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水生變 上
天還沒有亮,宓可就從床上起身了,床外有鳥兒傾巢而出的嘈雜之聲,惹得原本就睡不塌實的她更是一陣生厭,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煩躁不安。她著了一件單薄的薄衫,將手撫在還看不出來的腹部之上,腳步有些蹣跚的走到桌子邊,一旁跟著起來的雲來擔心她,正想過來扶上一把,卻被她避了過去。
「給我倒杯熱水,以後路上都要備熱水,涼水就不要給我喝了。」她端起瓷碗一角放在掌心,略微沾了一點於唇邊一抿,立刻便放了下來,接著交代道。
「雲來知道了。」雲來一邊答一邊奇怪的看著她,往常的夏天她可是最貪涼的,喝水都要加點冰屑進去,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
「早上去請他過來,就在一樓一起用早餐,我有些話想要對他說。等會下去多給掌柜點錢,讓他把該散的人都散了,客棧我們包下了,畢竟這人多嘴雜的對他不好。你親自去告訴汪公子,請他把他的人也帶走,就說我說的請他行個方便。讓喬虎去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分別準備好馬、車和乾糧,他的身份太招搖,我們一定要萬分謹慎,凡是要學會留條後路。」女子淡淡的道來,彷彿山雨欲來一般的謹慎,雲來站在一邊,小心的應著。
「姐姐心思細密,雲來帶公子謝過姐姐關心。」雲來看著這一幕,也明白了十之七八,要說她心中對他無情那也都是騙人的,只是她愛上的卻是那個負了她的人。
「謝什麼?誰有事,他都不能有事,他若出事那便是關乎天下蒼生的大事。做人要知進退,顧大局,這些道理永遠都在個人安危之上。」女子悠然的回坐床上,雪白足踝在燈燭下閃過一道弧度,上面依舊掛著北朝那隻璀璨奪目的金龍嵌寶腳環。
「去吧,讓我一個人獃獃,天快亮了,去把這些事情辦好。你讓白小三和喬虎照顧好為子,他半點功夫都不會,行事又比較笨拙。」她以目示意,也不知道是因為知道了相思引的真相,還是知道自己有了寶寶,反正這一晚上她感覺非常不好,這些年每每有大事發生她就有這樣的感覺,雖然如今她與朝政的事情再無糾葛,也遠離了權利的中心,但怎麼都安不下心來。
雲來有些擔心的看著她,這個時候的宓可冷靜得讓人覺得可怕,她很少見她如此神情,無悲無喜,這樣的冷靜讓人覺得極度的不安,雲來不情願的應了一聲,正要走開,卻又聽宓可開口道:「若是他還在睡,就先讓他再睡會,先辦其他事情,吃早飯的時候再叫也不遲,這一路風塵僕僕的應該也是累壞了,我看這天也沒亮,就先辦其他事情得了。」
女子的聲音帶著些疲憊和關懷,卻又似如在意一般,一時卻是讓雲來大吃一驚,停住了邁出去的腳步。
「姐姐,不如,我們就跟皇上回去吧。皇上那麼心痛姐姐,斷然不會讓姐姐再吃苦頭!」小丫頭眼睛紅紅的,頗有點報不平的感覺。
「那曾經的你們誰有會想到衛羽坤會讓我吃苦受累?」女子自嘲的一笑,罷了罷手。
「傻丫頭,紋絲不動只有命運,而千變萬化的從來就是人心,我們是回不去年輕的時候了,而且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如果你想隨他回去,那就去,這樣我倒也放心。」宓可仍是一派平和淡定,捧著雲來才遞過去的熱茶,笑得不染塵俗。這個丫頭她是真心的喜歡,從開始的防備到後來的交心,她待她真的就如同自己的親妹妹一般,但遺憾的是這一路跟著自己也沒有真正過上幾天好日子,顛沛流離的日子還真是耽誤了她了。若是可以,她真的很希望她能有個好的歸宿,回東嶽簫如然怎麼也會給她指個不錯的王孫貴胄,這樣她走了也不用那麼擔心。
「以後茶也不要了,喝茶對我身體不好,記住了嗎?」
「記住了!」雲來慌亂的看著眼前的女子,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性情大變,以前她可是無茶不歡的性子,還常常念道茶可以清心。
汪銳下樓的時候,剛好就撞見宓可與簫如然一左一右的對坐在客棧邊上的桌子上,面前擺了一桌子的早餐,豆漿的熱氣升騰在兩人之間是一片繚繞,朦朦朧朧讓人好不夢幻,兩個人都沒有動筷,只是那麼互相打量著對方,像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一般。
