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內定
裴度被韓愈數落地老臉漲紅,又有些赫然。
等韓愈發完脾氣后,才無奈道:「無論我相信與否,反正我家裡的女眷是信了。且菲兒見了李長吉后,一腔心思全放到他身上了。以後福禍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聽天由命吧!」
還是信命?韓愈怒其不爭地颳了裴度一眼。
剛欲勸導裴度幾句,就見裴度拱手道:「這事就拜託退之了。你現在就寫信給李賀的母親,就叫才去過李家的管事再辛苦一趟。」
接著苦笑著嘆道:「都是老夫一時心血來潮,才惹出這番事來。為難了退之,老夫也過意不去。」
說是過意不去,卻連連催促韓愈寫信,並起身欲為韓愈親自磨墨。
韓愈被他那迫切的樣子搞得哭笑不得,拿起的筆暗暗嘆息。我這寫文章的手,如今竟當起媒婆來了。且不管韓愈這個文章巨公如何在信中保媒。
裴家的內院正堂,國公夫人高氏此時正端坐上首扶椅,聽著派出去的僕婦打聽來的有關李家的事情。身旁或坐或站一眾兒孫媳婦,三小姐潤菲和母親劉氏自也陪在一旁。
一席話聽下來,幾個內宅婦人均熱血沖頭,喜憂難辨。
「李公子在經歷一場大病後,突然棄文從醫。且醫術超群,經他醫過的人,無不藥到病除。四里八鄉紛紛傳揚他的醫術醫德。就連金山寺的靜元禪師,自被李公子治好多年固疾后,天天為李公子上香祈福。」
打聽到好事的僕婦興高采烈地一說完,裴家女眷盡皆大喜。
另一個僕婦則支支吾吾道:「李家大娘子前些日子鬧和離,把伊州城攪得沸沸揚揚。聽聞李公子帶著書童赤手空拳打上門去。程家大門都給踢飛十幾丈遠,李公子的原姐夫程大老爺,也被打得三天沒能下床。家丁們傷胳膊斷腿的更是無數。還當眾到衙門辦了和離。且和離書上還寫明,因程子橋私德淪喪導致和離。」
啊!李長吉為護胞姐,竟強悍如斯。實不虧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眾女眷聽得無不熱血,紛紛讚歎。連一直不贊同這門親事的劉氏也有些激動。
卻也奇道:「為了什麼天大的事,要鬧到和離的地步。」
僕婦看了一眼在場未出閣的小姐,一臉隱晦地說道:「奴婢別的沒打聽來。就是聽聞程大老爺前腳和離,後腳就著手迎娶陸縣丞家的庶出六小姐。」
接著面含深意地看了眾主子一眼,又道:「程家曾找清風觀的白石道長,為李家大娘子批命。說她命格有違,阻了程家族裡弟子的上進之路。因而打算休妻。想來是李公子聞訊后,才打上門去。奴婢還聽說了一件稀奇事…」
「什麼事?快快說來。」連國公夫人也耐不住了。
僕婦神秘兮兮道:「在李家大娘子辦完和離的第二天,清風觀的白石道長突然啞巴了。鄉親們都說,是遭了報應。可道觀里的道童卻說,是在當天夜裡被一個青衫公子,用眼神給看啞了。那個公子也帶了一個書童。」
僕婦怕主子們不相信,忙把她花了兩吊錢收買道童打聽來的事,細細地說了一遍。
「怕是道童為了騙你的錢,故弄玄虛。不準出去亂說,知道嗎?」國公夫人高氏沉聲說道。
僕婦忙連連點頭應和:「是、是,奴婢也是這樣認為,從沒把這話當真。萬不會出去和人嚼舌頭。」
一個親自到靠山村的僕婦則稟報道:「李家的境況,奴婢有必要說與夫人小姐們知曉…」
聽完這些或好或歹的傳言,李家的家境,僕婦就是不說,夫人們也心中有數。待僕婦說到李賀的母親竟身著補丁之衣,親自操勞家務的時候。眾女眷還是相顧變色。
高氏驚道:「李家出身皇族,竟落魄至此?鄭夫人也是名門之女,如何會沒人理會?這其中必有蹊蹺,務必再去仔細打聽。對了,李家的大嫂為人如何?」
「勤勉賢惠,溫文淑達。村子里的鄉民均眾口讚譽。只是進門七八年,至今沒有子息。可瞧李太夫人並無不滿,待她仍和悅如昔。和家人相處甚是相契,與和離回家的大姑姐也相處融洽。」
僕婦忙把老夫人關心的事,仔細地說了一遍。
高氏沉吟了良久,先是吩咐僕婦們都下去,自己對著一眾晚輩問道:「今日招你們前來,親耳聽聽李賀的家事。實是打算為菲兒與李家議親。下人們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這門親事可結得?有什麼看法,不妨都說來聽聽。」
二夫人丁氏見眾人都看向她,當即也就當仁不讓。
