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終於相見
第一百三十九章終於相見
捂著有些不適的胃於花蔭小道上慢行,霜染只覺心頭一陣無力空落,也不顧束得齊整的青絲被枝蔓勾得凌亂。
十九年來,她雖對玄霄師弟再無期待,在與師兄重逢后亦再無回歸瓊華之念,然而心底,到底是放不下瓊華,放不下姐姐,也放不下……玄霄師弟。
自十九年前那一戰,太清師父戰死,昔日同門或死或散,瓊華早已是物是人非,她對此亦無多大執念。
追根究底,只是放不下那留下的兩個人罷了。
姐姐自小長在瓊華,后又成為瓊華掌門,繼承先人遺志令瓊華飛升是她的責任與畢生目標,對妖界的仇恨更是桎梏她的枷鎖。
然而一世親緣,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姐姐走向未知的殊途。
而玄霄師弟……縱使此生無緣,縱使已成陌路,她也只願他一世安好無尤。
她原本不欲讓玄霄師弟知曉小湯圓的存在。此生既是再無瓜葛,又何必再憑添諸多煩擾?
卻不想天意弄人,為了小湯圓的安危,最終只能讓他們父子相見。
雖如此,但不管她與玄霄師弟如何,她卻是衷心希望他們父子二人彼此間能夠心無芥蒂,縱是做不到父慈子順,也莫要同陌路人一般才好。
卻不想事與願違,小湯圓對玄霄師弟極為不滿,玄霄師弟亦是因對她的怨恨而遷怒小湯圓,甚至將他打傷。
且如今的玄霄師弟,變得這般陌生,心中唯有飛升,甚至極為輕忽十九年前太清師父和眾多同門身死的仇怨。
「……我對報仇一點興趣都沒有,太清的死活與我何干!」
那般輕鄙狂傲的姿態,竟找不到半分熟悉之感。
她至今還記得,以前的玄霄師弟,對師長恭順,對同門謙敬,緣何如今變得這般張狂不馴?
姐姐也與以往大不相同,她不怪姐姐對小湯圓的嚴苛,然而捲雲台上,姐姐那般毫無作為任由玄霄師弟與小湯圓爭執相抗,毫不顧忌小湯圓的安危,是不曾想過小湯圓是她妹妹的親子嗎?
然而對玄霄師弟的歉疚和對姐姐的承諾令她止步不前,唯能看著這一切在眼前發生,這般無力而無能。
她回到瓊華,究竟是為了什麼?什麼也無力阻止。還不如留在縹緲峰,再沒有這許多繁雜紛擾。
現在,連小湯圓也憤而離開了,她留下又能做什麼呢。
霜染忽而生出一股心灰意懶之感,猶豫沒多久,便打算前去尋夙瑤辭行。
不想一轉身,便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張揚熾熱氣息,曲徑轉彎處已然隱隱可見飄飛的長袍一角。
她心中一慌,四顧已是到了醉花蔭盡頭,周身亦無可隱匿之處,只能一轉身,迅速遁入清風澗之中。
清風澗亦如往昔寧靜祥和,碧潭如玉,棧橋曲折,飛瀑高懸,別有一番不同於醉花蔭的清靜雅緻美感,令人望之心折。
玄霄腳步匆匆,披散的青絲張揚飛擺,隱隱呈現暗色的微紅。暗紅眸子無波無瀾,卻仿若緩緩燃燒的火苗,隨時便可化成燎原大火擇人而噬,和著飛揚的劍眉與緊抿的薄唇,越發強勢懾人。
他腳步如風般踏過懸於湖上的棧橋,徑自走向對岸的茅屋。
「玄霄!」青陽重光似有所感,對視一眼,立即出了屋子,一眼便看見了他。
「青陽長老,重光長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玄霄唇角微勾,話語中含著顯而易見的譏誚。
青陽沒有在意他的語氣,上下打量他一番,面色轉為凝重,「玄霄,十九年不見,為何你的情況反是比以往更為嚴重了?莫非是三寒器對你無用?」
重光未曾開口,眉頭卻也是緊緊皺了起來。
「三寒器確實對我有益,然玄霄此來並非為了此事,而是另有一事相求。」他言道有所求,然而面上卻依舊是一副高傲俾睨之態,「我今日來此,是請長老交出宗煉長老遺留的手記。」
「宗煉生前留下的手記,皆藏於瓊華派五靈劍閣之中……你想要他的手記,自去五靈劍閣尋找便是,來尋我們作甚。」重光面色一緊,冷聲道。
「玄霄要找的不是那些,而是記載著羲和望舒雙劍的手記。」玄霄面色一沉,暗紅雙目緊緊鎖住兩人,「這手記關乎望舒羲和,宗煉長老必不會等閑對待,自十九年那一戰後他便甚少與人往來,唯有可能將手記教給兩位長老保管。兩位長老若能將手記交予玄霄,玄霄必當感激在心。」
青陽重光自是明白他真正的目的,若是眼前的是往昔嚴謹自持沉著冷靜的玄霄,他們絕對毫不猶豫將手記的下落說出,然而眼前的玄霄氣息熾烈,張揚狂傲,煞氣盡顯,早已非當初的玄霄了,萬萬不可讓他得知宗煉手記的下落。
青陽撫須長嘆一聲,喟然道:「你卻是猜錯了。當初宗煉經歷與妖界之戰,早已萬念俱灰,不久后便將手記毀去了。」
「此話當真?」玄霄眉頭一皺,半信半疑,暗紅色的瞳眸微微閃動。
羲和望舒如此緊要,亦是瓊華幾代人凝盡心血,傾盡瓊華三代之力所鑄就,不說對瓊華意義非凡,且說宗煉是個愛劍之人,如何會那般輕易將手記毀去?
