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身不由己
想起朝龍,艾文心中酸楚,面色不由得難過起來。
「姐姐。」怕艾文想起往事而難過,梅雪趕緊拉拉艾文提醒道:「你別被他的那張臉騙了,他不是朝龍哥哥。」
顯然她之前已與那人打過了交道。
神思恍然間復醒過來,艾文細看了看,果然是有些微的差別,彥娘說過朝龍還有一個雙胞胎的兄弟,難道他……
收斂一下心神,她徑直問道:「你是無痕?」
獨孤無痕摸摸光潔的下巴,戲謔道:「是呀,沒想到我還挺出名的嘛,連貌若天仙的美女都知道,喲!有些受寵若驚了。」
艾文聽得眉頭一皺,怎麼這麼欠揍啊!不虧和朝龍是雙胞胎,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樣欠揍,似乎還更欠揍。
「美女姐姐。」自獨孤無痕後面突然鑽出一個頭來,嬉笑著朝艾文招呼道:「好久不見了哦!」
「藍小千。」在此見著藍小千,艾文好生不可思議,「你也加入了無極門?」
「那是自然,我師娘不讓我活命,難道我還不得自己找出路啊?」藍小千目光猥褻地在艾文的身上遊走,似是怎麼看都覺得有趣似的。
艾文冷瞥他一眼,懶得理他,朝藍衣道:「藍衣,即刻幫我把梅雪送回梅庄,否則讓我留下的事免談。」
藍衣凝神想了想,道:「讓無痕送她去吧,在無極門中藍衣走不開。」
傲然審視藍衣幾眼,艾文知道他並非說假,無極門中他確實不是一般的重要,當下她也不為難藍衣,轉頭朝獨孤無痕道:「無痕,我能相信你嗎?」
「那是自然。」獨孤無痕大言不慚地誇口,「送梅雪姑娘去梅庄,在下何樂而不為之?」
「好,那我暫且相信你,若是梅雪發生了意外,我對你不客氣。」艾文威脅罷,手掌抵在梅雪腰上,運功一送,梅雪便如飛鳥一般朝獨孤無痕身邊飛去。
本來,艾文力道拿捏是相當的準確,無需獨孤無痕幫助,梅雪也會毫髮無損的落到地面,哪知獨孤無痕竟然故意地將梅雪接著抱在懷中,一臉邪笑地安慰道:「沒傷著吧?」
艾文不爽地瞪著無痕,這無痕不是個好鳥,有機會他就大膽地吃豆腐。
梅雪小臉一紅,站穩退去兩步,低頭吶吶道:「多謝公子。」
艾文聞之簡直哭笑不得,梅雪居然看不出來無痕是故意的啊!吃了虧還得謝人,這和賣了自己還幫別人數錢有什麼兩樣啊!
