燙記憶碾作齏粉。棺中凝固的淡笑，成了對誓言最鋒利的嘲諷。生同衾？她躺在九幽玄冰中，主魂沉淪歸墟。死同槨？他白髮魔紋，獨坐孤崖，身後是欲將他與這冰棺一同碾碎的九界聯軍。
「主人，」鍾靈虛弱的呼喚在識海響起，「血煞通天陣…成了！」
轟——！
天穹血色裂口驟然擴張！翻騰的血肉邊緣探出無數粗如巨蟒的暗紅血管，狠狠扎入玄天聖地上方的虛空。血管搏動間，粘稠血光凝成一座覆蓋百里的巨大陣圖——萬魂血獄煉仙陣！陣眼處，九顆由怨魂壓縮而成的血色骷髏嘶嚎旋轉，噴吐出瀑布般的污血！
嗤啦——！
第一道污血洪流撞上星斗大陣！星辰虛影哀鳴著崩碎大片，光幕劇烈凹陷！陣內的靈植觸到逸散的血氣，瞬間枯萎焦黑！
「結『兩儀微塵』！」玄珏真人目眥欲裂，陣盤高舉。數千內門弟子腳踏星位，劍光衝天而起，化作黑白二氣流轉的巨盾擋在污血洪流前。
滋啦——！
污血腐蝕著道門清氣，黑煙滾滾。僵持不過三息，巨盾轟然炸裂！數十弟子慘叫著化為白骨，又被污血徹底吞噬！
「林陌！還要做縮頭烏龜嗎？！」血魘老祖立於青銅巨像肩頭狂笑，「看這玄天山門，為你流盡最後一滴血！」
聯軍咆哮震天，萬千法寶光芒亮起，第二波攻擊蓄勢待發！
峰頂，林陌終於抬眼。
左眼銀瞳中時空塵埃無聲流轉，倒映著遮天血陣。右眼深處魔性翻湧，被更冷的決絕死死按捺。指尖混沌小劍灰芒一斂，劍尖抬起。
動作輕緩，卻牽動九界殺機！
嗡——！
劍鳴清越，壓過萬修咆哮！那寸許灰芒脫手而出，迎風暴漲！並非化作巨劍，而是無聲炸裂為億萬道髮絲般的灰色劍氣！劍氣穿梭挪移，軌跡暗合九宮星斗，瞬間在玄天山門上空織成一張覆蓋百里的混沌劍網！
噗噗噗噗——！
第二波傾瀉而下的污血洪流、焚天龍炎、玄冥重水、銳金梭雨…撞上劍網的剎那，如同巨鯨撞入無形泥沼！污血被灰色劍氣分解吞噬，龍炎被星軌挪移反卷向金家戰陣，重水凍結的劍氣又被疊浪之力震碎反濺！攻守之勢瞬間顛倒！聯軍前鋒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混沌劍陣！」古族姜家的赤龍長老瞳孔驟縮，「結陣！化神境出手，碾碎它！」
三道化神威壓如天柱傾塌，狠狠撞向劍網中心！一隻烈焰巨手，一道玄冰指印，一枚金光大印，攜崩滅山河之勢轟然砸落！
劍網劇烈凹陷！核心處萬千灰色劍氣哀鳴崩碎！林陌身軀一震，嘴角溢出一縷淡金血線，丹田內被道心鎖鏈纏繞的元嬰右半身魔紋狂閃！
「主人！」鍾靈尖叫，混沌鍾虛影在識海瘋狂震顫，半個鈴鐺烙印光芒大放，時空道韻強行注入劍網！
「清玥…」林陌染血的左手猛地按上冰棺！棺內蘇清玥心口那點冰藍魂火似被引動，微光一閃。一縷極淡的守護劍意順著掌心渡入他瀕臨崩潰的道基！
「破！」嘶吼自喉間炸開！他並指如劍，虛空一劃！
凹陷的劍網核心，崩碎的灰色劍氣並未消散，反而化作一個急速旋轉的混沌漩渦！三道化神殺招轟入漩渦，如同泥牛入海！下一瞬——
轟！轟！轟！
焚天巨手自姜家戰陣中央破空而出，將三艘九龍戰車拍成鐵餅！玄冰指印洞穿玄冥旗陣，凍結數十名結陣修士！金光大印砸在金家鋒矢陣前，地裂山崩！
「移花接木？！他竟能操控化神之力反噬其主？！」赤龍長老駭然暴退，袖袍焦黑一片。
聯軍攻勢為之一滯。血魘老祖臉色鐵青，正欲催動萬魂血獄陣全力壓上——
