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番外(三)只要有你
二十五歲以前,我救過很多人。
二十五歲以後,我開始陷入不斷殺戮的怪圈之中,無法自拔。
人類、喪屍、活屍……看不順眼的,殺;威脅到我的;殺,靠近安然的,殺!殺殺殺!
殺了多少呢?已經數不清了。
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因果報應,但是除了這個大概也沒有別的理由解釋我所受到的懲罰了。
我以為,變成嗜血的怪物是最大的懲罰,然後我感受到了凌駕於身體之上的來自靈魂深處的痛楚——當安然拒絕我,將我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的時候。
可是直到我在混亂迷茫中醒來,身邊躺著布滿被肆虐的痕迹的她,而種種跡象都顯示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我自己時,我才恍然明白,那種吞噬所有的自責與悔恨遠比被拋棄的痛苦悲傷更加令人生不如死。
我再一次深刻而悲哀地認識到——我是個失控的怪物;我會毀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開始恢復了零星的記憶,伴隨著一次次將我最愛的人推到深淵邊緣的折磨——在我狂亂過後那段少得可憐的清醒時分,那些流逝的、模糊的記憶紛至沓來,填塞著我的腦海,粗暴地將我從自欺欺人的壁壘中扯出來,毫不留情地把血淋淋的事實攤開在我眼前,讓我無處可逃。
我不知道自己還保持著多少人性,而這為數不多的人性又能保持多久……我真怕清醒過來時,又見到身邊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安然;可我更怕那一天我見到的是一個渺無生氣的她。
只是,我終究與當初那個純粹的蕭明漾不同了——那個她,會克制住自己的痛苦,遠遠地離開安然,給彼此留下最美麗的回憶,從此海闊天空,只要她安好,便是晴天。
但現在的蕭明漾,僅僅是一隻混合了自私、霸道和偏執的怪物,即使有過心痛、有過悔恨,也會在日復一日近乎催眠的自我暗示中被相守的假象所迷惑,寧可在彼此的禁錮中永墮地獄,沉淪直至毀滅——就算是毀滅,也要與她髮絲交纏,血肉相融;也要將她牢牢地束縛在身邊。
安然蒼白的微笑和溫柔的凝視是我在無盡的黑暗中僅存的一點輝芒,也是將我最後一絲退讓的理智徹底粉碎的催化劑——不管那個失去理智的我怎麼對待她,包容和原諒是她全部的回應,從來不曾改變。
儘管生理上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沁出淚水,但是她的嘴角總是掛著淺淺的弧度,好像從未遭受過半點殘忍的對待……也許這就是我無論如何都對她無法放手的原因吧。
傷害、禁錮、折磨以後,依然捨不得離開,因為再也不會有第118章約成本,也能夠維持更長時間的能耗並且提高利用率——就算不投喂任何食物,一隻喪屍也可以憑著自身的能量存活半年左右,在它們能量用盡以後還可以取出腦晶榨取最後的余量,這個發現對於人類而言不啻於開發出了一種全新的天然環保的能源。
當然防止因為種種原因自行進化的喪屍發生暴動也是這些不擇手段的能源開發商需要考慮的問題之一。
人類不再懼怕能夠為他們提供能源的喪屍了——當喪屍們都被攔在了銅牆鐵壁的城牆以外,或者是鐵絲電網的觀賞區以內。
蕭翊朗帶著衛初去了人類與喪屍交戰最頻繁的地方做志願者,每天都面臨著被感染的危險——基於他畢竟是我血緣上的親兄長,在最後一刻也算是提供了幫助,我放過了他和他的混蛋情人,留著他們在前線自生自滅。
w軍區的頭一把交椅換了人坐,就是老頭子原先的副官晏中正——那個整天笑眯眯但是滿肚子壞水的老狐狸。
老頭子氣得夠嗆,得了中風,全身癱瘓在床上,估計也沒多少日子了。
安然拉著我去看了他一眼,回來后就跟我說想要個孩子。
我討厭有個拖油瓶分去她的注意,堅決反對——冷戰了一個小時零一分鐘又十五秒以後,我妥協了。
蕭翊朗是另一半基因的提供者,安然說這樣孩子就會長得像我。
其實像我有什麼好,如果小拖油瓶長得像安然,我想我會少討厭她一點的。
