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答案
章節名:【119】答案
「解藥?把解藥交出來!」瓊月公主底下的人已是猶如瘋了一樣,拿著短刀像狗四處吠叫。但是,面對四周圍堵的東陵侍衛,她們不敢真的衝上來以命相博,畢竟她們要護著她們的主子。
在這其中,瓊月公主雖說才是那個受到噬骨粉侵蝕的人,卻顯出異常的鎮定。美人的聲音沒有受到傷害,依然是猶如黃鶯出谷,美麗動人,只是吐出來的一個個字,沒有了以前像孔雀那樣高傲到目空一切的氣勢,是帶了幾分謙卑的口吻。
為此,花夕顏不得不佩服這位公主是拿得起放得下,不像西真的那位娘娘,永遠不會肯低下那個自以為天底下最高貴的那個頭。
瓊月公主說:「本公主自認,對東陵皇後有冒犯的行為,是本公主的錯。這樣,只要東陵皇后把解藥給我,本公主一定知恩圖報,東陵皇后想要任何東西,本公主都能給皇後娘娘。」
花夕顏嘆一聲:「公主殿下。可能公主殿下不了解本宮,或是說,本宮在外的名聲早已是那樣的心狠手辣,狼心狗肺。」
「不,不是的!」瓊月的兩名女侍衛立馬跪了下來,表示為主子承擔罪責,「是我們自己的錯,與公主無關。公主絕無冒犯侮辱東陵皇后的言辭。」
花夕顏實在懶得去解釋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奴才這樣顯而易見的道理,但是,實話實說,她不是傻子,對於一個對自己懷有殺心的女子施以仁慈之心。殺人犯是不能以正常人的邏輯來推論的。像瓊月這種,看見喜歡自己的男人變心就想殺人,殺男人就算了,連累其她的無辜女子,只能說其心理已經變態了。
「公主殿下,本宮沒有解藥。」花夕顏沒有猶豫,吐出這句話來。
聲音落下的剎那。瓊月震然,慍怒,熊熊的怒火籠罩她周身,像是把她燒成一個復仇的沒臉怪物。
「本公主給你好處,你敬酒不吃只想吃罰酒,本公主只好成全了你!今兒讓你東陵皇后把解藥給本公主吐出來,如果本公主沒有恢復美貌,你東陵皇后」
女人果然是對於自己的美貌到了無以形容的痴戀,尤其是美女,天下排名前三的美女。
花夕顏表情甚是無辜地聳了聳眉頭。
她真的不是說謊。連製造出噬骨粉的她哥,都知道這葯是不可能要解藥的。這葯猶如那現代工業的硫酸,腐蝕了即是腐蝕了,怎麼來個解藥呢?如果瓊月說他們宮家人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她剛開始不是也冷了嗎?可絲毫沒有打算否認這一點。她和她哥是以為,對待那些罪犯,必須心狠手辣狼心狗肺!
