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夢耶
要說無巧不成書,世上離奇之事,也是無獨有偶。這方林如海剛由生至死,由死至生的經歷了一回。在千里遙遙之外的都城,卻又上演著另一樁離奇之事,如何不令人驚嘆!
此時距離林如海重生為人,已過去了一月有餘。四月份的京都,正是殘花搖落,草木抽絲之時。雖不如三月的江南繁花似錦,但也算頗有朝氣。晚間,夜空繁星點點,倏忽閃過一顆流星,竟是往北方最亮的紫微星而去。剎那間北方突然白光一亮,二星融為一體。得虧是夜半人稀的時候,否則還不得引起一片轟動!
氣勢磅礴的宮城內,一個金碧輝煌的殿宇——宸宇宮。一男子正眉頭緊皺,咕噥噥的說著夢話,雖聽不甚真切,但隱隱的可聽他不斷痛苦的反覆重複著兩個字:如海。至於其他的,只是斷斷續續,並不能辨明是何言語。
從殿宇的裝飾和豪華程度來看,該是皇帝的寢宮,事實也確實如此。如今躺在床上的就是當今皇帝蕭哲麟,他生的高鼻闊腮,英俊不凡。雖是四十有餘的皮囊,但沒見衰老,只是多了些少年人不曾有的成熟穩練,絲毫不見其滄桑。
「如海!」突然,蕭哲麟猛然大吼一聲,冷汗密布,驚坐起來。外間守夜的宮女太監聽到皇帝突然大呼出聲,忙進來跪了一地,詢問緣由。蕭哲麟猛然驚醒,還在恍惚之間,腦袋亂成一團,那還知道此時此地的處境。抬腳就踢了靠近的幾個宮人一腳,怒道:「滾,滾出去,都滾出去!」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眾宮人哪裡還承受的住,紛紛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蕭哲麟則是捂著腦袋癱坐在地上,嘴裡喃喃的道:「如海……如海……」念了一會兒,突然又大笑起來,似有癲狂之狀:「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若非我一時心軟放你離去,之後又不管不問,也不會害你送命……」
蕭哲麟嗚嗚咽咽,又痴又狂的念叨了好一會兒,方想起如今的處境。才猛覺不對,他不是已經於密室里如海的畫像前自刎了嗎,如何竟會出現在寢殿中?想到這,不由得衝下去就揭開銅鏡的罩子,展現在面前的是一個挺拔的身影。沒有後來酗酒的消瘦或是頹廢,竟是一個威武的年期君王。
不對不對不對,蕭哲麟腦中一連閃過幾個不對。這不是他做太上皇時的寢殿,更沒有密室,這麼說他重生了?還是在如海並沒有去世的時候?
蕭哲麟記得清清楚楚少年時的如海是意氣風發的侯門公子,靈秀俊逸,寫得一手好文章,年紀輕輕就高中探花。當時還是太子的他一見就生了好感,將其延入東宮為官。可誰料在日後的相處中,他竟暗生情愫。
蕭哲麟知道這種感情不對,可又捨不得放林如海出去,只得每日忍耐。可是忍耐總是有限度的,忍耐的越久,待爆發的時候就越難控制。直到他忍無可忍,有一次酒醉之下竟強了那人,以那人的心高氣傲自是接受不了的。卻不料那人竟一氣之下就聘了賈府的千金,揚言擇日成親。
他知道自己傷了如海,悲痛欲絕,只得放下太子之尊,苦苦哀求。可那人卻說恨他,還說已經請旨去江南為官。說此生再不相見,讓他要打什麼歪主意,否則寧願一死。
蕭哲麟知道林如海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只得答應,併發誓不干擾他正常的生活。上一世的蕭哲麟確實說到做到了,忍著噬人心骨的思念,每日獨自咀嚼著深愛而不可得的苦水,卻從不去打聽林如海的消息。
可是他後悔,他自問做皇帝也是兢兢業業,並無遺憾,卻再沒有比這更後悔的事了。就因為他的置之不理,竟枉送了愛人的性命!自如海去世后他就已心灰意冷,也無心政事。最後乾脆退位,每日在掛滿了林如海花香的密室酗酒,過得醉生夢死。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知林如海的女兒在賈府枉死。想著那是愛人唯一的血脈,便令人細查緣由。卻不想又扯出另一樁公案,原來,如海,如海的死竟有賈府眾人的手筆。為了獨吞林家的遺產,賈府眾人竟做此傷天害理之事!