手術的執行者是安然的媽媽——因為這個小拖油瓶,她的媽媽有了軟化的跡象,安然很高興。
我決定不討厭她了。
喬子墨和吳放歌參加了朝廷組織的異能者特別行動隊,負責清剿高階喪屍和其他有威脅性的存在。
積攢了大量功勛,凱旋的兩人被授予了獎勵,喬子墨成了r市的市長——也就是我和安然定居的這座看管著大部分活屍的城市。
我們開了一家日料店。
安然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醬料里注入一點血液,配合著研究所提供的藥劑,抑制著那些活屍們的躁動——效果很不錯。
預計用不了幾年,這些活屍就可以被治癒了……這樣當然最好,否則我不敢保證會不會因為心疼安然總是要割破手腕放血而將這些活屍全部殺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安然的肚子越來越大,行動也越來越不方便,就連晚上睡覺都需要我幫她翻身,而我們的固定睡眠姿勢也從相擁而眠變成了我從背後摟著她睡;有的時候我幾乎能感覺到她肚子里那小肉球不安分的動靜。
那是一種奇怪的情緒,它悄悄地滋生著,在我渾然未覺的時候,佔據了我的心頭,慢慢安撫著我因為安然露出了不屬於我的溫柔微笑而產生的暴躁和酸澀——她說:「蕭,這是我們的孩子……她動了,你摸摸她。」
我輕輕地將手掌貼在安然的腹部,隔著一層輕薄的衣料感受著掌下有力的跳動——這一定是個健康活潑的小拖油瓶,我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正緩緩翹起。
直到安然輕柔地吻了吻我的臉頰,從她清澈的瞳孔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看到了一個平和的自己。
「我們的……孩子。」小心地摟著安然,我傾身回吻,只覺得胸口回蕩的都是溫暖的情緒。
一個月後,喬子墨帶著家屬來r市上任了。
吳放歌徹底變成了一個家庭主夫,平時在家裡做做家務,搞搞研究,日子還蠻悠閑的。
他們的女兒已經滿月了,小小的,軟軟的,在襁褓里吐著泡泡,安然總是喜歡抱她,也不管自己多吃力。
——切,有什麼了不起的,以後我家小拖油瓶肯定比她更可愛。
忽略喬子墨得意的表情,我決定抽空去買點胎教讀物,晚上給小拖油瓶念——《相對論》還是《時間簡史》呢?
四個月以後,小拖油瓶出生了。
我給她取名叫「蕭紀安」。
蕭紀安出生后的第十二個小時,我後悔了。
如果不是只要超過三分鐘見不到這小拖油瓶,安然就會鬧情緒,我早就把她扔到垃圾箱里由她自生自滅了。
小拖油瓶長得很有蕭家人的特色,不過那性格半點沒有繼承到我和安然——有時候我覺得她惡劣得有點兒像衛初那混蛋,這讓我好幾次都忍不住衝到前線將那對夫夫剁碎了喂喪屍。
自從小拖油瓶長了乳牙以後,我的身上任何部位都可能留下她的牙印——怕崩壞了她的牙齒,安然從不許我繃緊肌肉。
自從小拖油瓶會說話以後,我總是會莫名其妙被安然趕到書房一個人睡——添油加醋地在她的媽咪面前誣陷我試圖以暴力脅迫她,儘管有一半時間這的確是事實。
在我跟小拖油瓶從不間斷的鬥智斗勇中,終於迎來了她去幼稚園的日子。
哪怕她的班主任是對我有想法的雷菁而她前座的小姑娘是凌志那廝的女兒,我還是為著能夠擺脫小拖油瓶而獨享安然近八個小時感到由衷的愉悅——雖然她時不時的擔憂和碎碎念很煞風景。
算了,只要知道安然心裡最愛的人是我就足夠了,跟個小傢伙有什麼好計較的。
今天是我跟安然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我準備帶她去山頂看日出,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然後……咳咳。
所以,小拖油瓶什麼的,就打包給她的外婆去操心好了。
偶爾我會這樣想——如果說我的過去所遭受的痛苦都是為了換取現在這種平靜而幸福的生活,那麼我將不會再因為那些痛苦而感到痛苦——我明白那是值得的。
只要安然在我身邊,一切都好……唔,勉強也算上那隻小拖油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