可對於這些古人來講,噬骨粉這東西,他們沒法想象,只能把它想成毒藥,而只要是毒藥,肯定是有解藥的,這是不容置疑的常理了。花夕顏的話,在瓊月她們聽來,是狡辯,是藏著掖著解藥不給她們。
目的,當然是毀了她瓊月公主天下聞名的美貌。
「殺!給我殺!無論如何都要把解藥給我找出來!」瓊月瘋了,在這刻得知沒解藥的時候瘋了,絕對不信,兩隻手捂在怪物的臉上,大聲地咆哮。
隨她聲音,從四周又飛來好幾個南隅國的劍士。
不多久,花夕顏這個小院子是要馬上起來一陣腥風血雨了。
不怕狗,只怕瘋狗。見這群人已是瀕臨瘋的狀態,奕風心有餘悸,把手放在嘴裡想吹聲口哨再招呼救兵。
花夕顏對他一擺手:「不用。」
「娘娘!」柳姑姑等一群宮女看著場面都覺得心驚膽戰,這些人瘋起來可能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了。
花夕顏早料到這一結果了。同身為女人,因此,她太明白一個貌美的女子對於突然自己美貌被毀的心理。瓊月不瘋是不可能的,瓊月不想殺她是不可能的,當然,瓊月本來就想殺她了。為此,她需要留點後路處理這個瘋子吧。
舉起左手,兩隻手指尖,拇指與中指輕輕地摩擦指腹,做出一個貌似點火的動作。
眾人吃驚的,正不明所以她這個動作意思。
忽然,轟,一團火苗,從瓊月的臉上冒了出來。
「公主!」南隅國的人驚慌著,有的脫下自己的衣服想給瓊月滅火。然而,撲上去的衣服,很快被點著,而且波及到了他們自身。
不一刻,以瓊月為中心,院子里出現了多個火人。
奕風一身令下,所有東陵人立馬往四周撤,撤到外圈去,避免被這些火人波及。
火人們一個個在火苗中煎熬,掙扎的四肢像是搖動的柳枝,逐漸燒盡,便是變成了灰燼的乾柴,他們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痛苦。彷彿體內的靈魂一塊在燃燒。
奕風都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奇景,與其餘人全都愣住了。回過頭來,見坐在椅子里的花夕顏,雖然面容鎮定如常,但是,眼裡似乎也有一絲驚訝,似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會產生這樣的效果。
「東陵國皇后,妖后,妖后!」被燒死的南隅國人,在死之前驚恐地瞪著坐在那兒紋絲不動的花夕顏。
很快的,一團團妖艷的火焰,把他們的身體和靈魂全部都帶走了。
只剩下,那個據說是流有南隅國皇室血統因而具有神格的瓊月公主,在火里維持那最後一口氣息,對著花夕顏,似有那麼無法相信的不解:「你,東陵皇后,你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嗎!上天規定,神族人不能殺神族人,你殺了我,等著你的將會是覆滅!將會比本公主死的更慘!」
花夕顏挑挑眉,對於她這話,她當然知道這個規則,因為她當年都被人詛咒死了,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種天規不可違的事兒,不,是比誰都清楚。所以,她沒有下殺手。而是用了另一種方法。
「知道燒你和你的人的是什麼火嗎?」
瓊月對她這話,明顯是一愣。
「本宮給你的不是真火,是煉火。煉火只會祛除人內心的黑暗。所以,它不是一燒把你和你的人馬上燒死不是嗎?它們只是追逐黑暗罷了。」
說明瓊月和瓊月養出來的這些人,幾乎是等於妖神一樣的人了,內心充滿了黑暗,沒有了一絲光明,才會被煉火燒到一乾二淨。本來,只要是人,只要是稍微留有點善良之心的人,在煉火之下,都能存活下來。所以,瓊月不是具有神格的人了。對於已經心裡變成妖魔化的人,哪怕是神族人,天規是不能也不會保護的。況且,花夕顏不是下殺手,不過是用煉火想救一個陷落在黑暗裡的人罷了。
聽完她這話,錯愕寫在了瓊月的眼睛里。她一張臉,被燒得只剩下眼睛。很快,火苗開始燒灼到了她的眼睛。
瓊月,仰頭,大笑:「東陵皇后,不要以為,不要以為,除了我,只有我一人想要你的命。你等著,像你這樣的人,是被世間所不容的!」
陰森森的聲音,詛咒,報復的宣誓,伴隨瓊月最後一聲凄厲的尖叫,儼然,煉火是將她靈魂的最後一抹都燒盡了。因為到死都不願悔改,她連以後遁入輪迴的資格,都失去了。
花夕顏望著夜空下,那團團美麗猶如彼岸花燦爛盛開的火苗,吞噬了所有的黑暗之後,慢慢地熄滅,心頭,突然升起一股疲憊。
奕風、柳姑姑等人回過頭來,都看著她一個,眼中對她充滿了驚奇和不可思議。只知道她稍有點武功,會有一手漂亮的袖針,但是,或許噬骨粉是她從相如那會拿來的,可是,怎麼延緩噬骨粉起效的時間,再到把煉火融入了噬骨粉里然後點燃,這些,可都是術者才會的東西。
花夕顏什麼時候學會術了?
