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窮則思變
桓姚對桓禕態度的迅速轉變,讓曾氏很是驚訝。她方才那點手段,也就能哄哄桓禕這種沒心眼的小兒,曾氏這種歷經世事的老人,自然是瞞不過的。不過,此事她也並沒打算隱瞞。
曾氏思前想後一番,便明白了桓姚的動機,面色複雜地看著她。七娘子以前一直是個天真不解事的,可如今,小小年紀,竟也學會與人耍心眼了。
「嬤嬤,我已經不是稚童了,也想盡自己所能護著姨娘和嬤嬤。我只是想,和四哥關係好一些,至少以後再遇到昨日那樣的窘境,總不至於孤立無援。嬤嬤是不是覺得我變壞了,不喜歡我了?」桓姚這話說得動情,半是真心,半是為了打消曾氏的疑慮。
因為了解到原主之前的個性,桓姚一直不敢有太多出格的行動,如今,卻正是改變的最佳契機。畢竟,人在遭逢大變之後,行事與個性有轉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曾氏聽聞這話,紅了眼眶,「七娘子這樣知事,本就是女郎和奴的福氣。只是想著七娘子小小年紀便要操這些心,奴實在是不忍!」
桓姚又費了一番口舌,讓曾氏更加感動,還答應了要在李氏面前幫著說話,不讓李氏為此擔心。
「只是,此事若讓長公主知曉,恐怕又要……」
曾氏的擔憂桓姚也考慮過,「嬤嬤安心,我已經囑咐過四哥,讓他在人前和我不要太親近。再者,四郎君是我兄長,兄妹友愛,又有誰能說出個什麼不好的。如今,父親可是回府了。」
想到桓溫回府的事,曾氏心裡多少也有了些底氣,又提醒道:「四郎君畢竟年少,擔不起事,怕也是不敢和長公主對上的。」
「嬤嬤放心,我知曉的。」她自然不指望桓禕能對抗南康公主,只是,搭上桓禕,總是沒有壞處的。至少眼下,李氏的病情算是穩住了,葯也有了保障。
如今這種情況,能抓到的浮木,都要盡量握在手裡。無論如何,有,總勝於無的。
李氏在服了玉書帶來的葯以後,很快就退了燒。又用了外傷葯,傷口也慢慢結了痂,既沒出現之前最擔心的破傷風癥狀,也沒有出現在寒冬里極容易感染成凍瘡的問題。眼見她的傷情日漸好轉,蕪湖院的守衛也解了禁,桓姚心中的一口氣這才鬆了下來,也開始進行她的賺錢大業了。
這次幾到絕境,她才深刻體會到自己的無力與渺小。那樣的情況下,她幾乎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若非有玉書和桓禕的援手,她們可能根本無法渡過那次難關。
南康公主始終是壓在她們母女頭上的一座大山,要從這座山底下解脫出來,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並沒有那些穿越女詳知各種歷史事件和未來能人的能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好眼前的事。
首先第一個要解決的,便是銀錢之事。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使在這後院這樣艱難的情況下,多使些銀錢,也是能辦到很多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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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經是正月末了,天氣依然寒冷,不過,春天總算有盼頭了。
桓姚推門進來,見李氏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出神。
過了一個多月,她的傷已經好了,臉上卻留下許多凹凸不平的印子,整張臉看著比以前更不堪了。
桓姚倒並不會覺得她形容可怖,只是李氏……雖然她在人前表現得渾若無事,桓姚卻知道她心裡肯定不好受。但凡美人,對自己的容貌總比常人更在意,前世相貌出眾的桓姚對此很理解,但卻不知該如何開解她。
或許還有桓溫的緣故在裡面。李氏在聽說桓溫回府的消息以後,人便常常有些恍惚,不止是照鏡整妝時,就連平時做針線,做著做著也會走神。她口中雖對桓溫有怨,心裡對那個男人卻總還是有一絲期盼的吧。
關於桓溫,桓姚也曾幾次三番向桓禕打聽桓溫的行蹤,希望能來個「偶遇」讓他注意到她這個女兒。但他實在很少到後院她能涉足的地方,她也不敢太過激進,只怕一不小心讓南康公主知道,又要大難臨頭。她實在不敢冒險,為桓溫那虛無縹緲的庇佑去惹怒南康公主。