青陽搖搖頭,目光放遠,「當初與妖界一戰,掌門師兄與眾多弟子接連戰死,宗煉心灰意冷,一意認為是雙劍所帶來的禍患,毫不猶豫的便將記載望舒羲和的手記毀去了。」
「愚昧!」玄霄毫不留情的嗤笑一聲,然而既已知曉宗煉手記不在此處,自不欲再多留,轉身便要離開。
青陽急忙擋在他面前,沉聲道:「玄霄,你如今可還是執意飛升?」
「這是自然,人生苦暖,若不尋求飛升之道,凡夫俗子般一生碌碌無為又有何樂趣?」玄霄唇角微揚,神態間儘是傲然,「歷代掌門夢寐之事即將在我手中達成,兩位長老想必也深感欣慰吧。」
「你至今還不能清醒嗎?」青陽長嘆一聲,目光深沉,「你如今煞氣畢露,狂態盡顯,分明是入邪之兆,心魔深重之人又如何能成仙?若一意孤行,屆時恐會天劫加身,瓊華派亦無法幸免於難。」
待他話音方落,玄霄仰天長笑兩聲,周身陽炎帶出熾烈的熱意,眼中滿含嘲諷,「簡直荒謬至極!」
「我若執意又如何?莫非你們還想再將我冰封嗎?」他冷笑道。
「十九年前將你冰封,是我們的過錯,亦是迫不得已。若非你陽炎反噬胡亂傷人,我們又何至於此?」重光閃身堵在他身後,長袍無風自動,探手直取他手中的羲和劍,「玄霄,放下羲和劍,莫要讓十九年前的事情重演!」
重光所說是指十九年前瓊華使雙劍網縛妖界后所造成的瓊華慘劇,然而聽到他的話,出現在玄霄腦海中的,卻是另一幕。
他借著陽炎反噬,毫無顧忌的實現深藏於心許久的兇狠想望,將深惡痛絕的那人一劍穿心,然而之後面對的,卻是她冰冷憎恨的目光。
「——我要為玄霖師兄報仇。」
「——為玄霖師兄報仇。」
「——報仇!」
刺骨的痛意直入心間,進而蔓延到靈魂之中,彷彿熊熊大火,頃刻間將他燒成灰燼。
「住口!」玄霄一聲低吼,雙眸暗紅充血,眼中滿是夾帶著濃濃戾氣的恨意,一頭青絲無風自揚,額上青筋暴起,眉宇間儘是狂煞之氣,陽炎赤焰兇猛迸發,纏繞著手上羲和劍,毫不留情的向逼近的重光揮去。
「重光!」青陽大驚,欲要向前相救,卻已是救之不及。
他只道如今的玄霄已是心魔深種,走上了歧路,卻不想心中卻是連一絲善念也無,重光畢竟是瓊華長老,他的師叔,當年亦曾盡心教導於他,玄霄竟也能下此殺手!
面對迎面而來的羲和劍,重光此刻方才知曉自己仍是低估了玄霄。
當初的玄霄已是進境非凡,不想如今的他功力與十九年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怕是他與青陽全力相拼也遠不敵他……
他心中暗嘆一生,思及過往種種,終是遺憾的閉上了眼睛。
「叮鈴——」
正當羲和劍即將觸及重光的胸膛之時,兩聲空靈的鈴音響起,一道墜著銀鈴的銀鏈破空而來,迅速擊向羲和劍,緊緊纏住劍身阻住去勢。
垂落的銀鈴相互碰撞,接連發出清脆的鈴響。
這場景於玄霄而言何其熟悉。
當初他與夙瑤相爭之時,便是……
他迅速轉過身去,果然看見了那抹銘刻於心無法忘懷的身影。
眼前一陣暈眩,玄霄緊緊盯著那抹身影,只覺是在夢中。
「夙琅!」青陽驚呼一聲。
重光也睜開了眼,詫異於救了自己的竟是多年不曾出現的夙琅,瞥了一眼玄霄,心中複雜,默然不語。
被青陽的聲音驚動,霜染自與玄霄的對視中回過神來,在玄霄緊迫的目光下,頓生慌亂驚恐之感,心口急速跳動不歇,額上也冒出了細汗。
見重光已然脫險,她抿抿唇,踉蹌的轉過身,顫抖著手自袖中取出一隻巴掌大的精緻小舟往上一拋。
那小舟立即長成可容納五六人的大小,且兩側長出鳥兒般的白色雙翼,霜染如驚兔一般躍入其中,那飛舟立即仿若離弦的箭一般快速飛走了。
待那飛舟飛走了兩息,玄霄這才恍若自夢中驚醒一般,暗紅雙目緊緊鎖住遠處漸漸變小的影子,迅速御劍而上,緊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