不怪他們驚奇。東陵人,會術的人極少。哪怕是名滿天下的東陵天子本人,對於術,都是了解不多。
面對他們的驚疑,花夕顏只是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李麗華。
眾人方才好像恍然大悟,現場有李麗華這樣一個人物,而且,都是李麗華帶來的。
見目光都聚集回自己身上了,李麗華雙手伏地,磕起了腦袋:「娘娘,娘娘!對不起,娘娘!請娘娘饒命,我,我都是被人矇騙,遭人陷害。」
「你不是來和本宮理論的嗎?怎麼,你真的和南隅國人勾結想謀害本宮了?」花夕顏淡淡地倚靠在椅子里說。
「不,不是。」李麗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臣女,臣女絕對不認得他們這些人。」
「那你怎麼說你是被人矇騙遭人陷害?」
李麗華面如土色,只要想到瓊月怎麼毀容到最後怎麼死的那一幕,仰起頭,看著坐在上面的花夕顏,像瓊月說的,好像看到了一個妖后,全身抖得猶如秋風落葉,眼睛一翻,是要暈死過去了。
她怕花夕顏,怕得要死,比之前更怕了。
花夕顏卻只知道,能怕她的人,心裡肯定有虛。像黎季瑤這些光明磊落的,對她喜歡還來不及呢。
哎,這孩子,誠然還是二公主的女兒。只是近來和長公主在一齊的時間長了,卻沒有黎季瑤那本事可以維持自己的清靈。
總歸還只是個孩子。
「把麗華郡主即日送回京城,送到靈源寺去,再帶上本宮一封寫給靈源寺住持的書信。」花夕顏對奕風交代道,「回頭本宮會向聖上說明的。」
奕風拱手答是。
「如果長公主問起麗華郡主上哪兒去了,就說本宮這兒什麼事都不知道,讓她去問聖上。」花夕顏對其他人吩咐。
其餘人一併答是。
在大家人看來,花夕顏沒有因此治李麗華的罪,已經是開了最大的恩。按李麗華這種引賊入室的行為,本是屬於叛國罪的了,該論斬的了。可是,花夕顏終究沒有這麼做,因為她知道這孩子本質上,與長公主,與瓊月那些人,是截然不同的。
其實這孩子懂得怕她,是好事,說明有的救。能知迷途返的罪犯,都是因為對於律條有了敬畏之心。相反,像瓊月這種目空一切的,什麼罰都沒用的,只能讓其死,不要再留禍害在世上。
至於長公主嘛,連黎季瑤都知道自己母親的性子,典型的欺軟怕硬,只要遇到黎子墨那樣強悍的,一句屁都不敢放。所以花夕顏只要放出這樣的話來,長公主心裡再有疑問再有不滿,都絕對是不敢去找聖上問是怎麼回事的,更生怕李麗華可能做出來的錯事連累到她自己,畢竟,她可是代替二公主在東陵教養李麗華的長輩。李麗華做錯什麼事,她這個教養者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如此一來,李麗華被送回東陵,長公主在這兒七峰池也不用逗留了,很快跟著啟程回國,避免在這兒得罪皇帝。
臨行前,長公主是很猶豫,要不要去見見女兒。畢竟,這時候不見,黎季瑤屆時隨秦王回西秦,母女倆,真的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上。
在這個時候,黎季瑤反而主動上了她的門。
長公主眼中不由露出驚喜,誠然這是自己的女兒,寶貝了多少年的親生女兒,是她的心肝寶貝,對於她,女兒肯定是不能捨棄這份親情的。
那一瞬間,每一個人,都以為這對母女該就此化解前疑,握手言和。
可是,花夕顏都知道,是絕對不可能的。長公主又不是她母親宮夫人那種謙虛品質的,那種不求身份不求地位錢財清心淡泊的,宮夫人能屈能伸,能反省,能承認自己錯誤。長公主?要長公主承認自己有錯?等下輩子吧。
長公主氣沖沖地走出客棧,跳上回東陵的馬車,衝車夫罵道:「還不快走!在這裡見的令人厭惡的人還不夠多嗎!」
長公主的馬車在雪地里揚長而去。黎季瑤一個人,獨坐在屋裡,望著燭光出神,可能,這是她與自己母親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花夕顏一邊探望服用了聖露氣色像是有些好轉的小太子爺,問起孩子的爹去了哪裡。
有人告訴她,皇帝剛在太子這兒坐著,後來,又不知道走去哪裡了。
他在躲著她?