「汪公子,你不是答應我馬上就離開了嗎?」雲來見他下樓,慌忙將他擋了下來,生怕他打擾了樓下那兩尊大神。
「看你急得,說了搬,我就一定搬,但也要給我時間去找客棧啊,這裡是清水鎮最大的客棧,其他的地方還真是住不下我們這麼多人,我已經讓人去訂其他客棧了,等下吃了早飯我們就走!」汪銳一邊大聲的說一邊直直的望著遠處的宓可,並沒有將視線停留在雲來的身上。見她也扭頭看他,他馬上就回已輕笑,長袖翩然之間,卻是把胳膊搭在了樓梯的欄杆上面,對著女子笑得更加意味深長,然後喚了一聲,「阿朵!這麼早?要不要一起吃個早飯?」
宓可對他客氣的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直接就拒絕了他的邀請,對面的簫如然反倒是一臉不爽的望向這個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土豪,相當不滿意的剮了他一眼,正想發作,卻見女子的手掌已是躍過桌上的飯菜壓到了他掌上,寓意他稍安勿躁。
「雲來,陪著汪公子將早飯吃了,然後親自送他出去。」
汪銳聽她這麼一說,先是一愣,而後報以理解的微笑,幾步下了樓梯,也不再打擾她,就那麼遠遠的找了張桌子隨意坐了下來。
夏季的晨風帶著一絲絲沁人心脾的涼意從客棧外吹了近來,藏青色游龍長袍的男子眼中滿是複雜光芒,顫巍巍伸出手來,給女子添了一碗白粥,然後小心的放在她的面前,又心痛的給她夾了幾夾菜,生怕怠慢了她一般的極具討好。
「你不要這樣,讓我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你知不知道,在我家鄉有個說法『情深不壽,慧極必傷』以前我不懂,總覺得既然去愛就要盡心儘力,傾其所有,現在我懂了,但卻晚了。來到辰星遇上世樂、嘯桀,你,又嫁給戰神衛羽坤,呵呵,像夢一樣。很多時候我總是在想,我這樣的女子也不知道修了幾世的福分,才能得你們幾人這般寵愛倍至,或許我得到的寵愛太多了,多到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你看我總是那麼倒霉,跟誰在一起誰也跟著倒霉。在感情上我已得到了無數的人間及至,所以其他的福分估計也是受不起了。」女子雖然言語讓人倍感無奈,但句句鏗鏘,字字擲地有聲,讓人聽來句句在理,無可辯駁。簫如然放下手裡的竹筷,坐起身子,凝眸望她,目光凌厲逼人,似是要將她看個仔細透徹。他緩緩開口,語帶不安的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事到如今或許說什麼都沒用,但是我還是想了解個清楚明白。不如,你就給我說說相思引吧……」女子的聲音很低,但對面的男子仍就是如受了刺激一般整個身子都往後縮了一縮。
「你,都知道了?」簫如然垂下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偷掃了對面的女子一眼,如同心虛的孩子被看破了謊言。
「知道一些,但是我更想知道你知道的。」女子直截了當的回答,眼中卻閃過一道厲芒。
男子終究再也忍不住,無奈地輕嘆之下,鼻子一酸,想起以前相處地種種光景,獃獃不由地有些痴了,「你第一次在天策發病,是得知南帝賓天,當場假死在我的懷裡,你永遠都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麼的害怕,一絲氣息都沒有,群醫無策,我斬了所有的太醫,又廣邀天下名士,想盡了辦法,但是沒有辦法,他們都說相思引無解。接著你身體越來越差,就連歸元尊者帶來的天機門人也說你沒救了,我的內心都被攪亂了,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你自己主動回到天策了,但是我怎麼可以看你就這麼死去?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無論你愛不愛我,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關鍵。」說到這裡男子明顯流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無助,人其實在生老病死面前就是這般的渺小,就算他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也不是自己想要把握就能把握得住的,所以他放手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儘力了,我以為只要你回到他的身邊就能好起來,你那麼愛他,孫先生的醫術又那麼高明,我真的沒有想過他會變心,沒有想過他會這般委屈你!你放心,只要你高興,你所有的屈辱我都可以幫你討回來!不管他是瑞王還是戰神!」男子堅毅的眼神許諾一般的望著女子,閃耀著不可磨滅的神色。