獨孤無痕邪笑著點頭,「沒關係,小事一樁。」暗地卻想這姑娘小巧可人的樣還有些可愛。
「無痕。」艾文凌厲地叫道:「你若是敢對梅雪不軌,我便扒了你的皮。」梅雪單純得要命,她不得不防患於未然。
俊美的臉面向艾文,獨孤無痕好笑地道:「有你看著,我無痕哪敢心生邪念啊!」
「大哥,你算是說對了,美女姐姐厲害得很,連小千也對付不過來呢,所以還是少惹她的好。」藍小千極是贊同。
「嗯,有你這前車之鑒,我才不會去碰那根刺。」獨孤無痕附和了一句,瞄向艾文道:「艾文,大概你也不想讓梅雪姑娘在無極門多呆,如此的話那我就送她去了哦!」輕然一笑,提示梅雪連夜趕路。
艾文微感異樣地瞧瞧他,艾文?見面就直呼她的名,而不是像別人一樣的叫她艾文姑娘……切!又不是很熟。
「姐姐,我想和你一起……」梅雪不放心地望向艾文。
「不,你先回去。」艾文朝她眯眼使了個眼神,讓她放心自己。
梅雪知道自己留下只會拖累艾文,只得點頭跟著獨孤無痕離去。
「藍小千,你站住,沒叫你跟著去。」瞥見藍小千跟在無痕身後,艾文冷聲阻止。藍小千的個性她大體有點了解,若是讓藍小千跟去慫恿無痕做出什麼對梅雪不利的事來,那就讓人後悔莫及了。
藍小千無奈地停下腳步,撇撇嘴,「既然美女姐姐要留我,那小千自當聽命。」
瞥眼梅雪遠離的背影,艾文終於放下心來,掃眼周圍眾人,似模似樣地吼道:「還拿箭對著我幹嘛?難道不知道我即將當你們的門主嗎?信不信我當了門主后要你們好看。」
「艾文姑娘請這邊走。」藍衣好笑地捂嘴咳嗽一聲,讓周圍武士放下手中弓箭,微一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讓艾文走在前面。
指引艾文走過幾個迴廊,推開一間房屋的門,藍衣恭謹的朝床上躺著的白髮銀須老人道:「爺爺,藍衣將艾文姑娘帶來了。」
「哦!」床上老人略微驚喜下,對藍衣的行事效率暗地稱讚,艱難地撐起身子坐在床上,星目凌厲而冷寒的在艾文身上瞟了瞟,頷首道:「老夫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姑娘可還記得?」
流目過去望著老人慈祥中不怒而威的面容,艾文不覺承認他天生便具有領導的才能,就那眼神那面容那穩練的作風,即便不說重的話,也會讓人對他生起敬畏之心。
「我記得,前輩給我的印象挺深。」艾文回答得不卑不亢,見到老人,那會解除梅庄危難之事又浮現在了眼前。
「姑娘身懷『嫁衣神功』,應該知道按無極門的規矩,下一任門主就是你了。」老人行事精練地看著艾文面上反應,不急不緩地道,艾文以前說給他聽的八字願望至今還令他心有餘悸,因而他早已斷定此女必非池中之物,若然讓她領導無極門,指不定無極門會有一個好的發展。
「我知道,這事藍衣告訴我了。」艾文雙眸迎著老人彷彿能看穿肺腑的目光,老實交代。
瞟眼艾文挺立無任何心虛狀態的站相,老人不由得對艾文生出讚歎之心,在自己面前能這麼傲然站著的似乎不多,這女子確實有些與眾不同,還頗有些領袖風範。
沉吟著,他捋捋鬍鬚道:「既然是無極門上百年來定下的規矩,那老夫也無任何反對之言,在老夫死後,姑娘要立即登上無極門門主之位,省得江湖人士趁機滅掉無極門。」
「死?」艾文訝然地瞄向老人,他明明身體健壯地坐在自己面前,何來死之說?難道要自己上任他就必須死嗎?如此的話那也太恐怖了。
「姑娘大概誤會了。」釋讀了艾文臉上的表情,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的身體老夫知道,之所以還未死,便是硬憋了一口氣等著見姑娘,藍衣此次行事手段毒辣便是為了將姑娘逼出來,否則老夫怕是再無法等下去了。」
睥睨藍衣一眼,艾文不知道是不是該責怪他,把梅雪吊在半空中逼自己出來原來是為了瀕臨死亡的老人給自己留下遺言,這到底是對還是錯?