沉思了一下,鄭重道:「李長吉為人傲岸磊落,且又強悍護家。實是女子選婿的不二人選。雖說家境貧寒,又無意於仕途。可就憑他的醫術醫德,也能流芳後世。大不了,咱們裴家陪嫁多些就是。其實就憑李賀本人的本事,發家是遲早的事。兒媳贊同這門親事。」
不是你生的女兒,當然說得輕鬆。別人的女婿都是貴婿,就菲兒的女婿是個行醫的。偏還是人家的續弦。你要是覺得好,給四姑娘當女婿得了。
但這話劉氏也只能在心裡念叨,哪好說到明面上,掉自個身價。忙把希翼的目光放到自己長媳杜氏的臉上,希望她作為家中未來宗婦,帶頭說句反對的話。昨晚劉氏可是叮囑了兒媳好久。
不料在三弟妹**周氏也贊同過後,自己依仗的兒媳杜氏卻道:「以前與三妹定親的王家和田家的公子,都是身體羸弱,紈絝成性。他們過早夭折,實是自家的原因。和三妹的命格沒有任何關係,實在沒必要顧忌慧行禪師的話。」
劉氏大喜,忙示意大兒媳繼續下去。
「孫媳昨天還在疑惑,祖父怎麼就選中了李長吉。今天聽僕婦們所說,才恍然大悟。祖父真是慧如炬,相人極准。孫媳嘆服。」
劉氏傻眼了,結巴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氏對婆婆行了一禮,又對祖母高氏鄭重道:「女子選婿,家世名聲都是次要。要緊的是人品才能如何。李長吉為護家人,不圖虛名。處世通達而不迂腐。懸壺濟世、開課授徒,更兼是文武全才。這等不世出的奇男子,打著燈籠都難找。三妹能有此機遇,著實不能錯過。」
家中女眷中幾個重量級的人物都已經表態支持,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待國公夫人一拍案幾,此事在裴家內部就此敲定。
事後,幾個嫂子打趣小姑子趕緊回房綉嫁披,正堂的氣氛頓時就和悅起來。
裴潤菲芳心酥軟,臉上紅霞飛遍。見事情已經如了自己的意,滿臉嬌羞地起身向祖母告退。
大嫂杜氏忙站起來,陪同小姑子一同來到後花園。揮退了跟隨的丫鬟僕婦后。
杜氏笑道:「有件事要說與妹妹知道。昨晚你大哥從兵營回來,說起從渭城逃過來幾個軍卒的事。軍卒在路上遇到了兩個舉子,聽形容似是李公子他們。」
現在有關李賀的事,無論大小,裴潤菲都喜歡聽。杜氏當即就把軍卒被李賀教訓一事,說了一遍。
最後笑道:「李公子英武俠義,著實是妹妹良配。嫂子今日公然贊成此事,忤逆了母親,還望妹妹幫我周旋。」
裴潤菲感激之餘,卻也滿口答應。自己在腦海里想象李賀將一個大漢高高舉起的樣子,頓時柔情滿懷。
他現在到了哪裡?路上還平安吧!他們的親事八字剛劃上一撇,裴三小姐就思起未來夫君來。
此時的李賀當然很好,快馬揚鞭在官道上馳騁,甚是愜意。
坐在身旁的沈亞之指著前方的遠山道:「那就是西嶽華山吧!長吉,你趕車可真快,就一日就抵上往常兩天的路程。我們今晚還不進城住嗎?」
李賀點點頭笑道:「今晚還住野外。一會路過鎮子時,看需要買什麼,提前捎上。今晚找個好點的地方露營。」
由於昨晚無意中招惹了九幽之魔,李賀不放心進城分頭睡覺。在野外露營,他反而能防範得過來。
眼看太陽西斜,在路經一個叫十里鋪的鎮子時,沈亞之硬是採購了一個帳篷兩床棉被,及一些大米饅頭菜蔬。連續啃了三頓的乾糧,可讓這個公子哥吃不消了。李賀也由著他,並沒有異議。
臨近天黑之前,李賀找了一個相對開闊的河邊露營。搭好了帳篷,架好了篝火。先煮了一鍋米粥,又炒了一鍋蔬菜。就著在鎮子上買回來的饅頭,五個人吃的甚是愜意。
陸華龍卻嫌沒有肉吃,喝了一碗稀粥后,不待李賀制止,陸華龍就飛身投入河對岸的樹林中。
按照往常,他一入密林,勢必驚得鳥獸飛竄。但這一次,卻是陸華龍驚叫出聲。但是聲音極為短暫,似是被人卡住了喉嚨。
李賀大驚,放下手中的碗筷。先是圍著沈亞之主僕轉足了一圈,用七彩光華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
鄭重地叮囑道:「無論出什麼事,都不能出這個圈子。切記、切記。」
說完雙足點地,如一隻大鳥一樣躍過了五六丈寬的河面。河對面的樹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但李賀身子一投進林子,身上光華暴漲。頓時眼前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