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謝・那就這樣吧(下)
一步,再一步……她終於走到了我的面前,緋色的眸子定定地望著我,專註得讓我忍不住臉紅心跳——是的,即使是在這種時刻,我的心還是難以控制地為了她而起伏,為了她而波動,為了她波瀾不驚,也為了她天翻地覆。
臉上泛起了一絲涼意,是她的指尖輕輕觸在了我的臉龐。
我屏住了呼吸,卻無法教我擂鼓一樣的心跳稍稍平歇半分——她從我的眉骨一直滑到了唇角,壓在我嘴唇的力道一點點地加重,因為麻醉而遲鈍的痛覺並未反饋,我卻從她陡然間加深的眸色中看出了異樣——下一瞬,她倏然欺上了我的唇,毫無憐惜地肆虐撕咬,透著一股侵略的野性。
我很快感覺到了口中的血腥,而那吻也越加兇狠起來,像是要將我拆骨入腹一般。
傷口並未帶來多大的疼痛,眼中卻一陣酸澀——從她的吻中,我感受不到曾經的溫情脈脈,也感受不到一點熟悉的跡象,彷彿我們之間真的已經成為了陌生人——她再也不是我的蕭,而我也不是那個將戒指套上她手指的人。
一切都不復存在,因為我的一念之差——而現在便是我為之承擔後果的時候了。
她終於停下□□我的嘴唇,侵略的吻卻從唇角輾轉研磨到了脖子,我不得不配合著仰起頭,被動接受她的啃噬。頸動脈感覺到了尖銳的壓迫,我猜是她的牙齒咬破了我的表層肌膚,全部的感官都涌到了那裡,我彷彿能夠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以及她的吞咽聲。
我試著調動為數不多的力量,自掌心發出一團火焰,將束縛我的繩索燒斷,騰出手來輕輕環住她的腰背——她的肌肉陡地僵硬了起來,從我頸間抬起頭,不聲不響地打量著我,眼神晦澀難辨,似乎是在衡量該不該將我當做敵人對待。
我強壓下心中的悲切,指間又凝結出一些水珠,沾濕了她的臉頰,輕柔地替她擦拭著——她的臉上不經意沾了些許灰塵,若是以前,按照她那麼愛乾淨的性子,想來是片刻都不能容忍的。
在我專心地替她擦拭乾凈臉頰以後,我感覺到她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了下來,凝視我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
將她的青蔥如玉的指尖握在手中,我忍不住輕輕吻了上去——她的指腹依舊細嫩如初,不見一點薄繭,我卻還是不住地為她心疼——這曾是一雙執刀拙筆的手,如今卻沾滿了鮮血。
她動了動指尖,卻並沒有收回手,而是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咬著嘴唇輕笑了一聲,淡淡地開了口:「為什麼,我看到你的時候,這裡會……很溫暖,但是又,很酸,很漲,像是疼……好奇怪。」
「疼么?」我伸手撫上她的心口,不帶一絲綺念,靜靜感受著掌下緩慢而有力的躍動,「大概,我是真的傷到你了。」
「你傷過我?」她的眼神一冷,扶著我下巴的手滑到了脖頸,指間用力——在這一瞬間,我似乎離死神無以倫比得接近——她是真的毫不留情,「那我是不是該殺了你?」
我艱難地動了動脖子,垂下了眼睛不願與她冰冷如斯的眼神相對,苦笑道:「沒錯,你是該殺了我。」
頸間的手掌靜靜地橫亘著,沒有動作,我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忐忑地閉上了眼睛——忽的唇上一涼,錯愕地睜開眼,卻是她輕輕地吻了我的唇,美麗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眼神卻是清亮得驚人:「可是,我喜歡這樣對你,不想殺了你。」
在我震驚得不知所措的時候,她又接連吻在了我的額頭、耳廓、脖頸,手則順著我的脖子一路滑向了各路敏感之處,輕輕重重地撩撥起來:「還有這樣,和這樣……」
「蕭!」我一下按住她還要繼續作怪的手,控制不住紅了臉——若不是她的眼神的確陌生,我幾乎要以為她是故意裝成這樣而作弄於我。
同時我卻又一陣心悸——哪怕是變成了喪屍以後,她還是不願傷我。
我正感慨著,卻聽一聲冷笑如春雷乍響,生生打斷了這片刻的溫情:「看起來二位聊得很開心嘛?難道是舊情難忘,死灰復燃了?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衛初,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觀察了一圈我們周圍的環境,試圖找出一個突破點。
就聽他怪笑一聲,說道:「欺人太甚?哈,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欺人太甚!」
他話音未落,從角落裡彈出一把槍械,對著我們的方向射出了一梭子彈。
蕭猛地將我撲倒在了身下——耳邊是清晰的金屬入肉的聲音,每一聲都好像給我帶來真切的疼痛,教我無比痛恨自己的無力。
子彈稍歇,蕭從我身上退開,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衣角,朝著衛初冷冷地挑唇:「你太吵了——死吧。」
伸手對著他,倏然收緊了手指——就見衛初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嚨,面色蒼白,口中「赫赫」怪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蕭的能力,比我所以為的要更強大,也更危險……在她忘記過去的情況下,卻不知是福是禍。
這時,瀕臨窒息的衛初渾身一顫,像是被人猛敲了一悶棍,眼睛上翻,「撲通」一聲倒了下去——而他背後則是一個身穿研究服,舉著一根棍子的男人。
在他將衛初打暈以後,也不知道他按了什麼按鈕,將我們關著的玻璃房間打開了一扇門,而他則連聲催促道:「快離開這……喪屍大舉入侵,城裡馬上要啟動應急預案。」