「藍衣多謝艾文姑娘的理解。」未等艾文說話,藍衣似是知道了艾文心裡的想法,抱拳朝艾文道謝。
老人欣賞藍衣的做法,兀自輕點下頭,「那麼今後無極門就得仰仗姑娘了。」長嘆一氣,又道:「無極門背負了太多的深仇大恨,坐上無極門門主之位勢必要帶領無極門血洗當年的滅門之恨,因而姑娘得有心理準備了。」
「其實……」艾文欲言又止,目光在老人與藍衣之間掃了掃,大膽道:「無極門門主之位該傳給藍衣才對,藍衣武功高強,膽識過人,才能卓越,是無極門難得一遇的奇才,由他帶領無極門人,無極門可謂前途無量。至於我則是胸無大志,目光短淺,見識淺薄,無才無能,而且對仇恨看的不是很重,甚至是感受不到五十年前無極門遭受滅門的憤怒,所以前輩若是讓我當門主,我怕無極門會在我手中默默無聞,沒有突出的成績,反而會毀於一旦成為江湖人士的笑柄,因我感覺我本人就是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典範,所以前輩行事得慎重考慮才是。」
讚賞藍衣時,藍衣頗為受用的看向艾文,第093章啊,若然沒有先準備過,那她腦子的反應也太快了。
老人雙目精光暴射,不是責怪艾文推卻門主之位,而是與藍衣一樣驚訝艾文反應之迅速。
艾文稍歇一口,感覺到二人奇怪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轉,方停下吶吶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知道艾文心靈聰慧,老人心中很是安慰,無極門終於遇到人才了,道:「讓藍衣做門主,老夫不是沒有想過,但無極門門規甚嚴,定下的規矩就絕不會改變,所以姑娘也無須推遲,如若覺得坐上門主之位後有壓力,那藍衣自會輔佐你。」
艾文眉頭皺了皺,知道這無極門門主是推遲不掉了,那老人口氣堅定不移,似是已認定了她。哎!都怪「嫁衣神功」害死人了,憑白無故的將自己卷到這癱污水中來。
憋屈的嘆了一氣,道:「可是,我想要知道我若是做了無極門門主,那是不是無極門門人就都得聽我的?」
「這個自然。」老人聽不出艾文言下之意,只得肯定道。
艾文眉梢一揚,「那前輩應該感覺得出我恐怕不會帶著無極門人報仇。五十年了,仇恨延續了五十年也該夠了,已經折磨了兩輩人,沒必要再繼續折磨下去,上天既然要我做無極門門主,那我要做的是化解無極門的這段恩怨,而不是麻木不仁地繼續去報仇。」
老人聽得面色變了幾變,好生不信艾文會直言不諱地說出這番話來,無極門的仇恨深似海,怎能說化解就化解得了的?難道要看著仇家那麼逍遙自在的活著嗎?
藍衣嘴角抽了抽,艾文膽子好大,身為未來無極門門主的她這些話豈能是她該說的?
老人不說話,艾文繼續道:「我想請問前輩,您活了幾十年整日想著報仇,可曾快樂過?現在人之將死,回眸想想往日歲月,好不容易來世一遭,前輩真的覺得值嗎?報仇,說得好生雄壯,而且似乎俠骨錚錚。但是前輩,死了的人都已經死了,難道活著的人不該快樂嗎?我相信無極門逝去的前輩高人們若是泉下有知都會希望無極門的後生小輩活得開心愉悅,而不是整日沉溺在仇恨中,痛苦中。他們的人生已經落下了遺憾,難道還要強迫年輕一輩也帶著遺憾去見他們?」
一口氣說到這裡,艾文微一歇氣,又介面:「前輩,捫心自問,如若你死了,你會希望藍衣不得幸福嗎?我不知道仇恨對你們來說有多重要,而且我也無法理解,但無極門的仇恨都已經持續了五十年,難道不該告一段落了嗎?難道還想要更多的人活在仇恨中?」幾乎越說越激動了。
頓了頓,掃眼老人面上複雜的表情,又道:「還有一個問題,五十年的時間,光陰不饒人,縱然前輩在五十年前只是一個年輕小輩,而五十年後前輩都將與世長辭了,那麼試想一下當年參加滅無極門的那些江湖人士如今還有幾個存活下來的?即使活著怕也是七老八十了吧?如此那還報什麼仇呢?興許前輩會說那就滅了他們的後代,可是前輩滅了他們的後代真的就能解憤了嗎?他們的父親或爺爺滅無極門那會他們或許都還未出生,那麼他們又有什麼錯呢?滅了他們,難道又讓他們的後人來滅無極門?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前輩,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延續到下一輩來。艾文看得出來前輩不是一個心狠之人,那我敢問前輩,當無極門做出毀滅他門之舉時,前輩當真沒有自責過嗎?當夜深人靜時看著自己滿手的血腥,前輩當真覺得做對了嗎?」
隨著心念的轉動,艾文語如連珠,炮轟般並有些義憤填膺的說出了心中想法,同時對無極門今後的規劃也間接地告訴了老人。
藍衣側身睜大了眼睛看著艾文,彷彿看怪物一般,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來,委實的令人佩服啊!難道她先前當真準備過了嗎?可是她的模樣又不像是準備過的一樣,那分明的是即時而言。
暗中他不得不承認艾文說的頗有道理,冤冤相報何時了,自己自出生以來就活在仇恨中,對幸福雖然也渴望過,卻不曾擁有過。
——幸福,那是怎樣美好的事物?