蕭哲麟憤怒,所以他將賈府眾人抄家滅族。可是他更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妄為,如海又怎會匆匆的娶了賈家之女!如果不是自己的心灰意冷,又如何覺察不出賈府的狼子野心。
他無法原諒自己,那一日,他喝了幾大壇的酒。面對著如海的畫像,訴說了這些年的心意和自己的悔恨。然後拔劍自刎,他要以死謝罪!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是笑著的,他對著畫像說:「如海,我馬上來找你!」
本以為一切就此煙消雲散,卻不想醒來的時候,竟是在自己做皇帝時的寢殿。一時倒有些疑惑,不知是真是幻,莊周蝶夢亦或是蝶夢莊周。突然蕭哲麟仰天大笑道:「管他是真是幻,是夢就生活在夢境里,是幻就生活在幻境里。只要如海還在,他就再也不會放手!」
蕭哲麟恍恍惚惚的想了良久,才猛然憶起還不知今夕是何夕呢?忙叫了宮人進來問:「現在是永昌多少年啊?」永昌即是他的年號,他在位近二十年,年號從未變過。
「回陛下,是……永昌十年!」跪在最前面的宮人顫顫巍巍的答道,剛被皇帝癲狂的樣子嚇得心驚膽戰,此刻他仍是心有餘悸,平常口齒伶俐的他此刻連句囫圇話竟都說不清楚了。
蕭哲麟眉頭一皺,繼而綻開笑意。永昌十年,正是自己三十八歲的時候,這麼說如海也才三十五歲。還好,一切還來得及及。今生,他再也不會放手,哪怕是綁也要將那人綁在身邊!想到這,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用自己臂膀護那人一聲平安!
想到這蕭哲麟頓時有了精氣神兒,迫不及待的連夜就派人去揚州打探林如海的情況。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一世這個時候如海該是已經送女兒進京了。誰料得到的消息卻是林如海很是冷待賈府派去的人,而且並沒有送女兒進京。
得到這個消息蕭哲麟不由微微驚訝,難道由於他的重生,已經有了變數不成?可是轉念又想,他並沒有做什麼能影響到林如海的事情。突然蕭哲麟腦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難道,如海他……與自己一樣?
想到這,蕭哲麟又不由暗暗興奮,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願,送如海與他團聚也未可知。但他又心知現在這一切都是他的猜想罷了,得等見了林如海方能考證。然此刻,對他來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手也就是了。
揚州城林府。
一個雕欄玉棟的巧致小院里,正是一片花香馥郁、異草芬芳的景象,配著佳木蔥蘢、假山依依,頗為清新可人。小花園的旁邊淺淺的流著一泉清澈的溪水,從花木深處瀉於石縫之間。旁邊立著一個青石鑿砌的涼亭,亭邊各有幾株嫩竹。
此刻林如海正坐於亭中,手中握一書卷,一面讀書,一面不時偷眼看黛玉跟幾個小丫頭子在溪邊掐花玩耍。見黛玉玩的高興,心內也是一陣歡喜,可謂笑不離口。突然林黛玉擎著一朵花跑了過來:「爹爹,給!」
林如海忙接過,摸摸女兒的頭,笑問:「送我的?」
林黛玉點點頭,眨了眨忽靈靈的大眼睛:「玉兒親手掐了送爹爹的!」
「那就謝謝玉兒了,果然是爹爹乖女兒,這就知道孝敬爹爹了?」林如海說著便放下書,將女兒抱起,至於膝上,問:「小玉兒知道這為何花嗎?」
林黛玉眨眨眼說:「是牡丹,爹爹不是說它乃花中之富貴者嗎?所以玉兒摘了送給爹爹,爹爹戴了一定好看!」說著就要把花往林如海頭上插。
林如海一室,臉僵硬了片刻,瞥到丫鬟們憋笑的樣子,忙攔下來。道:「這可使不得,爹爹出去要被人笑的。」一面在心內自我安慰: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女兒不是有意的。
誰知小黛玉卻呵呵笑了起來:「我逗爹爹玩呢,媽媽說男人都不戴花的,我就試一下。」說著還有模有樣的點了點小腦袋,吐出一句足以令林如海驚詫的話:「原來,果然如此。」
林如海瞬間被擊敗,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女兒還有惡作劇的潛質。難道是這段時間太寵她,然後給激發出來了。那要不以後少寵她一點,想著林如海看了看女兒可愛的樣子。還是算了吧,女兒,就是要寵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