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又是老地圖，看來這噩夢也沒有更多的新花樣了，只不過出現的場景貌似都在我家周圍，難道這反應出的，是我那過於貧乏的日常生活和活動範圍嗎？竟然連夢境都這麼單調，我不會在別人看來是個很無聊的傢伙吧？」

雖然白澤早就清楚自己基本上只要睡覺就必然會進入噩夢之中，但是往往在入夢后，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夠意識到現實和夢境的差別，從而認識到自己又進入夢境的情況。

向四周張望了一番后，少年便發現自己所身處的地方，正是平日里放學回家的路上最喜歡途徑的那片商業區鄰街內側的衚衕之中。

這個商業區在十字路口處不僅分別坐落有一座百貨商場和一座大型超市，在靠近他家這一側的沿街擠滿了各種正規註冊商家的門麵店，而在內側的衚衕和巷道內更是大量分佈有各類個體經營的小店面，其中既有山南海北各種地方菜色的餐館，也有五金器材、掃描列印、醫藥保健、電子儀器乃至於動漫遊戲的鋪子，甚至每到晚上的時候，還有大量南來北往的小商販推著小車或是擺著地攤，是周邊享譽盛名的娛樂休閑場所，每天都彷彿廟會一般的熱鬧——說起來，在這片衚衕最深處，還真有一座由老年間流傳下來的城隍廟所改建的博物館，少年還記得自己放假前帶著妹妹去那邊逛廟會的時候，還曾從裡面撿了塊木牌子，也不知道丟哪裡去了，後來把屋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出來。

如今白澤所在的位置，並非是那緊貼公園後門的槐柏樹衚衕，而是靠近街邊的衚衕口，因此相對來說不僅人流量很大、基礎設施建設也要好上許多，不僅街道的寬度可以容納汽車并行，街道周圍每隔幾戶人家還可以見到置辦各種小買賣的店鋪，由於十年前城市規劃的時候將這邊的房子首先進行了危房改建，因此如今都是規整漂亮的帶天井的兩層小樓，不過在布局上和過去的大雜院十分類似，因此這裡的衚衕很有一種舊時代與新時代相互交融的懷舊味道，而之前夢到的那片臨近公園的衚衕，依舊是過去那種頗顯老舊的磚瓦房，並且因為亂搭亂建的緣故看起來十分擁擠狹窄。

在現實中此地的路面頗為平整，不過六七米寬的道路兩旁是一戶戶獨門獨棟的小院，長長地院牆后是依託牆體而建的環形小樓，至此為止都是在現實中存在的景物，不過在這個噩夢世界中，這些鋼筋混凝土的小樓上，還搭建有亂七八糟的磚石結構的違規建築，彷彿那些從本體上長出的瘤子一般，奇形怪狀、不一而足，而在這些違規建築之間則以各種木板、木橋乃至於長廊相連，甚至在此之上還有一些木屋直搭建上到天上去，讓整個街道頓時變成了充滿了奇詭夢幻色彩的神秘世界。

這些小屋有的亮著燈、有的黑漆漆一片、還有的閃爍著古怪的光芒，有些的屋子的大門敞開、甚至牆體半塌，還有的則關的嚴嚴實實根本無法進去，除此外大量奇形怪狀的生物在這些建築之間進進出出，許許多多的燈籠被掛了出來，沿街望去漫天鋪地就彷彿夜晚的星空到處都是，讓這個黑暗而詭異的世界平添了許多喜慶熱鬧的氛圍，給人感覺像是在過年似的，但是因為這些燈籠的光芒偏暗，並且相互之間距離稍大、難以連成一片，使得若是仔細觀看的話，又會讓人不免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寂寥和虛幻之感，明明是熱鬧的場所、卻總讓人有種破敗蕭條的古怪縈繞心頭，讓情緒也不免變得低沉了許多。

或許正因為此地的喧囂熱鬧給少年留下了強烈的印象的緣故，在這個噩夢中出現的各種鬼怪也數量尤為巨大，並且種類多種多樣，但是奇怪的是，從他第一次來這邊，就發現這裡的鬼怪貌似不像之前那個以緊挨公園後門的槐柏樹衚衕為模板的噩夢中的怪物那麼敵意濃烈、嗜血好鬥，有的時候不小心將身影暴露在此地的怪物視野中也不會引來「群起而攻」，大多時候都處於一種相安無事的狀態，並不需要像以往在噩夢中那樣需要提心弔膽的小心躲藏，以至於在夢中不需要耗費太多的精力，也不至於會因為被鬼怪追殺的緣故而被驚醒，倒是為數不多能夠讓他起床后不是十分疲憊的夢境了——但是即便如此，為了減少麻煩，他也依舊是躲藏居多，並不輕易涉身於熱鬧場所。