想時,目光不自覺地轉向了艾文。
聽完艾文的一番不容人插口的言語,老人先是生氣、惱怒,憎恨艾文要對無極門做的一切,但回想了一遍艾文說的話,卻又覺得不無道理,讓後生小輩活得幸福快樂,自己又何嘗不想?
不覺中他長嘆了一氣,雙目隱有濕潤的看向上方,突然的心生悲涼,彷如放開了一樣覺得空無一物,一輩子活在仇恨之中,此刻聽艾文說不報仇了,一時間還難以接受。
倒想阻止艾文,可是他的身體已經容不得他控制了,歲月不饒人,人老了,怎能與自然相抗爭呢?
「藍衣。」轉頭面向藍衣,收斂起臉上情緒的變化,老人威嚴而森冷的道:「對於艾文姑娘說的這些話,你當如何做呢?」
「呃。」藍衣愣了愣,掃眼艾文絕美的側臉,目光落到老人面上,恭敬道:「藍衣謹遵爺爺教誨。」
艾文神色一動,不表露自己的心跡,徑直把難題扔給老人,藍衣還真是相當的狡猾啊!
側頭瞥眼藍衣,輕道:「狐狸。」
藍衣苦笑下,不這麼說,那他該怎麼回答?難道當面贊成她的作風把自己的爺爺氣死?
艾文挑了挑眉,神情自若地朝老人道:「前輩,難道你不覺得是上天派我來化解無極門這段恩怨的嗎?我別的時候不來,偏偏這時候來,有些蹊蹺哦。」
反正無極門門主也推卻不了了,艾文乾脆勇敢地面對,總躲著有些事永遠都得不到解決。
如此臭屁的言辭聽得藍衣暗自憋笑,自誇自贊,說了還一點不臉紅,艾文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老人凝神審視著艾文,難道她真是上天派解決無極門這段恩怨的嗎?