為什麼?
因為他昨天差點兒對她發了脾氣嗎?怕自己面對她情緒會失控?
秀眉里就此沉澱了幾分深思。接著,聽說雲族裡來的那位貴客在這裡住了一夜之後,因為天氣不好,尚未啟程回島,心裡念頭一轉,便是走到了雲晴住的房間。
雲塵景,昨晚在這兒陪她用飯,用完飯,她自己的客房收拾好了,於是送她回了她自己的客房。大清早,雲塵景出門去了。雲晴的雙腳不方便行走,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更容易跌倒,所以,在屋裡自己呆著。
花夕顏走過去時,遠遠的,從敞開的窗戶里,能看見雲晴一個人坐在窗前撫琴。
七峰池這兒,或許缺食物,卻是不缺琴劍這類怡情的東西。幾乎每個客棧都有。說明茅山的那些道士可以不吃不喝,但是缺少調養情趣的東西絕對是受不了。
雲晴撫摸的那張琴,不算上好的木作,但聽這弦音應該也不太差。
琴聲在紛紛攘攘的雪氣中寧靜悠遠,像是寺廟的鐘聲,心曠神怡的一首曲子,是挺符合雲島雲清閣這位姑娘的品性。
花夕顏走進門裡。
聞聲,雲晴方是從自己聲音的世界里被驚醒,抬起頭,看見是她,連忙一隻手扶著琴台起身,道:「雲晴見過皇後娘娘。」
「姑娘快起身吧。彼此見過面,已經不用生疏。」花夕顏邊說,邊自己坐在了屋裡的小圓桌邊上。
雲晴想走過去幫她倒茶儘儘主子禮儀,但是,柳姑姑已經抬手給花夕顏倒茶了,就此作罷,坐回琴台前的椅子。
花夕顏問:「不知本宮到這兒是否是打擾了雲姑娘的清凈?」
雲晴緩慢地搖了搖頭,說:「雲晴聽人說,皇後娘娘是琴師里的高人,是雲晴不知娘娘到來,剛在娘娘面前班門弄斧,實在羞愧難當。」
花夕顏輕咳一聲,自己也不覺得自己琴藝能當飯吃,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因此自嘲道:「本宮那是閑來無事,哪裡能像姑娘這樣,聽說姑娘的武藝是十八般樣樣了不起。」
雲晴聽完她這話,像是沖她眨了下眼,眼神中幾分驚異幾分明了。
她雲晴,肯定不是花夕顏說的武藝十八般。她跛腳的殘疾在那兒,習武肯定沒有正常人靈敏。為此,她倒是習慣於修鍊起了術,來彌補身體上的殘疾。在雲族裡,術是很重要的一門課程,而且可以稱之為雲族獨門技藝的秘術很多,在天下都堪稱一絕,是雲族人保護自己的一種驕傲。
作為雲清閣長老的孫女,雲清閣本身,藏有諸多雲族秘術的書籍和寶典。她想修鍊各種術,完全是不乏老師。不知不覺中,她在術方面的成績,可以說在雲族裡絕對是佼佼者的存在了。可能,連雲塵景這位宗主,有關一些屬於秘密的秘術,都只能去請教於她。
可是,她雲晴又從不在外人面前彰顯自己,天下,可以說極少人知道她雲晴的存在。花夕顏,又是怎麼知道她的術很了不起,十八般樣樣了得。
「皇後娘娘。」雲晴稍微思量過後,直言,「皇後娘娘是想從雲晴這兒問些什麼事嗎?有話請娘娘說,雲晴能回答娘娘的,肯定回答。」
花夕顏想,這位姑娘確實是冰雪聰明,聰明才智,恐怕都是天下難以尋覓的。這樣一位好姑娘,容貌又不差,不過是腳有一點跛腳,怎會被那雲痞子給嫌棄了呢?她花夕顏其實僅從昨天雲晴進來時那位雲痞子臉上錯綜複雜的一抹表情,以及雲晴看她花夕顏的目光,都知道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些什麼秘密。
想是這麼想,花夕顏可不會傻到真是去問這兩位當事人之間的對對錯錯。愛情是一個泥沼,尤其是旁觀者,千萬不要去踩,會惹禍上身的。