即便如今他已經算是鳥槍換炮、擁有了足以自保的能力，但是依舊同以往一樣，在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到噩夢中后的第一時間就找了個陰暗的角落躲藏了起來，直到確認周圍並沒有讓他感到威脅的事物存在後，這才重新鑽了出來，不過依舊如以往一般只在乏人出沒的地方活動，不去靠近那些人潮如織的主幹道區域。

「呃？」

就在白澤難得心情輕鬆打量著四周的奇幻風景的時候，卻隱約發現在周圍不時出沒的夢魘，在見到自己后往往會面露驚色的轉身就跑，那狼狽的樣子看起來明顯被嚇得夠嗆。

一開始還沒有太過注意，不過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一點，反而讓少年在迷惑之餘大感新鮮——以往都是自己遠遠見到那些夢魘后就繞道而行，如今自己卻變成了讓別人畏懼的存在了。

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在現實世界中所從未感受過的那蘊含在空氣之中的一股股能量隨著呼吸充盈體內的充實感，少年突然覺得原本讓他感到困擾的噩夢，似乎已經不再讓他感到麻煩和頭大了，甚至如今他已經有點享受在這個夢境的世界之中行走和冒險的感覺了。

感受著彷彿潮汐般在體內緩慢涌動的精力所帶來的充實感，心神和精神逐漸凝聚，感受著對身體的整體掌控，隨著將原本縈繞在心頭的沉重感向下推涌，一股空靈而輕盈的感覺頓時浮現而出，身體也隨之緩緩從地上漂浮了起來。

因為即便是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成長，在這個世界的身體相比與現實來說依舊顯得頗有幾分無力，走路的速度如今雖然已經沒有差別，但想要跑步的話，只感覺彷彿被什麼東西拖拽一般根本提不起速還會十分勞累，因此如今已經徹底放棄在地面快步行進了，而是在離地半米多后，以精神驅動身體向著特定方向以較快速度漂浮——因為越往上飛、消耗的精力小幅度提升，因此最輕鬆的高度就是半米左右不到，並且由於這種懸浮狀態是以臨近的實體為斥力源頭，因此可以做到類似於飛檐走壁這種事情，即便飛不高也不會受到障礙物的阻攔。

就彷彿魚兒在水中遊走一般，後面就再不需要進行特殊操作了，本能的完成一系列的調控環節，讓身體可以隨著心念所致向著各個方向前進——只不過這種飛行是有著慣性的，一般來說若是想要轉變方向的話，需要至少為時數秒的緩衝時間，因此只要飛得稍快一些，一些想要拐彎的巷口就很容易錯過，一連好半響兒都在一個路口飛來飛去就是飛不進去的情況也時有發生，這就使得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直接以撞牆作為緊急剎車手段后，然後再調準方向繼續前進。

雖然自從少年發現了這種行進方式后，這便成為了他最常用的移動手段，但是貌似不同的噩夢空間中的環境不同，像是之前那個噩夢中的能量頗為匱乏，因此根本飛不起來，只能靠念絲拖拽彈射前進，而在有些空間甚至能量充沛的不僅可以滿足漂浮的需要、還可以自由變向加速，並且還能夠使用一些大範圍殺傷性的絕招出來，而能量的活性差別，基本上同在這些噩夢中出現的鬼怪數量和強度有著等比關係。

因為隨著自身的實力提高，原本在感知到周圍輻射出的靈氣而在心中隱約形成的如同雷達一般的「危險掃描」中，對他來說碰上就難以招架的無所不在的大紅點，如今已經全數變成了可以無視的小黃點甚至是小白點，讓他在漂浮著穿過幾條巷子后，愈發的自信和放鬆，便逐漸往那些原本根本不敢靠近的「繁華區域」前進，也算是去見識一下此地真正的熱鬧場所是個什麼樣子的。