想了想,暗嘆道:「哎!也許吧,看來也是無極門該換血的時候了。」
「罷了。」老人心中悲涼,嘆息道:「老夫也不逼你了,興許真是上天的旨意,不過……」語鋒一轉,他雙目精光暴漲,直直投向艾文,一字一句不容人反駁道:「艾文姑娘必須答應滅了虎頭幫,咳咳咳……」心下一怒,不覺中氣急攻心,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
「爺爺。」藍衣擔心得趕緊上前扶住老人,拍拍他的背部,「爺爺,您不要激動。」
知道爺爺想起虎頭幫就難受,藍衣只好解釋道:「虎頭幫本是無極門花了不少精力和物力撐起來的門派,旨在為無極門效勞,但受奸人上官衛的指使,虎頭幫竟然大膽地脫離無極門,處處與無極門作對,使得無極門險些栽在虎頭幫手中,因而爺爺每每想起虎頭幫就恨得牙痒痒。」
「哦!你是說你們被你們養的狗反咬了一口?」艾文恍然大悟地點頭,難怪她以前覺得虎頭幫與無極門有些瓜葛,後來卻又感覺虎頭幫與無極門的作風極為不同,原來是強大了之後就翻臉不認主了。
藍衣被艾文的比喻嗆了下,道:「可以這麼說。」
眼帘闔下,艾文沉吟一陣,想起虎頭幫的種種不可饒恕的惡行,忽地抬眼看向無極門門主,道:「門主爺爺,滅虎頭幫的事我答應便是,事實上我對虎頭幫也看不順眼得很。」
老人安心地舒了口氣,彷彿得到了無比安慰,「如此甚好,滅了虎頭幫,無極門今後怎麼行事,那是作為門主的你該考慮的事,老夫也無須左右你的思想。」
「門主爺爺能這麼想,艾文很是欣慰。」艾文附和一句。
「老夫之所以還未死,是因為以深厚的內力憋住了一口氣,如今該要說的都已說了,那也沒什麼好留念的了。」微一嘆息,老人在藍衣的幫助下盤腿坐上床,朝艾文招呼道:「艾文姑娘你過來。」
「嗯?」艾文納悶地上前兩步,不解門主有何意圖。
緩解了一下堵在胸口的氣息,老人道:「老夫幾十年的內功修為跟著老夫逝去那就太可惜了,所以在臨死之際,老夫想將全身內力傳與艾文姑娘。」
「給,給我?」艾文眉目一睜,很是震撼,老人幾十年的內功都給她的話,那還不得嚇死人啊?
「我看,不,不必了。」反應過來后,艾文忙擺手,「有『嫁衣神功』,我內力都夠深厚的了,門主爺爺你傳給藍衣吧。」
「小姑娘家懂什麼。」老人面色不悅地怒吼道:「能給藍衣你以為老夫不想嗎?藍衣沒有『嫁衣神功』,給了他他身體也融合不進去。當然了,內功到了你身上,讓『嫁衣神功』完全溶解之後,你想要給藍衣那也是隨你便,其實老夫還真希望你給藍衣。」
「哦!」艾文雙眸轉了轉,「原來擁有『嫁衣神功』的我變成一個內力加工器了啊!」
和她理解的一樣,用「嫁衣神功」消化后的內力,只要她願意給,任何人都能接受,但不經過她的身體,老人深厚的內力想要直接給藍衣的話,其結果只會讓藍衣反被內力侵蝕而死。
「爺爺……」聽到老人最後的遺言,藍衣面色難過,心生悲涼。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爺爺終究一死,有什麼好悲傷的。」老人氣怒的吼藍衣一句,倏然運功將艾文吸過去,並要求其盤腿坐好,手掌貼著艾文的背,將自身內力逼出來。
艾文不知是接受還是不接受,但感受到老人貼在背上的手發怒的加重了力后,她只得施展起內功,將老人的內力吸過來。
當此時,房門推開,陸續走進了與藍衣合為「無極七色子」的其他六人,見到老人的所作所為,六人面色驚嘆,駭然,想叫卻又不敢叫的張大了嘴。
門主此刻正在運功,若是驚擾了他,有可能會出現內力暴漲而死的下場,因而了解情況的六人縱然知道門主此舉后必死無疑,也是不敢作大的聲響,光是悲傷難過地望著老人。
適才聽到屬下彙報藍衣已經將身懷「嫁衣神功」的艾文請到了無極門中,幾人先想不信,不過此時一看,門主身前的女子想必就是那艾文無疑了。
站在老人側邊,藍衣薄唇緊咬,這些天來,爺爺有深厚的內力撐著,所以還活著,待內力釋放后,爺爺還能活命嗎?
