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半驚魂 如火紅蓮
大片大片的蒼白,鋪天蓋地而來,彷彿一場經年不變的大雪,一眼看去四周全都是刺眼的白,帶著刺骨的寒冷和凌厲的氣勢,呼嘯著,排山倒海向著自己撲來,避無可避。
她努力的奔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拼盡了所有,但是沒有用,那彷彿可以吞噬一切的雪白,眨眼間就將她淹沒,就好似是一頭巨獸,輕輕的一張利嘴,自己就被吞噬到它的腹中。
疼,蝕骨的疼痛,彷彿是幾千把雪亮的刀,泛著森冷的寒光,正在一刀一刀的凌遲自己,連五臟六腑都痛得抽搐。
伴隨著這毀天滅地的疼痛,還有那穿透骨頭的森冷,就像是置身在千年冰窖中,到處都散發著沉澱千年不散的寒氣,連呼吸都帶著滲人的寒涼。
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彷彿隨時都會死去,卻又能清晰的感知著這穿透肌膚的森冷和刺疼,躺在這一片雪白之中,似乎連自己都看不到,只有這茫茫的望不到邊際的雪白。
疼痛和寒冷,讓她失去了行動能力,意識也漸漸模糊,眼前一片朦朧,只能緊緊的抱緊自己,指甲掐進肉里,鮮血淋淋,但是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因為全身上下都在痛。
模糊中,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艱難的睜開眼,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似人非人,看不真切。
「卿卿,卿卿-----」
那女聲一如既往的溫柔,帶著似水的柔情,彷彿是一道chun水緩緩流過心底,驅走了那縈繞的寒氣,帶來溫暖。
「卿卿,卿卿-----」
一遍又一遍,帶著眷戀、不舍、牽挂,還有痛心,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自己,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就像是一縷輕煙,又像是一朵浮雲,你越是想要接近,她就越淡遠,也越飄渺。
「卿卿,卿卿------」
那鍥而不捨的聲音,讓她的神志有片刻的清醒,記憶中只有一個人這樣叫過她,也是如斯溫柔,寵溺,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叫著她的小名。
「娘親-----」忍著劇痛沙啞著開口,眼角滾落一道溫熱的液體,莫離只覺得心裡無限委屈,帶著難掩的酸楚,像是一個小孩子般無意識的哭出聲來。
「娘親,不要離開卿卿,娘親------」
就在此時,場景突變,剛剛還溫柔呼喚自己的女子頃刻間變成了青苗獠牙,身著奇異服裝的男子,背生雙翼,目光猩紅的盯著自己,那眼神帶著堪比千年玄冰的寒氣,在這樣的眼神下,莫離感覺自己後背生寒,似乎動也動不了。
突然間,那人口吐烈火,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如離弦之箭,直直的沖向自己,就在此時,漫天的雪白頃刻間變chéngrén間煉獄,只剩下一片刺眼的腥紅。
尖叫、哭泣、殺戮、鮮血,還有無數的殘肢斷臂,無數個背生雙翼的人正無情的揮舞著利刃,手起刀落,帶起一片濕熱的血腥,彷彿是大自然的收割者,正揮舞著鐮刀收割著生命,殘忍冷酷。
一切彷彿都發生在自己身邊,偏偏此刻莫離清楚的知道,她只是這場殺戮里的旁觀者,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不要---不要---」呢喃著出聲,莫離只覺得身上更加疼痛,伸出手想阻止,無奈卻只抓住一片虛無。
那些都是無辜的人類,為何這樣殘忍?
可是沒有人聽到她心裡的吶喊,回應她的依舊是那無休無止的殺戮,和血流成河的畫面。
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頭腦中一陣尖銳的疼痛,似乎要抽斷了自己所有的生機,耳畔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音,婦人凄厲的哭喊,男人們聲嘶力竭的嘶吼,這一切的一切都彷彿是一種催化劑,讓莫離渾身顫抖,撕心裂肺的疼痛,淚流不止。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快醒來,快醒來,不要被幻想所困,快醒來啊!