結果如此決定之後，剛進入主幹道所在的巷子沒多久，遠遠地就有一大群的怪物成群結隊的沿著並不算寬敞的街道的另一頭向他推進了過來——之所以用推進這個詞，是因為這幫怪物簡直把路面都鋪滿了，一種席捲一切的氣勢呼之欲出！

遠遠地就能夠聽到那邊傳來的喧囂吵鬧之聲，雖然聽起來聲音的構成多種多樣、就是不說人話，但是明明沒有掌握任何一門外語技能的少年，卻出奇的可以隱約明白它們在說些什麼：

——那個敢來挑場子的就在前面！

竟然敢孤身來我們這裡放肆，趁此機會滅了他！只要能夠分點好處就夠咱們享用了！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大王就在我們的後面壓陣，大家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還夾雜著亂七八糟的口號和助威聲，到後來都變成統一的吶喊，然後怪物群彷彿脫韁的野狗群一般向著少年所在的方向發動了集團衝鋒！

就在這群怪物的最後方，一隻頭頂雙角、身形肥胖、手持巨棒的高大身影若隱若現，與那足有近五米以上、比周圍院牆還高的龐大身形相比，其前方密密麻麻、氣勢兇惡的怪物群都頓時顯得不足掛齒起來，即便是遠遠看到它的身影都足以讓人感到恐懼，那巨大的體型差別讓人難以避免地意識到了兩者間的實力差距！

——不得不說，當看到那彷彿潮水般湧來的海量怪物、乃至於後方的大怪之時，本以為自己膽子很大的白澤一瞬間還真有種雙腿發軟的感覺，若是以往的話，他此刻肯定二話不說掉頭就跑，就算是在之前那個能量匱乏的噩夢之中也同樣不敢應對這樣的兵鋒！

不過，此刻的情況是不同的，尤其在這個世界中，強弱之勢的信息可以直接憑藉感知獲取，因此對方是否能夠對自己造成威脅，基本上一眼看過去、再用心感應一下就明了了，而此刻這群數量不下百隻的怪物群，對於此刻的少年來說並不覺得對自己存在的任何危險可言，甚至隨著他背後那隻貓怪的紋身受激亮起，一股觸之酸麻的雷電之力頓時湧入少年的心中，某種原本根本不曾掌握的超自然力量，突然彷彿久經使用一般隨著力量的湧現而迅速清晰了出來，而這種熟悉感甚至僅只在眨眼間就由心底遍布全身！

——因此他並不曾逃離，甚至緩緩將維持漂浮的能量抽出，從而讓自己降落在了地面上，並調動起全部心神開始了對於體內精力的統合與操控！

對面的怪物群隨著衝鋒，在快速拉近兩者間的距離——不得不說，在身體的發力強度上，這些鬼怪對於少年來說有著極為懸殊的天然優勢，在這個世界是跑得快、跳得高、力氣還大，完全不像白澤這樣手腳無力、只能憑藉一些看似心靈移物這樣的能力活動，但是有利有弊，在這個世界中，這些怪物大部分都不知為何，完全不懂得去使用那些酷炫的超自然力量，往往也就只能夠憑藉身體和簡單的武器戰鬥，倒是讓少年自從掌握了特殊能力后，在對付它們起來頓時變得極為輕鬆了起來。

眼瞅著這些怪物衝到了自己身前的五十米內，一些個子大些的甚至都能夠看清它們的形貌，但是白澤因為將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對於體內能量的控制，反而沒有精神去感到驚慌了。

只見他緩緩抬起了灌注了全身精力的雙手，並在隨著雙掌遙遙相對的同時，其內灌注的澎湃能量也開始相互呼應起來，一股股微弱的清風似乎被這股彷彿磁場一般的能量場所吸引，而從四面八方向著少年的身前吹拂了進來。

感受著指尖吹拂的微風，隨即便將這些吹入的「清風」拘束在了雙臂遙遙圈定的空間之中，許進不許出之下，原本輕柔的微風逐漸越來越強，逐漸的甚至有彷彿小型風暴一般的呼嘯聲在少年的雙手之間傳出，而在白澤微閉雙眼、純以心靈感知手中情況的知覺中，一股不定向的風暴已經在他即將合攏到胸前的雙掌之中形成，而此刻外界的清風已經不再被納入，就彷彿曾經用來將那些束縛的怪物揉成小球一般，白澤集中精力開始對雙掌之間的這股力道澎湃的風暴進行壓縮！