不覺中,他因無能為力而雙眸發紅,與爺爺相依為命了二十五年,如今就要分別,這叫他怎麼接受啊?爺爺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至親之人,若是爺爺死了,那這世上便沒有像爺爺那麼關心自己的人了。
腦袋轉向側邊,藍衣隱忍著自己情緒的變化,不讓人看出他心中的悲涼與酸楚。
約摸半柱香后,艾文覺察出老人手上氣息越來越弱,心中一動,將老人的內力一下隔斷,起身走到一邊,讓前來的六人與老人告個別。
「艾文姑娘真是個心地善良之人。」收起掌勢,老人無神地靠著床頭,釋放了內力的他一下蒼老了許多。
原本,艾文可以貪婪的吸干他的內力使他當場死亡,但艾文並未那樣做,前來的六人似是有許多話說,而老人大概也會向六人交代一些遺言,所以艾文善解人意的成全了他,為此,老人心生感激,只是同時也有些遺憾,臨死還要帶走十年的修為。
「門主,門主……」見艾文起身,六人便奔了上來。
老人的內力深厚,艾文吸到身體中后,一時之間消化不過來,因而被內力反噬得氣血翻騰。
隱忍了下,她抬目朝藍衣艱難的道:「藍衣,可以給我找個安靜的地方嗎?」若不是忍耐力夠強,她只怕就要當場噴血了。
瞟眼艾文,再看看奄奄一息的爺爺,藍衣遲疑了下,最後只得點頭,「好。」
從艾文面上的反應,他看得出來艾文急需調息,並且耽誤不得,是以,他只好捨棄送爺爺最後一程的念頭,帶著艾文出去,給她安排一個房間。
顧不得觀察房間的布局擺設,艾文進了屋,迫不及待的上床盤腿調息,那可是無極門門主幾十年的內力修為啊,不把她撐死就算不錯了,哪還敢耽誤?
但坐上床后,她還不忘朝藍衣說一句,「我在這裡就好,你去送你爺爺吧。」
藍衣聽之心動不已,正想走,腳下一動,卻又停下直立在艾文身旁。
看他欲走又留的樣,艾文嘲道:「莫非你怕我逃了嗎?我真是服了你了,都這時候了還要將我看守著。」
鼻中哼了一聲,閉眼,艾文不再管藍衣,運功將老人傳送的內力慢慢融合到身體中來。
艾文當真說到藍衣心坎處了,艾文古靈精怪的,不看著她,此次逃了的話,怕以後就再難以將她「請」回來,擁有「嫁衣神功」,她已經夠可怕,這會再加上爺爺的幾十年修為,十個藍衣也不夠她玩啊!
時間一點一滴的溜走,藍衣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爺爺怕是走了吧!抱歉,最後的時刻藍衣都不在您的身邊送您一程,當真不孝啊!從此後,藍衣將是一人了,爺爺,失去了至親的爺爺,藍衣不舍啊……
心中悲戚越來越濃,藍衣鼻頭酸酸的,隱有哭的衝動,但為了淚水不滑下臉頰,他堅強的忍著,忍的雙眸赤紅。
料想艾文運功調息好后就有機會去看爺爺了,哪知艾文往床上一仰,拉被子蓋好徑直睡覺,還道:「要看你爺爺你自己去,別忍著。」
藍衣聽得牙癢,氣死他了。
——就是怕你走才留在你身邊的啊,不然你以為我想留?爺爺死了,作為孫子的我不在他身邊,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可是艾文才不管他難不難過,被子一拉蒙著腦袋睡覺,她就是要懲罰一下藍衣,將梅雪吊在半空中,那麼折磨梅雪,她要他也嘗嘗被折磨的滋味。不過,藍衣也可以選擇不被折磨的呀,只要不管自己逃不逃走,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說實在地,艾文還真想走,無極門與她八竿子挨不上邊,她這個未來世界的人何必亂參一腳呢?搞不好把這異時空的秩序打亂了,未來世界還會變得一團糟呢。
於是,二人就這麼矛盾的僵持著,一個睡覺,一個站立,一個淡漠,一個痛苦,均在等著時間的溜走。