「你是誰?」我緊緊地拉著蕭的手,一面走一面問,「應急預案又是什麼?」
他並不看我,只是默默地扶起衛初,將他抱在懷裡,低聲說道:「我是蕭翊朗……總之,你們走吧。」
——原來他就是蕭的兄長。
我對他救了我和蕭而升起的感激頓時消失殆盡。
眼看蕭還要走過去殺了衛初,我連忙拽著她的手,拖著她往外走。
「放開,我要……殺了他。」她不悅地看了我一眼,到底沒有掙開我,只是面如冰霜,寒徹凍人。
「蕭,不要再殺人了好么?跟我一起離開這裡,給我機會彌補我的過錯,讓我愛你……好么?」我認真地盯著她的雙眼,緊張地等著她的回答。
她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最終勉強地別過臉,率先走在了前面,低聲道:「走吧。」
回頭看了一眼抱著衛初神色淡然的蕭翊朗,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神——溫和中帶著一絲愧疚,我恍然間覺得,或許他並不如蕭以為的那麼忽視自己的妹妹吧。
只是,當他表現出這一切的時候,卻已經太晚了——蕭不記得他,當然也不記得那些辛酸的過去。
這樣也好。
就讓我們重新開始。
我不會再讓她傷心了,我發誓。
在蕭的暴力破壞下,我們很快就從迷宮似的建築里殺出一條路來,而在這棟嚴密封鎖的建築之外見到的景象遠遠比我預想的更加嚴重。
到處都是尖叫著奔逃的人類,喪屍混雜在人群當中肆無忌憚地享受著獵物,異能者們勉力拚殺著,試圖控制情勢,卻難以讓驚慌失措的人群冷靜下來;更為可怕的是,失去約束和控制的活屍也加入到了狩獵的隊伍之中,向著它們曾經保護的人類伸出了利爪與獠牙……
見到我和蕭出現在建築之外,手持武器的士兵最先反應過來,接二連三地朝著我們撲了過來,之後是殺紅了眼的異能者們,沒一會兒,連正在追逐的喪屍與活屍也扔下了原本的獵物向我們逼近——似乎我與蕭成為了眾矢之的。
就在我尋找著最佳逃離路線的時候,我身邊的人已經擺出了攻擊的姿態,頗有些大開殺戒的架勢——忽然聽得「吱呀」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一輛黑色的悍馬撞開了幾名離我們最近的異能者,招搖而霸氣十足地停在我們身邊。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得意洋洋的笑臉,拖長了音調問道:「喲,兩位小姐要不要搭個順風車啊?」
「墨墨!」我立即拉開車門拽著蕭跳上了後座,對於她的到來表示了十二萬分的驚喜和高度讚揚。
「得嘞,坐穩了您吶!」還沒等我問出疑問,她已經猛地踩下了油門,碾過兩隻撲上來的喪屍,一路橫衝直撞地突出重圍,愣是在對方靠近以前,將我們帶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礙著慣性,我整個人都差點被甩了出去,卻在我的身子剛移動的時候,就被摟進了一個柔和的懷抱——她的手臂纖細卻如鐵鑄一般強硬,帶給我滿滿的安全感,儘管沉默著,那份無言的保護則是透過溫涼的肌膚傳遞到了我的心底。
我順勢倚靠進她的懷裡,心情一下子便平復下來,再也沒有空暇思考其他。
「哎哎哎,你們倆差不多行了啊,這還有人在呢,別這麼膩歪成么?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真是被你們肉麻得開不動車了……」墨墨一邊猛打方向盤,一邊對著反光鏡毫不客氣地揶揄著我,教我窘迫地說不出話來。
「閉嘴,否則殺了你。」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冰涼的手指在我背上輕緩地撫摸著,說出來的話卻是殺氣騰騰。
墨墨還要再說,卻在她的目光下乖乖地住了嘴,只是輕哼一聲表示不滿,腳下的油門踩得更用力了——我也看出來,蕭的威脅並不是玩笑,而是真正的警告。
沒有了記憶也喪失了人類基本情感的蕭,對於生物的認知大概只是停留在是不是食物,需不需要殺死的地步吧……我甚至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問:她又將我當作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只不過,在經歷了那麼多以後,我也看開了——其他的事全部加起來,也沒有「她在我身邊」這一點重要。
「安然,這是教授讓我交給你的。」車廂里詭異地安靜了一會兒,吳放歌忽然遞過來一支鋼筆,「她說,讓你好好保重自己。」
我將它攥在手心,摩挲著頂端刻著的字跡,心情沉重了起來——雖然難過,但我絕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我已經錯了一次,所以我不想再錯了。
抱歉,媽媽,我無法如你希望的那樣生活——魚離不開水,而我,離不開蕭。
也許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依舊不會想起我;她可能會傷害到我,她甚至可能控制不住將我當成食物……不管怎麼樣,這都是我選擇的路,我一定會走下去。
只要是她的給與,哪怕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我餓了。」將我牢牢抱住的人突然淡淡地開了口。
我一愣,忍不住苦笑:還是來了么?
下一秒卻被她挑起了下巴,深深地吻住了。
耳邊似乎響起了墨墨的大呼小叫以及嘈雜的鳴笛聲,我卻再也聽不清晰了,滿心都只沉浸在這個飽含著柔情蜜意的親吻之中,腦子裡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蕭的進食方式是這樣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