除夕時府里的家宴,連桓溫那些尚無名分的姬人都列宴了,她們卻依然不被允許參加,事後桓姚從桓禕那裡打聽,得知桓溫還是沒問起過她們母女。可見,他恐怕是真的將她們忘得一乾二淨了。這樣薄情的男人,她如何能指望他能為了區區的妾室庶女去與正妻對抗。如今的李氏,可不再是當年美貌傾城的李氏了。
是以,桓姚如今對這個名義上應該稱作父親的男人,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大的期盼和指望了。
想來,除夕那時,李氏也是十分失望的。只是,不見到面,卻終究斷不了念。她也想過開導李氏,卻也知道,這種事不是她能置喙的。
「姨娘,你看!看我摹的海棠,是不是跟畫本上一模一樣?」
李氏回過神,就看到桓姚欣喜地捧著一張蝶戲海棠圖,滿臉都是期待她誇獎的神情。
桓姚是從臘月下旬開始學畫的。那時,她和曾氏在翻著綉樣冊子,打算著在過年前做些吉祥喜慶的荷包,正月里想必是好賣的。桓姚也在一邊跟著看,看了一會兒,便稚言稚語道:「姨娘,這些花樣都不好看,我要學畫畫,以後給姨娘和嬤嬤畫更好看的花樣!」
李氏對桓姚並沒有別的期望,只盼她的一生能開開心心平平順順就心滿意足了。因此,從來不讓桓姚跟著她們一起趕針線活計。桓姚前幾個月也曾要求過學女紅,只是她似乎實在沒這天分,連著幾天手指上扎滿針眼之後便宣布放棄了。李氏倒也不強求,就連她要幫著打絡子也只讓她跟著玩玩打幾個,桓姚卻總是堅持著跟她們一起做。她這般懂事,讓李氏又心酸又欣慰。
當時聽女兒說要學畫,也只當她找到了新玩意兒,便由著她。第二天便見她找了塊白漆木板和炭條,在屋子裡似模似樣地畫起來。畫滿了一板又用布巾抹去,再繼續畫,每日十分勤奮。
看到女兒花骨朵般細嫩的小手上儘是炭黑,李氏常常自責無能,連尋常筆墨也供不了她。
桓姚卻道,她現在畫得不好才用木板炭條,不用紙墨只是不想糟蹋了聖賢之物。她其實知道,女兒這樣說也只是為了不讓她難過。
她一直照著綉樣冊子和畫本上描摹,一開始也摹得歪歪扭扭,卻不想,半月過去居然大有進步。這一個多月下來,幾乎和綉樣或畫本上畫得大差不離了。
她早就知道,她女兒的天資少有人及。當初桓姚說不了話那幾個月曾纏著她教認字,當時不過半個多月天便學完了《三字經》,幾個月便把幾本啟蒙書認完了,後來只要自己給她注了切音,她便能自學。
李氏細細看了她手頭的畫,露出慈愛的笑容,「是,確實更像了!七娘子比昨天又進步了!不過,要達到一模一樣的程度,七娘子還需再用些功夫才是!」
桓姚開心地點頭,「我一定會更用功的,等我自己會畫了,姨娘就讓我給你描花樣好不好?」
「好!」
「到時候,我們一定能賺很多很多錢,然後就可以買到好葯,讓姨娘的臉和以前一樣美!」桓姚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那麼神奇的祛疤葯,只想讓李氏開心一些。
「好!我等著七娘子學好畫,賺許多許多錢!」李氏眼裡果然露出些神采來,女兒能有這樣的孝心,單是聽著桓姚這些話,她就已經很高興了。
當初有了要賺錢的打算,桓姚也是想了很多辦法的,但細一思量便發現現實條件不能達成。最終,還是在年前在看李氏的綉樣冊子時得了靈感。
桓姚前世家裡是做服裝生意的,大學便學的是服裝設計,對古今中外服飾方面的東西廣有涉獵。結合了以前所了解的知識,也觀察了李氏她們所做的成品以及桓府後院女人們的衣飾,發現如今的綉藝確實還很不成熟,紋樣乏陳可善,花式也遠不及後世華美繁複。如此,對她來說倒是大有可為。
就算是照搬照抄,腦中也有很多後世廣為流傳的圖樣可用。更何況,她在國畫上也算得小成了,畫技出色不說,配色、造型、構圖都頗有造詣,她完全可以根據時代特徵靈活演變。新穎精美的綉樣,再用李氏她們那手不凡的蜀綉技藝綉出來,成品的價錢必然會翻好些倍的。
於是她便打定主意,要用自己的畫技來賺錢。不僅可以畫出來李氏她們綉,還可以直接賣綉樣,甚至,對書畫市場有了了解之後,還可以直接賣畫作。
考慮到她一個八歲小兒突然有了一手高超的丹青絕技太過驚人,所以才有了李氏看到她「學畫」的那一幕幕。她打算用兩到三個月做緩衝期,讓李氏她們親眼見證她每天的進步。這個時代,藝術方面國手大家輩出,她只是表現得天賦出眾一些,倒也算不上太異常。
桓姚想著,光是有李氏她們這些自己人作證是不夠的,再怎麼也還得有個外人,以證明她並非是突然就有了畫技,從而聯想到靈神鬼怪的事情上去。是以畫畫的事情並未避了桓禕。
卻不想,竟因作畫的事和桓禕起了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