天終於大亮,藍衣整整地被折磨了一夜。
被子掀開,艾文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一下,漫不經心地吃著早餐,反正那無極門門主和她不熟,死不死她當真沒感覺。
藍衣雙手捏緊,隱忍,再隱忍,暗中想著爺爺那邊發生的事,按無極門門規,死了的人要火化成灰,這個時候爺爺大概已經讓人送到火化的木材上了吧。
側頭掃眼藍衣赤紅的眼,再折磨下去艾文都會覺得自己過分,因而無奈地嘆了一氣,她起身朝藍衣道:「走吧,去送送你爺爺。」腳一抬,先行出門,絕情的事她終究無法做得徹底。
藍衣怔了怔,感激地看著艾文離去的白影,趕緊跟上。
無極門門主果然死了,在昨夜告別了他所有的孫子,今日躺在了略有人高的木材上。
木材周圍,所有無極門人跪成一片,彷彿螞蟻一樣多得不計其數。
行刑之人舉著火把還未點火,等的就是藍衣,藍衣是門主唯一的孫子,藍衣不來,誰也不忍心燒了他至親的爺爺。
跪在木材前三米處,藍衣難受地俯下身去,明明很想哭,卻是一聲不吭。
艾文亦是跪下,一般她不跪任何人,但無極門門主值得她這跪,那個才能卓越而威嚴攝人的老人,跪了是因為佩服,尊敬。
瞥眼身邊的藍衣因悲傷而微微顫抖的身體,艾文嘆道:「藍衣,難過就哭吧,沒必要忍著,堅強無需這時候來體現。」
立起身子,藍衣滿是血絲的眼感激地望向艾文,仍然不吭聲,然而悲凄而令人傷感的淚卻是溢出了眼框,順著他俊美的臉滑到了下巴,滴落到他藍色的衣上。
和那衣服所顯示的冷色一樣,也許他的心也很冷罷。
行刑之人終於點火,瞬間后,殷紅的火舌舞動著,炙熱的高溫烤得眾人臉上發紅。
望著那熊熊烈火,艾文不覺感嘆,一代梟雄,就此了卻了一生,帶著一生也未解決的仇恨告別了這個世界,也許仇恨也將在他身上告一段落。今後,在她的帶領下,無極門一定要顯示出不一樣的風姿,或許這仇恨真的很難化解,不過她會盡她最大的努力。
「謝謝你答應了滅虎頭幫,讓我爺爺沒有遺憾的離開。」沉默了許久,藍衣發自內心地感謝。
「也許,那是我該做的吧。」莫名的,艾文的心情沉重起來,向老人應承的諾言,她不是說笑,就因為這樣她覺得自己有些包袱。
這沉重的心情在無極門人收殮起老人的骨灰將其放入供奉無極門歷代掌門的祠堂中並將艾文強硬的推上無極門門主之位后就更加的沉重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同樣的無極門也不可一日無主,在虎頭幫和眾江湖人士對其虎視眈眈的情況下一點不能掉以輕心。
因而,艾文坐上了門主之位,高高在上的看著下面俯首稱臣的無極門人,她沒有一點飄飄然的感覺,相反她心情越來越沉重,感覺肩上挑了一副擔子,背上也壓了一座山,很不舒服。與韓虓楓葉谷中徐徐飄動的楓葉相比,她寧可靜靜的看著那些楓葉呼吸,也不要坐上這萬人敬仰的位置,說她胸無大志也罷,她就只想追求那平淡中的幸福。
只是,身不由己,她現在已經坐上了那位置。
藍衣終於放心,他等的就是這一刻,曾經他也覺得無極門門主若是給他當,他也會毫不推辭地站出來承擔無極門的責任,但是無極門門規森嚴,上天註定了要讓身懷「嫁衣神功」的艾文做門主,那麼他也只得追隨左右。
受禮儀式結束,無極門人散去,回到門主平常議事的大廳中,艾文終於感覺到了一絲輕鬆,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委實的有些震撼人。
坐在那門主獨自擁有的寬大結實的首席椅上,艾文心弦放鬆,斜身靠著扶手閉目養神,她現在是門主了,門下這麼多的人讓她管著……呃,貌似這一家之主不好當啊!