輕輕捏了捏嗓子,花夕顏壓低聲音道:「不瞞雲姑娘,此前,本宮在國內,是請教過了一些本國術者的大師。因為本宮幾經劫難,或許雲姑娘也有聽說了,本宮修鍊術,只是為了保護自身和家人。」
雲晴聽她這樣一說,點頭:「東陵的術者大師,不能說沒有。比如白龍寺的大師,在天下都有一些名氣的。既然娘娘請教了本國大師,又有什麼疑問想問雲晴。雲晴自認才學疏淺,可能不及東陵博學多才的大師們,怕令娘娘失望了。」
花夕顏搖搖頭:「雲姑娘謙虛了。有些事兒,真是本國大師沒法解答的。誠然,論起術,天下何人不知,從古至今,最出名的三大術者,一是出自雲族,二是出自西真的蠱族,三是那個傳說中的天才術者明海大師,不知其是死是活。」
可以說,花夕顏知道的這些,都是靈源寺的大師們告訴她的。
雲晴見她已經說到這樣明確,道:「娘娘有什麼疑難問題只有三大術者才能解決嗎?」
「本宮只是想知道,讓一個人復活,這個施法的自己究竟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這個疙瘩,留在花夕顏心裡頭已經許久了。平常,她幾乎選擇了遺忘,選擇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因為,因為她察覺得出,他似乎比她更在意這個事。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問,眼看,兒子都出事了。她或許,必須去找回那個人。
在他和其他人都對她兒子的情況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怎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出事,所以,到那個時候,無論什麼樣的結果都好,她都必須找回那個人了。或許是一種直覺,她知道,那個人,肯定既然能救得了她和她小兒子,對於她大兒子怎麼救,不會沒有任何辦法的。
在此之前,她只是想知道,她自己,究竟欠了那個人多少東西,才能知道,她自己還有多少東西,可以在那個人那裡去換回她兒子的命。
面對她這個問題,雲晴眼裡閃爍著好幾分驚疑。或許,雲晴之前有所聽說,但是真正聽她承認了此事,方是感覺到了這事是真的,為此,心頭震撼。
而只要見到雲晴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表情,只是一剎那而已的表情,花夕顏心頭驀地一聲咚,清楚地知道了:自己一定欠了那人很多。
「雲姑娘?」
眼看花夕顏臉上那幾分急迫,雲晴連忙收拾起自己的表情,想,若是和花夕顏說了,如果雲塵景後來知道這事兒會不會回頭來埋怨她。或許會的,幾乎肯定是會的。只要是遇到花夕顏的事,沒有他不緊張,沒有他不惶恐,要他理智對待幾乎是痴心妄想。
苦澀,落在了雲晴的眉梢唇角。
花夕顏似乎一眼洞穿了她心裡的猶豫,垂下眼說:「是本宮考慮不周,請雲姑娘把本宮剛才問的話都忘了吧。」
雲晴擺擺頭:「娘娘並沒有錯。這是一個劫。這個劫,既是娘娘的,又是雲晴的,說不定是我們宗主的。是劫避不過,只能面對化解。雲晴以為,娘娘問的無可厚非,順應天命所為,如果雲晴顧及一己之心,不告訴娘娘,才是違背天命,犯了大忌,到時候慘的反而是自己。」
花夕顏與她平視:「雲姑娘請說。」
「如果皇後娘娘是顧忌那個人是不是會為此為娘娘付出性命的堪憂的話,倒也不必因此而擔憂。術者本身只要得當,是順應天命所為,性命是不需憂慮的。那人如果到至今都未死,證明他的所為都是順應天命。」
那人不會因她而死?豈不是好事?