喀嚓…喀啦啦啦——！！！
一種超越所有廝殺聲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自九霄雲外滾滾傳來！彷彿整個蒼穹化作了脆弱的琉璃，正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捏碎！
所有修士，無論聖地弟子還是聯軍精銳，皆不由自主地抬頭。
血色的天穹…裂開了。
不是血煞門撕裂的空間通道那種血肉翻卷的傷口，而是如同鏡面被重鎚擊中，蛛網般的幽暗裂痕以超越視線的速度瘋狂蔓延！裂痕邊緣沒有光，只有吞噬一切的虛無！陽光徹底消失，唯有裂縫深處，隱約透出冰冷、混亂、充滿惡意的猩紅星光。
「界…界域屏障碎了？！」玄珏真人手中陣盤啪嗒落地，面無人色。
嘩啦啦——！
裂痕蔓延至極致，轟然崩塌！無數鋒利如刀的幽暗空間碎片，裹挾著粘稠的猩紅血雨，自九天傾瀉而下！那血雨並非液體，而是無數指甲蓋大小、生著複眼與尖銳口器的域外天魔！它們發出高頻嘶鳴，匯聚成毀滅的洪流，無差別地撲向大地上的一切生靈！
「天魔！是域外天魔血雨！」恐懼的尖叫撕裂戰場。
一隻天魔撞上血屠衛的重甲，口器瞬間鑽透靈鐵，鑽入血肉！那修士慘嚎著，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幾息間化作一張蒙著甲胄的人皮飄落！更多天魔匯成血龍捲，撲向一座懸浮的姜家飛舟。護舟光罩如薄紙般破碎，飛舟化作空中爆開的血肉煙花！
人間地獄！九界屏障破碎的災難，瞬間讓玄天山門前的廝殺成了微不足道的蟻斗！
「結陣！防禦！」赤龍長老的怒吼淹沒在魔音血海之中。古族戰陣自顧不暇，血煞門萬魂大陣被猩紅血雨腐蝕得千瘡百孔！
混沌劍網成了玄天聖地最後的屏障。灰色劍氣縱橫絞殺，將撲下的天魔血雨成片湮滅。但天魔無窮無盡，劍網光芒迅速黯淡。
林陌左手死死按在冰棺上，淡金血液不斷自嘴角溢出，注入劍陣。右眼魔紋已爬上臉頰，道心鎖鏈在體內錚鳴欲裂。他死死盯著天穹裂口，那傾瀉天魔血雨的幽暗深處，隱約有更龐大的、難以名狀的陰影在游弋。
「林陌！」一聲厲喝穿透魔音。玄天掌教虛影再現峰頂，比之前凝實數倍！他手中托著一面非金非玉、邊緣磨損的古樸羅盤，羅盤中心指針瘋狂旋轉，投射出一片扭曲的光幕。
光幕中景象讓所有人靈魂凍結：
九顆燃燒的「太陽」懸浮於無垠黑暗。每顆「太陽」核心，赫然禁錮著一塊形態各異的青銅碎片——混沌鍾殘片！碎片被猩紅血焰灼燒，絲絲縷縷的蒼茫鍾韻被強行抽離，匯入「太陽」中心一團搏動的、由億萬天魔構成的暗紅肉瘤！肉瘤表面，九張模糊的巨口開合，發出無聲的咆哮！
「九界為爐，天魔為火！」掌教聲音帶著無盡悲愴，「它們以萬靈為薪柴，煉化的根本不是九界本源…是混沌鍾！它們要重鑄這件開天聖器，化為滅世魔鍾！」
真相如驚雷炸響！林陌瞳孔驟縮！混沌鍾碎片彼此共鳴，他丹田內那半個鈴鐺烙印灼痛欲焚！鍾靈在識海尖叫：「它們在抽我的骨頭！主人！」
就在這時——
嗡…錚！
一聲微弱卻清越的劍鳴，自冰棺中響起！蘇清玥心口那點冰藍魂火驟然亮起，一道髮絲般的湛藍劍魄透棺而出，並非攻敵，而是直指北方歸墟方向，劇烈震顫！與此同時，一股蒼涼、古老、帶著無盡悲愴的鐘鳴，彷彿穿越萬古時空，自那劍魄所指的極北之地，隱隱傳來！