前方,「無極七色子」站著等候吩咐,在無極門中他們各人佔一方勢力,實力均頗為雄厚,幸而這幾人對無極門忠心耿耿,從未生出背叛之心,而且經昨夜老門主臨終前的一番教導后,今日便毫無怨言的以艾文為尊,即便有幾許不服也埋藏在心底。
望著艾文長長的睫毛闔下時那安詳的睡姿,幾人兀自站立著,一動不動,也不說一句話,平靜的面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令人敬仰的門主死了,應該說他們心情都很難過,不過看淡了生死的他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傷心只是一時之事,過了也就拋諸腦後了,因為他們都知道興許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沒必要對死去的人有如滔滔江水阻絕不斷的痛苦著。
眼帘睜開,熠熠生輝的眸亮如星辰,彷彿是那晶瑩透亮的寶石在暗夜中掀開了遮蓋的帷幕一般,突然的閃現出光亮來。
掃眼眾人,艾文納悶道:「你們不回去休息,看著我幹嘛?」
自融合了老人給她的內力,無形中她仿似脫胎換骨一般全身輕鬆,就連雙眸也異常的有神。
幾人面面相覷一陣,最後由那性子頗為急躁的青衣道:「吾等在等著門主發話,老門主仙去,虎頭幫若收到訊息,恐怕會第一時間傾巢而來,因而門主該與吾等商議一下當前的首要任務。」
「哦!」艾文纖細的手指在眉間划著,貌似沉思地觀瞧著眾人,直到此時她才發現無極門這七個精英長得是非常的絕美,一張張臉蛋有如雕刻家筆下的人物,雕工精細,輪廓完美,堪稱絕筆,怎麼看怎麼順眼,如此人物,若是對美女敞開胸懷,恐怕都是一些害人的禍水。
目光轉向那最右邊身材比別人矮了一個腦袋的紫衣,艾文恍然發現雖作男子打扮,而她卻是女生。
瞄了幾眼紫衣粉嫩淡漠冷絕的瓜子臉,艾文勾唇一笑,道:「紫衣,你好酷哦!不穿女裝別是一番風味,待哪天我也試一下穿男裝會是個什麼感覺。」
「門主知道紫衣是女子?」紫衣略感詫異地投目過來,艾文方到無極門中,還不知道她真實的性別才對呀。
「看出來了,難道非要你臉上寫著『我是女子』我才能看出來嗎?」艾文對他們看人的眼光很是理解不通,再怎麼打扮,女人和男人總是有區別的啊!
「門主好眼力。」紫衣真誠地誇讚一句,又恢復了她面無表情的模樣。
見艾文把話題扯開,青衣嘴角抽了抽有些發怒,「門主該說說當前的首要任務了吧。」
「哦!」艾文又是一個與先前一樣的反應,看得青衣差點忍耐不住后,她賊眼一溜,捉狹道:「我看當前的首要任務是你們七個……」瞥眼紫衣,改口道:「哦,是你們六個迅速的去找七八個老婆,各自生十來個小孩壯大無極門的聲威,無極門要想強大,後繼無人哪能行啊!」末尾拖長的口氣貌似還有些悲嘆。
此話一出,六人頓時暴汗,面上怔愣了半響,六雙眼睛方又氣又惱地瞪過去,這是他們的門主嗎?太恐怖了吧,上任第一天就說出如此沒水準的話,那以後豈不更是讓人大跌眼鏡?
青衣嘴角猛抽,似是無法忍受艾文的言語,但他剛想斥責,卻見艾文盯著紅衣一本正經的道:「紅衣,脫了你的衣服。」
靠!紅衣俊臉表情霎時僵住,差點當場趴到。
——話說人家是長得很好看了,可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直接的說出如此露骨的話,艾文不害怕,他還臉紅呢。
看著艾文邪魅的表情,藍衣哭笑不得,她哪根筋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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