花夕顏這麼想時,卻看見雲晴那雙眼睛里流露的光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事嗎?
雲晴面對她疑問的眼神,掛上了一抹苦笑:「娘娘不要介意雲晴話中坦率。雲晴一見娘娘,就知道娘娘不是那種知道愛為何滋味的人。」
花夕顏的目光,落回到了地上,地上猶如鏡子的冰石,像是照出她的影子。
「在雲晴看來,娘娘絕對不是一個痴心的人。但是,雲晴以為,娘娘不痴心,是由於娘娘的地位和身份所決定的,娘娘的心腸仁善,如果娘娘心情不仁善,反而可能犯了痴心。正因為娘娘這顆心,是包容了天下的仁善,所以,娘娘不可能丟棄所有跟隨娘娘的人,為此,娘娘犧牲了自己的痴心。是乃天上天下最尊者,為博愛。」
聽完她這話,一個答案,似乎在花夕顏的心口裡呼之欲出。
「每個人的命運與天上的星辰相應。娘娘不過是所屬的那顆星辰,不屬於能犯痴的七情六慾」雲晴的話說到這兒,突然間,聽窗戶外輕輕的一聲,啪,像是扇子合攏的聲響,極為渺小的音色,卻是被雲晴一下子聽出了是誰。
雲晴閉緊了嘴唇。
花夕顏則聞聲站了起來,說:「本宮還有事,只能向姑娘告辭了。」
雲晴跟隨起身:「娘娘慢走。」
花夕顏隨之邁出了門檻。門口兩邊,不見人影。不知那不巧發出聲音的人是躲到哪兒去了。花夕顏眉頭一皺,直奔出院門。
看著她是走遠了,行色匆匆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從柱子後面躲藏著的高貴藍袍,方是慢慢走了出來。
雲晴坐回琴台前面,手指扶住琴弦,聽見腳步聲,只要又停下了手。
站在窗戶外面,對著她的雲塵景,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說:「彈你的,是我冒犯。」
「宗主」雲晴欲言又止,不知他剛才是聽到了多少,如果他想說她多話,她認了。
雲塵景哪會責怪她多言,再說,那話的另一層意思,早在多少天之前,他早就和花夕顏提過了。反而,他有許多愧疚於她的,微微張唇,吐出的聲音清晰圓潤,這是他欠了她許久的那句話,一直都沒有勇氣面對和吐露,現在似乎是個機會了。說:「謝謝你,雲晴。」
雲晴的表情,沒風沒變,似乎早知道他會說這樣的話,而且,可能一樣是等了許久,而她,早有另一句話要告訴他:「宗主誤會了。雲晴所做之事,絕對不是為了宗主,雲晴只是順應天命而為。如果我家小丫鬟讓宗主誤解了,回頭,我會對採薇說明白的。」
情願他看輕她,但是,絕對不讓他誤解了她。
雲塵景在那一刻,是始料未及她這樣的話,一雙吃疑的藍眸,落在她雲淡風輕的容顏,像是,似乎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這個人似的。或許,他從來就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許,從來都是他一個人自以為是。
雲晴便是吃驚地看著他俊秀的容顏彷彿掠過一道尷尬。
雲塵景速速地背過身去,想,他這份尷尬真是前所未有呢。
花夕顏坐上轎子時,柳姑姑問她去哪裡。花夕顏道:「古剎門。」