「啊-----」
拼盡全力大喊出聲,寬大的床榻上一個纖瘦的身影猛地坐起,一手捂著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凄厲痛苦的聲音驚醒了守在門外的侍女,一個急切的女聲響起,帶著關心和擔憂,似是想要推門進來,但最終只是隔著門窗詢問。
「小姐,你怎麼了?」
「無事。」
良久,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內室傳出,在夜sè中顯得尤為寂寥,帶著讓人心疼的情愫。
「那小姐好好休息,冷秋就在門外,小姐有事可以喚我。」
低低的嘆息一聲,冷秋無奈出聲,身影卻如長白山上的輕鬆一般筆挺,以守護的姿態守在自家小姐的門外。
是有多久了,小姐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
自十年前那場巨變之後,以稚齡之身挑起一城之主的重擔,她就再也沒有見小姐笑過,那個曾經笑靨如花,驚艷了天下之人的孩童,彷彿一夕之間長大,蛻去了所有的純真與快樂,只剩冷漠與堅強。
如今,當年的小小姐早已長大,成為了眾人尊敬仰慕的城主,卻沒有人知道,為此小姐付出了多少。
經過十年磨練的小姐,意志力和忍耐力都是非常人能比,可如今,小姐夜夜被噩夢驚醒,可見,在小姐的心裡有魔障未除。
比起眼前這個驚才絕艷,堅韌不拔的城主,冷秋更希望小姐能放下一切,過正常人的生活,享受她這個年華該有的青chun時光,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而此時,床榻之上的人,漸漸的平復了呼吸,但那種近乎真實的疼痛與寒冷卻並沒有因自己的醒來而散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深吸一口氣,莫離睜開雙眼,幽深清冷的眸子微微下斂,濃密纖長的睫毛像是展翅的蝴蝶,靜靜的棲息在她的眼睛上,投下一片緘默的剪影。
無視身上被汗水濕透的衣服,纖細修長的指尖微動,一道白芒閃過,房間里頓時開滿了火紅的蓮花,像是跳動的火焰,頓時驅走了屋裡四散的寒氣。
眼皮都沒有抬,莫離重新躺到床榻上,寬大的床榻越發顯得她的身材纖瘦。
此時,那棲息的蝴蝶終於展開翅膀,露出了那雙幽深似海,靈氣逼人的眼眸,清冷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睿智與聰慧,像是一顆寶石,在黑夜中閃閃發光。
若此時冷秋在此,就會發現,這個在人前永遠睿智冷靜,大氣沉穩的城主,此刻眼睛里閃動的是一絲脆弱與痛苦,那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雙手,正緊緊地揪著身下素白的床單,骨節泛白,顯示著主人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娘親-----」
嘆息般的低喃在房間里響起,莫離閉上雙眼,黛眉緊蹙。
突然間,空氣中有一絲細微的波動,床上的人卻沒有睜開眼,而是慢慢的鬆開緊握的雙手,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你來了。」
沒有人回答她,但是莫離卻是半支起身子,淺淺的笑開了,笑容瞬間照亮了內室,一雙眼睛里光華流轉,璀璨若明月,勾人心魄。
出現在房間里的是一隻雪白的狐狸,靈動的雙眼直直的看向莫離,似乎是被這笑容晃花了眼睛。
「呵呵,好久不見,我很想你。」朝著小狐狸伸出手,莫離緩緩的開口,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手指纖細修長,細嫩光滑,修剪的圓潤的指甲在一室紅蓮的映照下泛著瑩白的光澤,像是上等的珍珠,潤澤乾淨,僅僅是一隻手,就給人無限魅惑的感覺。
話音剛落,小狐狸就朝著床上的莫離而去,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儘管莫離已有了準備,但仍然是被這衝力引得一聲悶哼,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麼,雙眼微眯,身側的另一隻手再度緊緊的握拳。
懷中小小的身子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那雙靈動的雙眼在莫離看不到的時候閃了一下,露出疼惜和懊惱的神情。
「我沒事。」輕輕撫摸著懷中的小狐狸,莫離開口,怕嚇到這個小東西。
幾年前她遇到了這個闖入自己房間的不速之客,腿上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錦被,看到自己時,那雙眼睛帶著三分恐懼和七分不屈,一下子看進了她的心裡,於是她把它留了下來,給她療傷。
後來它又不見了,但是莫離知道,是它自己離開了。
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會進她的房間。
此後的幾年,這隻小狐狸總會不定期的出現幾次,陪自己一段時間,然後再度消失。
而每到草長鶯飛的季節,小狐狸一定會回來陪著自己,而這段時間,是自己每年最難熬的時候,自從遇到了它,莫離覺得自己的情況彷彿有了很多的好轉。
「想來你這次來見我一定趕了很遠的路,先休息吧,明天帶你出去玩兒。」
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溫柔,像是女子與心愛之人的呢噥軟語,令人莫名的心安。
抱著懷中毛茸茸的小東西,拉過錦被,莫離有些疲憊的閉上眼,那洶湧的疼痛與寒意像浪cháo一般,一陣一陣的向著自己侵襲而來,讓她的意識再次陷入模糊之中。
就在此時,一顆小腦袋輕輕的拱出被子,靈氣逼人的眼睛掃了一眼滿屋盛開的火蓮花,帶著一抹擔憂,小小的爪子在莫離身上一點,繼而一個輕躍離開了床榻,落在了床前,卻是一個錦衣白袍的小公子。
七八歲的模樣,樣貌俊秀,雖然還沒有長開,但已然蘊藏氣勢,單單是一雙眼睛,就奪盡了天地間的風采,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紅蓮,眼神幽遠深邃,彷彿是浩瀚的星空,藏著無盡的秘密與光華。
袖袍一揮,滿屋的火蓮瞬間消失,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轉身看向床榻上的女子,即使是睡夢中卻依然眉頭緊皺,睡的極不安穩,蒼白的小臉在錦被之下更顯孤獨。
伸手輕撫那蹙起的眉頭,食指突然輕點莫離的眉間,一個奇怪的符咒便隱入了肌膚之中,那緊皺的眉頭也慢慢舒展。
小公子身子微微晃了晃,指尖在睡夢中的女子臉上留戀,稚嫩卻篤定的聲音擲地有聲的響起。
「卿卿,我會保護你的。」
一道銀光閃過,屋子裡又什麼都沒有,只有那熟睡的女子,和她懷裡那隻雪白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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