隨著雙掌逐漸靠近，被高度壓縮的風暴已經形成了一團已經可以被肉眼觀察到的濃烈氣團，甚至一縷縷明亮的電光開始在這股白茫茫的氣團之間閃爍穿梭。

當少年的雙手已經平置於面前之時，原本閃爍著電光的風暴於眨眼之間向著內部凝聚成了一個小點，並在轉瞬之間由小變大形成了一枚雞蛋大小的電漿球！

密集的電芒以這枚電漿球為核心在少年的手掌上放射移動，卻又一絲力量都難以超出雙掌所籠罩的範圍之外，時值此刻，少年的以球形合攏的雙掌的指尖相聚不到兩厘米寬，而對於掌心的能量的壓縮也已經達到極限，而此時，那些亡命衝鋒的怪物已經欺近到了少年身前的八米之遠，其中沖在最前面的那隻怪物，甚至已經高高揚起了手中的大刀就要劈頭砍下！

「哼——」

一聲輕不可聞的笑聲從少年緊抿的嘴角漏了出來，終於將原本閉上的雙眼睜開的少年，目光之中看不到絲毫的畏懼，只有那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的淡定和自信，甚至還帶有一絲莫名的憐憫之意。

賓士吧，雷光！

隨著一聲並未開口道出的言靈在心底響徹，將手中的電漿球向前推出的白澤，稍稍放開了對其的壓制——就在這個瞬間，一道粗如水桶的閃電驟然從他的手心攢射而出，將這個即便有無數燈火閃爍、卻依舊顯得頗為昏暗的世界徹底照亮！

那粗大的雷光以勢不可擋的驚人威勢，於彈指之間就貫穿了整條街道！

所有正處於這條直線上的怪物，都在一瞬間就憑空光化，飛散成了無數難以目視的微塵，並隨即隨風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雖然這道雷光只用不到一個彈指的時間就貫穿了上百米之遠，但是少年實際上並未失去對於這道閃電的控制力，甚至在外界看來不足一個霎那的雷光飛馳，在白澤的感知中甚至彷彿影片跳幀一般是一格格顯現的，以至於他甚至可以精細的控制每一刻雷光的走向和分裂！

於是乎，就在雷光刺穿整條街道的同時，無數從主幹上散佚而出的鏈狀閃電形成了一道密集的雷網，並在白澤那因為化入雷電之中而瞬息千變的思緒的引導之下，精確而毫無遺漏的貫穿了每一個鄰近的鬼怪！

——就算是飛在空中、抑或是跳上了房頂而距離稍遠的怪物，也在他有意的引導和控制下，被幾道在半空中重新結合在一起的雷矢擊中，當場被燒成了一團灰燼！

眨眼之間沿途的小怪就被清理一空，雖然削弱了許多，但是依舊保持本體完整的大雷槍，以那個氣勢驚人的巨型魔怪難以反應的速度刺入其的體內，並於下一刻彷彿爆炸的煙花一般，從其體內以四面八方毫無死角的激射出難以計數的花火，將那龐大的身軀瞬間撕扯成了無數碎片！

那因被激射而出的雷芒裹挾，而飛得漫天蓋地的骯髒血肉還未等下落，就紛紛被其內殘留的雷光引燃。

這些最小也有巴掌大的碎塊，化作漫天飄散的火花，在空中划落下細細密密彷彿雨絲般的帷幕，將隨著大雷槍的消散而再次陷入黑暗之中的世界，照得一片火紅。

整個世界彷彿化作了一片火海，充滿了一種孕育於破滅和殘酷之中的唯美，這個詭異而黑暗的世界在這一刻，就彷彿那些傳世名畫一般充滿了獨特的意味。

「這原本應該頗為骯髒的煙火，在被火焰凈化后，竟然也會如此的美麗。」

感受著體內彷彿賊去樓空一般的空虛，白澤望著那還未等落在掌中就在空中燃盡化灰的火光，情不自禁的輕聲嘆道。

身邊縈繞著火雨，站在依舊未曾徹底散去的雷光之中的少年，神情寂寥的伸手虛握向空中飄散的火光這番景象，徹底化作永恆不滅的圖畫，烙印在了所有躲藏在四周窺視這場大戰進展的靈魂之上——這其中，同樣包括遠遠地站在長街末端，獃滯的看著這場氣勢恢弘的戰鬥於眨眼之間塵埃落定的兩位妙齡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