咚…咚…咚…
鐘聲微弱，卻帶著奇特的韻律，瞬間壓過漫天魔音！傾瀉而下的天魔血雨為之一滯，發出痛苦的嘶鳴！林陌識海中的混沌鍾虛影瘋狂共鳴，半個烙印光華暴漲，竟暫時逼退了深淵污痕！
歸墟有鍾！更大的碎片！器靈本源的呼喚！
林陌霍然起身！白髮在猩紅天幕下狂舞如魔。左手虛空一抓，混沌劍網驟然收縮，化作一柄凝練的灰色巨劍懸於頭頂，死死抵住傾瀉的天魔洪流。右手並指如劍，對著北方虛空狠狠一劃！
「給我開！」
時空道韻混合著混沌劍氣轟然爆發！身前空間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暗裂口！裂口另一端，並非歸墟死寂，而是一片正被空間風暴吞噬的凡間城池！倒塌的樓閣，奔逃的凡人，以及城池中心一座殘破古廟上空，一塊劇烈震顫、散發青銅光暈的碎片——正是最近的混沌鍾殘片！
就在林陌身影即將沒入裂縫的剎那——
「林！陌！」
怨毒到極致的咆哮自九天裂口傳來！一隻由粘稠污血與破碎骨甲構成的巨爪，纏繞著漆黑的深淵氣息，猛地自天魔血雨中探出，狠狠抓向裂縫！巨爪掌心，赫然鑲嵌著半顆殘破的人頭——秦烈！他僅剩的獨眼燃燒著深淵黑炎，口唇開合，聲音卻非人嘶吼：
「屏障破碎…皆因汝強凝元嬰擾時空！此界覆滅…皆汝之罪！」深淵意志借他殘軀發出指控，聲震九霄！
聯軍殘存修士聞言，看向林陌的目光瞬間充斥滔天恨意！就連苦苦支撐的聖地弟子，眼中也閃過驚疑與絕望。
白髮劍修的身影在裂縫前驟然定住。
他緩緩側頭。右眼徹底化作魔瞳，倒映著秦烈那半張扭曲的面孔與遮天蔽日的猩紅血雨。左眼銀瞳冰冷，掠過下方在血雨魔災中哀嚎崩解的凡塵城池。
沒有辯解，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沉靜到極致的…癲狂。
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對著那凡間古廟上空的青銅碎片隔空一抓！空間之力混合混沌道韻，無視距離，瞬間將碎片攫取在手！
下一瞬，在深淵巨爪即將閉合的剎那，他反手將這塊猶自震顫、散發著古老鍾韻的碎片，狠狠按向身後冰棺的底座！
「這罪孽…」
碎片與冰棺底座玄奧的「玄冥養魂陣」接觸的剎那，爆發出驚天動地的青銅光暈！棺內蘇清玥的軀體被光暈托起懸浮，心口魂火前所未有地熾亮！一道冰藍與青銅交織的光柱衝天而起，瞬間貫穿傾瀉的天魔血雨，直抵九天裂口！
「…我背了！」
冰冷的宣告響徹雲霄。光柱所過之處，天魔如雪消融！秦烈殘軀發出凄厲慘嚎，深淵巨爪被光柱生生灼穿一個大洞！
光柱頂端，在九顆煉化混沌鐘的「太陽」下方，在億萬天魔構成的暗紅肉瘤之前，一隻由百萬顆冰冷瞳孔組成的、漠然俯瞰九界的巨眼虛影，緩緩凝實。
深淵之眼…本體投影！
而冰棺底座，那塊新嵌入的碎片與原有烙印共鳴，混沌鍾完整度瞬間躍升至——71%！
林陌立於光柱之下，白髮染著青銅與血色的光，魔瞳與銀瞳同時鎖定九天之上那隻漠然巨眼。懸浮的冰棺中，蘇清玥的唇角，於無盡冰寒里，極其微弱地…向上彎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