古剎門,是一個門派的名字,三大門派之一的名字。其實,她心中早有數。不是雲族,不是西真蠱族,只剩下那個傳說中如風的男子明海。
說出了這三個字,似乎在她心裡也是鬆了一口大氣。該面對,總得面對。雖然,她這人,最不善於面對感情上的事情,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她說是冷靜到幾乎漠視的睿智,倒不如說她是如履薄冰,小心到她自己都無法承受的地步。
人世間,最難解決的,何嘗不是一個情字。錢,權,勢,都不是問題。唯有情,強求不得。
古剎門,既然作為仙劍大會的主辦方,在七峰池有自己的一個門館。
抬她的轎子,聽她命令,來到古剎門門館。
門口守衛的古剎門弟子,聽她自報了身份后,慌慌張張地轉身跑進了門館裡頭,報告師父和掌門。東陵的皇后駕到,突然到了他們古剎門這裡來,絕對是貴客。因此,在古剎門裡所有的弟子,都出來門口準備迎接她。幸好,這只是那報信的徒弟一廂情願的想法。古剎門的掌門和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師們,都是知道她到這裡來肯定是有什麼秘密的事。如果大張旗鼓,反而把事兒都說給四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在未探明她來意之前,當然不能大張旗鼓了。
等了片刻,一個小門生走了出來,恭敬地請花夕顏進入館內,道:「掌門有請貴客進門。」
花夕顏讓柳姑姑等人在門口等,自己一個人隨小門生走了進去,這是走到了後院一個看來最大的房間,應該是接應貴客的貴賓室。
踏進那房子,只見裡頭,除了座上一位披著袈裟有些年紀的僧人,兩側,一般也都是灰布服侍出家人打扮的人。古剎門,以修鍊佛經的門徒為多。但是,不是全都是出家人。也有一些只修佛經但不入佛門的塵世弟子。所以,掌門人叫做塵靜大師。
花夕顏與座上的塵靜大師對上一眼。
交流眼神之後,塵靜大師對兩邊掌門之下的古剎門各門主說:「請各位先回去吧,由老夫一個人與貴客談談即可。」
眾門主聽他這樣說,本有些不甘不願。但是,看花夕顏的表情,似乎是他們在這兒是一句話都絕對不會說的。想到花夕顏論武藝肯定也打不過塵靜,塵靜不會有任何危險,這些人沒有理由呆著只好退了下去。
大堂里,只餘下花夕顏和塵靜。
門窗關緊。
塵靜拱手道:「不知娘娘找老夫何事?」
花夕顏環顧大堂四周,見一切物品井井有條是乃簡樸素凈,道:「塵靜大師,本宮來訪你這兒,是為了詢問一個人。不過本宮看不見這個人在。可能塵靜大師知道這人下落何處,即使不知道,可能也是知道本宮有可能來你這兒一趟問起這事的。本宮說的話,大師可是聽清楚了?」
塵靜基於她的身份,是豎起耳朵很認真地聽取她的每一句話。聽完她的話,老臉上不覺顯出一絲驚異。
這抹驚異,被花夕顏抓住了。果然,她沒有料錯。那個人,早算到她會來找他。所以,肯定在這兒留下了線索。
塵靜似乎有所猜疑,有所猶豫,然而,最終還是面對她,說:「是有人,曾在老夫這兒,不,更確切來說,是在古剎門歷代掌門手裡流傳下來的一樣東西,在老夫手裡。至於這是不是娘娘要用到的東西,只能等老夫考一考娘娘。」
「說!」