「討回來?小孩子搶糖吃么?不愛就是不愛,休都已經休了,我都不介意你激動什麼?再說,我和他分開這不一直都是你期望的結局嗎?」宓可白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以前他不是那麼一個睿智狡詐的人嗎?怎麼現在說話卻反道同孩子一樣率性直接了?這天下間恐怕也只有自己敢用如此口氣與他說話。
「我……」男子有點詞窮,他也是在確認自己是真的愛上了之後才明白,什麼權利地位尊嚴面子,在愛的面前統統都變得渺小了起來。
「你的意思你和你身邊的人,包括衛羽坤和他身邊的人早就知道我中了蠱?」窗外有晨風呼嘯,彷彿鬼魅嗚咽,也不知道為什麼,反倒凸現了幾分蕭條。
「我氣的就是他這點,他不知道就算了,可他明明知道你中蠱,居然還始亂終棄,這是男人所為嗎?在你最危難的時候棄你於不顧?虧我一直覺得自己愛你不如他愛得深!他居然休了你!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妻子,就被他這般戲耍在鼓掌之間,簡直就是個混蛋!」猛的雙拳一擊桌子上的餐具都跟著抖了一抖,遠處的汪銳嘴裡還嚼著饅頭,慌忙向宓可的方向掃視了一眼,還以為他們在吵架。
「連你都會瞞我,又憑什麼要求別人要一輩子對我一如既往?話說回來,你又知道他這樣做究竟是真的絕情?還是和你一樣為了我好?真是傻,記憶的蕭如然可是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陰謀詭計樣樣都遊刃有餘的主,如今竟然也開始習慣做好人了?」女子撲哧一笑,竟然半是調侃半是認真說,她邊說邊給男子盛粥示意他多喝一點。
「沒病吧?他都把你休了,你還是偏向他?他究竟給你吃了什麼**葯了?」店堂里瞬間瀰漫起濃濃的醋意,簫如然當即就差沒拍案而起,聲音帶著幾許激動,全然忘記了還有外人在這周圍,居然大聲的抗議了起來。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的生命因為她的出現而生動,如果當初他知道衛羽坤會這樣辜負她,他就算是用這個皇位去換解藥,也定不會讓她回南朝來受這般的委屈。昨日進門的那一眼,那一頭刺目驚心的白髮已經是讓他心如刀割,一晚上都是輾轉難眠,哪裡還捨得她再承受半點委屈。
簫如然說的話頓時就吸引了汪銳的目光,聲音太大,擋都擋不住!雲來慌忙找了點家長里短的閑話打斷了身邊這個看熱鬧的男子一臉冰冷而凌厲的注視,畢竟在這樣的時代女子被夫家休掉是相當不光彩的事情,雖然主子不介意,但他們當小的的也該是第一時間站出來保衛她的尊嚴,不能讓旁人看不起。
「你家阿朵不一般啦!」汪銳自言自語,冷冷的看著那邊桌前的兩人,那個一身霸主之氣的男人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熱烈,帶著全心的迫切與不滿,深深凝視著對面的白髮女子。眼神中有說不盡道不明的深意,渴望與擁有,還有深切的愛與怨……
宓可白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吃著桌上的早點。此時室外太陽已經升起,陽光灑滿了長街,女子一邊品著豆漿,一邊向欄杆外面的大街望去,忍不住感嘆:「今天人怎麼少了這麼多?我告訴你哦,平時這條街可熱鬧了,雖然是個小鎮,但真的是個適合長住的地方。這裡的百姓可樸實了,夜不閉戶的,我前兩日教他們做了如意菜,有機會你還真得嘗嘗,保准你喜歡。」她轉頭看向對面的蕭如然,似笑非笑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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