塵靜看她自信十足,心中卻不由一嘆,緩緩道來:「請娘娘猜個字。請問娘娘,上面土下面羊是什麼字?」
這不很簡單嘛。花夕顏隨口應來:「幸。」
「好。再請娘娘想,由這個幸字能想到什麼字?」
花夕顏心頭的弦一下子繃緊拉直了。唇角微彎,不得不深深佩服那所謂天才術者出的題目。這道題,幾乎杜絕了所有可能矇混是她的人。
「本宮只能想到一個字。」花夕顏富有深意的口吻,對著塵靜背後像是躲在黑影裡面的人,說,「是個辜字,無辜的辜字。」
塵靜被她這話一震,恐怕也是沒能想到,她能輕而易舉地答出來並且答對了。這畢竟像是一道天題,一道怎麼琢磨都無法推論出來的題,答對的人,可能不到百萬分之一。
一個幸福的人,一個無辜的人。確實,如果不是她,能答這道題的人,想的肯定是,幸福的人與悲傷的人,卻怎麼都不會想到無辜兩個字。只有她,她的命運軌跡,註定所經歷的一切,告訴她,她的幸福來之不易,裡頭,牽連了太多的無辜。包括那個為她擋災的花家大小姐。因為此,她也曾經辜負了很多人。出這道題的那個人,或許心早已戚戚然,知道,她勢必又要辜負於誰。
見她不假思索說出了正確答案。塵靜自然不能違背祖訓,是將隨身佩戴的一個囊袋解開,從裡頭摸出了一塊玉,雙手交給花夕顏:「這就是那個人要我們交給貴客的。」
花夕顏接過玉,都可以感覺到上面應該有許多人觸摸過了。可能其中還包括了塵靜。畢竟那個人太出名了,想找他的人太多了。但是,這個人也太聰明了,哪怕是對於自己門派的人,都不惜苛刻。塵靜他們別想從這塊玉琢磨出線索。
見塵靜站在她面前,眼巴巴的眼神望過來,好像也是希望她能從中破解迷津,他們琢磨了多少年都沒法琢磨出來的謎團。
花夕顏淡然一笑,當著他的面,先把玉塊收入袖口裡,道:「本宮謝過大師。」說完,轉身就走。
塵靜望著她的背影,只覺得她的背影與傳說中的那某個人一樣,讓人望塵不及。
花夕顏走出大堂,卻沒有走出門館,抬頭,望著天上的藍天白雲。七峰池的天上是像是鏡子一般洗凈的天空,一片純凈無暇,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六門主之前說的那話,說是這裡曾經是妖神的一個聖地。
兩道秀眉往中間輕輕收攏,鋒利的視線,是在四周的屋檐上,似乎尋找到了一些詭異的影子。是不是古剎門自己的門徒偷窺她?倒不至於是,畢竟這是他們自己的門館,有必要偷窺嗎?
心頭一動,似乎那答案是不需她多想便能得出的。花夕顏冷冷哼了聲,雙袖收攏。緊隨,一團光,忽然把她整個兒裹住,旋然之間,她在紛飛的雪花里消失地無影無蹤。
趴在屋檐上觀察她動靜的黑影,眼中露出了驚慌之色,在確定確實在這兒都找不到她身影之後,立馬飛出了門館,是向自己的主子報信去了。
西真皇族下榻的行館,不是在七峰池上,因為七峰池上的客棧不足以特別劃出塊地方來招待他們。但是,對西真族人來說,尤其跟著女皇皇女的,都是武藝高強,精通術道的,上下七峰池是不費吹灰之力。所以,根本不需住在天寒地凍的七峰池上,只需住在七峰池山腳下,更舒服和舒坦。
黑影飛進了行館裡頭最深處,沖珠簾之後那抹高貴的身影跪下,道:「奴才該死。把人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